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臣妾敬您一杯。”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却见万贵妃从自己座上施施然起身,缓步而至皇后坐前,双手举着玉觥,道,“中秋家宴,臣妾便以此酒谢过娘娘素日对臣妾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二人的座都设在珠帘之后,台阶之下的众臣也看不清两人的神色,只听到皇后轻声说了句“贵妃有心了”,然后端起了玉觥。

可不知是被刚才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还是怎的,人前仪态从无半分闪失的皇后居然右手一抖,玉觥就这么落到了桌案上,打翻的美酒顺着桌案流到了她的裳服之上。

身侧侍女忙上前收拾,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朝皇帝一福:“臣妾失仪,请陛下容臣妾避席整理仪容。”

皇帝似乎也觉得她败了自己的兴致,只随便一挥手,算是应允。

慕仪在瑶环的陪伴下来到庆安殿后面的暖阁内。甫一进去瑶环便使唤宫女为她取来干净的裙子,她却只是坐在榻上沉默不语。

“瑶环…”她唤道。

瑶环闻言上前:“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头有点疼。”

“头疼?”瑶环一惊,手指已经抚了上去,微微用力按了几下之后,道,“此刻呢?”

“还是疼。”

“那可要唤御医?”这样的华宴,庆安殿内必然是安排了御医以备传唤的。

慕仪疲惫地点点头。

瑶环于是吩咐了一名宫女去请御医,那宫女正要出门却听得皇后吩咐了一声:“悄悄地去,别让陛下知道了,免得扫了他的兴。”又对另一名宫女道,“你去把太主请过来,本宫想见见阿母。”

两人应声去了。慕仪看着暖阁内还候着四名宫女,眉头一蹙:“人多晃得我眼晕。你们且去外间候着吧,这里有瑶环伺候就够了。”

等到暖阁内只余主仆二人的时候,慕仪才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珠,用力一掰果然在空心的金珠内看到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打开,上面只有短短的八个字:“欲救裴郎,速至月满。”

瑶环盯着纸条:“小姐,这是…”

“方才万贵妃趁乱塞给我的东西。”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慕仪面无表情,“今晚她弟弟拿了休元君的画作出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裴郎如今在他们的手中,我如果想要救他,就得乖乖听话。”

瑶环愣了愣,再瞅着慕仪的神色:“小姐您不会是要去吧?这绝对是万贵妃的陷阱呀!”顿了顿,“再说了,裴公子也不一定真的在他们手中,兴许他们只是拿了他从前的画作来诓骗您!”

“那幅画,”慕仪神情几分恍惚,“不会是从前的。”

看向瑶环:“把那药丸给我。”

“小姐…”

“给我。”语气淡却不容置疑,“休元君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不能任由他身陷险境却不闻不问。”

瑶环沉默许久,方不情不愿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瓷瓶,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递给慕仪。

慕仪接过来,瞅着它呆呆道:“反正我与陛下如今也成了这个样子,无所谓了…”猛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过得片刻,太医在宫人的带领下入了暖阁,而这时皇后已经面色苍白地躺在绣榻上,额头上满是汗珠。

搭腕诊治之后,太医跪下回道:“娘娘且宽心,并无大碍。只是您近日劳累过度,导致身体失调,再加上天癸将至,这才会腹痛难忍的。臣开帖药,您服了便好。”

“那本宫先前头疼又是怎么回事!”慕仪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不耐问道。

“这个…”太医顿了顿,“许是娘娘近日心情郁结,才会…”

慕仪闻言不语,暖阁内只听得到她压抑的喘息声。

正在这时,临川大长公主也到了。她几步走到慕仪榻前,连声道:“这是怎么了?传话的宫人只说你身子不适,怎么竟如此严重?”

“阿母…”慕仪一壁轻喘一壁道,“女儿实在难受得紧,还请阿母宽宥女儿不能陪伴阿母共度中秋之罪。”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大长公主急道,“你既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阿母这里不打紧的。要不然我去席上交代几句,然后今夜去长秋宫陪你?”

“不,不用了。父亲还等着阿母呢,况且哥哥今夜没有入宫,他刚回来不久,总不好中秋之夜都让他未能见上阿母一面。”慕仪道,然后命瑜珥奉上三个团花云锦荷包,“这是女儿亲手做的中秋节礼,本想当面交给阿父阿母还有哥哥的,此刻却只能让阿母转交另外两个了。”

大大地喘了口气,她继续道:“…请阿母待会儿出去便立刻交给父亲,代我向他告罪,恕女儿不能相陪了。至于瑜珥,就让她代替女儿伺候在阿母身旁吧,待席散了再回长秋宫。”

大长公主的侍女接过荷包,大长公主只顾着打量慕仪的神色:“你既病了就不要想这许多了,回去好生歇息,阿母明日便来瞧你。”

“诺。”

“陛下那边我替你去说,别担心。”

“多谢阿母。”

智斗

大长公主带着人出去了,慕仪在瑶环和另一名宫女的搀扶下出了暖阁。她似乎很怕惊动了陛下,也没有走会经过大殿的正门,而是由侧面的门出了庆安殿。

外面已经备好了轿辇,慕仪慢慢地坐了进去,她的身子软而无力,似乎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服侍的宫人看了都有些担忧,心里想着可要快点回到长秋宫让娘娘好生休养才好。

然而当帷幕放下的那一刻,慕仪原本紧闭的双眼便蓦地睁开,眸中神色清明,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适才她服下的药乃是父亲豢养的一位神医所制,是她随身携带的装病圣品之一,唯一的不好便是服下之初腹中会绞痛异常,难以忍耐,不过还好只需要熬过那一小会儿便好了。她方才最初的痛苦实实在在是发自真心,后面的却都是装出来的了。

想必父亲看到阿母递给他的那个荷包便能明白她的意思,替他将席上众人都稳住,然后在该离席的时候带着人去到应该去的地方吧。

轿辇快而平稳地朝长秋宫的方向走去,因着娘娘身子不适,宫人们特意择了一条近路,途中需经过灼蕖池,十分僻静,但却是最快捷的一条路。

“咚!”一声巨响,却见轿辇的一根轿杆居然硬生生断掉,抬轿的宫人失去平衡,眼见轿身就要掉到地上。

“娘娘!”伴随着宫人的惊呼,四个宦侍猛地上前以手拖住轿身,原本抬轿的宫人也忙托住那几根完好的轿杆,众人齐心协力,总算没有让轿子重重跌倒地上。

好容易让轿辇在地上停稳之后,瑶环忙上前掀开帷幕,急道:“娘娘可还好?摔倒没有?”转身怒斥,“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轿子也敢拿来给娘娘用,摔到了娘娘你们担待得起么!当心我把你们都拖出去宫规严惩!”

“瑶环,扶我出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瑶环的怒斥,却见皇后娘娘神色苍白,疲惫地似乎连发脾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瑶环忙扶着她从轿内出来,慕仪回头看一眼断裂的轿杆,淡淡道:“今夜负责安排轿辇的人回头都自己去领罚。”

众人忙磕头称诺。

瑶环眉毛一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换一乘好的轿辇来!通通都去,抬一乘大一些的过来!这次若还敢出什么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

众人得了吩咐,忙不迭地去了,因是悄声回宫,慕仪并未带齐皇后应有的仪驾,宦侍不过八人,此刻全去抬轿辇了,余下的就只有四名宫女。

瑶环看看前方,道:“前面便是灼蕖池了,娘娘可要去池边的听雨阁歇息,好等他们把轿辇抬来?”

慕仪想了想,慢慢地点点头,道:“你陪我去就好了。看到人多就烦。”

“诺。奴婢省得。”言罢便吩咐那些婢子在原地等候,自己扶着慕仪朝听雨阁而去。

庆安殿内,万黛以避席理妆为由带着侍女到了侧殿,一名宫人已经候在那里,见她进来忙上前低声回道:“禀娘娘,适才皇后娘娘的轿辇行至听雨阁附近的时候突然出了岔子,此刻宦侍们都被遣去换轿辇了,只余几名侍女在那里伺候娘娘。”

万黛不语,另一名侍女也上前低声道:“娘娘让奴婢盯着瑜珥的动静,奴婢不辱使命,方才已瞧见瑜珥悄悄从侧门出了庆安殿,朝灼蕖池的方向去了。”

万黛的心腹婢女璎珞蹙眉问道:“小姐,皇后娘娘是打算做什么?”

万黛抿唇笑道:“自然是偷天换日、暗渡陈仓了。”

璎珞困惑地睁大眼睛。

“我前阵子派人去仔细查探了,那瑜珥竟是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上回温慕仪能那般顺利地回宫恐怕也是靠了她的帮助。如今温慕仪的轿辇在听雨阁附近莫名坏了,瑜珥这个本该跟着她的侍女不伺候生病的主子反而跑到太主那里去,现在又偷偷从侧门离开,她们在打算些什么你还猜不出来?”

璎珞思忖一瞬,恍然道:“难道她们是打算在听雨阁内交换身份,由瑜珥假扮成皇后娘娘回到长秋宫,而皇后娘娘则扮成瑜珥的模样去赴月满阁之约?”

“对,也不对。”万黛笑道,“瑜珥自然是要扮成她的,她却不一定要扮成瑜珥。她可以扮成任何一个人,总之是把自己撇得越清约好。”

璎珞想了想,忽道:“可小姐如何知道她们会选在听雨阁交换身份?”

“这还不简单么?”万黛懒洋洋道,“中秋夜宴,若温慕仪要提前离席,便只有装病这一招可行。而皇后如果身子不适,抬轿的宫人们当然要选最近的路回宫。从庆安殿到长秋宫,最近的便是经过听雨阁那一条路。正好,听雨阁的对面便是月满阁,所以如果她想易容改扮、李代桃僵,必然会选在那里行动。不过,今晚她易了容也没有用,到时候我只要带着人将她堵在那里,自然…”

“自然什么都清楚了!”璎珞笑着接过话头。

听雨阁是建在灼蕖池旁的一座二层小楼,二人开了门进去,待门一关上,慕仪立刻没了那种虚弱欲死的样子,松开瑶环的手几步走到了窗边微微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窥觑。

月华之下,灼蕖池的赤莲竞相盛开,红得又美又妖冶,在清洌的池水之上与接天的碧色莲叶一起左右晃动。

隔着偌大的灼蕖池,听雨阁的正对面便是月满阁,此刻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见那栋小楼里没有灯光,也不知里面到底布下了怎样的陷阱。

万黛此刻应该已经得到了自己入了听雨阁歇息的消息,而瑜珥悄悄离开庆安殿恐怕也被她的人暗中瞧见了。

自己最初的计划此刻应该已经被她猜出来了。

瑶环走到她身旁:“小姐,您真的不担心裴公子么?”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小姐若真不顾安危地去救裴业自己是绝对要阻止的,可此刻小姐当真不管了却又开始担忧裴郎的安危了。

“休元君并没有在他们手里,先前我在暖阁里说的话都是讲给万黛的人听的。”慕仪道,语气笃定,“万黛不了解休元君,我却知道,以他的脾性与能耐,且不说万氏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制住他,就算他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这般乖顺,还特意画那么一幅画出来…裴郎的画作,岂是胁迫之下可得的?”

“那,那幅画不是裴公子作的?”瑶环道。服侍小姐这么多年,见过的小姐的画像不下百张,可只有那一幅,是让她真正叹服的。

“是他画的,但,不是最近画的…”慕仪这么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今晚我若去了月满阁,无论是假扮成谁都没有用处。那边必然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奸夫。先有裴郎为我画的画像作铺垫,紧接着我就被人抓住于宫中私会男子,还是在这诸多外臣的见证之下,恐怕我这个皇后的清誉就彻底完了。如今我与陛下的关系不同往常,若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一定会保我。”慕仪的声音十分冷静,“休元君不需要我去救。倒是我自己四面楚歌,凡事还是当心些好。”

就让他们以为她决定假扮成瑜珥前往月满阁赴约吧,然后再在父亲的顺水推舟之下带着满座宾客一并前往捉奸。

这就是她的打算。

她让他们这样以为,然而实际上,她根本不打算前往月满阁,等到完好的轿辇抬来时,坐上去的仍然是她这个如假包换的皇后。

她十分期待那边一大群人去捉奸却扑空的消息传来。

瑶环忽然道:“瑜珥呢?她不是该比我们先到么?”

二楼传来声响,瑶环与慕仪对视一眼,蹙眉:“她也太谨慎了吧?都躲到二楼去了。”

“我们上去吧。”

主仆二人上了二楼,却见一女子背对她们而立,从背影看正是瑜珥。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小姐吩咐你的事情可办好了?”瑶环问道。

瑜珥转过身,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

她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只见瑜珥身后的,一个原本隐在黑暗里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面沉如水,身材高大,默默看着慕仪一言不发。

“温慕仪当然会希望我这么以为…”万黛忽的敛去笑容,冷冷道,“可如果我真的这么想,便再一次上了她的当了…”

恨铁不成钢地凝睇着璎珞:“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璎珞不解地看着她,结结巴巴道:“小姐…小姐何意?”

“我在伺候她回宫的宫人中混入了眼线你以为温慕仪会不知道?瑜珥如果当真想要偷偷离开会被我们这么轻易地发觉?”万黛眸光锐利,“这不过是温慕仪给我下的套而已。她根本不打算去月满阁。”

说到这里她心头冷笑,果然,人与人还是要分亲疏远近的。温慕仪这厮为了秦绍之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换了同样对她有恩的裴休元却只是一味自保。既然如此,素日又跟她装什么善男信女!

没的让人恶心!

“小姐您说皇后娘娘不会去月满阁?”璎珞惊道。

“不止她不会去,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让自己的人跑到设好陷阱的地方去,根本就是自蹈死路。她又不是没脑子。”万黛道,“她恐怕只是想耍弄我一次,让我兴致勃勃去捉奸,结果却落空了…毕竟她最近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不找个由头发泄一下心里实在憋屈。”

“那小姐你早就知道怎么还?”

“对啊,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给她安排的地方本来就不是月满阁,正是听雨阁…”

困兽

看着面前一脸沉郁的男子,瑶环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慕仪先镇定地开口:“骠骑将军。”

江楚城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皇后娘娘?”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慕仪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此刻应当在庆安殿中与众同乐。”

这又是姬骞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明明云婕妤已死,江楚城在后宫再无任何亲眷,姬骞却执意将他也召了进来。

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有两个,一是江楚城明面上的未婚妻繁阳长公主姬凌波在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高调宣布自己中秋夜宴不去了;二是他的隐藏版绯闻女友温惠妃当天便急召了两次太医,然后诚恳地向两宫表示自己身体十分不适,估计到了中秋当夜也好不了,就不带着一身病气去给陛下和娘娘添晦气了。

因为他一个人,直接导致后宫两位主子避而不见,江楚城也算是创下纪录了。

好在他今晚十分收敛,除了一开始与众人一起朝帝后敬酒之外,竟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饮酒吃菜。

若非此刻在这里撞见他,她都要忘记今夜他也在内廷之中了。

“那娘娘又为何会在这里?”江楚城道,“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娘娘不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吗?为何这会儿不在长秋宫休养,却带着侍女出现在这听雨阁?”

慕仪笑起来:“本宫与将军实在无谓在这里多费唇舌。如果本宫没有料错的话,今夜我们都着了别人的道儿了。恐怕紧跟着,‘捉奸’的人就跟着来了。”

瑶环一惊:“小姐,那我们还不快些离开!”

“走不掉了。”慕仪声音冷淡,“你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么?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瑶环这才发觉,原本寂静的听雨阁外人声由远及近,隐隐还听到了扬鞭清道的声响。

慕仪听到了轿辇落地的声音,听到了陛下询问皇后的轿辇为何停在这里的声音,听到了一楼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可在里面?陛下请您下来呢!”来传话的小黄门殷勤道,“方才席上大司马与陛下提到了灼蕖池的芙蕖,说是今年的芙蕖花期格外长,难得到了中秋佳节居然还有好大一片盛开着。大司马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提议趁着这中秋佳节月色正好,大家一起来这听雨阁外赏荷吟诗,想来一定风雅极了。陛下听了有趣这便带着大伙儿一块过来了,谁承想娘娘您竟也在这里歇息,这不正好嘛!娘娘您…”

小黄门的声音卡在喉咙上。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只见皇后娘娘带着瑶环姑娘和瑜珥姑娘顺着楼梯缓步而下,仪态一如既往的端庄。然而跟在她与瑶环身后的,是…

我的天呐!是骠骑将军!

这这这…

这个一眼望过去就必然藏着极其劲爆的故事与秘密的四人组就这么慢慢走到了屋子中间,皇帝的轿辇停在门外的空地上,帷幕掀开,皇帝坐在轿辇之内,面色半隐看不分明。

慕仪敛衽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大安。”

“奴婢参加陛下!”

“臣…参加陛下…”

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慕仪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过是不是躲在楼上不要下来,但几乎是同时她就发觉了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听雨阁就这么大,万黛她们又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跑掉?

与其被人狼狈地揪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下来好一点。

今夜当真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她的计策十分周全。可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算中了。月满阁不是捉奸的地方,听雨阁才是。

这个江楚城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骗,总而言之,此刻自己这个皇后的清誉与江楚城的身家性命已然绑在一起了。

“皇后娘娘与骠骑将军…怎么会在这里?”见陛下久不出声,万贵妃慢慢开口,一句话便问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江楚城没有回答,倒是戚淑容蹙眉道:“方才众人离开庆安殿前往听雨阁之前,陛下便发觉寻不着骠骑将军。本以为将军是去更衣了,还特意吩咐了宫人前去找寻,谁知将军居然在这里…”语气了添了几分怒意,“内廷之地,你一个外臣肆意乱闯,将陛下与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外臣在内廷肆意乱闯擅闯算得了什么?”静昭容似讥似嘲,“入了内廷之后,与中宫在此私会才最是骇人听闻…”

“皇后娘娘倒真是仰慕者众多呀,先有裴郎,再有这骠骑将军…臣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片议论声中,一个屈指扣椅的声音响起,不重,却立刻让所有声音消失无踪。

姬骞极淡极轻的声音传来:“皇后有什么解释?”

慕仪声音十分冷静:“臣妾只能说,臣妾与骠骑将军会在此遇见纯属巧合。臣妾没有做过她们说的那些事情。”

“是吗?”姬骞慢慢从轿辇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踱到慕仪面前,“那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臣妾解释了,陛下会相信臣妾么?”慕仪半仰起头,看着姬骞微微笑起来。

她算是想明白了,纵然是万离桢提议的来这里,但父亲既然知晓她的计划,见到情况不对必然设法阻拦过。他费心阻拦过却没有成功,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姬骞执意前来。

中秋夜宴开到一半,大司马却突然提议来赏芙蕖对月吟诗,他可从来不是这么风雅的人!

这么反常的事情,她不相信姬骞看不出有问题。

可是他居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