“今儿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臣女怎么好意思来迟呢?”苏如绘抿嘴笑道。

丹朱道:“刚才念梦姑姑说贵妃娘娘今儿气色不错,丹朱看着果然是呢,娘娘这会未施脂粉,看着却是容光焕发的样子。”

“母亲和嫂子且听一听,究竟是太后身边调教出来的,这小嘴一个比一个甜。”霍贵妃笑着道,“本宫当着母亲的面不敢提个老字,可见了你们这样年纪的娇滴滴花儿朵儿般,也不免觉得韶华逝去,你们倒还来哄本宫什么容光焕发!”

苏如绘一本正经道:“贵妃若是不信,何不叫人取了镜子来看看,保管不会觉得臣女和郡主是撒谎了!”

“你这孩子!”贵妃轻嗔道,“本宫算是知道做什么然儿自小都喜欢与你一起玩了,合着是一般的油嘴滑舌,尽会拿本宫来取笑!”

丹朱笑容顿时一滞,宣国夫人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只有显盛郡君反应最快,拿过身边果盘里一个大红橘子剥了起来,那专注的看着橘子的眼神很好的掩盖了她的情绪。

苏如绘慢慢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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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霍辉

“臣女怎么敢打趣娘娘?”苏如绘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上扬,略带一丝微笑,目光柔和温润,恰如一个最合格的大家闺秀,“今儿可是娘娘的好日子呢,臣女这都是实话实说。娘娘若不信也不叫人取镜子来…”苏如绘眼珠转了一转,顿时露出一丝狡黠。

霍贵妃伸指抚着腕上镯子,微笑道:“怎么样呢?”

“都说童言无忌,小孩子最是要说真话的。”苏如绘目光落到了霍辉身上,抿嘴轻笑,“霍小公子又是太师嫡长孙,家风自不必说,娘娘不如问一问小公子,不就知道了?”

霍贵妃淡然一笑,宣国夫人暗松了口气,对霍辉露出个笑容:“辉儿,苏家小姐说的可对吗?”

霍辉漆黑的眼珠看了看苏如绘,又看了看霍贵妃,才在显盛郡君的期待下正色道:“姑母仪态万方,艳色欲滴,苏家小姐和郡主却是青春华茂,正是各有风采。所以苏家小姐说的很对。”

“你这个小滑头!”霍贵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移动身子去点他额头,“怨不得一见面就叫郡主和如绘解了佩玉,这张嘴…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霍辉虽是今儿头回见这个姑母,不过邓氏把他教的很好,加上霍贵妃膝下没有亲子,唯一抚养的甘然也已经长大就快就藩了,如今见到了亲侄子,自是格外疼爱,所以霍辉倒不惧怕她,任凭霍贵妃修长白腻的手指点住了他额上,只笑着道:“今早出门时,祖母叫祖父亲手替侄儿点上的朱砂,说是祖父不便擅入后宫,让侄儿带着这点朱砂来给姑母看,权当是给姑母念想下了。姑母点侄儿的前额不要紧,可不要把朱砂点化了,回头祖父看到必要恼侄儿的。”

听了他的话,霍贵妃的手顿时一顿,凝视着他洁白皮肤上的一点殷红,半晌才悠悠一叹,道:“父亲…”

寝殿中顿时有些冷场,显盛郡君暗瞪一眼霍辉,宣国夫人却是疼极了这个孙儿,便出面打圆场道:“就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呢,今儿陛下特许肃霜和辉儿过来,已经是额外开恩了,你父亲本是要叫你推辞的,可被我骂了一顿!”

丹朱大大的眼睛顿时微微一弯,显然乍听到曾辅佐两朝的太师居然会被宣国夫人叱骂,有些失笑。霍贵妃也因此暂时挥去伤感,笑着捏一捏霍辉的鼻子:“偏你淘气,说这话来招姑母惦记起你祖父,看你祖母回去告诉了你祖父,不罚你写大字!”

显盛郡君和霍贵妃这对姑嫂还是头回见面,她娘家出身低,又是庶女,填房的身份比原配低也就罢了,偏生她前头那个还是郡主,邓氏生怕霍辉惹了贵妃不喜,忙道:“辉儿还不快快向贵妃娘娘请罪!”

倒是宣国夫人,毕竟是母亲,见霍氏忽然从本宫换成了“姑母”自称,听出霍氏其实是喜欢居多,却被邓氏这般呵斥霍辉,那笑容可是扫兴了起来,霍辉被教训的极好,听得母亲发话,连忙收起戏谑,就待要规规矩矩的请罪。宣国夫人对女儿虽然受长泰喜欢,实际在宫里的处境也是略有所知,如今见女儿难得真心高兴,跟嫡孙开个玩笑,却被媳妇给搅了,虽然晓得邓氏是做低伏小惯了,但也怫然道:“没听苏家小姐说么,辉儿还是小孩子,小孩子自是喜欢玩闹的,贵妃都没说什么,你这般急着教训他做什么?”

宣国夫人心疼女儿扫兴、孙子被呵斥,却没想到寝殿里还有苏如绘和丹朱两人,显盛郡君到底是正经诰命,又是霍家嫡长媳,她这么被呵斥,嫡孙霍辉颜面也无光。因此宣国夫人话出口后,便听霍贵妃清咳一声提醒,只是这会收话也难了,顿时也尴尬起来。

便听苏如绘笑着道:“夫人,显盛郡君方才那番话倒让我想起当初刚进宫过的头一个腊八节上的事了。”

宣国夫人有些不自然道:“时间久远,老身怕是记不得了,未知小姐说的是?”

“夫人不知道其实也正常,那时候还没到命妇进宫的时辰,皇后娘娘与众妃,还有我们都在德泰殿上陪太后先说会话,当时太后就问为何太子殿下与诸皇子都未到?”苏如绘说着向丹朱使个眼色,丹朱立刻会意,掩口轻笑道:“这事说起来还与太师有关呢!”

宣国夫人、显盛郡君,还有霍辉都是一头雾水,又不便催促,都认真听着,霍贵妃思索片刻却是想起来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也不说破,听丹朱道:“太后这么问了,皇后娘娘便道,是太师要留太子殿下把功课做完了才许到仁寿宫去喝粥,太后就说,太师教导严格太后是知道的,当年陛下也是这般被督促过,那么其他皇子的老师难道也大节下的进宫去逮人了吗?”

霍辉究竟年纪小,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郡主,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皇后娘娘便说,其他皇子的老师倒没赶着大节下进宫督促,不过也都被太师留了下来和太子殿下一道儿被盯了一回!”苏如绘笑着接过了话道,“当时皇后娘娘还有些儿不舍得,却是太后开导了才省起,太后当时就说,陛下如今英明神武,与少时太师勉力督促大有关系!”

宣国夫人忙肃然道:“此乃太后慈懿慧敏、陛下天纵之资,亦是大雍之福,霍家如何敢据此功劳?太后这话,拙夫定然是不敢当的!”

苏如绘抿嘴一笑:“我们都没福气见过太师,平素里常听太后说太师学问、品性都是最好的,不过今日见郡君就知道,小公子才七岁吧?便这般知礼、进退有度,方才听郡君教导才晓得原是有母亲时常督促着,说起来惭愧,我八岁进宫,被养在了太后膝下,太后仁慈,又怜恤我们与父母分离,素日里都是宠爱的多,母亲每回进宫来都要嗔我呢!”

“苏家小姐这话说的可是愧煞老身了。”宣国夫人听到这会才晓得她是要打圆场,松了口气,也有些感激,忙笑道,“谁不知道小姐乃是青州苏的嫡女?阀阅之家、累世公卿,哪里是霍家能比?小姐又是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早晚得闻太后垂训,更是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郑野郡夫人进宫来嗔了小姐,回头在夫人们中间,可是得意极了!”

苏如绘惊讶道:“是吗?可母亲每回进宫来都说我呢!”

“做母亲的都是这般。”宣国夫人笑着睨了一眼含笑不语的霍贵妃,“不怕小姐笑话,当年贵妃刚进宫,老身逢节来探望,也是惟恐娘娘不熟宫规,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呢!小姐在宫里也有几年了,郑野郡夫人自不必太担心,可是为人之母,子女一旦离了眼前,总是觉得不放心的,便是子女年纪大了,也是一样…”

“母亲!”霍贵妃娇媚的横了眼宣国夫人,嗔道,“说的仿佛女儿多么不孝一样!”

寝殿中于是全笑了起来,先前的尴尬荡然无存。

趁这机会,苏如绘与丹朱对望一眼,两人一齐起身道:“咱们在这里打扰娘娘与夫人、郡君,还有小公子这许多时候,前面想必人也来的差不多,却要先告退了。”

“这…”宣国夫人本能的想客气下,但说了一个字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霍府,就听霍贵妃道:“这也好,本宫顺便托你们件事,这时候筵席未开,左右来的人都在宫里,过了今日你们也不怕见不着,不如把辉儿带着在西福宫里转一转,只要别靠近绿滟池就行。”

苏如绘和丹朱是想着莫要打扰了霍贵妃和娘家人商谈,另外算一算时间,长泰差不多也要过来了,长泰极疼贵妃,自她怀孕就不许迎驾,每每都是自己到寝殿探望,到那时候被挥退,还不如自己先退下去,却没想到霍贵妃答应的爽快,转手却又丢了这么一个责任过来。

不过霍辉是霍贵妃的亲侄子,人也乖巧,贵妃又说在西福宫里,想来也没什么,便都答应了一声,霍辉闻言,果然乖乖的走了过来,对两人一礼,小大人般道:“辉有劳郡主、小姐了!”

丹朱笑着伸手摸了摸他袖子,问他身后的丫鬟:“小公子外面该有裘衣的吧?”

“回郡主的话,有的,只是在外面。”那丫鬟恭敬的道。

“咱们的狐裘也在外面,正好一起出去穿上。”三人再次行礼告退,人影刚消失在门后,宣国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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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怨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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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收藏神马,还是那么的不热闹…

桑心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恨章节名…

“娘娘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宣国夫人有些担忧的低声道,“虽然还没有明旨出来,可太后亲自发了话,这事…”

霍贵妃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指上的凤仙花汁,淡笑道:“母亲怕什么?左右这里又没有旁的人,这两个小丫头都是不能听不能说又不识字的,否则也不会留在这儿伺候!任凭说了什么,咱们家人不说出去,苏氏自己更不会,至于丹朱郡主,别瞧她年纪小,再怎么说也是好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下来了,能糊涂到哪里去呢?”

丹朱是正经的郡主,又是藩王之女中唯一一个被太后亲自抚养的,就是怀真郡主都没这个荣耀,可正如霍贵妃所言,这等风光之下,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宣国夫人皱眉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这般明着试探她,苏家嫡女依你从前说固然是个厉害的,可到底只有二七年岁,再沉得住气,也难免要乱一乱方寸,再者她若真的对楚王…这时候就更不愿意听人说这样的话了,你还要故意提起,别让她心里恼着了,到底苏家不是普通的人家,就是太后也不肯轻易叫他们家受委屈的。”

霍贵妃嗤笑一声:“母亲,今儿进宫来贺女儿生辰的可不是只有你们!咱们因楚王的缘故自是不想去揭她的伤疤,有的人可是摩拳擦掌的要提这个话的,我这会先问了让她有个准备,接下来才好去应付其他人,苏氏真聪明的话,她该谢谢女儿才是!”霍贵妃说着,凝神想了想,轻轻一笑,“苏氏定然是要谢我的。”

“这…”霍德与霍长青都是君子做派,府中姬妾不多,宣国夫人这个主母做的轻松,加上年纪也大了,倒不如霍贵妃想的多,被女儿提醒才想起来,恍然道,“是了,陛下召内外命妇入宫为你庆贺,你父亲前几日起就念叨着要叫你劝戒陛下呢,还特特上了折子!”

霍贵妃不以为然道:“父亲这道折子都已经上了许多年了,早先女儿也不是没劝过,但陛下非要加恩,推辞过多反而不妥。母亲听听就是了。”

“这回宁王后身子可能入宫吗?”宣国夫人试探的问道,“昨儿我特意叫人去王府问过,那边说宁王后的身子骨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能不能为娘娘庆贺,又说怕过病气给娘娘,还担心不到的话会失礼,你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提到端木静光,霍贵妃露出古怪的神情,半晌才道:“静光什么时候病的?上个月怀真出阁,她不是还亲自里外招呼的么?”

“娘娘不知道。”宣国夫人叹了口气,叫显盛郡君说,“怀真出阁,我恰好有些不好,就叫肃霜代为出席,你叫她说一说当时宁王后的气色吧?”

霍贵妃将目光移到嫂子脸上,显盛郡君轻声道:“回娘娘,臣妾在怀真郡主的婚礼上看到宁王后,还敬了她一杯水酒,彼时宁王后瘦削了许多,但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全然不像之前说的,因甘珍小世子之甍饱受打击、一病不起!不过,臣妾和几位夫人注意到,宁王后虽然声音清脆响亮,处事井井有条,但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有丫鬟进一味药来,说是寻常滋补药丸,可郑野郡夫人因好奇向她讨取药方时,宁王后却顾左右而言其他。”

霍贵妃皱起眉,凝神思索着。

宣国夫人补充道:“因着刚才那苏家嫡女重病出宫的事,都说是因为怀真郡主告诉了她玉堂殿往事,导致苏家嫡女惊吓交加,才一病不起,当时武德侯还带着三个儿子去宁王府闹过几次,所以宁王后没直说药方,许多人只当她记恨苏家,也没多想。郡主出阁三日回门,宁王后还是出来吃过席面的,那之后没几天就传出病倒,原本也没当回事,不过前段时间却听说,端木家曾星夜叫人送过一支老参给宁王后,乃是内库拿出来的东西,要用到门阀内库珍藏…这病…想必不会有假了。”

“这事儿…”霍贵妃揉着额角,喃喃道,“今儿若静光来了私下寻个机会问问吧,若没来,回头我叫个太医去瞧瞧…静光若真病了,怎么连太医也不叫?”

说到这件事,宣国夫人迅速拉长了脸,有些不忿道:“娘娘在宫里不知道,自宁王缠着陛下同意立了那甘远做世子,又取了骠骑大将军的次女周青含为世子妇,周家女儿一进门,宁王就做主把王府内院交给了她打理,为此还特意登门向承徽郡夫人托付,请承徽郡夫人不时过府教导女儿持家之法!宁王后又病又气,手里的事情统统被迫交了出来,给才过门的媳妇处置,若不是怀真是嫡出郡主,又是与刘家有婚事的,怕是连体面都丢光了!宁王早年也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竟是个宠妾灭…”

霍贵妃皱眉道:“这话不要说了!”

显盛郡君见宣国夫人神色还有不忿,忙道:“说起来宁王府与苏家不甚和睦,可是今儿就算宁王后不来,怀真郡主也足了月,还有端木家的命妇,这些人若来了,若与苏家小姐冲突起来,辉儿也在那里,这…”

“嫂子不用担心。”霍贵妃不以为然道,“方才本宫问的突然,你可见苏氏应对有差池?她是早就料到今日在西福宫的遭遇了,再说本宫的西福宫,到底也是六宫,苏氏是在宫里长大的,在这里还能被人占去了便宜,怀真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被她算计上了!”

显盛郡君倒没想到那看起来端庄大方又得体的苏家小姐竟是个狠角色,怔了一怔才道:“原来是这样。”

“你很不必总是担心辉儿!”宣国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显盛郡君还是挂着心,便教训道,“辉儿是你的儿子,难道不是我孙子了吗?娘娘也只有这么一个侄儿,总不会害了他去,刚才叫苏家嫡女与丹朱郡主带着辉儿出去,而不是叫念梦,自有缘故!”

显盛郡君忙道不敢。

宣国夫人看向女儿:“娘娘也不要太操心了,好生安胎,足了月诞下健康的皇嗣才是紧要的事,若有什么愁烦,只管告诉家里,或者不紧要的先放一放也好。”

霍贵妃正要说话,外面念梦却闪了进来:“娘娘,陛下方才使了人来问,宣国夫人和显盛郡君可还在娘娘的寝殿?”

宣国夫人一惊,显盛郡君头一回进宫,不明所以,不觉问了出来:“难道陛下有诏?这…”

“说什么呢?”宣国夫人轻叱,“君不见臣妻,这是古理,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

显盛郡君到底还年轻,一时惊讶失了口,本就羞躁的很,听了婆婆这么一说,更是无地自容。念梦连忙解释:“郡君头回进宫,又逢着娘娘寿辰,难怪不知道会吃惊,陛下一向体恤娘娘,道娘娘自进宫起就不能时常与家中见面,逢年节虽然宣国夫人和郡君都是可以进宫的,可也没时间久留,只有娘娘寿辰这天,夫人与郡君可以清早入宫,陪娘娘多说会话,因此这日陛下虽然说是辍朝终日陪伴娘娘,其实都是先独自在宣明宫,让夫人与娘娘说上半晌的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差人见夫人和娘娘出了寝殿,帝驾这才过来!”

“原来如此。”显盛郡君面红耳赤,勉强支吾着应了一声。

霍贵妃想了想,道:“前面准备得如何了?”

“回娘娘,这都是几多年下来的习惯了,早就布置好了。”念梦笑着道,“命妇的席位四周围以屏风,不过奴婢想着,怀真郡主是陛下与贵妃的侄女,从小又是常常入宫的,很不必去坐命妇席,因此安排在了和宫里几位小姐一起的地方。”

“这样很好,也不至于叫人说本宫凉薄,一见静光失势,连她女儿都不再待见!”霍贵妃点了点头,道,“不过她身边的都是谁呢?”

念梦笑道:“娘娘放心,怀真郡主自是在小姐们之间居首的,接着丹朱郡主,然后才是苏家小姐等几位小姐。”

顿了顿,又道:“只是…楚王殿下今儿来得有些晚?”

霍贵妃立刻关心起来:“然儿还没过来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嘉木宫那边可有过来人说?”

“没有。”念梦沉吟道,“不只是楚王,太子殿下、三殿下还有五殿下都没到呢,只有四殿下,跟着澂嫔娘娘早就到了,不过荣寿公主病体未愈,不敢叫公主出门,所以没有过来。”

“荣寿就算了,宫里统共就这么一个公主,身子又弱不禁风的,她若是来了,本宫还要担心这冷天里吹着了风,回去咳嗽几声,就要把澂嫔吓坏了,回头太后面前还得落个不是!”霍贵妃随口说道,“你寻个伶俐些的宫人去嘉木宫看看,今儿是本宫生辰,往年然儿虽然也会与他父皇一样刻意给本宫留和母亲说话的时间,但这时候总该来了,今年可别是被什么人什么事故意拖累了!”

甘然是贵妃养子,贵妃寿辰上若是迟早,一顶不孝的帽子少不得要扣下来,而且如今贵妃有孕,这样还会被传出甘然嫉妒兄弟、因贵妃怀孕,与霍氏生隙的闲话去。霍贵妃对甘然期望极大,她自己又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未来渺茫,哪里肯让甘然落这样的套子?

念梦听出她话中之意,忙道:“是!”

第二百八十二章 水云

今年的雪下得晚了许多,倒是雨水有明显增加的趋势。

雨是前一日停的,西福宫历来都是宠妃居处,宫里又挖了一个绿滟池,所以此刻地面倒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苏如绘和丹朱一左一右携着霍辉的手走在软软的泥地上,倒也不怕把鞋弄太脏。

“这儿是西福宫的小花园,据说是专门照着贵妃娘娘喜欢的修的,下面溪水里养了五彩锦鲤,可惜如今入冬,鲤鱼都游到那些假山缝隙里头去了,若不然倒可以带小公子下去玩。”丹朱其实除了当年两次进宫时被嬷嬷带到西福宫来向霍贵妃请过安外,也就是每年的今天过来应个卯,从前苏如绘和周意儿是关系极好的,丹朱一个人自是没有在这里四下闲逛的机会。

苏如绘虽然比她熟悉些,却也只熟悉几个地方,于是带着霍辉走到一座假山上,看似居高临下的把附近一些地方指给他看,其实是自己飞快的记一记那些不熟悉的路线,免得一会带到死路上去。

“祖父书房角落里有一口大缸。”霍辉毫不见外,落落大方的和她们聊着,“里面也养着一种鲤鱼,尾似锦纱,鳞如涂彩,它们住的水缸下面铺了雪白的细沙,衬托得漂亮极了!我去年忍不住向他要过一回,结果祖父怕我玩物丧志,故而拒绝了。”

苏如绘点头道:“我还没进宫前,和哥哥们在一起时,父亲也总是不许他们玩许多东西,怕他们因此荒废了学业,这是因为父亲对哥哥们冀望的缘故,小公子是太师嫡长孙,太师自是深怀厚望。”

霍辉笑着说道:“苏小姐说的是。”

“如今许多树和花都落了叶,原本贵妃娘娘这宫里处处都是景色。”苏如绘正说着,身旁丹朱轻轻呀了一声,她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的殿角,转出一行人来,中间被簇拥的一人,面如银盆,丹唇皓齿,艳丽之中又带着一丝凌厉的气势,也向这边走来,看到苏如绘和丹朱两人,顿时一怔,下意识的站住了脚步。

霍辉不明所以,见苏如绘和丹朱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动作,也不知道该行礼还是如何,于是也只好站着,眨着眼睛疑惑的望着众人。

四周寂了一寂,只闻风过,片刻后,丹朱才既惊喜又诧异的叫道:“怀真姐姐?你怎么到这后面来了?”

“里面闷的慌,我想这里从前我是很熟悉的,所以溜出来转一圈。”怀真淡淡的道,打量她们几眼,“你们呢?怎么也在这里?”

“方才去给贵妃道贺,遇见了霍家小公子,娘娘恰好有事要与宣国夫人、显盛郡君商议,就托我们带小公子四处转转。”苏如绘上前行了个礼,轻笑道,“一月不见,怀真姐姐风采更盛。”

怀真瞥了她一眼,拢一拢腕上翡翠镯:“你们带霍辉四处转转?真是滑稽,这西福宫你们认得几个地方?”

丹朱听她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忙暗中扯了扯苏如绘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和怀真冲突起来。苏如绘笑着道:“原也是有些为难的,可这会遇见了郡主自然就放心了。”

霍辉趁机行礼:“辉见过郡主!”

“什么郡主。”怀真看了他会,道,“你母亲虽然也是正室,但论理也该唤康悦姑母一声母亲,你就叫我表姐吧。”

霍辉立刻道:“表姐!”

怀真顺手摘了颈上金锁给他做见面礼,丹朱与苏如绘对望一眼,都觉得怀真虽然才满月,嫁了人倒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换作往常,怀真虽然不会吝啬一份见面礼,但定然不会这么敷衍霍辉的。

两人正在疑惑,就听怀真道:“霍姑母把你交给她们两个带着在这里玩,实在是高估了她们,满宫的地方,偏偏带着你到假山上来吹冷风,若不是我烦了那些人,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透口气,只怕你看来看去,回了霍府,太师若问你今儿在西福宫瞧见了什么,你只道除了些光秃秃的花树石头,什么都没看到,跟我来罢。”

怀真虽然没有养在宫里,但从小就不时被接进宫里住,她每回进宫,都是住在了西福宫里,霍贵妃为此还专门拨了一座水云居给她独住。对西福宫的熟悉,是苏如绘和丹朱加起来拍马也赶不上的。

有了她带路,不只是霍辉,连苏如绘与丹朱也跟着转了一圈,看了许多这时节也颇为生趣的角落。

怀真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骄横跋扈,此刻见她与霍辉仔细指点各处景物,提醒他脚下湿滑,竟觉得变了许多,连面上表情、轮廓都柔和了不少,看到这样的怀真,丹朱悄悄儿与苏如绘道:“那刘四公子想必与怀真姐姐处的还好。”

“我也这么想。”苏如绘颔首,正说着,苏如绘忽然眉头一皱,提醒道,“怀真姐姐,这路似乎是去水云居那边的?”

“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以不来。”怀真对苏如绘说话却还是冷冰冰的,“我要看看我的旧居,关你什么事呢?”

丹朱张口想打圆场,苏如绘却已经心平气和道:“姐姐别误会,是这么回事,方才贵妃娘娘让我们带小公子出来时,曾叮嘱过,莫要靠近绿滟池,从这儿去水云居,却是恰好要从池边经过的,前几日连着下了雨,今儿虽然宫道上干了,可是这却是小径,前面还有些地方积了水,若是不小心滑着了,未免危险。”

“姑母这么说,不过是不放心你们。”怀真嗤笑,“从前积雪三尺的时候我都从这儿走过,也没见出什么事,你操什么心?”

苏如绘却拉住了霍辉的手坚持道:“积雪三尺时绿滟池也被冻得结实,若不小心摔下去,不过是狼狈一些,从冰面上爬起来便是。可如今池水未曾封冻,这冷天儿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姐姐只看张家小姐就是,贵妃娘娘既然将小公子托付了咱们,咱们自是要担这个责任,若姐姐一定要从这儿去水云居,请恕小公子便不一起去了。”

说着她揽过霍辉:“不如小公子跟我们先去正殿暖一暖吧!”

见霍辉犹豫的要点头,怀真的脸色霎时间变的很难看:“苏如绘,你怎么什么都要与本郡主争上一争,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连一个七岁的孩童,也不肯示弱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 欲盖弥彰?

“怀真姐姐说什么呢?”苏如绘皱起眉来,“霍小公子才多大?又是太师嫡亲长孙,这责任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我不过是提议另选一条安全些的路走而已,姐姐何必这样多心?”

丹朱也劝道:“贵妃娘娘特特提点莫要靠近绿潋池的,怀真姐姐莫要误会了如绘姐姐,这话丹朱也在旁边,听得清楚。”

怀真只是不理,问霍辉道:“这条路去水云居最近,你可敢走么?”

“表姐敢,辉自然也是敢的。”听了霍辉的回答,怀真正要挑衅的看一眼苏如绘,苏如绘微蹙眉尖,心道霍辉究竟年纪还小,被怀真稍微一激,便入了套,她正要强行阻止,只听霍辉继续下去,“只是不许靠近了水池乃是姑母亲口叮嘱苏家小姐与丹朱郡主之语,辉当时也在场,听得清楚,虽然靠近水池未必就会出事,可却是姑母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辉无以为报,自当听从姑母之命,否则岂非不义不孝之人?还请表姐原宥!”

苏如绘差点笑出声来,思及怀真心情方狠狠的忍住了,一本正经的道:“怀真姐姐,便念在贵妃娘娘的份上,咱们换条路来走吧?”

“哼!”怀真无法,只得另挑了一条路去走。

不过此刻一行人游玩的心情都坏得差不多了。

其他路却都要远一些,略绕一个圈子,甚至要走到西福宫的宫门附近去。恰在这时,宫门处走进一袭玄色锦袍,银线勾纹,身姿矫健,怀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这让苏如绘面色深深的沉了下去!

“楚王殿下!”眼看那人越走越近,身后还跟着几名仆从,苏如绘暗暗咬牙,也只得小声提醒一句霍辉,按着礼仪行礼问候。

“免。”甘然淡淡道,瞥了眼霍辉,“这是…霍辉?”

霍辉没想到他居然不用问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正是辉!”

“孤听外公提过你,道你很是聪慧。”甘然带出一丝笑意,“上回的澄心堂纸与香凝墨用的可好?若是不够,孤那里还有许多,回头给你送去。”

“纸墨都还有近一半。”霍辉面上浮现出欣喜之色,“母亲叮嘱过辉,若见到楚王一定要好好致谢呢,母亲说澄心堂纸和香凝墨都是御制之物,若非殿下慷慨,辉岂能取为描红之用?只是东西实在比外面买的好上太多,辉自用了,连祖父也夸辉大有进步,这都是楚王的恩惠!”说着就要认真行跪礼,甘然俯身拉住了他,含笑道,“你嫡亲的姑母是孤母妃,何必见外?唤孤表哥也就是了。”

他话音刚落,苏如绘便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说的极是,霍小公子,方才刘四夫人不也叫你唤她表姐便可吗?”

刘四夫人这四个字一出,连丹朱都有些微怔,怀真固然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甘然也有点失神,默了片刻才淡笑道:“还没恭喜表妹!”

怀真脸色不是青一块白一块了,而是刷的雪白,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眼看场面就要尴尬下去,丹朱硬着头皮道:“殿下可要先去寻贵妃娘娘吗?似乎有些不巧,我们带霍小公子出来时,娘娘正与宣国夫人、显盛郡君有些体己话儿要说,也不知道这会说好了没有。”

“哦?既然如此,那孤等等再过去罢。”甘然忙借着梯子下台,问道,“母妃托你们带表弟四处游玩么?却不知道都看了哪些地方了?”

“只是随意转了转,到底是冬日,西福宫许多树都落了叶子,光秃秃的,连那些彩鲤也藏之不见。”苏如绘淡淡道,“怀真姐姐就说要带小公子去看她从前住的水云居,可惜娘娘只说带小公子转一转西福宫,若不然,臣女倒记得,上林苑那边,可是有大片枫林,正是这个时候最好看的。此外,御花园的花房,想必小公子也会喜欢的。”

甘然便道:“表弟既然喜欢,孤带你们过去就是,母妃那里,回头孤自去说,不必担心。”

“表哥…”怀真不甘心的叫道,甘然抬起头,怀真咬着唇冷冷道,“姑母既然只说了带霍辉在西福宫中看看,何必还要走那么远?再说时辰也不找了,不如回正殿罢,在外面转了这么久,霍辉究竟年纪小,别招了风。”

霍辉识趣道:“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那不如去花房,御花园离得近,花房里也暖暖的,正好可以顺便带些开的好的回来给娘娘寿宴添个看头。”苏如绘接口道。

“姑母寿宴自有专人打理,花卉早早就预备好了,你操什么心?”怀真讥诮道。

苏如绘浅浅一笑:“怀真姐姐到底是做了刘家少夫人的人,这点都想到了,臣女却疏忽了,不过花房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说起来臣女也没去过,还是托了霍小公子的福才有这个机会,姐姐若是担心正殿那边,把霍小公子交给我们就是。”

说着她对丹朱一笑,语气和蔼、神态略带一丝自责,却让丹朱没来由的打个颤,只听她道:“却是我们无事一身轻,竟疏忽了,怀真姐姐如今不比往时,东胡刘氏在帝都没有正经女眷主持,今日刘家唯一的主母可是姐姐呢,自然不能随意丢下寿宴出去跑。咱们却还要一再的为难她!”

霍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想看花房,但感受着四周的氛围还是决定默不作声。

苏如绘字字句句扣准了刘四夫人的身份,怀真气怒交加,再看甘然在旁,也没有帮着自己说话的意思,逐渐心冷下来,看着他道:“表哥的意思呢?”

“表妹且去忙碌,霍辉交给孤就是。”甘然柔声道,“你到底是刘家的媳妇,万没有叫你为了表弟疏忽了主母之责的道理,母妃不是不明道理的人,表妹放心!”

怀真觉得心冷到了极点,她认认真真看了甘然一眼,心中暗叹,即使被迫嫁给了刘烈,她也从来没打算放弃心中的想望,可如今与苏如绘面对面的较量,甘然的立场与偏向都让她明白过来,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够日久生情,而且所生之情,也未必就是她所盼望的那一种。

一直到此刻,怀真才悲哀的发现,这个表哥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他选择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罢了,你们既然都不希望我一起去,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怀真心灰意冷,淡淡道,“再说姑母那边也无需我交代,毕竟姑母是托苏如绘和丹朱,又不是托我!”说着松开一直牵着霍辉的手,带着自己的仆从甩手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丹朱讷讷道:“怀真姐姐像是生气了。”

她当然生气了!苏如绘心中暗道,只当没听到丹朱这句话。

花房建在御花园的僻静处,下有地龙,上培众卉,即使寒冬飞雪,也有百花齐放,群芳烂漫。因霍贵妃寿辰的缘故,花房里最好最艳丽的那些统统被送到西福宫筵席上布置,如今留在花房里的只有一些未开或开得太过的,以及那些色泽过素,不适合出现在寿宴上的。

丹朱在一盆茉莉前停下脚步,略带惊喜的叫道:“咦,这里居然能开茉莉?”

“回郡主的话,咱们这里的匠人都是世代以此为生,不拘是什么花,只要是大雍原本就有的,在这花房里,四时都能养出来!”花房的总管姓潘,是个年约四旬的内监,身材瘦削,脸庞狭长,生得其貌不扬,但目光炯炯有神,显得很是能干。

“我的停芳园里有年初时太后赏的一株垂丝海棠,可惜只在春季开放,不知道你们可有办法让它在此刻也盛开?”丹朱听了,有些意动,忙问道。

潘公公原本是引花房中的万紫千红而自傲,听丹朱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尴尬:“郡主所得的那株海棠,是花房匠人帮着移去停芳园的,奴婢从前也在上林苑里见过,是这么回事,那垂丝海棠若移到花房来,奴婢自有办法让它在来年冬日依旧盛开如霞,只是…若盛开后移回郡主的停芳园,只怕一夜功夫就会冻死!”

丹朱听了颇为失望:“我总不能天天跑过来看一眼,那还是让它按季生长在那里吧。”

丹朱和潘公公议论之时,甘然见霍辉也被一盆绣球吸引了过去,趁机走近苏如绘身边,低声道:“你…”顿了一顿,却道,“今日小心!”

“我哪一日不需要小心?”苏如绘横他一眼,语气淡淡道,“表妹变成了刘四夫人,楚王殿下是不是觉得若有所失,以至于方才竟当众微微失神啊?”

甘然啼笑皆非,只觉得那晚德泰殿里太后的话也不那么刺心了,似笑非笑道:“自然要失神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某人光明正大的喝醋,只当她人前说什么也要护着她的贤良淑德呢!岂止是失神,就是再多愣一会,那也是应该的。”

苏如绘轻啐道:“谁为你喝醋了?我不过提了个称呼而已,难道怀真郡主不是刘家四公子的夫人?”

“嗯?是谁?我也不知,不过几年前太师就教导过一个成语,叫做欲盖弥彰。”甘然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