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不动,咬牙撑着。

因为怕行刑时犯人乱动,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根本不能把他甩落。又急又气之下,眼泪也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哽咽道:“沈致,你个傻子。”

没有人应声,沈致咬着牙,只四五板子就疼得他满头冒汗,几欲昏厥过去。

付言明看不过去了,一把把他从李浅身上拽下来,骂道:“你省省吧,就你这体格,她死不了你就先挂了。”

沈致挣扎着还要上去,却听付言明对营帐大喊一声,“启王,求见皇后娘娘。”

齐曦澜来得很是时候,他话声刚毕,他就到了,狠狠瞪了付言明一眼,转头对营帐外看热闹看得很欣慰地宫女道:“去禀报娘娘,齐曦澜求见。”

“等着。”宫女扭着屁股进帐禀报了。只是这一去犹如石沉大海,半天毫无声响。

李浅兀自“呜呜”地叫着,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整张小脸都疼得抽搐了。

随后赶来的楚天歌看不下去了,抬手对着行刑的侍卫脸上就是一拳,怒道:“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先打了再说。”这话却是对齐曦澜说的。

楚天歌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皇后惹了他,没准都敢打,更何况是皇后养的狗。几个侍卫见势头不对,迅速围了过来,想把他制住,却被他几脚踢飞,一时间痛呼声不断。

正打得热闹,营帐帘子突然被掀开,接着传来皇后怒喝的声音,“都在干什么?给本宫住手…。”

皇后驾临,在场众人都跪下请安,只有楚天歌和齐曦澜还站着。楚天歌耸了耸肩,齐曦澜则轻叫一声,“母后。”

皇后冷冷看他一眼,“别叫本宫母后,本宫当不起,从小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跟本宫作对的吗?”

齐曦澜垂首,“儿臣不敢。”

“你不敢,本宫看你敢得很。你把本宫置于何地?你可曾对得起敦王和陵王?”

齐曦澜脸色一变,不过瞬间恢复正常,求恳道:“母后,儿臣求您不要杖杀李浅,儿臣愿代他受罚。”

付言明也道:“皇后娘娘,李浅毕竟是太子的人,要想杖杀她,怎么也得问过太子的意思吧。”

皇后连声冷笑,在每个人脸上扫视一圈, “好啊,真是好啊,为了个黄门都敢跟本宫作对了。”随后声音一凛,“今日谁阻拦本宫,就杀谁。”

好桀骜的气势。李浅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启王干不过皇后啊。

楚天歌依旧是那副混不在乎的样子,皇后看着他,眼神瞬间阴翳,“来人,把楚侯爷绑了一块打。”

“诺。”几个侍卫过来捆绑楚天歌。

他也不挣扎,只在趴到她身边时,伸手拽出她嘴里的脏布,笑道:“今日我陪你挨打,这个恩情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李浅白他一眼,心说,谁稀罕跟你一道。

这一次得了皇后的明示,侍卫们板子打得比刚才更狠了些。楚天歌很是硬气,竟一声不吭,还时不时瞅她一眼,害得李浅张了几次嘴都没好意思叫不出来。

正气闷之时,他突然凑过来,迅速在她脸颊边轻啄一下。

李浅捂着脸,像是被雷击过一样的圆眼睛瞪着他。真怀疑他的癖好,这个时候还想占便宜?

楚天歌得意地一扬眉,忽觉心情大好,屁股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无非是执刑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惊吓过度,以致停住手忘了往下打了。

片刻之后,侍卫甲问侍卫乙,“我刚才打了多少了?”

侍卫乙道:“我怎么知道。”

侍卫甲想了想,忽的阴阴一笑,“要不,咱们从头打起。”

“甚好。”

李浅不由幸灾乐祸地嘿笑,她是无所谓了,反正她得到的命令是打死为止,多少下是不计的。只可怜楚天歌,皇后又没想要他的命,但刚才那十几下却是白挨了。

楚天歌脸色明显一暗,摇头晃脑的叹息,“这一吻的代价太大了。”所幸那几人都在和皇后对峙,没人注意,否则他就不止被侍卫打了。

正在此时,突然一侍卫远远飞奔而来,人未到大嗓门的声音已传来,“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又遇刺了。”

“怎么会?”皇后喃喃一声,喝问:“太子可有事?”

“太子无事,不过皇上狩猎回来得知此事,大发脾气,现在正往这边赶来呢。”

皇后身子晃了晃,还是齐曦澜扶着她才勉强站稳。

“母后,你…。”

他刚问出半句,就被她尖利的声音打断,“皇上来了,他一定是知道了,齐曦炎…可恶,可恶…。”

短短两句,却让李浅听了个明白。她知道皇后一定没再派人刺杀齐曦炎,是齐曦炎假扮了一场刺杀,专门让皇上看见,让他知道。而他手里想必也是握了皇后谋杀太子的铁证吧。

第七十三章 是情是恨是怨是仇

皇上来了,那她,也得救了吧。

心中忽的一松,便觉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了。耳中隐约听到沈致的急呼,还有众人跪拜皇上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章帝被人用滑轿抬过来,脸色极为苍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病的。他看见皇后,也不答言,自顾叫人抬进了营帐。

皇后小心地跟了进去,半刻便传来皇上的怒喝:“朕这些年待你不薄,因端敬皇后,总觉亏着你了,多次对你容让,你现在变本加厉敢谋害太子了。”

一提端敬,皇后就觉心里发堵,哽咽道:“皇上当年说过会立我儿为太子,难道这都忘了吗?”

隆章帝不由一叹,“你自己看看你生的儿子,有哪个能继承大统。朕这些年一直给敦王铺路,在各个地方压制雍王,他小时候受了你们的气,被你们陷害,朕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只盼你能了解朕的苦心,放弃以前的恩怨,可是你…。”长叹一声,却再也说不下去。

皇后兀自叫道:“铭儿犯错,还有宏儿,皇上忘了还有这个儿子吗?”

“好,你既然问到这儿,朕也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杀了太子,也不可能是陵王继位,朕还有西鲁王、启王,再不济还有六皇子、七皇子,怎么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陵王荒唐又残暴不仁,这样的人继承皇位必将为祸天下。

皇后一听,霎时如一摊烂泥瘫倒在地。原来在皇上心里,她的儿子是如此不堪,原来他一直在隐忍,忍着他们母子。

这让她情何以堪?

以为牺牲了一个女儿能给自己带来锦绣前程。能有个儿子继承大统,却原来一切都是泡影。

隆章帝幽幽一叹,“皇后,手心手背都是肉,铭儿和宏儿也不是你亲生,无论谁继位你都是皇太后。何必拘泥于是不是身边所养呢?”

是的。谁都可以继位,但绝不能是那贱人的儿子。这些年她努力忘却,努力想抹杀那个人的痕迹,可无论她怎么做他的心里还是记着她的。还有那个孽种。更是如蛆附骨,一刻也不叫她得安宁。

看着他一脸痛惜的脸,她忍不住仰天长笑。

“付惜晨。你死了还不让我好过,好要留个孽种折磨我,好。好,你真是太好了。”

她的面容被显狰狞,就好似被人用拳狠狠打过。隆章帝皱了皱眉,下旨道:“皇后谋害太子,有失端庄,着礼司废去后位,打入冷宫。”

“诺。”几个黄门拖着皇后出去。

皇后仿佛疯傻了一般。一直笑个不停。

营帐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皇上和两个贴身黄门。

隆章帝突然觉得浑身寒冷。如浸到冰窟一般,口中喃喃自语,“晨儿,朕当年一直以为是你不对,几次责斥于你,害得你心悸呕血而死,你可怨朕吗?”

“怨也罢,不怨也罢,朕就来了,就来陪你…。”

语未尽,突觉心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两个黄门惊呼一声,同时叫道:“皇上,皇上…。”

“传太医…。”

番外 难以回首的过往

他有个发妻,名叫付惜晨,长得不算绝色,却有一种勃勃英气很是吸引人。

认识她是个偶然,那一年他刚当上太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喜欢狩猎,每年秋天都会带着一干府内侍卫去皇家狩猎场,住上十天半月,甚至兴之所至,一整个月都待在那里。

在他眼里他一直以为女人都是弱不禁风的,说话轻声细语,一扭一扭的走路,就像弱柳扶风。皇宫里的妃嫔都是如此,他也以为自己喜欢的该是这样的女人,可那一次在皇家狩猎场看见她…

她穿华丽的彩衣疾驰而过,头上束着红、 绿绸飘带,显得既轻便又英武。当骏马奔到眼前,她突然骑在马上如腾空一般,直挺挺站立在马上,动作优雅,神态悠闲…很少见这么娴熟的骑艺,就是男子中有这样骑术的也不多见。这样的她显得洒脱又飞扬,就像一阵清风霎时吹进了心里。他被她深深吸引,看得心旷神怡,目瞪口呆,早已忘记身在何处了。

直到马停下,她帅气的跳下,歪着头问他,“你是何人?”

平生第一次,他说话结巴起来,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本殿…,你…。”

那女子轻笑一声,没等他介绍完自己就飘然而去。后来他几经打听才知道她是付家的女儿,那一次是陪付贵妃在猎场骑马的。

从不知爱情为何物的他,却轻而易举的爱上了一个只有一面之识的娘子,他心动之下立刻向付家提亲。可付家的回复是,女儿已经定亲,定的是卫国公之子花容。

花容吗?那个脑子进水,却偏偏自以为很聪明的傻帽。他怎么可能配得上英气逼人的付娘子?

太子想要的人,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他去求了父皇,皇上亲自下旨封付娘子为太子妃,择日成亲。付家不敢推拒,忙断了与花家的婚事,把女儿送进了太子宫中。

初为人妇的付娘子并没有新婚娘子的喜气,对他一直淡淡的,也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情意,甚至很少对他笑。是因为拆散了她的因缘,对他心怀怨恨吗?从没想过她会真心喜欢花容那个傻帽,而且那傻帽退亲后,没多久就娶了一位夫人,可看她这样子,却又忍不住怀疑是她余情未了。

人就是这样,越在乎就越会胡乱猜测,猜到后来,越猜越离谱。这就便成了一块心病,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也吐不出来。

一年后他当了皇帝,封她为皇后。封号端敬,乃是他的元后。

登基后,宫里几次甄选美女,新入选的女人一堆堆的,他宠爱万千,儿子也生了几个。可心里最念着的还是她。直到两年后慎儿进宫了。那是个和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千娇百媚,温柔体贴,美得让人心动。正宫皇后冷冰冰的不解风情。难得有个美人这么体贴,他自然大为宠爱,先是封她为美人。后来又晋为嫔,封了燕妃。再后来她怀有身孕,就晋了贵妃、再到皇贵妃。成了皇宫仅次于皇后的第二号人物。

第二年皇贵妃生了一个女儿,他很高兴,亲自赐名封了金安公主。同年皇后也怀孕了,肚子一天天打起来,看着很像是个儿子。他心里喜欢,这个儿子若出生就是他的嫡子,以后继承皇位。身登大宝也算全了他对她的一番心意。

可就在她分娩前两个月,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她去后花园赏花。正好碰上慎皇贵妃抱着金安公主,她喜欢公主玉雪可爱,要过来抱了抱,结果不小心把公主摔下荷花池,竟活活淹死了。慎皇贵妃也疼得当场昏了过去。

公主是皇家骨肉,谋害皇家子嗣是重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罪名都要重罚。当时他真的舍不得,皇后还有两月就临盆了,罚重了伤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慎贵妃来报说看见皇后往宫外传信,被她给截下来了。

那是一首情诗,确实是皇后亲笔所书。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很好的文采,尤其是最后那句“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犹如一根针一样扎他的心。

“这封信是送去哪里的?”

“听说是送去花家的。”

只一句话就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原来这几年她念着的一直是那个傻帽,即使他百般讨好,真心相对,也换不来她的痴心。

是恨也是怨,“待重结,来生愿”,好吧就让他们结个来生愿,做一对鬼命鸳鸯吧。

他当即下旨把皇后打入冷宫,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且等她生下皇子之后,就把她和花容一起秘密处死。

两月之后,皇后果然生下一个男婴,也就在这时候,京中突然传出花家的两个儿子经常流连花丛,与各家花楼的花魁都相交好的传闻。华茂这小子一向奸猾,他做出这等事也不算什么,花容却是个老实的,他也会如此,可见他对惜晨并不是真心。

她在冷宫里受苦,那个臭傻帽却在外面遥遥自在,他愤怒之余又有些心痛皇后。她这样算深情错付吗?就像他一样,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得了,死与不死都无所谓了,让她这样活着也是种折磨。

他的放任与无视,让她在冷宫里待了五年,直到最后含恨而终,他们的心结都没解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时常还想起她,有时候又很后悔,为什么当初就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问她是不是对花容真心?

可最终他没那么做,只是为了身为皇上的颜面,把一切想说的话都压在心底。以致等到她惨死冷宫,留下了诸多遗憾。

皇后所生嫡子排行第五,赐名曦炎,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他母亲的爽朗性子,反而心思深沉,一年到头也很少说话,问他什么只会答:“诺,诺。”

对于这样的性子他甚不喜欢,他不像大儿子一样开朗热情,不像二儿子一样身手矫健,不像三儿子一样甜言蜜语会哄人,更没老四那驰骋沙场的将军天赋。他什么都平平,平平的学识,平平的武艺,平平的为人处事。

没有母亲的孩子都可怜,他也尝试着去关心他,可或许因为有之前的心结,总无法好好面对他,甚至怕看见他,看到那双颇似母亲的眼。渐渐地可怜变成了疏远,一直到后来传出他荒唐胡闹的消息,他才忽然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儿子已大,再想好好教养已来不及了,他便任之随之,心想这样也好,做个闲散王爷,也好过将来为君的苦楚。但是自那次看他呈上的“开科取士”的折子,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儿子并不平庸,而是心怀锦绣,他原先的所为也只是藏拙。

也对,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一招行错就性命不保,他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也算是难得聪明的。他有意栽培他,接连把一些朝中大事交托给他。他真的不负所望,每件事都做得很漂亮,还找到了敦王贪污的证据,让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他拿下。有这么优秀的儿子,他就算现在死了,也能放心了。放心的把这万里江山交托给他。

惜晨,你还在怪朕吗?怪朕当初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怪朕把你扔在冷宫里不闻不问?

不过现在好了,朕马上就会到地下陪你,就算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咱们也可以清算清楚了。

是情是恨是怨是仇,咱们一笔一笔慢慢的算。

你等朕,我就朕…

第七十四章 养伤与评书

丁丑年四月,隆章帝缠绵床榻月余,终在一个月黑的夜晚薨世。死前手里紧紧握着一条洗的发白的手帕,隐隐可见满脸泪痕。

皇上一死,举国哀伤,正值国丧之际一切从简,所有娱乐活动也一概禁止。

娱乐禁不禁止的李浅倒不在乎,只是为什么要从简到,连身上的伤药都得少涂?

在床上躺了多半个月了,身上的伤都没好全,她不由拉着老耿太医的袖子连声追问:“您确定您不是庸医?”

这太医姓耿名直,性格还真是耿直,闻言暴怒,一甩袖子,喝道:“你这小监恁得无礼。”

李浅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太医大人何必生气。”

耿太医哼了一声,扔下一包药,怒气冲冲地走了。

李浅不由叹口气,这个陈太医医术不错,可就是太死板,伤药涂多少,涂几分都精确量过,她想多涂点也不肯,仿佛他那包是什么疗伤至宝。

气走了太医倒不怕,反正这里有的是人给治伤。她招手唤:“小路子,过来给本总管上药。”

“诺。”小路子见她摆谱,嬉笑着走过来,挖了一大块涂在她身上一边涂一边道:“头儿你身上真是白净,皮肤也细,也不知怎么保养的。”

说起这个李浅就一脸的郁闷,她昏厥之后就被连夜送回太子府。幸亏她有内力护体,腿才没被打折,也幸亏是醒得早,赶在太医来之前醒过来,阻止了这些人给她诊脉。

当时她对着耿太医那张耿直无比的脸,哽咽出声。言称自己是个小人物,福缘太浅,被太医诊治会折寿,只求给包伤药就好。

耿太医受了太子之命跟过来,自是不高兴,“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大通。可她依然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不为所动。

病人不配合。医者也无奈,料定她只是受了皮肉之伤,便叫人立刻脱下裤子给她上药。

李浅怕挣扎太过,更容易露馅。只好趴着不动,任凭他们把自己屁股看了个够。当然血肉模糊的也没啥好看的,只要前面不被看到。也没人怀疑她的性别。只是自此后她屁股白皙的美名却传了出去,慕名而来偷看的络绎不绝。

李浅气得几次赶人,床头备上几块砖头。谁敢进来就扔谁。赶走无数男男女女,不男不女后,只留了小路子一个给她上药。

就这样由他上过来,上过去,十几日之后,她便也感觉不到羞涩了,老皮老脸的任他看个够。

这几天沈致和付言明都来看过她。但碍于这里是王府进出不便,只来过一两次。带了些补品给她养身。楚天歌也来过,多半是为了嘲笑一下她的屁股肿的像馒头。不过他也没比她好哪儿去,同样驮着个“馒头”,还瘸腿走。

齐曦澜也在下朝之后顺道问候了一回,可却一次都没见过齐曦炎。

据说太子受伤之后被皇上接到宫里养伤,就一直没再回府。过了这么久,他的伤应该是无碍了吧?只是没能亲眼验证过,好几天心里都惴惴的。

小路子给她上药,李浅则趴在床上,头挨着枕头,闷声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十六了吧。”

“太子今天回来吗?”

小路子翻了个白眼,“怎么回得来,这头七还没过,太子要留在宫中守灵。”

“头儿不会是想太子了吧?”他说着紧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李浅叹口气,她还真的想齐曦炎了,这些时日她足不出户的,外面发生什么大事都不知道,仅有只字片言都是从小路子嘴里得知的。可这小滑头,每每跟她说什么都留一半,美其名曰“请听下回分解”,还说怕她闷坏了,不能一次都说完。弄得每次她都跟听书似的。

小路子第一回书说的是陵王闯宫。话说皇上去世那晚,陵王带着两千私兵闯宫,想要改立太子,结果还没攻进皇宫,就被早先埋伏好御林军拿下。陵王齐曦宏也被下了大牢,连同陵王妃和三子一女,关在一处。太子仁慈没有立刻处死他们,可陵王却非但不知感激,还言语重伤太子。而且就在关入大牢的第三天,他的余党前来劫狱,一干人等护着陵王一家冲出大牢,最后和御林军相遇在凌向台,几经厮杀之下,他们被逼上凌向台。最后陵王一不小心从台上摔下去,摔了个脑浆迸裂,惨烈无比。陵王妃一见夫君身死,也跳下凌向台,正死在他身边。那血流的,哗哗的,打扫的小墩子硬是清理了六个时辰才弄干净了。后来太子下令厚葬陵王夫妇,又念及稚子年幼并没过多加罪三个一女,只把他们削为庶民,送到兰州将养。

说这一回时,小路子声情并茂,把陵王死的惨状,把王妃的贞烈,把太子得知消息的痛心疾首都描绘的有声有色。尤其是太子还缠绵病中,痛的连呕三升血,喷得地板都换了颜色。

听到这儿,李浅好险没笑喷了。以她对齐曦炎的了解,他向来不给自己留后患,陵王不小心摔下凌向台,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就算一不小心有人把他推下去,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

而最离谱的就是吐血了。要说齐曦炎难过,她倒相信,毕竟是兄弟象征性的掉两滴眼泪也在所难免。可怎么着也不至于闹得喷血这么吓人。所以她当时很“好心”地问小路子,“当天太子殿下吃的是什么?”

宫里伺候齐曦炎的是小城子,经常与小路子沟通,对太子的起居饮食也多少知道些,他想了想道:“应该是用红枣和山楂打成的果泥吧。”

李浅双手一摊,看吧,她就说吐的不是血吧。

第二回书说的是敦王,话说敦王被幽禁后还不知悔改,在圈地谋划,意图帮助陵王夺位。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派出人劫狱救陵王,却被御林军杀的全军覆没。后来这个消息连同陵王摔死的惨事传到圈地,他一气之下大呕了三碗鲜血,昏倒在地,再起来时已经成了连走路都要叫人扶着的病鬼。

这回呕血倒是真真正正的呕血了,只是也不见得就是气的。李浅认为,想叫人不死不活的办法很多,在他喝的茶里,吃的饭里下点什么,保证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不是她多么阴险,毒辣,而是在宫里见多了这些伎俩,不这么想都对不起当权者的聪明头脑。

这前两回书听完,十分有助于李浅的大脑,她一边听一边琢磨,颇有很多的心得体会。竟把此当成最重要的事,日夜期盼。

就像现在,等小路子给她上完药,就迫不及待地问:“咱们这回书要说什么?”

小路子整了整衣服,摇头晃脑道:“上回书咱们说到敦王呕血,今天这回就是皇后娘娘了。”

正所谓仇人“提名”也分外眼红,李浅咬牙切齿地问:“皇后那老虔婆怎么样?”

“话说皇后娘娘,自打入冷宫之后也不甘寂寞,脾气变得暴躁,宫女们给送的饭菜她是滴唇不沾,最后竟活活给饿死了…。”

李浅正听得解气呢,忽然见他顿住,不由问道:“下面呢?”

“完了啊。皇后娘娘饿死了,那还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