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忽然间天地旋转,待反应过来才发觉是他将她拦腰抱起,转身朝床榻走去。

前因

慕仪被他扔到床上,看他紧跟着便压到自己身上,猛地咬了一下嘴唇,嘴里立刻溢出一股血腥气息,而疼痛也让她神智清醒了一些。使出全部毅力才能用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挡住他的进攻:“你…你清醒一点!”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冒着袅袅白烟的错金博山炉,“那香,香有问题!”

“你发觉了?”姬骞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方才就察觉了。本来还以为这点香算不得什么,谁知…”

指尖抚摸着她的鬓角,嘴唇吻上她的脸颊:“左相大人果然出手不凡,连这暖情香都是顶尖儿的…”

慕仪被他的话震得心头一颤:“不,不会…我的香都是瑜珥亲手调配的…她不会…”

“瑜珥自然不会对你用这招,可焉知旁人不能趁她不备在里面动手脚?以她那样谨慎的性子,能在她的香料里玩出花样的人势必也是个极有手段的角色…”姬骞的声音几分沙哑,微微的喘息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朕听说,前几日左相大人送了一名侍女入宫来伺候你…”

慕仪与他的目光对上,几乎是立刻便相信了这个推测。

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这样的不择手段,实在是父亲一贯的行事作风。原来自己居然还是料错了,他送进那名侍女不单单是为了监视她,还是为了…

“既然左相想成全我们,我何不遂了他的意思?”姬骞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我很不喜欢别人对我用这些手段,但是如果是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委屈一下。别的事情都留到之后再说吧…”

他的唇贴上她的脖颈,慕仪只觉得被吻过的地方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神智却越来越清明。

他们成婚五载却至今没有夫妻之实,因着她的有意误导,父亲与母亲如今都以为是她的意思。恐怕正是因为这个,父亲才起了这样的打算。

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虽然一开始是她不愿意,但到了后面,完全是他心意改变。随着他对局势看得越来越透彻分明,他对世家的防范之心也越来越重,对她更是日渐提防,最后终于演变成了如今这样两厢对立的局面。

她心中明白,她若有了孩子于温氏是一件好事,于他却是莫大的妨碍。

不碰她是他给他们这么多年感情最后的尊重。比起发生了什么之后再给她赐药,她情愿接受这种处置。

可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中了暖情香,所以不在意了,既然左相这么想要让他上当,便遂了他的心愿好了。那么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他预备怎么处理呢?

如同对待别的女子一样么?

她只觉得浑身都开始颤抖,姒墨躺在血泊中抱着初生的阿瑀惨惨而笑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清晰到她几欲疯狂。

“我不要!”几乎是嘶吼着,她猛地攥住他胸口的裳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后推去。

姬骞措不及防,猛地朝后退了几步,然后直起身子看着慕仪,脸颊潮红,呼吸急促,眸色暗得似欲滴的墨汁。

“你不愿意?”他盯了她半晌,笑起来,“就算是你父亲给你我下了药,你居然还是不愿意?你就这么厌恶我?”

她知道他误解了,却丝毫不想去辩解。相反的,一股浓烈的恨意在她胸口澎湃,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刺激他、看他后悔的欲望。

“你知道那年的上巳节,我为什么没有去么?”许久,她又轻又淡的声音慢慢响起。明明人就在眼前,可那声音却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姬骞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九岁那年,他在上元灯节那晚躲过无数双眼睛,翻墙潜入温府将她带出去看花灯,还碰上了二哥和万黛。送她回府时,他曾跟她约好,上巳节那天一起去采葛亭摘桃花。

可上巳节当天他在采葛亭等了许久,却接到她感染风寒、正卧床养病的消息。

他右拳握紧:“你没有生病?”

“不,我确实病了。”慕仪神情木然,“自打那天晚上回来,我就病了。”

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因为我无法相信,我一心依恋着、信任着的四哥哥,居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我、利用我…”

他右手狠狠一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问你,你那时候骗了我,究竟有没有过一丝的愧疚?”

慕仪从前常听人说,凡事有因必有果。她想她与姬骞就是这样子的。小时候他一直宠着她、护着她,她便当他是真心对他,也一样地相信着他。她觉得两个人之间就是要这样互相信任、互相回报,用书上的话来说,这就是肝胆相照。所以当姬骞对父亲送给母亲的玲珑配感到好奇、想要借来一看的时候,她也没有思考太多,拍拍胸脯就表示可以去给他偷出来,甚至在玲珑配被他给弄丢了之后还豁出去向母亲承认说是自己打碎了的。

当她捧着姬骞伪造出来的玲珑配的碎片跪在母亲面前认错的时候,心里觉得自己真是说到做到的一条好汉啊!

但她忘记了,书上除了讲过肝胆相照,还讲过两面三刀、背信弃义。

她从上元灯节回来时,府中自然已经发觉了她的失踪。好在父母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只经过简短的思考便断定是四殿下把她给带出去了,倒也没怎么着急。

她原以为这一次两罪并罚,必然逃不掉一顿板子了,最不济也是一通好骂。可谁知父亲问清楚她与四殿下去了哪里之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阿仪,你喜欢四殿下吗?”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四哥哥对阿仪很好。阿仪喜欢他。”

父亲又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下去吧。”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门,还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被赦免了。直到快走出院子的时候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父亲这个表情,是不是自己说喜欢四哥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那些传奇里都说了啊,父母对于那些私自托付芳心的女子都是恨铁不成钢、最后索性放弃了的!

难不成父亲已经失望到不想处置她了?

她只是说喜欢他,但不是那个意思啊!

这么一想她忽然就着急得不得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之时,忽然瞧见意沁姑姑带着一名婢子从厨下过来,见了她之后笑眯眯地跟她招手,道:“大小姐。”

她忙凑上去,问:“怎么了?”

意沁姑姑半蹲下身子:“听说大小姐今晚又闯祸啦?”

她垂头丧气。意沁姑姑见状笑道:“早知道你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接过身后婢子端着的托盘,用下巴指了指托盘上的雪色瓷盅,“喏,这是主公先前要的灵芝鸽子汤。你给他送去吧。别说姑姑我没帮你哦!”

慕仪大喜,接过托盘,朝意沁姑姑感激地一颔首,再对侍女们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我”,便朝父母的房间跑去。

到了房门前她深吸了口气,正打算推门进去就听到父亲与母亲的低语:“阿仪如此依恋四殿下,让我不安啊。”

她心里默默赞了自己一句“英明”,腰一弯便躲到了一侧的窗户下,打算听清楚父母到底在想些什么再推门进去解释清楚。

“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亲厚一些也是好事。”是母亲宽慰的声音。

“亲厚?四殿下若真心对待阿仪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他…可他分明在利用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派人查探了才知道,也不知是谁给他传的话,说是我送你的那玲珑配里其实藏着温氏的秘密,然后紧接着阿仪便将你的玲珑配打碎了。那碎片我仔细看过了,根本就不是我送你的那个!真正的玲珑配恐怕已然被他掉包了。”

“温氏的秘密?他觉得温氏会有什么秘密?”

“谁知道呢!也许他觉得里面会有什么足以瓦解温氏的东西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窗边,是怎么面色镇定地把托盘交给迎面而来的侍女,又是怎么回到芜园语气如常地吩咐侍女伺候她梳洗。

直到床帘被放下,她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才开始浑身颤抖。先是轻轻地抖,然后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她终于控制不住开始痛哭。

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似乎永远也没有止尽。

嘴唇被咬破,血腥气息在她嘴里蔓延,而后充斥了她整个脑海,成为她对那个晚上最后的记忆。

用强

姬骞怔怔地凝视着她眼中的恨意,一时失了言语。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就当她还被蒙在鼓里,或者已经忘记了。

可是她居然知道!不止知道,还记恨了这么多年!

许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沙哑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被你父亲算计了。你既然知晓前情,如今也该猜得出来。我被他算计了。”

是,她自然猜得出来。那天晚上意沁姑姑为何会突然让她去送粥,她又为何会那么巧听到那样一番对话,父母那一贯守卫森严屋子外面为何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无非是因为那番话本来就是父亲说给她听的。

甚至就连玲珑配藏着温氏机密的消息恐怕也是父亲散布出去的。他料准了姬骞会利用她来窃取玲珑配,然后再用这样一番话生生打碎她的全部幻想。

这样她就会全心全意地把一身安危系在家族之上了。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如果他没有存那样的心思,又怎么会上当?玲珑配藏着秘密是假的,他利用她去盗取玲珑配却是真的。

她那天晚上流过的眼泪是真的,她满嘴的血腥之气是真的,她就此跌碎的一颗真心也是真的。

之后的种种,无非是再将这颗心一次次狠狠践踏,直到当初的碎片都变作粉末,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姬骞从她的表情中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更白了几分:“阿仪,你这样不公平。骗你的不止我一个,细论起来,明明是你父亲欺骗你、利用你的次数最多,你为何不去怨他怪他,却这般记恨于我?你不能这么偏心…”他的声音极低,却无比清晰,“他这么对你,比我对你又好得到哪儿去呢?”

“你也说了,他是我的父亲。”慕仪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认命,却是无比坚定,“我改变不了这一点,所以无论他怎么对我,都只好甘心承受。”

他面无表情地瞅着她半晌,忽的自嘲出声:“是。他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亲人。我只是你的仇人。是你恨不得剥皮抽筋、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的仇人!

“我忍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跟我装了这么多年,今天可算是说出真心话了。如今想来,我之前为你所做,真真是一个笑话。”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既然你都这么恨我了,那我索性把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用再顾惜你了。”

他的眼眶发红,盯着她的目光简直是凶狠。慕仪本来是满腔的幽愤难平,却在他这样的逼视下没来由地发慌。

“你…你放手…”

“放手?我为何要放手?”姬骞似乎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情,唇贴上了她的脸颊,喷出滚烫的气息,“拜左相大人所赐,朕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既然皇后在这里,朕也懒得去找别人了,便由你伺候朕一回吧…”

慕仪尚不及反应,他已然覆到她身上,一壁胡乱地吻着她一壁撕扯她的裳服。

结缡五载,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两个人也曾有擦枪走火、情|欲萌发的时候,但因着那些原因从来都没能真的发生点什么。好几次她睡在他身旁,都能明显感觉他的气息不对劲,带着不容忽视的压抑。只是那时候她对他很放心,无论如何,到底还有那些不能忽略的问题束缚着他。

就连江滢心小产当夜,他跑到椒房殿发疯,她也没有真的不安过。只因为她心中明白,他不会真的做什么。

可今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撕扯她衣服的力气那样大,不顾她的拼死挣扎,只几下便将她的襦裙给扯了下来。她心慌意乱,猛地伸脚踢上他的小腿。他吃痛,她趁机将他一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下爬出来。

可尚未待她爬到床榻里面便觉脚踝一紧,回头一看却见是他握住了她的脚踝,正呼吸急促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那样陌生而可怕,此刻里面已经全然没有了怒意,全是赤|裸裸的欲|望。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慕仪被彻底吓到。这不是她预计的情况,难道他不该像从前那样被她气到、然后就一走了之么?

不,是她错了,她不该说那样的话的。三年前的那晚之后,她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到她了,可当事情真正脱离她掌控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感觉到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女人在一个彻底疯狂了的男人面前是多么无能为力。

姬骞丝毫不理会她的情绪,就这么握着她的脚踝使劲一拉,她重重倒在榻上,却是俯趴的姿势。他重新压上她,就着这个姿势将手从她所剩无几的衣衫中探进去,覆上她胸前的柔软。

慕仪浑身猛地一颤,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姬骞…你混蛋…无耻…”

“无耻?”他的脸颊贴上她的,手上的力气更加重了几分,满意地看到她一阵战栗,“我本来就是在做无耻的事情…”

慕仪就这么趴在榻上,承受着背部的重量,眼睛死死地瞪着身下的被褥。那双手在她肌肤上游走,带给她陌生触感的同时,还有深深的屈辱。

她并不是不愿意与他燕好。她本是他祭过家庙、同牢共食的妻子,他要对她做什么都是应当。

可不该是这样子。

不该是这样让她屈辱的方式。

他这么对她,本就是为了羞辱她。

身体被人翻来过来,慕仪本能地不想看到那张脸,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姬骞看着身下这张紧闭双眼却泪流不止的小脸,眸色深深。他凑唇上去一点一点吻干了她的泪水,轻轻道:“新婚之夜你便是这样哭的,可惜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他吻上那张令他动心过无数次的红唇,舌头探进去强迫她的舌头与自己嬉戏纠缠,牙齿重重地咬上她的唇瓣。

于此同时,他的两腿也挤进了她腿间…

当剧痛猛地传来的时候,慕仪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似乎被人从体内给狠狠劈开,痛得她头皮都开始发麻。

就这么晕过去吧。晕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她屈辱的事情了。

她这么想着,偏偏神智越来越清明。似乎是疼痛的作用,她觉得原本晕晕乎乎的感觉都消失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在疯狂地提醒她,提醒他身上那人的每一个动作。

姬骞并没有等她适应太久便开始了动作,每一下都又深又用力。慕仪一壁哭一壁咬牙承受他的折磨,耳边是他浊重的喘息声。

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条鱼,被刮掉了鱼鳞扔到油锅里去翻炸,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刻骨疼痛。

又或者是一个在受剐刑的犯人,她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详细描写剐刑的书籍,里面说最残酷的一种剐刑一共要剐三千六百刀。她从前一直不能想象那种感觉,此刻却觉得,千刀万剐大约便是这种感觉了吧。

一滴汗水落到她紧闭的眼皮上,她忽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瞪视着他。她黑色的瞳仁中似乎燃烧这两团火焰,那样灼灼的目光直令原本已意乱情迷的姬骞也不由得神智一凛。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开口,语气中竟不带一丝愤怒,而是心如死灰的木然,“你这么欺负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他额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愉悦地笑了起来:“我本来也不打算再原谅你。这样正好。”

她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这个夜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姬骞在亥时三刻的时候离开了椒房殿。

他一走瑶环瑜珥便立刻冲进了内殿,却见小姐裹着被子面朝墙壁而躺,只露出了一头青丝。

二人对视一眼,瑶环轻声道:“小姐…”只说了这一句她的声音便卡住了。

里面的动静那么大,又是陛下的怒喝又是小姐的哭闹,不时还传来抛掷东西的声音。待到后来这些声音都没了,只剩下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她们候在外面早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本该进去救小姐,怎奈陛下有谕令在前,旁边还有杨宏德和温府派来监视的婢女盯着,她们根本闯不进去。

况且,她们就算闯进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陛下要与他的皇后燕好,这天下还有谁能拦着不成?

可如今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她却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早知如此,方才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进来相助小姐!

她忽然在榻边跪下来,眼泪从眼眶中落了出来:“小姐,你骂奴婢吧!是我们没用,护不了小姐!”

瑜珥蹙眉看她一眼,伸手试图将她拽起来。这个瑶环,痴症又犯了,她在这里哭,难道不知道小姐看到这个只会更心烦、更难过么?

瑜珥在这边拉她,瑶环却固执地不肯起来,瑜珥无奈,只好随着在她身旁也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两人都怀疑慕仪是否睡着了,才见她慢慢地坐起来,丝被滑了下去,露出她线条柔美的背部。只是此刻,那原本皎洁的肌肤上却遍布着红痕,好几个地方甚至还有淤青。

瑜珥忙拿外裳披在她的肩上,却见慕仪面色苍白,神情一片死寂,一双眼睛却已然哭得红肿。她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淡又平静。

“我要沐浴。”这么说了一句,她便不再言语。瑶环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汤,瑜珥伺候她换上寝衣,又扶着她往偏殿的汤室走去。

行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瑜珥,你去把地上的熏炉收拾一下。必须你亲自去,别让旁人碰,也别扔了它。”

瑜珥低低应了,她也不再多讲,径自朝汤室去了。

四个纯金龙头从口中吐出或冷或热的泉水,慕仪裳服褪去,紧闭双眼浸在莲形汤池中,脑袋靠着池中的玉枕。

多余的宫人都已被遣走,只余瑶环和瑜珥两人。瑶环沉默地立在池边,看着池中自己小姐那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心中不免担忧。

泡了这么一会儿,她的脸色居然还是和刚才在内殿见到的一般,白得吓人,竟半分血色也无。

陛下也是莫名其妙,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怎会今夜突然…

正困惑不解,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却见原本将头放在玉枕上的小姐已经从玉枕上滑了下来,整个人都沉到了池中。

她一惊,正想上前却被瑜珥一把拽住。这回她立刻明白过来,沉默片刻忽然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似是不忍再看。

慕仪沉在水池中,长发似海藻一般浮在她的四周,凌乱纠缠,如同她此刻纷乱无边的思绪。

她想起了许多事情。

记忆中关于姬骞的第一个印象,是自己坐在温府的池塘边看水里的小鱼,他却忽然从身后钻出来,手里用雪白的纸张包着大捧的鱼食。他笑着对她说:“小阿仪,四哥哥陪你一起喂鱼吧!”

那时候她好像是三岁,还是四岁?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弄明白四哥哥究竟是谁的,反正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四哥哥便已经是四哥哥了。他在她世界的存在是那样的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到仿佛太阳东升西落,仿佛燕子春来北归,仿佛那池中的鱼儿只要见到鱼食便一定会聚拢。

由不得她丝毫质疑和拒绝。

从那么早的时候她便已经明白,自己将来是属于他的。

可如今她真的属于他了,可她却觉得,他们的心,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远过。

今夜他听到她那番话会那么生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便知道,便清楚地知道,直到这一刻,他依然不明白。不明白当初的事情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明白,她从前是怎样地依恋着他,信任着他。

她记得他在春日替她簪上鬓发的碧桃花,她小心收藏着他送给她的每一份礼物,她把自己心中连父母兄长都不愿意告诉的秘密全部讲给她听,她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展现自己全部的真性情。

虽然她有时候会跟他胡闹,跟他斗气,但那时候的她,是那样虔诚真切地爱慕着他。

在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

但这一切都被那一枚玲珑配给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