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嬷嬷道:“不是听说你们让她认了京中一个什么客商当干亲,那客商还给了一个金牌子当见面礼么?”

来了,来了,果然就开始探问那个男人的事了。墨玉心下道:朕的判断确实没有错。这位田嬷嬷,出宫真正的目的,是查探那位男子的事。要这样,那位男子没准是王爷级别的。

皇帝登位时日短,年纪又小,全仗着太后娘家人扶持,若有当权的王爷级别在,于皇帝和太后来说,定然是大大的心病了。

吴氏安人一听田嬷嬷的话,深怕族长夫人误会,致使认干祖母的事被搅黄,一下大急,忙着解释起来道:“没有这样的事,是误传。且给我们的,也是木牌子,并不是什么金牌子。”

田嬷嬷笑道:“我也是听别人提起,事因如何,倒不知道。你不若说说当日的事?”

吴氏安人顾不得许多,忙把当日的事说了,又道:“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瞧着很威严很有派头。他让人给了木牌后,就领着人走了。”

田嬷嬷微微一笑道:“哪,现下这块木牌呢?”

吴氏安人心中“咯当”一响,叹口气道:“当日回家,我也不及收藏好木牌,却是被玉姐儿拿着玩,又丢到灶房,杂在柴草间。我烧水时没细看,以为是木片子,随手就扔进去烧了,等发现了,拿火钳子钳出来一瞧,早烧得不成样子了。”说着沮丧极了。

众人也代她可惜,齐齐问道:“烧坏了么?”

吴氏安人点头道:“那木牌也不厚,那么一烧,自然是烧成炭了。”

田嬷嬷道:“木牌既然烧毁了,你们和京城这位客商,也就没了关系,可惜了。”

吴氏安人摆手道:“许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的,谈不到可惜。”

田嬷嬷又似乎只是闲话一句,笑道:“若得了机会到京城,见着那男子,你们会上前相认,提及木牌的事么?”

吴氏安人道:“萍水相碰,纵然再见,人家哪儿会记得我们?况木牌已烧毁了,怎么好意思去提及?”

田嬷嬷便不再问,转而说起京城的事来。

吴氏安人见这件事揭过了,族长夫人也没有露出不喜的神色来,这才定下神。

墨玉瞧着田嬷嬷这般,却认为自家祖母被欺负了,心下极是不快。

说着话,丫头却是提了茶壶进来,重给众人沏了热茶。

墨玉见墨白薇抱着白猫过来,便指着“呀呀”叫了几声。

墨白薇一听墨玉的声音,就跑过来笑道:“还想抱猫猫么?”

墨玉点着头,表示自己要抱抱。

墨白薇便把白猫放到墨玉怀中,笑嘻嘻道:“这猫儿和玉姐儿很像的,都是白白胖胖。”

墨玉:大胆,敢说朕胖!

两个孩子逗着猫,对面桌子的田嬷嬷举起茶杯要喝茶,却是嫌茶太烫,只轻轻吹着,不忙喝。

墨玉抚着猫儿,突然就一扯猫尾,趁着猫儿吃痛,把猫儿往桌子前一扔。

白猫“喵”一声惨叫,直冲向田嬷嬷,田嬷嬷一侧身避过,手中的热茶却是溅了出来,溅了一手,不由“哟”一声,叫了起来。

墨玉窝在吴氏安人怀中瞧着田嬷嬷手忙脚乱,眼见田嬷嬷那只捏过她脖子的手被烫伤了,便略感满意。

田嬷嬷,你先前为了木牌想弄死朕,现下为了探问一些事,大过年的又吓唬朕的祖母,不废你的手,只让你烫伤,小意思了。

墨玉想着,又自我表扬一句:朕真是英明神武啊!

☆、第 14 章

“快快,找烫伤药膏出来给田嬷嬷涂上!”族长夫人见得田嬷嬷烫伤了,不由大急,急急吩咐人去拿药膏,又喊丫头道:“捉住那只猫,缚起来不要让它出来冲撞客人!”

丫头应了,追着猫儿去了。

田嬷嬷皱眉,大年初一被猫冲撞了,还烫伤了手,实在晦气!她扫一眼对面的墨白薇和墨玉,见两个小娃看过来,便收回眼光,罢了,难不成自己还疑心两个小娃有能力操纵猫儿?

眼见田嬷嬷不快,族长夫人忙得团团转,来拜年的女眷们不好再作停留,便一一告辞。

吴氏安人也抱着墨玉告辞出来,一出大门外,不由就自语道:“这个田嬷嬷大年初一倒霉,今年一整年的运道,只怕都不佳啊!”

墨玉:敢欺负朕的,运道都不会佳的。

吴氏安人走路也快,一会儿就抱着墨玉回到家中。

石氏听闻田嬷嬷被烫伤了手,自是问了一个仔细,一时道:“玉姐儿和薇姐儿抱着猫儿在玩,猫儿突然蹿出去冲撞了田嬷嬷,田嬷嬷不会因此迁怒咱们玉姐儿罢?”

吴氏安人道:“咱们玉姐儿还是奶娃,连路也不会走的,田嬷嬷不至于会迁怒她。换作是大人,那必然就坏了。”

石氏一听,倒是忧了心,小声道:“会不会,转而迁怒安人?毕竟玉姐儿当时坐在您老人家怀中。”

吴氏安人一怔,想一想道:“当时她问我木牌的事,问完就被猫儿冲撞了,确实也凑巧。这倒是……”

石氏道:“若不然,明儿你再抱玉姐儿过去,给她送点药膏?”

吴氏安人道:“也罢,明儿就再走一趟罢!总归,那猫儿是从玉姐儿怀中蹿出去的,被迁怒也不奇怪。”

墨玉听她们婆媳说话,心下琢磨开了,看来,下次再要动手脚,必须隐蔽一些,不露半点形迹才好。

到了第二日,吴氏安人果然带了墨玉到族长夫人家给田嬷嬷送药膏。

族长夫人见吴氏安人又来了,问得是送药膏的,便道:“田嬷嬷只烫伤了一点儿,并不严重,昨儿涂了药膏,今儿好多了。”

吴氏安人凑近了,小小声道:“昨儿那只白猫,是从玉姐儿怀中蹿出去的,我总归要送一下药膏才能安心。”

族长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思虑也太多了,田嬷嬷并不是小气的,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个迁怒玉姐儿?”

吴氏安人陪笑道:“我就是不放心。”

族长夫人一笑,喊一个丫头带吴氏安人并墨玉进去见田嬷嬷。

田嬷嬷见了吴氏安人,接了药膏道:“安人费心了。”

吴氏安人忙道:“是我小儿子配的药膏,治烫伤很有效果的。”

田嬷嬷“哦”一声,问道:“你小儿子是大夫?”

吴氏安人摇头道:“不是。我小儿子是酒楼采购,有时候也会上山向人买些灵芝野山参之类,就那回有个卖参的,腿被烫伤了,给我小儿子一张配方,让他帮着配了药膏。过后,他把配方送给我儿子。我儿子照着配方配了药膏,家里谁个被烫伤了,只要涂一点,很快就结疤了。”

田嬷嬷点头道:“好,我换这个药膏试试。”

吴氏安人见田嬷嬷没有迁怒她,这才大大松口气。

田嬷嬷见墨玉伏在吴氏安人怀中懒懒的,倒是问一句道:“玉姐儿怎么了?小孩子家要是没精神,就要提防了。”

吴氏安人忙去摸墨玉的额角,见没有烫手,便道:“没事儿,她就是起早了,现下困了罢!”说着起身告辞。

回家途中,墨玉果然伏在吴氏安人怀中瞧着了。

吴氏安人一到家,先安置墨玉到床上睡了,这才和石氏说了到族长家的事。

婆媳嘀咕完,因外面有亲戚过来,便去迎进来。

石氏陪着客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墨玉还没醒,便有些不放心,进了厢房看她,又给她盖严被子,一时摸摸她额角,这一摸吓一跳,在门内喊吴氏安人道:“安人,玉姐儿发烧了!”

吴氏安人一听,急急进房,也去摸了墨玉一把,一下道:“我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来了,诊视完之后道:“小娃儿正在长牙,本来就容易发烧,再这两日是吹了风,一下就高烧了。也别慌,服完药出了汗就能退烧。”说着开药。

吴氏安人送大夫出去,忙去抓药。至晚,她和石氏轮着守在床边,待墨玉出了汗,额角没有那么烫了,两人才松口气。

墨玉这里一发烧,不知道怎么的,就有消息传出去,说道墨玉和田嬷嬷八字不合,两人打个照面,一个烫伤了手,一个就发了烧。

吴氏安人听得谣言时,脸色都变了,和石氏道:“族中那起人,自己攀不上族长夫人,不希望我们攀上,没事儿还要编个事儿。现下有事儿,她们编得更来劲。”

石氏发愁道:“要是族长夫人和田嬷嬷信了这个话,咱们玉姐儿认干祖母的事,也就被搅黄了,一番苦功付之流水。”

正说着,外头却有邻居跑进来道:“墨大婶,玉姐儿她娘,外面来了几个女人,领头一个气派着,大家喊她田嬷嬷,想来是贵客,你们快出去迎一下!”

“啊,田嬷嬷来了?”吴氏安人惊喜交集,忙抢先跑出去,才踏出大门的门槛,就见田嬷嬷领着几个婆子立在门外。

田嬷嬷见吴氏安人出来,便笑道:“听说玉姐儿病了,我来瞧瞧她。”

“田嬷嬷快请进!”吴氏安人忙把她们引进去,又让石氏泡茶,忙得不亦乐乎。

田嬷嬷止住吴氏安人道:“安人别忙了,我看看玉姐儿就走。”

吴氏安人便领着田嬷嬷进厢房,一边跟田嬷嬷说了墨玉的病况,道:“已退烧了,就是没有胃口吃东西,这才烧了两天,瘦了好些。”

田嬷嬷进去瞧了瞧,见墨玉还在睡,遂伸手摸摸她额角,点头道:“小娃儿都这样,一年里要发好几次烧的。宫中的太医倒是说,小娃儿发烧是要长高。那一回皇上发烧了……”

众人一听“皇上”两个字,全竖起耳朵,深怕漏过一个半个字。

田嬷嬷却是止了话,笑道:“退烧了就好。”说着朝吴氏安人道:“你上回送过去的药膏,效果可好。这几日要是得空,你让家中儿子配几瓶,我带了回京。”

吴氏安人忙应了,心下暗喜,田嬷嬷来这一趟,那些谣言自然就破了。至于药膏,如果带进宫中,贵人用得一回两回,以后再要的话,则……

吴氏安人想到此处,心里热乎乎的,感觉日子真是太有盼头了。

墨玉在睡梦中听得声音,醒转了过来,且不睁眼,只听着众人说话。一时知道,田嬷嬷这是愿意卖个好给自己家祖母,让祖母感激着她了。

也是,自己祖母总归是和那个京城中的王爷说过话,甚至得了他的木牌,世事难料,以后自己一家究竟会不会再次碰上那个王爷也不好说。田嬷嬷虑事深远,这会先埋下线,以后如果需要这条线,随时能用。

田嬷嬷起了一个头来探望墨玉,族长夫人便也让罗婆子过来瞧了瞧,送了一些补品。

族中众人见此,感觉再嚼舌根也没用了,谣言就渐渐消失了。

过得两天,墨玉的病好了,很快就下地活蹦乱跳。

吴氏安人彻底放了心,因又打听得田嬷嬷将回京城,就忙着让墨金闰赶制药膏。

墨金闰一听这药膏要带进宫中,也特别兴头,笑道:“如果这药膏能涂在皇上伤口上,我这辈子就值了。”

吴氏安人一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作死么?你这话,是咒皇上受伤。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墨金闰扳开吴氏安人的手道:“咱们龙门镇山高皇帝远,平素也说个玩笑话,哪有这样严重?”

吴氏安人气道:“以前自然是山高皇帝远,现下族长夫人妹妹在宫中是红人,田嬷嬷又几次过来镇中,这地方,早跟以前不同了。若到时再出了贵人,此地就是凤地,有什么话儿,很容易就传到贵人耳中的。”

墨金闰傻傻道:“阿娘,你怎么想这么多?”

吴氏安人低了头,好一会才道:“我祖父,以前在京城当过官儿,我小时候在京中,也跟着过了几年好日子,那时候祖母亲自教我们认字识道理。等祖父犯了事,祖母病故,父亲和母亲带我们回乡下,此后的日子,就和乡镇小民没有区别了。但我一直记着以前京城那几年日子,也记得祖母的教导,凡事啊,多想想没错儿。”

墨金闰摸摸头道:“我去制药膏。”

待药膏制出来了,吴氏安人便送至族长夫人家,让罗婆子转交田嬷嬷。

转眼到了二月份,吴氏安人和石氏商议着,决定给墨玉办一个热闹的抓周礼。

墨金秋倒是不以为然道:“一个女娃儿办什么抓周礼?”

吴氏安人道:“玉姐儿不同普通女娃儿,命格贵重呢!她生病时,连服侍过太后娘娘的田嬷嬷也来瞧了一瞧。我们给她办个抓周礼难道不应该?”

墨玉在旁边托腮,想开口说什么,舌头却是打结,发不出正确的音来,一时沮丧:朕什么时候会说人话呢?

☆、第 15 章

墨玉抓周礼这一天,倒是热热闹闹来了好些女眷,石氏的大嫂贺氏也来了。

贺氏一见着石氏,先问了好些话,又道:“我也听说了,玉姐儿小小娃儿,好有脸面的。上回发烧,连宫中的田嬷嬷也来看了她。”

石氏笑道:“大嫂从哪儿听来的话?”

贺氏拍拍石氏的手道:“传遍了呢,一下倒忘记是谁先跟我说的。”说着又压了声音,贴在石氏耳边道:“还传闻,说田嬷嬷会看相,见着玉姐儿有贵人相,因另眼相看了。”

石氏吓一跳道:“这就是瞎说了。一个不好,会害了我们玉姐儿的。大嫂,下回再有谁说这个话,你得帮着分辩,莫让人家乱说。”

贺氏道:“你傻啊,这又不是坏话,人家爱这样说就由着她们了。好不好的,玉姐儿凭着被田嬷嬷另眼相看这一点,将来就能找个贵婿呢!”

石氏无奈道:“我就怕好话传成坏话,对玉姐儿不好。”

贺氏道:“得啦,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抱玉姐儿出来,莫误了吉时。”

石氏摇摇头,进厢房抱了墨玉出来,把她抱到抓周的台子上,转头见吴氏安人迎进罗婆子,便过去问了一声好,安排人坐下了。

罗婆子道:“族长夫人听说玉姐儿要抓周,就特意让我过来观礼的,待会抓了什么,我好禀报族长夫人,让她高兴高兴。”

石氏道:“族长夫人费心了。”

吴氏安人怕墨玉独自坐在抓周台上不妥当,已是站到台边,待见请的人皆到了,就拍拍手,让石氏也站过去,这才把准备好的物事堆到抓周台上,放在墨玉四周,笑道:“玉姐儿,抓周了!”

墨玉环顾一下台边,在吴氏安人和石氏期待的眼神下,故意把手伸向小锄头。

石氏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嚷道:“玉姐儿,要拿钱袋子才行。”

墨玉听得石氏语调紧张,暗笑一下,终是把手伸向钱袋子,可是钱袋子颜色太俗了,她不大喜欢,手指一触又缩开了,也不再多挑拣,索性就拿了一个木雕官印。

不管怎么样,官印总比锄头要好。石氏略略失望,又自我安慰着。

众人倒是嚷道:“玉姐儿拿个官印,莫非长大了要当女官儿?我可听说了,宫中就有女官职位呢,是专门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办事的。”

石氏听众人这样讨论,又欣慰了,心道:也是,萱姐儿几姐妹,将来一准会进宫,如果有了造化,她们身边也要用人,没准啊,玉姐儿就会成为宫中的女官儿呢!

众人说着话,却是上前贺喜了石氏一声,又夸墨玉抓得好云云。

看看天也不早了,众女眷各各还有活儿要干的,便吃一点儿茶果,一一告辞了。

吴氏安人送走众人,眼见贺氏也要告辞,就拉住道:“她舅妈难得来一趟,可得留下用饭,用完再回。”

石氏也留贺氏道:“大嫂别忙着走,我那里要绣荷包,有一个花样子也要劳你帮我描一下呢!”

贺氏听得如此说,便留下了,隔会儿却逗墨玉道:“喊一声舅母,待会给你肉肉吃!”

墨玉眼角也不撩她,心下不屑:朕是那种为了一块肉肉就开口的人么?朕开口,那只能是朕想开口而已。

“咦,这怪脾气像了谁?”贺氏见墨玉不理她,却是好笑,朝石氏道:“小小年纪,特别有性儿。”

石氏道:“我正为这个发愁呢!她要是男娃儿,有个性子也没什么,可是女娃儿这个性子,将来可怎么是好?”

墨玉见石氏跟别人说她的不是,不由“咳”一声开口了,喊道:“娘~”

“哎!”石氏立马应了一声,应答完却是惊呆了,很快恍过神道:“再喊一声!”

墨玉适才喊出声音来,也惊喜了,咦,朕会说话了!她一听石氏要求再喊一声,忙又开口喊起来道:“娘,娘,娘~”

贺氏拍手笑道:“瞧,说要给她吃肉肉,马上就开口喊阿娘了。”

吴氏安人听得声音,过来一瞧,见墨玉会喊阿娘了,也很是惊喜,抱起墨玉道:“来,喊一声安人!”

墨玉只得张嘴喊了一声:“人!”

吴氏安人笑道:“只能说单字,还不能说双字呢!”

墨金秋也凑过来,让墨玉喊他阿爹。

墨玉练习了一会,开口喊道:“的!”

“再喊!”墨金秋不死心。

墨玉却不耐烦了,挣扎着下地,扶着椅子走几步,突然松手,向前走了几步。

墨玉立定了身子,接着展开双手平衡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越走越顺溜,心里乐开了花,朕会走路了啊!

罗婆子那里,回去后却是禀了族长夫人道:“玉姐儿抓周抓了一个官印。”

“嗬,有趣!”族长夫人笑道:“莫不成长大了要当女官儿?”

罗婆子道:“没准啊,是家中大人先教导好了,让她抓官印呢!”

“怎么说?”族长夫人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