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堂,突然出现这么一截黑塔,在坐的官员都吓了一跳,暗自嘀咕这是刚从哪儿钻出来的妖怪?凤城侯看见她,更是吓得够呛,“刺溜”钻到椅子底下,抖如筛糠。

皮五的事还没处理清,又出现这么一位,西鲁王火气更盛,大声喝着叫人把这丑女拖出去。可堂外的兵丁都被月月打倒了,一个个躺在地上唉声唉气地叫着,哪还有人敢上前?

月月双手往腰上一叉,一开口跟一口大瓮似地。

“喂,王爷,姑奶奶是来投案的。实话跟你说了,那日放火的正是姑奶奶我,与旁人无干。”

齐曦鹏似乎也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笑着问:“那请问这位姑奶奶,您为什么要放火啊?”

月月难得听人这么客气地称呼她,嘴都咧到后脑勺上了,笑道:“你是好人,不像那老糟头子,心眼坏透了。” 她这一笑,呲出一口如被猪拱了的篱笆般的烂牙,显得更加丑了。

齐曦鹏打了个哆嗦,心想,老天爷能生出这样的人物,也真是不容易啊。

西鲁王火气愈发旺盛,喝问:“兀那丑女,你说,你为何放火,若有一字欺瞒,小心板子上身。”

月月脖子一梗,“板子姑奶奶也不怕。”

齐曦鹏笑道:“姑奶奶快说吧。”

月月想了想,“我恨翠香楼的鸨母啊,她对我不好,还把我喜欢的情郎带走了,我气不过她,就烧了她的楼,让她喝西北风去。”

这句话是李浅一字一句教的,令她背熟了。她本来也没撒谎,就她那尊容,看上哪个男人都不喜欢她,被人抢男人也是经常的事。这回说出来,再加上满脸横肉,还真有点凶狠的劲儿。

英娘一听,信以为真,立刻推开皮五跳了起来,“小月,你个没良心的,老娘好心收留你,你居然不知感激,还放火,老娘跟你拼了。”

她说着却不冲过去,只不停站在原地跳脚,这也是深知打不过的结果。

审来审去,这竟然成了一场风月案。刚才侍卫的供词是齐曦澜想要放火烧死皇上,这一回纵火的成了别人,也与他无干了。

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法再审下去,西鲁王脸愈发黑了,坐在那儿不停地运气。

齐曦鹏笑得甚是和善,“叔啊,本王看今日就先退堂,不如明日再接着审吧。”

西鲁王一甩袍袖,“退堂——”

气呼呼地走了。

皮五和月月都是证人,自有衙役过来把他们收监。月月这回倒也老实,竟不反抗的被套上锁链。心里大约还想着事成后李浅的承诺。

李浅见戏看完了,起身站起,问付言明,“付公子不走吗?”。

“自然要走的,难道在这儿过夜不成?”

知道他还在气她,李浅也不介意,吩咐小二上来结账,今天就算是补偿他,她请客了。

刚掏出银子,还没等递到小二手里,便听到楼下一阵吵杂声。有人呼道:“来人,把茶楼围起来,别放走了纵火犯。”

李浅一惊,这是被人查实了吗?

这两天官府四处张贴了官捕文书,缉捕纵火犯,那画像画得与李浅有七八分相似。今天一上楼,掌柜的就看出她来了,越看越可疑,就赶紧让小二去京畿营报告。这才有京畿营的官兵前来拿人。

李浅虽然不怕被抓,可她的身份到底是后宫娘娘,真要被抓了,那脸面可丢大了。尤其此事传进宫里,皇后肯定会用宫规制她。届时肯定皆大欢喜,阖宫欢庆。

她吩咐李人赶紧带人把官兵拦住,自己推开窗户,就要往下跳。

付言明不干了,她要走了,顶缸的岂不就成了他了。这个新任的京畿营首领,与他不熟,真要抓进去,还有他好果子吃吗?

他拽住她,“不行,你得带我一起。”

李浅点点头,架着他的胳膊,两人纵身从二楼跃了下去。

他们脚尖刚一着地,便觉头顶一阵劲风刮过。付言明下意识地一低头,似乎有一柄钢刀贴着他的头皮擦过。

李浅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成掌状,像那持刀的手劈去。这一下又快又狠,劈的那只手腕一滞,趁这个空挡,两人向后一跃,然后没头就跑。

匆忙间,下手的是谁他们也没看清楚,只是觉得肯定是个高手。

后面一团乱,因打斗从酒楼里跑出去的人堵了半条街,他们想过也过不去,所幸混在人群里,那些官兵也抓不到他们。

付言明喘了口粗气,问:“这些哪是官兵,怎么感觉像想要命的?”

李浅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啊。”

她很后悔不该把他带下来,刚才那一刀似乎算准了他们下落的方位,要不是运气好,砍偏了点,这会儿他只能在地上找脑袋了。

到底是谁想要他们的命?是有人混在京畿营里,还是这营里本身就是他们的人?

忽然想起京畿营的首领欧学明,这个时候他不是也该在这儿吗?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欧学明,只看见一个副将带着一队官兵在驱赶百姓。他们不敢多留,从人缝里挤出去,半蹲着身子往外跑。

跑出一条街,人逐渐少了,也没有官兵再追上来。

付言明拄着一根柱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是翩翩公子,何曾这么玩命逃跑过,也就是跟她在一块,才会有这样的霉运吧。

好容易气喘匀了,看一眼沉稳自如地她,不由道:“李浅,有时候真纳闷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据说她曾一年内被刺杀了十余次。

第三百零二章 狱中交情

李浅笑,“那是老天不让我死而已,依我看付公子还是离我远点,小心遭了池鱼之殃。”

付言明居然点头,“正是呢,本公子正要走。”

他说走,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见头顶上忽然跃下十数个人影,都是黑衣蒙面,只一照面就对着他身上一刀。

付言明吓得脸都白了,一指李浅,“你们要找的人在那儿?”

那些人哪理他这话,刀子依然向他身上招呼,所幸他也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稍微抵挡了两下,也不至于血溅当场。只是不一刻便已大汗淋漓。

李浅喊一声,“往回跑。”他才反应过来,撒开丫子往来路跑。

就算被京畿营的士兵抓了,也比被杀了强多了。不过想想这事又觉牙痛,他为什么要跑,分明这件与他没任何关系的?

李浅一条金线左右挥舞,好容易抽出身来,也跟在他后面跑。

他们穿过胡同,正碰上对面京畿营的官兵追上来。

李浅心知这会儿被京畿营抓了,等同救命。她张开手臂,喊道:“是我,纵火的是我。”

官兵来得很快,霎时把他和付言明围了起来。

两条绑绳把两人五花大绑,付言明兀自叫着此事与他无关,可这些粗鲁人哪管这个。他们这些大头兵没几个见过第一公子,谁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看见他和纵火犯在一块,自然当成纵火从犯给抓了。

黑衣人看见官兵立刻四散开了,一刹那走得片刻不剩。

看着身上的绑绳,李浅苦笑了一下,不知齐曦炎得到消息,会是什么样表情?可以想象那应该是很精彩的。当然,前提是她能活到再见他为止。

这会儿虽然是活着的,可谁又能保证京畿营里是安全的。

两人被带到京畿营,一路上付言明的脸色极为难看。李浅也不理他这么多人围着,他逃不出去又不是她的错,若是因此责怪她,那才无聊呢。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在狱中度过一夜了。

她可不认为欧学明会那么容易放了她,还有齐曦炎,他劝了几次,她都不听,难道还以为他会痛痛快快地把她救出去吗?

果然如她所料,他们这样的要犯被抓进京畿营,欧学明连面也没露。只有一个副将出面把他们押进一间据说是关押犯错兵丁的地方。

李浅笑着问那副将,“将军,你们大人不在吗?”

一句“将军”立刻让那副将冷脸多了一丝笑容。

“大人出门了?”

“那怎么不把咱们送进刑司,或者京都郡守衙门?”

“这是首领大人的吩咐,咱们做属下的怎么知道?”

这么说欧学明是知道的了,可他这么做又是安了什么心思?

那副将看她一眼,脸露疑惑,“你这公子倒也奇怪看着也像好人家的,怎么却偏偏做些作奸犯科的事?”

付言明冷笑,“她算什么好人家?”

李浅不理他只道:“这位将军真是好眼力,其中确有缘由,你若真聪明,就干脆把咱们放了。

副将怔了怔,回道:“这得问过咱们首领大人。”他说完“噔噔”跑走了,竟似真的去报信了。

有兵丁把他们关进牢里。

这里别的监牢不大一样,没有高木栅栏,只是一个封闭的屋子,没有窗户,只门上有个窟窿眼大约是送饭送水的。

望着一地的稻草,付言明眉头皱的死紧,这个地方能住人吗?

他看李浅坐在地上发呆,不禁抓了一把稻草扔过去,问:“那个首领能放人吗?”

李浅冷声道:“那得看你有多大面子了。”反正她是没有面子。

付言明以为她讽刺他,“哼”了一声坐在一边也不再理她。

李浅知道他这会儿多半后悔的直冒泡泡,可她也没办法啊,她只能等,等什么时候齐曦炎肯来救人。

她不怕在这儿受罪,怕只怕这几件事里还有皇上的身影,若是为了阻止她搅合审案,才顺手推舟让她关起来,那事情可就麻烦了。还有欧学明,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啊。

副将走了半日,再也没回来。他们似乎是被遗忘了,三四个时辰,连个送水的都没有。

付言明闲极无聊,已经睡了一觉,再让他睡下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行了。

他来回踱着步,颇有些不耐道:“你怎么一点也急,你那个夫郎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

他头上沾了一根稻草,梳的油光的发髻也散开,那翩翩形象荡然无存,很有几分邋遢样。

李浅有些好笑,“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你父亲。”

外面天已经黑了,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如果不来,那么他们真的只能等明天了。

心里也憋着股火,狠狠踢一脚大门,喝问外面守门的兵丁,“你们首领什么时候来”

那兵丁回踢了一脚,喊道:“你再不老实,就把你的脚给剁了。”

李浅被气笑了,这年头还有比她更横的?

反正出不去了,所幸消停点吧。只是大半天没吃没喝,肚里早没了东西,两人胃里都不舒服,面对面坐着抠手指,开始数着京都都有哪些美食去处。说到嘴馋处,哈喇子流满地,真是愈发的饿了。

这是两人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自从花家和付家有过冲突之后,他就很少再与她交心了,更没像从前那样与她嬉笑打闹,谈天谈事。

这会儿虽然所想的有点不英雄,但好歹两人的关系算是柳暗花明了。

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能说的吃的也说完了,同时抱着肚子苦笑连连。

李浅暗自发狠,齐曦炎要是还不来,她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碰自己。这丫的分明心里没她嘛。

正赌天发誓的骂人呢,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今天关进来的是这两人吗?首领吩咐,把人放了。”

“诺。”有人拿了钥匙过来开门。

李浅惊喜地从稻草堆上跳下来,她抢步出了牢门,见传话之人还在门外站着,不由问:“是谁来接了?”

那兵丁“啊”了一声,半天反应过来,“没人来接啊?”

付言明问:“那为什么欧学明要放了我们?”

那兵丁撇嘴,“我这个小兵哪知道这个,你要真想知道,问我们首领去啊。”

他们倒是想问,可也得欧学明肯见他们啊。

从京畿营走出来,付言明捂着肚子,嚷着要先找个地方吃一顿。

李浅叹口气,既然已经出来,那就先祭祭五脏庙,其余的等回头再说吧。

和付言明去了老黑羊肉馆,这个时间上馆子的人已经不多,两人要了一大锅羊肉汤,这边填着肚子,却隐约感觉到周围有人窥视。

看来这人跟踪的功夫,也不高明嘛。

她冷笑一声,对外面喊道:“既来了,进来说话吧,在那儿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却是李人,他笑道:“是主子让下官来接您了。

齐曦炎?

她问:“他怎么不来?”

“主子有事。”

有事吗?

李浅苦笑,他的心思永远让人难猜,即便是她也未必全能了解。可今日他们来得这般迟,她却多少也明白了一点。

“是你让欧学明放人的吗?”

李人回道:“下官哪有这本事。”

他倒是去求过欧学明,刚一得知李浅和付言明被抓了,便找到欧学明,奈何人家没卖他面子。他还特意提起,说这位是皇宫的娘娘,可欧学明居然回他:“大人真会说笑,后宫的娘娘都是千挑万选,最知书达理,又怎么会随便出宫,还做出纵火之事?李首领莫非在跟在下开玩笑?”

他被噎得无话可说,更不好意思说明这位是皇上最宠的贵妃。这不是变相的往李浅脸上抹黑吗?说她不知书达理,不贤良淑德能行?虽然这是事实。

“是皇上下的旨意。”他道。

既然自己面子不好使,只能去求了皇上。

不过这个欧学明胆子也真大,付家也派人去要过人,要放了付言明,他居然也没给面子,同样对付李人的说辞也说了一遍,只不过把话改成了:“素问第一公子盛名,学明一向仰慕,那人竟然参与纵火,必是有人假冒。”

付家老爷气得火冒三丈,口口声声说要找欧学明算账。这事他也是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听付家来的人说的。

而这会儿之所以来这么迟,也是皇上的嘱咐,“李浅近来猖狂,也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他咧嘴苦笑,这位奶奶要是能教育的好,他脑袋给她当尿壶用。

有了旨意,他一直在外面等着,看见他们出来,也不敢上前,只在暗处守着。没想到这位主子耳朵好使,感觉也这般灵敏。

两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一盆羊肉,又啃了四五个馒头,才觉饱腹,李浅摸了摸肚子,竟觉是平生吃得最好的一顿。

吃罢,付言明站起来,对她抱了抱拳,“改日再见吧。”

李浅问:“明日你可去?”

她问的是明日的审案,付言明自是听得明白,笑道:“你若去,本公子便去凑个热闹又何妨。”

李浅大笑,没想到他这位平日行事缜密的人,也会大胆了。

好吧,凭齐曦炎怎么想,她明天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直到把人救出来为止。

第三百零三章 和皇上矫情

回到皇宫,齐曦炎还没入睡,似乎是在等她。

她刚一入宫门,便有人传旨召她寝宫见驾。

李浅苦着脸,心知这八成是算账的时候到了。是他准的她出宫,难道还秋后算账了不成?

齐曦炎今天居然没有批奏折,而是歪在榻上拿着本书闲适地翻着,那模样竟是悠闲无比。

李浅进门,也不跪地磕头,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倒了杯茶狠狠灌了几口。

齐曦炎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现在不怕朕了?”

李浅笑,“皇上要说什么?”

他翻了一页书,双眼似在看书,嘴上却问:“你以前不是说很怕朕吗?”

这话倒不假,还不了解他的时候,确实怕他的,谁让他总是又阴又沉地装样。

她捏着手指头,“有那么一点点吧。”

“只是一点点…?”

李浅指尖往后挪了挪,“还多了一点点。”

“是吗?”他冷哼,突然放下书,一脸严肃,“朕看你现在可是胆大包天,越发不把朕看在眼里了。”

李浅晚上吃咸了,灌了一壶茶水才把干渴压下去。这会儿一听他话冷,不由吓得喝呛了,咳了几声才道:“皇上指的是哪一柱?我现在胆大,做的胆大的事也多了,倒不知皇上说哪一件了?”

齐曦炎怒气更盛,伸手点指他的鼻尖,“你看看你,有哪点娘娘的样子,往常你做什么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现在愈发过分,居然让人关到京畿营去了。”

合着他气的不是放火,而是要替她出头丢了颜面啊。那她该感谢他没让她在里面过夜吗?

李浅笑,“皇上这话倒错了·那也不是臣妾想去的牢里,要怨也得怨欧学明啊,是他把臣妾抓进去的。”

齐曦炎脸色阴沉。这个欧学明确实可恶,这笔账他自会慢慢地跟他算·至于李浅,是她太宠着她了,让她无法无天,越发可恶。

今天朝上就有大臣上折子,说贵妃行为不检,不配为妃,请旨皇上责罚·还列举了她所做的一系列事。别说“脸”面了,真是“脚”面都丢尽了。

他虽知道这里面是有人在捣鬼,但李浅行为不检,确实是事实。他被人逼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何曾这般狼狈过?

这会儿想来他还觉堵心,不由怒道:“你明日就去皇后宫吧,也让皇后好好教教你,后宫嫔妃该如何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