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抿了抿嘴唇,左右看了看,甘然一见她这模样,顿时警觉,果然,苏如绘一见暂时无人注意这边,轻提裙裾,露出皂色短靴,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到他脚背上,用力一旋…

第二百八十四章 罚酒

想也不用想,霍贵妃的寿宴,几人自是迟延了。

回到西福宫正殿入席时,长泰已经携了换成玫红遍撒福字滚万边宫装的霍贵妃在上座。往年长泰另一边还会坐一个皇后,每年也只得这一天,长泰坚持,霍贵妃才可以与皇后平坐。不过今年皇后被太后叱退居未央宫“养病”,至今未得太后诏书可以康复,病人自是不合宜出现在寿宴上,所以周皇后识趣的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只叫安夏亲自过来送了礼,说了几句恭贺的话,便接了霍贵妃的回礼退下了。

在长泰和霍贵妃下首最近的地方,左面为首已经坐了人,乃是宣国夫人,原本大雍循古制,君不见臣妻,但宣国夫人一是霍贵妃之母,二则年纪已长,长泰有意要给贵妃体面,故而叫宣国夫人越过了淑德二妃,坐到左首首席。

至于右首,却是给太子和诸皇子的。右起除了次席外,都已经坐了人,太子甘霖擎着金樽漫不经心的饮着,太子酒量似乎甚好,筵席未开,他已经喝了至少四五樽,却依旧神色自若,目光清明。隔了一席的三殿下甘棠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四殿下甘美和五殿下甘沛,却皆在专心吃着面前先呈上的瓜果食用。唯一空出来的次席显得格外惹眼。

长泰望到处,眉峰微皱,让一旁巧笑倩兮的霍贵妃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外面可算传来楚王、丹朱郡主,以及苏如绘携霍家小公子到了的禀告,殿中都有点惊讶,这里面的人基本上都不是头次来庆贺霍贵妃的寿辰了,往年的今天,楚王必定是早早就到了,今年迟了这么久,已经让人寻思,往好处想是楚王莫不是准备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要给贵妃献寿,故而来迟,往坏处想的,目光已经意味深长的掠过了霍贵妃明显隆起的腹部。

但现在听到这么一群人一起过来,这殿里可不只有命妇,还有一大群就生活在宫内的妃嫔,听到禀告的时候,皆下意识的看向了太子甘霖。

甘霖淡然一笑,对脸色不豫的长泰道:“父皇,二弟往年的今日向来来的早,今日大约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才会来迟,还请父皇和霍母妃莫要生气,毕竟霍母妃还有身孕,今儿又是应该高兴的。”太子话是劝解,却特特提了提霍贵妃的身孕,用意不问可知。

霍贵妃自不肯上当,淡淡道:“多谢太子关心,不过然儿是本宫亲自养大的,他是什么为人什么性.子本宫最清楚不过,原本见他迟来还挂着心,但此刻听说他是与丹朱还有苏家小姐、辉儿一起来,本宫倒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长泰虽然见甘然迟来有些不喜,但今日这许多人在,甘然平时也是他喜欢的儿子,自然是不希望传出母子失和或者楚王不孝的闲话,便转过头来温言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方才丹朱郡主和苏家小姐来的早,见正殿这边还没布置好,就先去寝殿给本宫道贺,妃妾恰好有些体己话儿与母亲、嫂子说,加上辉儿头一次进宫,就请她们带着辉儿在附近转转,只是叮嘱了不要太靠近水池。”霍贵妃心思灵敏,顿时就替还没进来的一行人寻到了借口,居然也蒙对了个七八分,“当时那么顺口一提,只想着丹朱郡主和苏家小姐都是在宫里养大的,却忘记她们对妃妾的西福宫其实不熟,想是她们把妃妾随口一说当成了正事,却又尴尬着不太认识,恰好遇见然儿过来,丹朱郡主与苏家小姐便央了然儿帮忙,这才耽误了时辰,又一起过来。”

霍贵妃这番话并没有大声说,但宣国夫人离得近,加上见长泰脸色不大好,一直留着心,却听了个明白,忙在席上向长泰请罪道:“必是霍辉初次进宫,流连过度,误了时辰,连累了楚王殿下、丹朱郡主还有苏家小姐,这都是臣妾教孙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夫人不必如此。”长泰舒了口气,道,“霍辉算起来是楚王的嫡亲表弟,年纪尚幼,楚王携他游玩一回,也是应该。至于误了紫儿的寿宴…”

霍贵妃接口,笑嗔道:“陛下,今儿是阴天,日冕不清,许是因此才估算错了时辰呢!再说,哪有在人家生辰还要赶着罚人的?”

长泰被她飞个媚眼顿时心情大畅,拊掌笑道:“朕知紫儿素怜甘然,但朕难道就不疼自己儿子了?何况今日正有一件事情是适合惩罚的。”

甘然一行终于被传进正殿,迎着各色目光便听到长泰亲口说明了他的惩罚:每人罚酒三樽。

宣国夫人刚刚还为孙儿请了罪,此刻听到长泰这么轻拿轻放的一道命令,却反而忧愁起来,嘴唇蠕动了一下,求助的看了眼女儿。

霍贵妃会意,拉着长泰的袖子嗔道:“陛下这么罚虽然应景,可却委屈了妃妾的侄儿,霍辉他才七岁,怎么喝得下三樽?”

霍贵妃话音刚落,殿下甘然已经拱手道:“父皇,表弟年幼,儿臣愿代其受罚!”

“这…然儿!”霍贵妃一听,却又为甘然担心起来,长泰闻言哈哈大笑,道:“甚好,朕准了。”

当下内侍捧上三只金樽,一一奉至甘然、丹朱及苏如绘面前,念梦亲自抱过一坛荔枝绿,正要启封,距离最近的甘沛一眼看到,讶然道:“嬷嬷怎么净给二哥喝这酒?这可一直都是母妃们喝的,二哥要罚,自然要罚冰心酿才对!”

霍贵妃目光略沉,长泰却道:“不错,去换了来。”

念梦无奈,只得再去换成冰心酿,甘沛眼珠转了转,跳起来叫道:“罚酒是父皇亲口说的,嬷嬷可不能帮着二哥欺君,这酒得给我们先斟上一樽,看看若是真的冰心酿才行!”

长泰一心要看这个热闹,再说他听说甘然酒量尚可,自是笑着应允,霍贵妃皱眉道:“然儿喝冰心酿便冰心酿了,丹朱郡主与苏家小姐可都是女孩子,她们两个就荔枝绿吧。”

“霍母妃,这可不成!”甘沛倚小卖小,大声道,“既然是一齐迟到,罚也该罚得公平,何况丹朱姐姐与如绘姐姐可未必没这个酒量,母妃可不要小觑了她们哦!”

霍贵妃见长泰兴致甚好,知道不能在此刻拂了他的意,暗叹一声,悄悄叫过念心:“叫小厨房速速做醒酒汤来,还有,让宫人眼睛亮一点,好生招呼好了郡主与苏氏,一有不对,就寻个借口扶她们去偏殿休憩。”

念心忙领命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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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最近准备发个便当,大家猜猜会是谁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姑嫂

其实领了圣命罚酒的三人里,酒量最好的却是丹朱,掩袖连尽三樽,白皙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绯红,眼神依旧清明,竟是若无其事。

甘然好歹是男子,六樽冰心酿下去,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最凄惨的却是苏如绘,勉强喝完,面上声色不动,脚步却开始轻飘飘的。丹朱不动声色的在袖子底下拉住了她,谢了恩,待贵妃娇嗔着说话,长泰挥手让他们入席,吩咐开宴,早就准备好的丝竹发声,两列彩衣舞姬霓裳飞扬,襟飘带舞的从殿门外涌入,伴随着乐声踏响舞步,为霍氏庆贺。

殿中顿时热闹起来。

回到席位上,苏如绘一个踉跄,就跌坐了下去。

“如绘姐姐?”丹朱担心的小声叫道。

“我扶着她吧,你快坐下,别引了陛下注意。”另一边的周意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丹朱道了个好字,按着裙裾坐好,拉拉苏如绘:“如绘姐姐?如绘姐姐?你可还好吗?”

苏如绘毫无酒量,因是圣旨,才勉强喝了三樽,全靠意志撑着心底一点清明才在丹朱的帮助下回到席位上,入席这点时间已经按捺不住酒意上涌,神智渐失,听到丹朱的询问,只觉得一片茫然,仿佛魂不附体般,也不知道这声音到底问的是谁,过了片刻,她糊里糊涂的明白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可是想要回答,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从丹朱她们看去,苏如绘脸色发白,双目涣散,不言不语的,却有些怕人了。丹朱抿了抿嘴,焦急四顾,只可惜她在这会的殿上也没什么熟人,一时间觉得无计可施。

“别说三樽冰心酿了,她连一樽荔枝绿都喝不得。”周意儿忍不住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就是陪霍小公子在附近转转,也看着些时候啊!弄得这乱七八糟的!”

丹朱正要说话,冷不防怀真转过了头来,不冷不热的道:“霍辉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面子?你不要怪错了人了!”

周意儿一愣,丹朱不安道:“如绘姐姐这样子不大好,得叫人来扶她去偏殿醒一醒酒。”

“哼!”怀真把头偏开,撇嘴不语。

在周意儿下首的张眷原本只是冷眼看着,这会却忽然开口了:“那边有个宫人似乎颇为留意这边,大约是贵妃娘娘叮嘱的,丹朱你扶苏如绘靠在你身上会,瞧她们过来问不过来问?”

“好。”丹朱忙道,她刚刚伸出了手,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的脆声问:“苏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几人包括张眷一起回过了头,却见一个身穿深紫色对襟宽袖衫子梳着惊鹄髻的少女,正诧异的俯身过来查看。

这少女约和苏如绘差不多年纪,白生生的瓜子脸,远山眉下一双凤目,眼角斜飞入鬓,瑶鼻樱唇,黑鸦鸦的云鬓上,插着六支翡翠簪,样式都是如意,簪头皆嵌了一颗鸽卵大小的红宝石,红绿相衬,不觉俗艳,却只觉华美大气。她身上的衫子虽然是一色深紫,绞边却用了金线勾勒出蝠纹,金紫对比,矜贵灿烂。

丹朱几人虽然不认识,但瞧这身装束、能够出现在这儿,也知道不是常人,正要询问,却听怀真头也不回道:“刘九你不跟着修仪扮乖巧,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要你管?”那少女闻言嘴角一撇,“姑母都没说我什么,你倒端起了嫂子的架子!”

听两人这么一吵,丹朱这三人才知道这少女原来就是刘家九女,据说闺名叫素冠的,当初苏如绘为替这位刘九小姐准备见面礼催促使女速速回宫,结果自己独自在路上不慎摔伤的事情六宫都有所耳闻,此刻见她过来问苏如绘也觉得正常,不过听怀真和这刘九的说话,却是半点都不客气…周意儿和张眷脸上就有淡淡的嘲讽之色。

只有丹朱有些不忍,打圆场道:“刘九小姐莫要生气,因贵妃娘娘的寿宴上各人席位都是早先安排好了的,怀真姐姐是担心咱们这里离着御案近,若让陛下看见当咱们失礼呢。”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嫂子,有道是长嫂如母,那就应该乖乖的回去,还赖在这儿干什么?”怀真掸着衣袖淡淡的说道。

丹朱见她还是这么不肯听劝,大是头疼,却听刘素冠哼了一声:“长嫂如母——可你是我长嫂么?我大哥四年前就死在北戎进犯中了,大嫂殉情,你嫁的可是我四哥,不要弄错了。”

周意儿和张眷这时候听着也觉得怀真不容易了,原本东胡刘氏进都成婚,没有来女眷,只当怀真嫁进刘家祖宅就是这儿的当家主母,却没想到跟着过来参与选秀的小姑子这么刁钻。

不过怀真也不是好惹的:“不管是四哥还是大哥,总是比你大的,所谓长幼有序,这是三岁稚子都知道的道理,莫不是刘九你在刘家这么多年都没学过?真是可笑!”

正在丹朱等人担心她们会公然吵起来,刘九却扮了个鬼脸,依旧是没好气的道:“我才夸了你不做作,怎么你就立刻变得和四哥、五哥一样罗嗦?不对,是比他们还要老气横秋!行了,上回苏家小姐送了我许多好东西,我这段时间都没有进宫,也没给她回礼,见歌舞上来,没人注意,就过来看看她,怎么她这个样子?难道是不能喝酒吗?”

“你看她现在这个废物的模样,能不能喝还用问吗?”怀真冷冷的道。

丹朱被这对姑嫂弄的可有点糊涂了,也不知道这刘九到底是刁钻呢还是真性情,不过看她们说话尖酸刻薄,却又透露出一种迥然的和平共处,一时摸不清楚情况,索性都默不作声。

“唉,苏家小姐居然不能喝酒吗?”刘素冠很是失望,“我还说今儿要好好敬她几樽呢。”

“陛下不过让她喝了三樽就这个模样,你再敬的话,估计郑野郡夫人要从屏风后面冲出来和你拼命了。”怀真冷哼了一声。

刘素冠便道:“既然如此,怎么还不快趁现在众人都在看歌舞,扶她下去,问贵妃娘娘这里的小厨房要一份醒酒汤喝了,一会才好继续参加?”

“九小姐,我们正在说这事呢。”丹朱忙道。

“是怕扶不动她?也是,你年纪还小,我来吧。”刘素冠看了看丹朱道,丹朱到底要比她们小了两三岁,身形和气力都还没长好,便在旁搭着手,两人半扶半抱的把苏如绘拉出席位,好在苏如绘酒品甚好,倒也不吵架,只是浑浑噩噩,任凭她们去。

“郡主、刘家小姐,这边!”方才留意这边的宫人见刘素冠过去时,就悄悄去告诉了念心,念心赶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忙迎上去引她们从一旁的角门出去,过了一小段回廊,便是偏殿,里面早就放好了屏风,屏风前是梳洗之处,后面却设着床榻,榻上都是崭新的被卧,显然是预备给今日喝多了的人用,免得失仪的。

“娘娘方才就吩咐小厨房去做醒酒汤了,过会自会取来,郡主和小姐且先回席,这儿奴婢来照看吧。”念心亲手扶着苏如绘躺下,拉过被子替她盖了,温言对丹朱与刘素冠道。

两人对望一眼,丹朱觉得霍贵妃也没理由对苏如绘不利,便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丹朱郡主和刘素冠离开后不久,西福宫小厨房就送了醒酒汤来,汤盛在青瓷描鲤鱼戏莲图案的小碗中,色泽奶白,香气四溢,十分引人垂涎,里边放着一只银调羹,念心仔细看过调羹未变色,这才舀了一勺吹凉,吩咐刚才去叫自己的宫人把苏如绘扶好:“苏小姐,喝些醒酒汤罢,不然怪难受的。”

苏如绘昏昏沉沉,念心哄了半天她才茫然张嘴,喝了小半碗,却怎么也不肯喝了,推开那宫人,翻过身就要睡去。

那宫人看着吃惊,低声道:“嬷嬷,这怎么办?”

“唉,没想到这苏家小姐酒量这么差。”念心有点哭笑不得,“看来她不大睡一场是醒不过来了,你去正殿那边禀告一声娘娘,请郑野郡夫人或裴孺人过来看看吧。”

宫人去了一段时间,坐在床边的念心已经听到苏如绘呼吸匀净,竟是睡得香甜,偏殿的门再次被打开,穿着蜜合色裾绣鸳鸯纹绞雷边衣裙的裴溪和一脸担心的跟在宫人身后,转过屏风,先对念心道:“今日本是要为娘娘庆贺生辰才进的宫,没想到小姑量浅,让嬷嬷和娘娘为她费心了。”

霍贵妃着人告诉的自然是郑野郡夫人,可是今儿贵妃寿宴上,虽然因着长泰在的缘故,命妇们都坐在了屏风后面并不露面,但彼此之间也是一次互相联络的机会,郑野郡夫人自是要亲自留下坐镇,因此只将裴溪和打发过来照料。

“孺人哪里的话,苏小姐是因娘娘之侄受罚,娘娘心里歉疚着呢,只是今儿陛下兴致好,娘娘也不好多说。”裴溪和是敕封孺人,也是正经的册封在身,念心只是宫女,虽然是贵妃近侍,但裴溪和是苏家长媳,也不会太失分寸,故客气了一句,就上前去看苏如绘:“小姑这是?”

“孺人看罢,奴婢方才喂了苏小姐小半碗醒酒汤,苏小姐喝了些,然后就不耐烦欲睡,把碗推开了。”念心道,“这会奴婢看是睡沉了。”

裴溪和凑过去看了一看,细听呼吸声,也有些傻眼:“这…今儿可是贵妃的寿宴…”

“这个倒不要紧,奴婢在贵妃身边服侍多年的,说句托大的话,对贵妃娘娘的性.子还是知道些的,娘娘不会为这个计较的,只是苏小姐既然是个量浅的,方才圣命难违,一下子喝了三樽冰心酿,那冰心酿又是宫中酒类里较为烈性的,怕郑野郡夫人和孺人看了不安,所以才告诉你们一声。”念心道,“苏小姐如今既然酒醉嗜睡,便就歇息在这里好了,孺人放心,奴婢一会就把偏殿的门锁了,不让其他人靠近这里,左右娘娘的寿宴,苏小姐也不是头一回参加,怎么说也是贵妃娘娘看着长大的,娘娘怎么舍得为难她呢?”

裴溪和赶紧道谢,不过她也是个精细人,何况安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叫了她来看一看,就这么把醉倒入睡的小姑丢在偏殿回席上,不说安氏见了不喜,就是裴氏也觉得不大放心,谢过之后便道:“小姑怕是睡着也难受,左右席上有母亲在,不知嬷嬷可否容我在此照料一二?”

念心笑着道:“孺人客气了,娘娘吩咐,孺人自便就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信么?

苏如绘这一觉睡得黑甜,一直到了两个多时辰后才醒,这个时候寿宴已经接近了尾声,郑野郡夫人使出浑身解数把平素往来的命妇们敷衍得密不透风,又彼此趁机交流了一些消息,总算完成了参加这场寿宴的大部分任务,终于觑得空子,借口喝多了透一透风,赶紧跑到偏殿来看女儿。

念心这时候正忙,着人领着安氏去开门,安氏过了屏风,只见罗帐半卷,女儿侧身卧在锦被内,被她打发来照看的媳妇裴氏却靠伏在床沿睡着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先推醒裴氏,裴溪和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看到安氏顿时一惊,忙要请罪,安氏却没和她计较,皱眉问:“如绘一直没醒?”

“应该…应该没有吧?”裴溪和脸上一红,她一大早就起来伺候婆婆梳洗,然后跟着进宫来庆贺,忙来忙去,连口正经饭食都没顾上用,何况这偏殿与正殿之间隔了一条回廊,声音也被隔开,极静极引人昏昏欲睡,小姑睡得又是那般安静祥和,不知不觉,她也补了个觉,只可惜运气不好,竟一下子让婆婆给撞见了。

安氏没理会她的尴尬:“把她给我摇醒!”

“啊?”裴溪和一怔,“小姑醉的厉害…”

“醉的再厉害,都两个多时辰了,正殿马上就要散了,她在这儿倒睡得舒服,我们好容易进次宫,正有事情要与她商议,哪来的时间给她继续睡?摇醒!摇不醒掐也给我掐醒!”安氏皱着眉头喝道。

裴溪和不敢怠慢,忙上前用力推醒苏如绘。

苏如绘睡梦之中乍然醒来,茫然了片刻,才看见安氏的冷脸,顿时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

“母亲!”

安氏破例没有理睬她,对裴溪和道:“你去屏风外坐着,若有人进来拦一拦,我与如绘说些事儿。”

裴溪和自不敢多问,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母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会在这里?”苏如绘看到安氏脸色,心下微觉不妙,等裴溪和出了屏风,便主动拉过安氏的袖子撒娇道。

“寿宴已经快散了!”安氏不理她的撒娇,淡淡的道,“我抽空过来,说不了几句话,怕是正殿那边就有人来催促该谢恩出宫,所以你不要说这些废话。”

苏如绘听得这话声不对,容色顿时一正:“怎么了?”

“你叫刘家传的消息家里知道了,那要求家里不是不能为你做到,只是你拿楚辞…不管是不是你情急之下随手取了本书的缘故,看来你对楚王到底…”安氏脸上浮现怒气,低喝道,“你这糊涂的东西!上一回我就告诉过你,不要乱动这样的心思,合着都是白说了,是不是?你且说一说太子自幼聪慧,宽仁悯下,又深得太后、陛下喜爱,楚王他怎么与太子比?你当你是戏本里那些胡言乱语的女子,不知道羞耻、枉顾父母养育之恩、不念亲族庇护之情,只管着你那心上人么!别忘记你是苏家的嫡女,家里如珠如宝的养着你,呕心沥血的照拂你前程,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可你也不能把家族往绝路上带!”

安氏咬牙切齿,声音低不可闻,眼中冷冽刺骨:“夺嫡——若不是逼上绝路,咱们这种家族怎么可以去插手这样的事情!”

“太子千好万好,只一件不好,父亲母亲却只当没看到!”苏如绘被母亲劈头盖脸的痛叱了一顿,却也不动怒,只冷冷的道,“母亲可别忘记,太子对人聪慧宽仁,名声甚好,可惜女儿没那个能耐,叫太子喜欢上女儿!太子想娶女儿不过是看中了苏家手里的军权,看中了苏家势大!换一个苏家嫡女,太子他照样愿意娶!但楚王不一样,楚王…甚悦女儿!女儿做什么要放弃一个彼此相悦的人,去选择一个不喜欢女儿的人?就因为他是太子?一般是陛下亲子,太子这个位置别人也未必坐不得!”

安氏气得扬起了手,忍耐了半晌却还是没舍得落下去,只是在床边飞快的走了一圈,平静了一下,这才咬牙道:“当年我也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总是有许多天真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其实不过是一相情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意气用事的多,只可惜到后来才知道,一时的意气用事会把自己害成了什么模样!”

苏如绘不为所动,撇着嘴角坐在床沿上,眼珠转来转去,打着主意,压根就没把母亲说的话放在心上。

看到她这个样子,安氏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心口,心中暗叫自己也不知道作的什么孽,竟生了这么一个小冤家,从小看着都是大方得体又机敏顾大局的,怎么在大事上面却糊涂到了这个地步,那个楚王甘然安氏刚才在屏风后还特意留意过,霍贵妃亲自养大的皇子总归差不到哪里去的。

但坐在太子下首,以安氏来看,到底是太子更具储君风范,就是隔了一个三殿下的那位据说不太受宠的四殿下,也比他生得好看。也不知道这楚王到底有什么手段,怎么就把自己得意的女儿给迷成这个样子?

安氏心中一个劲儿的告诫自己冷静,苏如绘这年纪的女孩子正是一门心思的时候,她若真对楚王动了心,只怕越是反对越是激烈,自己可只有这一个女儿,因着家世的缘故当年不得不把她送进宫,不能在眼前日日照料已经是亏欠了她许多,万不可乱了方寸,把她推得更远。

这么想着,安氏忍怒道:“你不要听着不耐,你若不是我亲生的,你当我高兴来操这个心?我是你亲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须知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句古训你五岁我就说给你听过,怎么从小都记得牢固,到现在反而忘得干净?你道太子娶你是为了咱们家的家世以及你的父兄,你怎么不想一想楚王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缘故?咱们远的不说,就说——”

她恨恨的吐了口气:“就说你三叔!当年那富家小姐,人品才学,你父亲也是叫我去打听,甚至趁着她出门时,乘在马车里亲自看过的,说句实话,那小姐虽然只是商贾之女,比起高门大户的掌上明珠,那气度才貌都是不差!可你祖父能够为了你父亲打破门阀的门第之见,聘我为次媳,为什么不能为了你三叔破例?你道是因为当时已经定了世家闺阁的缘故吗?还不是因为你三叔看中的那位小姐,她的父亲乃是商贾!士农工商,这才是这件事情最终成为悲剧的根源!”

“母亲说的这件事情女儿早就听说过了。”苏如绘捏着袖角无趣的道,“母亲听我一言罢——一般是因着家世被看重,我选一个我喜欢的、对我怎么说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有什么错?难道非要选那个对我毫无爱慕之意、不过是先占了名分的那个?”

“真心?”安氏冷笑,“那是什么东西?闺阁画本里面看着打发时间,那些考不取功名又拉不下脸面操.贱业的所谓读书人十天半个月就能编一个,什么情深似海此情不渝,什么情比金坚天作之合…你身上首饰随便拿一件,书局里买一大堆,那些故事里面什么样的有情郎君找不出来?你别告诉我你是当了真了!”

苏如绘不急不慢道:“画本我自是不信的。”

安氏脸色略缓,却听她继续道:“可我信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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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感情戏?说实话,这个,我不大擅长,而且,为了接下来的几件大事,很多线必须埋啊必须埋…

话说真没人猜吗?我策划很久的一个便当要发下去哎,牵扯很多人很多方面的!乃们都不好奇是谁?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眼泪

安氏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差点儿没昏过去,她气得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手一抬,把旁边桌子上一套碧蓝细瓷描远近春山的茶具就挥到了地上,哐啷啷的响声把屏风外守着门的裴溪和惊动了,赶忙跑过来看是什么事情,见到地上的碎瓷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婆婆:“母亲,这?”

“待会我自去向娘娘请罪。”安氏深吸一口气,语气不稳道,“委屈你担了这个不慎的名头吧。”裴氏年轻,郑野郡夫人不但年长,还是武德侯府如今的女主人,若平时打坏了一副茶具倒没什么,可今日恰好是贵妃寿辰,到底是件惹人心下不快的事情,由晚辈担了,做长辈的去请罪,上面看着也好处置些,若照实际去说,难免武德侯府的女眷要落个粗心大意的名声,倒不是安氏连这点事也要推到媳妇头上去。

裴溪和自是清楚,道:“媳妇省得。”见安氏没有说别的,便识趣的继续回到原地去把守着了。

安氏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才再度平静下来,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着楚王了?不要拿话来搪塞,我方才已经听几位夫人说过,宫里最近流传一个消息,道前两天太子、楚王去陪太后用膳时,太后亲口把你许了太子?这事,有还是没有?”

“刘家都告诉母亲了,母亲何必还要问?”苏如绘嘴角一撇,“所以从前母亲说的那个打算实在是滑稽,我早说过太后是绝对不会肯的。”

“哼,那本楚辞你不要再提也罢,我是自己作了孽,还是苏家从前欠下的?怎么却生了你这样一个不肖女!”安氏咬着牙道,“你真当你铁了心,家里就没办法你是不是?”

苏如绘不答,安氏叹了口气:“罢了,你也知道那两位,打你主意都是为了苏家的家世,你大伯和父亲在太后、陛下眼里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等我回去,必叫他们尽快上表,寻个借口让楚王早早就了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如绘面色一变:“母亲!”

“不要想着劝我。”安氏冷冷的道,“你既不听我的劝说,又凭什么叫我听你的话?”

“母亲为何不相信我们?”苏如绘急道,“我信甘然!”

“正是因为你这句话,就算你父亲和大伯他们都肯,我也不会同意你的选择。”安氏心灰意冷的说道,“你信他是真心?他是什么身份?如果是个普通的皇子,一个普通藩王也就罢了,咱们家的女儿做个王后也不算高攀,及时以后感情淡了,你年老色衰,另有新人出现,也难越过你去!可楚王若娶了你,不论他怎么想的,那个位置是想不争都难,败了自不必说,连着咱们家都讨不得好处!若胜了,你只看今日正殿上的满殿春光,可想而知你将来的日子!这宫里的女人,从皇后往下,个个看似光鲜,其实呢?听说皇后又病了,还是奉了太后之命,可是真的?”

苏如绘道:“母亲为何要拿皇后来比?怎么不说贵妃?”

“贵妃?”安氏冷笑一声,“贵妃从入宫起就盛宠不衰,就是当初璎华夫人那会,她也没被太冷落,陛下总是时时要想起她来的,可是陛下这么喜欢贵妃,可曾为了她废弃皇后?可愿意为她立楚王为储君?陛下是在长泰十一年大婚的,如今已经是三十二年末,贵妃进宫都这么久了,一直到现在才再次怀上身孕,你这几年在宫里待着也不能是白待的,这六宫的手段总该清楚了,就是你,不也遭了暗手?贵妃娘娘亲生子嗣单薄是为了什么缘故,别告诉我那是因为她身子弱或者命该如此!陛下若真的爱极了她,怎会只抱了一个楚王给她养?却不帮她有自己的骨血!”

苏如绘忍不住低叫道:“母亲慎言…”

“陛下喜欢贵妃这是整个帝都都知道的事情,周皇后宠爱不如贵妃,可她正宫的地位谁也越不过去,贵妃再比她得宠,但在周后面前始终都是低人一等!贵妃!说的好听,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即使她嫁的是皇帝…哦,不对,妾只能说纳,妻才是娶!”安氏冷冰冰的说道,“将来有资格同入梓棺的,也只有周后!这就是天家!任是什么宠爱也比不得江山重要!”她盯着女儿,一字字,冷如玄冰,“今日,皇帝可以为了江山捧得你如珠如宝,他日,也可以随手将你弃置泥中!再过一日,有了比你对江山更重要的选择,你又算得了什么?跟一个以大位为目标的皇子说真心,你是做梦没醒,还是在宫里待糊涂了?”

安氏切齿道:“你发了疯,我可没疯,苏家也不疯,你倒是信了他的真心,等回过头来,他不要你了,或者他不再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苏家能够护得住你人不受苦,可谁也护不了你的心不受伤!我的儿,你年纪小,如今又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只看得到情之一字的甜蜜处,却不想这既是世间最芬芳甜蜜的糖,也是最锋利伤人至深的刃!你以为你会一直尝着那甜味么?你以为你运气就这么好,出身门阀望族,幼年被选进宫,锦绣堆里长大,遇见青梅竹马,从此比翼双飞、一世无忧?古话常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凭什么有这样的好命!”

“母亲真是可笑。”苏如绘撇嘴,“我命好,你不高兴吗?”

安氏没有笑,而是沉着脸:“月无常圆,人无常好,你一个劲的帮着楚王说话,就算没动到十分真心,也动了六七分,若将来他负了你,你将何以自处?你虽然从小就进宫,家里也没来得及教导你多少诗书,可《诗》总是你师傅替你讲过一些的——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太让我与你父亲失望了!”

“…我不是周后,也不是霍贵妃!”苏如绘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的道,“周后不如贵妃受宠,那是因为陛下先看中了贵妃为后,但因太后的缘故才改立周后,陛下心里已经有了贵妃,周后自是难入陛下的眼。我也不是贵妃,最重要的是,甘然不是陛下,他若成功,绝不会让其他人来占了我的位置!”

安氏觉得再说下去自己今天就走不出这间偏殿了,便淡淡道:“随你怎么样吧,或者我还应该让你三哥悄悄暗示太子,让太子求太后把赐婚的懿旨早日下达,你才能稍微清醒一点!”

“太后是不会这么早发懿旨的。”苏如绘很有信心,“太后那么喜欢小霍氏,为了让她将来母仪天下,可谓是用心良苦,我的家世已经压了小霍氏一头,就算太后只想让我做小,又怎么会允许给我赐婚的懿旨抢在小霍氏前面发下去?那样的话,也不必做什么手脚,庆贺的排场略认真一些,小霍氏怎么也赶不上,她还是要做正妃的人呢,岂不是简简单单就被打了耳光?太后怎么会让她丢这个脸?必是要等给小霍氏正式赐婚的旨意下了,才轮到其他人,这样一众仪式自是以霍家为首,我们只有跟着减降的份!”

“你倒是想得清楚!”安氏冷笑,觉得骨子里透出无力来,“如绘,你难道一点都不为家族着想吗?苏家千年望族,你作为嫡系嫡女,就真的忍心看它面临险境?”

苏如绘诚恳道:“母亲,门阀若是这般容易倒,那也不用谈传承千年了!”

“你!”安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风仪全无,苏如绘嘟着嘴:“再说事在人为,母亲从来都是一个劲的反对,却不想想若是此事可成又怎么样呢?”

“如今不是改朝换代,咱们苏家不缺一个从龙之功!”安氏咬牙切齿的,再也待不下去,甩手就走,“罢了,你这么不听劝,只看你将来有多少眼泪掉!”

苏如绘见安氏含怒而去,也不追赶,只扬声道:“委屈嫂子了,替我告诉外面,我还醉着!”

裴溪和不知道她们母女到底谈了什么,但见安氏脸色也知道谈的不好,但小姑说话又不能不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一声,不多久,就听到屏风外门开合之声,偏殿里又只剩下了苏如绘一个人,她重新缩回被子里,嘀咕了一句:“这回倒是最轻松的一回!早知道前几年就多喝几碗过来睡到宴散再走多好!”

苏如绘在床上打了个滚,抱着被子,耳畔却又响起了安氏的呵斥“只看你将来有多少眼泪掉”!她无端感到一阵寒意,忍不住停了动作,愣愣出神:“难道我真的错了么?可是…”她低低一叹,眼底倏忽锋芒毕露,“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情愿决绝的死,也绝不会掉眼泪的!”

她沉默良久,才重新恢复了懒洋洋的态度,靠在被上,不知不觉又渐渐睡去。一直到宴散,丹朱几人来寻她,才再次被吵醒。

第二百八十八章 楚辞

每一年的寿辰过下来,有资格前往西福宫祝贺的人或多或少总要劳累上一回,包括长泰在内,但其实最觉得累的是霍贵妃,尤其今年有了身孕后,更加的精神不济,幸亏因此长泰不便留宿,陪她到宴散,被贵妃嗔了半晌,终于答应同今日在西福宫代替贵妃忙碌许久的德妃一起回昭华宫去,却让其他没轮到的妃子们个个幽怨了一回。

打发走了长泰,霍贵妃被念心扶回寝殿,也不等旁人帮忙,一股脑的把刚才参加寿宴时不得不添上去的六对金步摇给扯了下来,又一口气解下发髻,披头散发的倒回榻上,那两个既聋又哑的小宫女被念心吩咐寝殿外留守的念晚叫人喊了进来,忙不迭的捶腿揉背,一番伺候,霍贵妃才觉得松快了点,见念心还在忙碌着茶水,便道:“今儿你也累了,到底不是十几二十岁年轻时候,精力旺健,女子一过三十,究竟不一样,快坐下歇歇,这些事只管叫她们来做便是。”

念心笑了笑,把一杯略烫的茶水放到她手里:“这可不行,这两个小的固然还算伶俐,可到底是不会说不能听的,怎么教,也学得不太好,茶水是入口的东西,还是得奴婢亲手来才让娘娘用着习惯。”这么说着,等霍贵妃接了茶碗,她也顺势在下首坐下,显然也确实是累了。

两人各有心事,强撑着说了几句今日的宴会,寝殿中渐渐的平静下来。又过了片刻,外面有人进来,却是今儿一天只在早上晃过几面的念梦,因霍贵妃生辰,今日西福宫的上上下下都装束得格外整齐鲜丽,可念梦却只穿了一件暗色衣裳,头上梳着简单的奉圣髻,上面连朵珠花都没有,耳坠子、手镯之类,也是摘得干净,看起来格外的不同。

“外面怎么样了?”看到她进来,霍贵妃和念心都露出了了然之色,贵妃按捺住急切,谨慎的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进来前,已经吩咐了念晚在外面看着,道娘娘今儿乏了,不许闲杂人靠近了寝殿,打扰娘娘休憩!”念梦答道。

念心忙站了起来:“奴婢出去看看吧,让念梦单独告诉娘娘就是。”

“不用这么小心。”霍贵妃道,“念晚也是和你们一道的,本宫自是放心,念梦你们都坐下,咱们今天全累得不轻,趁这会还有点精神,先把听到的说了。”

念梦欠了欠身,与念心一起在下首坐定,谨慎的思索了一下,才一句一句说了起来,若是苏如绘母女在这儿,必定惊诧万分,只因念梦所言,皆是方才她们母女在偏殿里的对话,念梦记性极好,竟是一个字都没漏,尤其复述的时候,将母女的争执、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只听得念心微微色变,尤其听到安氏提起霍贵妃不过是个妾时那种不屑,让念心忍不住怒道:“郑野郡夫人好大的胆子!真当苏家掌着兵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不过是太后和陛下看着秋狄未灭,不想朝中生变罢了!”

念梦忙瞪了她一眼,霍贵妃倒是心平气和,似乎根本没被这番话气到:“郑野郡夫人说的有什么错?本宫这个贵妃,若换成了寻常人家,不是妾,难道还是妻不成?从正皓门一路大开迎进来的是周之子,可不是本宫!”

“但娘娘怎么能和那些人比?”念心不忿道,“就是未央宫那位,正皓门抬进来的又有什么了不起?陛下心里可从来只有娘娘一个人,当年若不是太后提了一句,凭她也配母仪天下!?郑野郡夫人说这番话,无非是自恃正室,却也不想想,她这个正室到了娘娘面前还不是一样要屈身行礼、殷勤伺候?对了,她摔了娘娘那套瓷具,却连承认自己干的都不敢,还要推到裴孺人身上去!”

“她这么做是对的。”霍贵妃淡淡道,“好了,这番话对本宫未必没有好处,你等念梦说完了再议!”

念心只得应是。

念梦继续说下去,连安氏走后苏如绘自言自语的两句话,也被她学了出来,霍贵妃凝神听着,半晌才悠悠一笑:“却委屈了你了,这样冷的天在床低下趴那么久!”

“奴婢哪有什么委屈?”念梦笑着道,“替娘娘办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倒是奴婢安排时疏忽了一件事儿,那偏殿隔音极好,也正因如此,苏家母女才会放心的说真话,结果殿中过于寂静,奴婢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都是清清楚楚,就怕被她们察觉,不顾体统的趴到床下望里那么一看,奴婢可是连个借口都寻不到,只能让娘娘认了管教不周的罪名赶打出去了。”

霍贵妃皱眉道:“竟有此事?本宫却也没想到,只是像未央宫那样的特殊的暗房,这宫里除了未央宫也只有仁寿宫可能有,本宫想知道点什么,也只有用这样的笨方法了。”

“娘娘这方法可不笨,若不然咱们怎么知道这苏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念梦忙安慰她道,“这也是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原本那床除了奴婢进去的那个暗门,其他地方离地都只得一两寸的空隙,为了防止她们发现,结果时间久了,又是内室,奴婢在里面渐渐的发昏发晕,最后实在忍不住,呼吸声竟大了点,这么一来正怕被察觉出来,吓得心里七上八下时,却没想到苏家小姐的态度把郑野郡夫人给气惨了,一怒之下摔了桌上茶碗,恰好这么盖了过去!”

霍贵妃对茶碗兴趣不大,只是淡笑道:“苏家这位小姐,倒让本宫想起了武德侯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这么的倔强,每每把老关乡侯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娘娘,听郑野郡夫人的意思,苏家可是很不赞同楚王。”念梦忧虑的说道,“这可怎么办?”

“无妨的。”霍贵妃淡笑,“你只听出郑野郡夫人百般的反对苏如绘亲近然儿,却听不出,她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