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库尔查僵立在地,手和嘴唇一起都在颤抖,硬是抖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赫连铮却已经一眼都不屑看他,高踞上座,垂下眼睛,慢悠悠的拭自己的腰刀,“札答阑因尔吉的眼睛,只看得见人,至于畜生…”

他一笑,摇摇头。

“满堂皆无人啊…”他仰首长叹,不胜惋惜。

满堂“畜生”面无人色,连一直站在帐门附近堵住凤知微,崩山都没多看一眼,只顾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的克烈,都目光微微一闪,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拉回,皱着眉又望了凤知微一眼,再次叹息:“丑,丑。”

凤知微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关注着赫连铮,听见他那一句满堂无人,不禁一笑,心想世子爷中原去了一趟,学了不少拐弯抹角的骂人本事。

克烈原本已经失望的转开眼,看见这一笑眼前一亮,只觉这黄脸女子一笑间婉转雍容,迷蒙眼眸波光流转,竟有常人难及的韵致,不由赞道:“笑起来还像个美人…”伸手就去摸她的脸。

“啪。”

一枚黄呼呼的东西电射而出,雷霆般直奔克烈眉心,这么小的东西,这么短的距离,竟然射出呼啸猛烈的风声,克烈的手指还没伸出,那东西已经逼到他要害。

惊而不乱,那如狐男子反应竟也狐般狡黠,猛一偏头让过第一波攻击,并不去管落空之后立即转折追来的胡桃暗器,伸手就去抓顾南衣怀中的顾知晓,张开的五指,闪耀着铁青的暗光。

顾南衣果然立即抱着他家知晓飘身退后,胡桃落地,与此同时一卷银白的发也蓬然散开飘落——才仅凭这擦身而过的圆溜溜的胡桃劲风,便将克烈的一截头发割断。

如果克烈反应慢一点武功低一点没有去攻击顾南衣的必救,此刻也许断的就不仅仅是头发。

这一手看在满帐族长眼里,顿时更被震得鸦雀无声,凤知微却终于正眼看了克烈一眼——刚才这两下看似简单,但克烈表现出的非凡武功和准确应变令人心惊,他竟能一眼看出她武功不低,没有试图攻击她去挟制顾南衣。

两人目光相遇,一个微笑一个媚笑,各自有各自的平静和深意,随即凤知微闲闲转开目光,克烈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克烈小心肝…”刘牡丹冲了上来,伸出狼爪就去摸克烈的脸,“好久不见你了,想死你干娘我了,来摸摸…”

克烈一拂袖拂开她沾满油光脂粉的手,唰一下退后三尺,笑道:“干娘您几日不见,真是青春逼人,美得克烈我在你面前站不住…”

“真的吗?”刘牡丹喜笑颜开的摸着自己的脸,半怅惘半得意的道,“哎呀,老咯老咯,老公都死咯,札答阑都娶老婆咯…”

“老公死了正好方便,札答阑就更无所谓了,他不是十岁就有老婆了?”克烈微笑一瞟凤知微,“这一帐篷里,一半都是他丈人…”

“呸!”刘牡丹啪的一巴掌就拍出去,“什么便宜丈人!克烈你少给我岔话题,来给老娘摸摸,你那小蒜辫儿长成蒜头没?”

“…”

两人一进一退一追一跑,竟然就这么退出帐外去了,凤知微退后几步靠着帐门,饶有兴致看她家牡丹花缠上白狐狸——流氓交给花痴来磨,那是最合适不过了,一边又想,十岁就有一堆老婆,难怪赫连铮三天不去院子就恨不得上房揭瓦,发育得小狼似的,某些方面真是启蒙太早啊…

“札答阑!”帐内顾不着这边的闹剧,弘吉勒怒喝声里已经少了几分底气,目光不住梭巡向帐外,“金盟是各族族长议事,你便是顺义王也无权干涉,还不赶紧退出去!”

赫连铮望也不望他一眼,端着酒杯,不急不忙下座来。

“扈特加叔叔。”他语气再次做了改变,从一开始的杀气腾腾旁若无人到坐下后的冷嘲热讽明敲暗打,再到此刻温存缅怀,款款而言。

“扈特加叔叔。”他执壶,给一个蓝衣红脸汉子斟满酒,语调悠悠,“三十年前海冬青战役,越国打进草原,一直打到昆加河,那夜越国闯营,昆加河边死伤无数,我父王那时还是狮子族的一个普通兵,断了腿倒在你身边,是你一直将他背出三十里,逃出敌手,这份恩情,父王时时和我提起,至死不忘。”

酒杯满满,轻轻递过,扈特加神情复杂,注视着酒杯一直没接,赫连铮笑容不变,毫无尴尬之色,端杯的手,稳定如初。

帐篷里有一霎那的沉默。

扈特加蓝熊部,是十二部中排行第四的大族,族中男子英勇善战,底盘功夫了得,一直是呼卓部地位重要的一部,蓝熊部作风也如其名,沉稳厚重,两边不靠,只是后期因为族中人口暴涨,草场资源不足,在争夺过程中曾和老王有过纷争,所以此次金盟,蓝熊部首领也来了。

赫连铮一上来,就挑了举足轻重最难对付的蓝熊部,众人惊异之余,也不禁有了几分佩服,却又觉得乳臭未干的札答阑,万万不可能打动为人固执的扈特加,不自觉的目光灼灼,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半晌,一片沉静里扈特加沉声道:“这个故事你还没说完,当年是我将他背出死尸堆,但在半路上,敌军追来,我要拔刀回身拼杀,你父亲一把拉住我,把我扑倒在水边,两个人装成死尸,越军谨慎,追来后不放心,将溪水边所有的死尸全部都补了一刀,那一刀,插在你父亲腰肋,他始终咬牙没动,越军才离开,我被压在他身下只受了轻伤…所以那次,是他救了我,不是我救了他。”

“是吗?”赫连铮微笑,“谢谢扈特加叔叔还记得。”

扈特加看着他诚挚的笑容,目光闪动,终于伸手接过酒杯,默默一饮而尽。

帐篷里有轻微的骚动。弘吉勒脸色大变。

“胡恩叔叔。”赫连铮已经行到一位白发老者身边,那人脸上一道疤,狰狞的从左眼角划到右眼角,愈合后伤口周围肌肤收缩,将一张脸扯得不成模样,望之令人心惊。

弘吉勒看赫连铮居然走到这人身边,露出一丝冷笑。

胡恩可不是沉稳老实的扈特加,可没和库库老王一同战场里扶持求存的同袍交情,这人因为早年遭遇极惨,性子极为暴躁,而且极其忌讳别人提他的伤疤,无论谁提起,都会遭到他疯狂的报复。

赫连铮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只知道胡恩手下的铁豹部耐力一绝必须争取,这要触了他的忌讳,嘿嘿…

何况胡恩还是他的亲家…

果然赫连铮坦然注视着胡恩的脸,轻轻道:“胡恩叔叔,你的伤…”

胡恩“嗯?”了一声,声音尾音高高挑起,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微微抽搐,鬼魅般令人心惊。

他宽大衣袍下的手指,慢慢挪向腰间的刀。

有人冷笑有人欢喜有人沉默,扈特加有点不安的看过来,赫连铮仿佛对那些异动浑然不觉,继续道:“父王一直挂心着…”

胡恩愣了愣,正要搁上刀的手指顿住。

“我去中原前一夜,父王召见我,说中原地大物博,帝京物产齐全,无论如何要在中原找到胡恩叔叔需要的火心圣莲。”赫连铮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躬身双手捧着奉到胡恩面前,“可是能完全治好叔叔的伤的圣莲已经绝迹天下,火心莲也只剩下数株,火心莲不能替叔叔完全治愈伤势,但是这株据说是上品,最起码可以替叔叔解除部分痛苦…札答阑没能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对不起…”

盒子打开,一株三叶暗红色的干花状的植物静静躺在其中,胡恩盯着那火心莲,眼神微微翻腾。

他幼时遭遇奇惨,且留了一身的伤病,多年来饱受折磨,导致脾性怪异,这许多年来找寻自己需要的火心莲,不知耗费多少心思金钱,别说圣莲,就连火心莲,几十年下来不过找到一株一叶莲,已经算是穷尽能力,不想这事居然记在库库老王心上,更由札答阑带来了遍求而不可得的灵药!

身前的男子,棒着盒子的眼神诚恳,还有几分未能找到圣莲的歉意,胡恩心中一阵热潮涌起,没有接盒子,先将他扶起,拍拍他的手,道:“你真的将貔貅部灭族了吗?”

“是!”赫连铮答得毫不躲闪铮铮有声,“草原男儿光明磊落,要杀就堂堂正正的杀,挟持大妃,诈我过河,半路设伏,勾结金鹏,我不灭他,灭谁?”

“好。”胡恩沉默半晌,反而笑了笑,一笑狰狞可怖,语气却是温和的,“什么狗屁规矩,规矩掌握在强者手里,札答阑,你很好!”

赫连铮一笑,大声道:“自然!”

大笑着接过盒子,胡恩再次拍拍他的肩,一摆手止住了急欲说话的弘吉勒,淡淡道:“弘吉勒,我并不是为了这药,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活多久并不要紧,草原的存续比我活多久更重要,你虽然是我的亲家,但在我看来,札答阑做这个草原之主,也许比你还好些。”

一部分族长陷入沉默,确实,往日老王在时,他们和赫连铮接触并不算多,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近些日子在弘吉勒故意的影响之下,都觉得让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做这草原共主不合适,可今日丙谷之中,从赫连铮出现开始,他就不停的给予他们无限震惊,当真是硬也硬得,软也软得,杀也杀得,跪也跪得,比起当年过于诚厚的老王,犹上层楼。

金盟废黜草原王,只能废倒行逆施或懦弱无用的那种,说到底是为了草原共荣,当年草原各部落之间连连征战,导致人丁凋零,被大越不断欺凌的情景,谁也不愿重现,弘吉勒有才干有势力,拥立他未为不可,然而如果草原新王并非无用之人,那么便要重新掂量,当真要杀成一团,自毁家园,给别人占了便宜?

凤知微望着赫连铮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淡淡笑意,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除了她出动了淳于猛部下帮助布火药炸山之外,其余所有事都是赫连铮自己的主意和手笔,赫连是骄傲的人,不会愿意接受女子的保护,她也不打算多这个事,如果赫连铮自己不能做成这草原王,她勉强扶持上去,反倒是害他。

所以连她也不知道何时赫连铮准备了这火心莲,不过她确定的是,库库老王绝对没有曾嘱咐他去找什么火心莲,因为据赫连铮有次喝醉酒说漏口,说他来帝京之前刚和老子吵了一架,一个多月没说话,他跑到草原和内陆接壤的甘州散心,是从甘州接到父王谕令直奔帝京的。

在帝京时,只看见他求亲爬墙追女人,不想那人悠游爱玩无赖的表象下,竟也有一颗未雨绸缪心思细密的雄心。

赫连铮已经端着杯向下一人走去,那是个三十左右的黄衣汉子,不等他过来,呼的一下站起,端起自己的杯,大声道:“札答阑兄弟,你不用说了,也页不冲库库老王面子也得冲你面子——十一岁时我被毒蛇咬了一口,还是你给吮的毒,今儿我来,是族中长老的意思,我也就是来瞧瞧,没说一定要驱逐你,我先干了!”说着一饮而尽。

赫连铮大笑,一口喝干,大力拍他的肩,道:“好兄弟,下次你再给土公蛇咬了,兄弟我一定狠狠的吸。”

刘牡丹百忙中探头进来尖声道:“小崽子力气很大的,当年差点吸掉我的奶——”

她被凤知微立刻温柔决绝的给推了出去。

也页只剩下苦笑了。

最主要的几个大族族长先后倒戈,今日之盟注定将没有结果,弘吉勒脸色十分难看,沉思了一下,眼光无声无息向帐门口一个卫士一掠。

那人正要挪动脚步,凤知微好像完全无意的动了一步,正堵在那人去路,笑盈盈道:“要去哪?”

弘吉勒在帐内冷喝:“金盟帐内不许女人插话,不管你是谁,滚出去!”

族长们都露出赞同表情,嫌恶的望着凤知微。

“哦?是么?”凤知微笑吟吟望着那些人,“金盟帐内?不许女人插话?”

她突然一抬手。

黑光一闪。

宛如一道流弧越过宽阔大帐内,“嗤啦”一声裂响随之而起,随即大片布毡轰然坠落,靠在帐篷边的族长们惊呼跃起,还是被头顶坠落的帐篷砸了个满头。

纷乱半晌后回归平静,众人这才发现,敢情刚才这位笑眯眯不动声色的大妃,竟然一抬手便砍下了小半个帐篷!

那种砍法极其巧妙,另外大半个帐篷居然完好如初,满地里堆着布毡帐篷布细木料,坐在门边的族长们从布堆里挣扎出来,发现始作俑者好端端的坐在原地,所有东西都没落在她和她身边人头上。

坐姿端庄的女子,看也不看她抬手就毁掉的神圣的金盟主帐,只微笑看着弘吉勒,淡淡道:“看,族长大人,我现在不在金盟帐内。”

她现在确实不在“帐内”,她所在的小半边帐篷已经给她砍没了。

半边帐篷里只剩下长长短短的呼吸,连呼吸听来似乎都不那么顺畅——如果说赫连铮给了族长们措手不及的震惊,凤知微给他们的就是一个打在头顶上的霹雳了。

在骄傲的草原族长眼里,女人都是摆设,中原的女人更连摆设都不能算——瓷器一样,一碰就碎。

如今这个看起来比瓷器还要易碎娇弱的汉女郡主,笑吟吟温软软像抹挂在草尖上的云,除了出现时第一句话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外,之后一直表现得和她长相一般安静平凡,不想乍一出手,直接教会了他们什么叫不动声色的彪悍。

“现在。”凤知微端坐在一地帐篷碎片里,微笑对着对面半个帐篷里的族长们,平静的道,“我遵守了你们的规矩,轮到你们遵守我的规矩——好好听我说话,我只说一遍。”

“你们今日开这个愚蠢的金盟大会,指望着弘吉勒金鹏带领你们重新划分草场,从此逐水草而居,沐天风而长,子孙代代兴旺…真是美好的梦想。”黑袍女子眼神黝黑,有种淡淡的讥诮,并不看相顾失色的族长们,“弘吉勒给你们画了什么大饼?大族许以丰美草场,小族许以重利粮帛,是吗?”

满座无声,很明显就是那样。

“你想挑拨什么?”弘吉勒冷笑,“库库老王分配草场不公,处事不公,众家族长受欺压良久,不是你随意挑拨几句就有用的!”

凤知微理也不理他,随手用木棍在地上画了简单的呼卓十二部疆域图,淡淡道:“来,我们来推断下未来的弘吉勒王会怎么许诺分配诸位的地盘一一这里,这里,这里,”她指了指靠近王庭的几处疆域,“想必要留给火狐蓝熊和铁豹三族?”

几位族长默然不语,胡恩皱眉道:“有何不对?”

“很对,很对。”凤知微笑着比比画画,“嗯,按照各位势力和作用比例,铁豹想必在这里,等弘大王占据王庭,肯定要联合火狐苍狼将青鸟白鹿灭族,于是火狐必然向南延伸,占据原先青鸟的草场,再右边是苍狼的势力向北延伸,取代白鹿,啊…恭喜胡恩大人,您左有狼,右有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胡恩脸色变了变,森然道:“他敢!”

凤知微笑眯眯看着他,“是吗?弘吉勒不敢?克烈不敢?如果不敢,为什么作为王庭三大直系护军之一的火狐要选择背叛?好处在哪?就为了青鸟那部分草场?那为什么铁豹部会安排在这里?十年前铁豹部的女奴被送给火狐部的族长,产后而亡,那个两族险些都不肯要,如今却做了火狐族长的孩子,如果哪天心情好了,想起您的恩情了,和别人递个信,从东林山谷左右一合去拜访您…呵呵。”

不等脸上伤疤蠕动,狰狞燃烧的胡恩说话,她又偏偏头,对蓝熊族长扈特加道,“扈特加大人,如果你们真的离开青卓山脉南线那一块地盘,选择移居到王庭附近的草场,我敢说,不出三十年,你们族中的男子,必定大部分都会死亡。”

“什么?”扈特加霍然转头。

“我们一路赶往丙谷河,曾经途径贵部领地,”凤知微道,“我们队伍中有人发现贵部男子下盘特别稳扎,当真有熊般沉厚,但腿上青筋脉突,不像是练武所致,而贵部草域附近,生满了一种金蓝色的草,那是传说中的‘焰七星’,其气味长期闻见,会导致人体力增长腿力稳健,但时间久了沉毒于下盘,伤损性命,所幸有毒处必有解药,草域附近那个林子里一种矮灌木,偏偏是这种气味的克星,贵部常年在那里打柴烧火,两相中和,不仅无害于身体,还使族中老少体力强健作战勇猛,只是一旦离开那里,没有了那种矮灌木,‘焰七星’长年累月积累的毒素必将从腿部上行,到时经脉爆裂,轻则瘫痪重则丢命,阁下一族,灭矣!”

扈特加悚然失色,弘吉勒沉声道:“你少耸人听闻,蓝熊部功勋卓著,原当最好的草场,我对扈特加兄弟此心可鉴,什么焰七星焰八星,我听都没听过!”

“是吗?”凤知微笑吟吟托腮看着他,“你没听说过?你真没听说过?你没听说过你刚才老对帐外望做什么?你是在望谁呢?”

仿佛得了提醒,扈特加霍然扭头看向帐外,道:“前些日子克烈曾来拜访,还说过那草很好看…”

赫连铮冷笑起来,扈特加不说话了,盯着弘吉勒,腮帮子渐渐鼓起绷紧的一块。

“这件事情王庭也是知道的,”赫连铮突然道,“王庭医官有次去蓝熊部也发觉了,禀告了父王,所以后来蓝熊部和土獾部争夺草场,父王出动王军阻止,勒令蓝熊部交出已占领的草场,以至于蓝熊部心生不满,父王一直没有说明缘由,是怕这个消息传出去,引起其他部族觊觎,蓝熊部永无安宁之日,所以隐瞒至今。”

他微微叹息道:“父王曾说,扈特加兄弟为人诚厚,所以才有此福报,蓝熊部骁勇第一,作为兄弟,宁可受些误会,也不能轻易让他被人所趁。”

扈特加此时愧悔得恨不得钻进地下,厚大的手掌胡乱的抹一把眼睛,哽咽道:“我…我…”突然离座而起,铮然拔刀。

赫连铮端坐不动,平静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