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社会,资讯把世界连结成一张在网,各种信息如大海一样浩瀚,见多自然识广,侯大勇对于男扮女装这种故事太熟悉了,因此,听到白霜华的名字,看到了她的相貌,自然就会顺着女扮男装的思路想下去,根本不需要军情营的情报。郭炯虽说是富家子弟,见识也算广博,可是时代的局限让他思路出现了盲区,再加上白霜华是以一个小胡子的形象出现在郭炯的面前,而且武艺高强,这种种原因,让郭炯一时难辩雌雄。

郭炯看着侯大勇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心里冷冷的,凭着他对侯大勇的了解,知道独立军肯定留不住白霜华了,他后悔莫及地念叨着:“都是多嘴惹的祸。”

侯大勇很有同情心地安慰道:“郭都指挥使眼光要长远一点,白霜华出自独立军,以后独立军要粮草,就可以走白霜华的路子,这可是一件好事。”

郭炯被侯大勇暗算了一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就无心看攻打同心城的游戏,他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独立军营地。刚进营地,就看见营地堆着一些军用品,有修好的弩、弓,有箭支和弓弦,还有门旗、门枪、五色旗、队旗、严警鼓等等,林林总总的物品堆在营地里,甚是杂乱。

白霜华站在这些物品前,指挥着军士清点物品,两名军士满头是汗地埋着头分类整理,另一名军士则专门清点整理出来的物品,还有一名军士在一个小本本上记数。他们几个做得专心,没有注意到不声不响走进来的郭炯。

白霜华最先发现走进来的郭炯,她随口问道:“郭都指挥使回来了,攻城还顺利吧。”问完,没有等到郭炯回答。又埋头看着手上的一个小册子。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正好照在白霜华的红润而细腻的脸颊,她的鼻尖上有一颗汗珠,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别透。郭炯突然开起一种为白霜华擦试汗水的冲动。

郭炯被心里涌出来的这个冲动吓了一跳,他暗道:“我难道有龙阳之好吗,不会吧,我可是有过妻室的男子。”郭炯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白霜华道:“白哥都指挥使,这事忙完后,到我营帐里来。”白霜华头也没有抬,问道:“有事吗?”郭炯也没回答她。自顾自走了。

八月下旬,是清水河最美丽的日子,阳光、白云、蓝天、青草、绿树、流水,构成了一幅人间天堂般的美景,西北联军就美丽的景色中,团团围住了同心城,一连数天,都用炮车敲打着城内党项人的神经。

这种日子,对于接连苦战的联军军士来说,算得上轻松无比,每天除了需要参战的军士外,其余的军士只是警戒。

在侯大勇的安排下。联军骑兵们开始了清水河畔的练兵活动。每一天,轮流让两营骑兵在清水河岸边练习队形和骑术。骑兵们平日很少有机会在草地里纵横驰骋,每一次骑马训练,总是灰尘满面,而飞驰在清水河畔,实是一种享受。

这些骑兵们刚刚打败了房当人的主力,自然不可一世,每一营骑兵出去,总会四处寻找党项牧民,找到一户,则宰牛杀羊,大饱一番口福。从同心城到西会帅沿线的党项牧民,被弄得苦不堪言,虽说这些牧民十分勇武,可是势单力薄,哪里挡得住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周军骑兵,敢于反抗的牧民统统被砍杀,一时之间,宁静的清水河畔充满着暴力和怨恨。

轮到陈猛率领一营黑雕军骑兵祖练,陈猛是个胆大包天的角色,骑兵们不知不觉来到了距离西会州不过十五六里的地方,这些他们遇到了防守西会州的党项房当军,此时地陈猛已不是郑升时期的陈猛,连年的血战,让他即胆大妄为又小心谨慎,当房当瀚海的部队一出现,陈猛马上命令黑雕军用弓箭一阵猛射,随后沿着清水河向同心城狂奔,他相信,在小牛关受到重创的党项军根本不敢全力追赶他们,果然,房当翰海的部队追了不过十里,就停了下来。经过这次接触,联军骑兵和房当翰海的党项军形成了默契,西会州外二十里左右属于党项军的势力范围,只要联军骑兵不越这条线,党项军都能够容忍。

这条线,是西会州内痛苦万分的房当翰海为党项军划定的。

回到西会州的房当翰海,每当回想起小牛关的惨败,总觉得哪是一场恶梦:二万党项军主力是房当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支柱,可是,不过小半天时间,党项房当军中最为强悍的军士折损过万,支柱已摇摇欲坠。

房当翰海率后军回到西会州后,他的嫡系六千人基本未损,另外,还收编了二千多房当明的嫡系,房当明和房当瀚海虽说心有隔阂,但是除了极少数心腹知道此事外,矛盾并没有公开,因此,房当明战死后,二千败兵自然听从了房当翰海的指挥。这八千多人加上留守西会州的三千五百人,西会州仍有一万多党项军。此时,房当翰海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小牛关的惨败让一向自负的房当军视黑雕军如地狱溜出来的恶魔,此时再战实在没有任何胜算。另一方面,周军团团包围了同心城,若不敢出兵救援同心城,房当翰海必定会成为党项房当人的罪人。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翩翩而来的粟特商人罗灵。罗灵长袖善舞,交际极广,是西北各族首领们的座上宾。

房当瀚海尽管对罗灵的本事知之甚深,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黑雕军主帅侯大勇吗?”

罗灵神秘地点点头,道:“侯大勇是雄胜军节度使,他的领地在凤州、成州和阶州,现在还包括泰州。侯大勇是个背景复杂的人,据说是三年前才从遥远的白头山回到周朝,很快就在沧州建起了黑雕军,黑雕军建成三年时间,和北汉人、契丹人、蜀人、吐蕃人和回鹘人都打过仗,据说未曾一败。侯大勇的妻子是周朝皇后的妹妹,他还是周朝最大商家富家商铺的真正掌拒。”

房当翰海叹气道:“早知道周军在西北有侯大勇这员大将,有黑雕军这种不败之师,鹰帅就不会去攻打灵帅了,如果集中力量打兰州,相信兰升已到手了,可惜,罗兄来得太晚了。”罗灵举着右手,张开五指比划道:“为了得到这些情报,我可花了不少钱。”房当瀚海再次叹气道:“房当人前后战死近二万人,花钱又算得了什么?”

罗灵已经知道党项军战败了,却没有想到战死这么多,他眼睛灵活地转动着,问道:“你们还准备打下去吗?”房当翰海不愿意露出心事,反问道:“我们党项人怕过什么人吗?”

罗灵根本不相信房当翰海的话,他知道房当翰海是房当五虎中最为谨慎的一个人,换作其他四虎,绝不会限制党项军的活动,就道:“侯大勇做事都留有余地,你们和吐蕃人达布交过手吧,如果不是侯大勇手下留情,达布和吐蕃浑末人早就被灭了,回鹘人吐少度是你们的老对手,他在渭水被侯大勇击败,侯大勇也没有赶尽杀绝。”

房当翰海听了此语,眼靖一亮,他稳住自己的心神,道:“罗兄的意思,我可以和侯大勇讲和?”

第一百一拾章 清水河畔(七)

同心城是西北一带少见的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当初唐军在坐,广同心城城防之时,根据同心城西临清水河的特点,从清水河引了一条小河道,绕过同心城南、北、东三面城墙后,重新流回清水河,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使得同心城神似水网密布的南方城池。

同心城内仍有四千多党项军,仍然有着相当不错的战斗力。周军两支军队还没有会师之前,房当度为了试探周军的实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放下吊桥,想偷袭周军大营,周军警惕性极高,党项军州从吊桥冲出来,周军大营就响起了报警的号角声,党项军只得退回城去。房当度见周军防守严密,也就断了夜袭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守在城里。

当城外周军会师之后,周军有近二万之众,骑兵众多,士气旺盛,房当度没有等来西会州的党项军主力,反而等来了飘扬着雕旗的周军骑兵,震惊之下,房当度就派人趁夜从西城墙潜进清水河,外出打探消息,然后再趁夜从清水河潜入城内,外出打探消息的军士回来后,房当度这才知道从西会州南下救援的房当明主力部队受到了重创,夭哥房当明被炸得尸骨无存。得知了大哥的死讯,房当度只觉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他为了不影响士气,死死地封锁了这个消息,因此,城内党项军民还不知道当前战局,仍然幻想着房当明大军南下后,里应外合消灭在同心城外耀武扬威的周军。

同心城是党项人重地,房当度虽知无兵救援,却也不敢轻易放弃同心城,否则,他在党项房当军中必将威信扫地,甚至无法立足。房当度严禁党项军出城作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出城作战是白白的送死。房当度现在要保存实力,在守无可守的时候,才金城突围。房当度手下有一名忠心耿耿的将领,叫房当大国,房当大国为人坚忍不拔。是房当明派来暗中保护房当度的,他为房当度准备了了一条逃生的道路,在房当大国的营帐里藏有数支小船,他随时可以趁夜和房当度一起。把小船从西城墙放到清水河,然后顺流而下,不知不觉逃出周军的包围。当然,没有到最后关头。房当大国不会这样做。

党项军不敢出城作战,同心城外就成了联军地天下,晚唐以来,中原军队长期被人堵在家门口痛打,这一次,翻身奴隶做了主人,联军把悍勇的党项军逼成了缩头乌龟。军士们在城下士气高昂、意气风发、耀武扬威。

有王彦超组织攻城之战,侯大勇的日子就过得格外逍遥,每天溜完马,就到各军去转悠。

独立军骑兵接受了金套黑雕军的装备,这次缴获的战马,也主要补充到独立军。郭炯为整军纪,接连斩杀了数名违纪军士,同时,趁着围攻同心城的间隙,按照黑雕军的口令、队形加紧训练队伍,如果仅从表面上来看,独立军的架式也有几分黑雕军的味道了,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战斗力的提高不是装备和队形的组合,其间还涉及战术思想、战斗经验、军士士气等软件,所以,独立军的战斗力要达到黑雕军的水准还需时日,不经过几场血战,难以有质的提高。

在围城之际,侯大勇就正式宣布成立西北联军野战医院,医院直接对西北面行营负责,黑雕军军医官韩淇任院长,享受都指挥使地待遇,其他医术高明的弟子则授予相应的职衔。各军可以选派一定名额的军士到野战医院学习、服务。

在最近几场激战中,韩淇带着他的数十名弟子,救活了大量受伤的军士,特别是在小牛关伏击战结束后,为了医治受伤军士,韩淇接连忙了数天,结果人都累得变了形。自从有了韩淇和他地医疗队,黑雕军的战伤死亡率明显降低,部队大战后的恢复能力也大大提高,黑雕军中绝大部分军士都受到过韩淇的救治,因此,韩淇和他的弟子们在黑雕军中享有很高的威信。

但是,黑雕军原有的医疗体系在实战检验中出现了较大的问题,最主要是伤员是分散在各自营里,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这给医治带来了很多麻烦,也分散了宝贵的医药资源,侯大勇很早就打算成立一个正式的野战医院,可是,受军医数量、医药器械等各种条件限制,成立医院一事也就没有得以实施,趁鏖战西北之机,侯大勇向朝廷要来一些医学博士和大量药材,成立了这座联军野战医院。

医院成立之后,立刻就收治了两百多名受伤的步军军士、上百名受伤的骑军军士,这就让一切都很简陋的医院显得混乱不堪、臭气熏天、呻吟不断。

王腾骧是喜欢思考的将领,这几天来,他暗自观察着黑雕军,黑雕军的训练、战术和装备,让他如一名好学的学生走进了知识的海洋,又如一名寻宝者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铺天盖地的珍珠宝石,他欣喜若狂又自惭形秽。

野战医院成立以后,王腾骧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把灵州军中的三十多名受伤较重的伤员送进了医院,这些在灵州军军营里等死的军士们很快就被打开原来的绷带,清洗了伤口、换上了韩淇特治的治伤药,再重新包上煮沸过的绷带,经过这一番整治,虽说受伤军士们伤情并没有得到明显减轻,可是看到医生们自信的笑容,得到了“能治好”的肯定答复,军士们一扫在军营中等死的绝望,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精神面貌可说是焕然一新,不过半天时间,数名躺着进来军士的伤员竟然能够战了起来。

其实,野战医院的医疗手段在侯大勇看来,实在简陋得很,不过,熬了数天而不死的伤员大部分并不是受的致命伤,死亡原因更多的处理不当而使轻伤拖成重伤,重伤演变成不治,野战医院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让这些能够活下来的军士尽量存活下来。

受伤军士进医院的第二天。王腾骧到了新建的野战医院,他吃惊地发现原来奄奄一息的军士们大部分都有了活力,绝望的表情变得轻松愉快,王腾骧这才对野战医院刮目相看,尽管他仍然觉得“野战医院”这个名字十分怪异难听。

王腾骧从医院出来后。远远地看到了在清水河边溜马的侯大勇,就停下脚步遥望着这位很有些神奇的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

侯大勇没有发现王腾骧的目光,他和陈猛并排走在清水河边,其余军士则远远地跟在身后。

侯大勇叮嘱道:“盐州被侵占。经查证确实是党项拓跋人干的,你这次到宥州,目的是报复宥州军攻占盐州。你的任务就是烧、杀、抢,搅乱宥州。”

陈猛是侯大勇心腹中的心腹。他高兴地笑道:“节度使是让我当山大王,这可是我从小的理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如西方极乐世界一样。”

侯大勇脸色凝重地道:“夏、馁、银、宥四州归属于党项拓跋人李彝殷,党项拓跋人和党项房当人不一样,房当人没有归属大周朝。是化外之民,而党项拓跋人在中唐时就归附了中原,李彝殷现在受封为定难节度使,也算大周朝廷的属下,所以,你率领的五百人黑雕军军士。只能装作山大王,偷偷摸摸地干,党项拓跋军战斗力很强,你们遇到大队党项拓跋军就逃之夭夭,遇到小队拓跋军就吃掉,另外,不能打出黑雕军的旗帜,不能受伤被俘。有军队近八万。”

陈猛挺着胸膛道:“节度使放心吧,凭狮营的本事,绝对不会吃亏,反正那条老规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侯大勇提醒道:“你要记住,我对其他将领说吐蕃人在阶州闹事,凤州兵力空虚,派你们回去增援。你们南下后,从刘家渡穿过马岭水,绕过盐州,直扑宥州,此仗不要和党项军硬拼,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交待完后,侯大勇挥手道:“你去准备吧。”

陈猛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掉转马头,朝狮营营地奔去。

侯大勇一人一骑在清水河畔漫步,在这个世界上,他有妻子、有儿女、有战友,可是,谁也无法真正深入他的内心。侯大勇来自现代社会,他知道历史的大体走向,知道一些影响历史发展的重大事项,这些,注定他会成为一个孤独者。

侯大勇随意漫步在清水河畔,边走边分析当前西北面的战略形势:在小牛关重创了党项军主力之后,党项房当人对于西北的威胁基本就解除了,此时,统一的吐蕃国不复存在,吐蕃部族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部落,无法对大周产生致命的威胁了;回鹘虽然仍有汗国,可是兰州别驾葛萨以兰州为基地,和青海湖边的吐蕃部族联姻,对回鹘可汗仁裕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回鹘可汗疲于应付内乱,无力东向;北方最大的强敌契丹人也暂时走入了低谷,曾和侯大勇在白头山交过手的契丹贵族耶律述律,称帝成为了辽皇,耶律述律只喜饮酒嬉戏和狩猎,根本无心政务,大辽国虽说仍是一个地域辽阔的帝国,实力雄厚,却已如露出了一些颓相;更北面的一些部族因为隔着回鹘、党项、契丹和吐蕃,暂时无法对中原形成威胁。

侯大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奇怪,为何赵匡胤夺权后,不能趁着这十分有利的局面,一举扫除北方的威胁,而眼睁睁地看着女真、党项、蒙古等一个个民族横空出世,最后,连赵家小皇帝也被逼得跳了大海。

侯大勇停留在清水河边的一个较为平缓的岸边,下马坐在岸边,让战马“风”随意地岸边休息,清水河边,河风吹来一阵阵清新的空气,带来了大量负氧离子,侯大勇坐在着天然氧吧中,头脑异常清醒,思绪又回到经常想到的一个问题:“现在是显德三年八月,若柴荣按照历史书所记载——到期准时病逝,那么,给自己的时间不过二年多一点。在大周朝境内,任何一个节镇都无法独自与数目庞大、战力不弱的中央禁军相抗。黑雕军战斗力虽强,但是数量太少,也不是禁军的对手,只有把战斗力较强的西北各军掌握在手中,才能与赵匡胤一争长短。”

“但是。如何把西北各军掌握在手中,却是一件难事,灵州之围一解,西北大战实际已经结束了。攻打同心城,不过是节外生枝,可是,房当人主力被歼,对大周朝形成不了威胁。西北面行营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柴荣随时会让西北面行营结束使命,然后,各个节度使各自回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局面倾刻间化为乌有。”

侯大勇最后得出了结论:让西北面行营长期存在,这是掌握西北各军的关键。

想到这里。侯大勇回头望了狮营驻地一眼,又取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出使夏州的黑雕军掌书记刘成通派人送来的,是夏州节度使李彝殷的亲笔信。信上,李葬殷首先说明宥州军攻占盐州是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贪图房当度的钱财,私自出兵攻打盐州。并没有经过宥州军主将李彝秋同意,首犯德浩已经被斩首,送往大梁以谢罪,然后,李彝殷再三表示永远是大周的属臣,绝不敢有贰心。

侯大勇对宥州军突然攻占盐州的意图迷感不解,看了这封信才豁然开朗,侯大勇相信李彝殷不是主谋,因为党项拓跋人现在还没有实力自立门户,派兵袭击盐州,完全不符合党项拓跋人的战略利益,但是,李彝殷把此事推到宥州军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身上,侯大勇却也不相信,没有宥州主将的同意,德浩根本不可能私自出兵攻击盐州,此事必定是宥州主将李彝秋干的好事,德浩不过是替死鬼。

侯大勇接到此信,顿时如瞌睡遇到了枕头,顿时满心欢喜,“党项拓跋人比党项房当人实力更加强劲,若让柴荣猜忌李彝殷,把党项拓跋人作为假想敌,则西北面行营就可以长期存在了。”

侯大勇为了让柴荣猜忌李彝殷,实施了把水搅浑之计:让陈猛率五百黑雕军远程袭扰宥州军民,以激怒党项拓跋人,拓跋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周军烧杀,肯定要采取报复行动,报复地对象当然是是盐州和延州。与时同时,侯大勇给柴荣写了一封奏折,老老实实地汇报了西北战况,并附上了盐州被攻占的详情以及李彝殷的亲笔信。

柴荣精明过人,任何夸大或造谣,都可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侯大勇只是老老实实地提供素材,让柴荣自已去判断,这样才有可能达到让西北面行营继续留下的目的。

侯大勇在河边坐了一个多时辰,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亲卫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他麻利地跳了战马,敬礼后报告道:“捉到了一队形迹可疑的人,他自称是粟特商人罗灵,有要事报告节度使。”在联军中,凡是黑雕军的将校军士,一律都称侯大勇为节度使,而颁州军、永兴军、灵州军和独立军的将校军士称呼侯大勇为招讨使。

“粟特人罗灵,他到这里干什么?”侯大勇有些纳闷地站了起来,吩咐亲卫,“把罗灵带到大帐见我。”

侯大勇要把架子摆足,并不马上去见这位交游广阔的粟特商人,他首先来到同心城外,观看攻城游戏。现场指挥攻城之战的是王彦超的儿子王蓝田,在同心城外的遭遇战上,他脸上被射伤,此时伤口结了疤,长长的黑疤破坏了王蓝田英俊的五官,却增添了更多凶狠之气,他看到诏讨使过来,紧跑几步过来,规规矩矩地行过军礼。

侯大勇对王蓝田颇有好感,问道:“王将军,战况如何?”这句话其实是是废话,这几天围城,纯粹是用石块攻击城墙,大军没有发动一次实质性的攻城,所以,根本谈不上战况如何。

王蓝田咧嘴笑道:“炮车太少了,石块也要从老远的地方运来,打得不过瘾,若有几十架炮车同时发射,城墙根本站不住人,若把石块换成火蒺藜,则可以把同心城烧成一片火海,这样才过瘾。”

王蓝田无心之语,让侯大勇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以前在军事院校学过的一个战例:金军在灭亡北宋的汴京之战中,一夜之间架设抛石车五千余座,金军为了搜集足够的石弹,将汴京附近的石制品洗劫一空。攻城时,先将护城河填平,而后众炮齐发,再辅以大量强弩,一举击溃守城部队的部署,进而出动与城墙等高、可容纳八十人的巨型攻城车——对楼展开登城战,这才将汴京攻克。

侯大勇心中暗道:“西北各军长期和胡骑作战,重型装备和东部的节镇相比明显不足,以后若与赵匡胤作战,这些重型装备必不可少,看来得好好准备。”侯大勇对王蓝田笑道:“王将军的提议不错,我命人再去找几十架炮车来,每天使劲轰,让党项人在城墙上立不住脚。”

侯大勇随后又到灵州军中去转了一圈,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营帐,刚进营门,一眼就看见高挑精瘦的粟特商人罗灵站在营帐外。侯大勇哈哈大笑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第一百一拾一章 清水河畔(八)

粟特商人罗灵走南闯北多年,靠着灵巧的手腕、准确的判断和雄厚的实力,成为西北各族大酋们的座上宾客,尽管西北战乱频繁,他却如履平地般在各地穿行。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在侯大勇眼中极有价值,特别是在这交通闭塞、信息传递缓慢的西北。

亲卫们很快摆上一些酒肉,除了大盆的羊肉外,另外还有一盆炖牛肉,酒则是一壶老酒。侯大勇一举酒杯,道:“在战场上,条件简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老朋友,不过,这个饨牛肉不错,你尝尝。”

罗灵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中原话,口音比侯大勇还要地道,他高兴地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在凤州别过节度使,转眼间就是数月,这几个月,我的商队和富家商铺做了好几笔大买卖,吴丝卖到了黑汗国,价钱很不错。”罗灵的商队和富家商铺合作了数笔大生意,罗灵和富家商铺都赚得盆满钵满。他随意喝了一口看似平淡无奇的牛肉汤,顿时被汤味吸引,停止了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牛肉汤的滋味,很快,一碗汤喝完,罗灵砸巴着嘴道:“真是一碗神仙才能喝到的好汤,这种厨艺,无论在哪里开一个酒楼,都会发大财。”

侯大勇笑道:“罗郎和我心有戚戚焉,这个厨师是我从大梁带来的,在大梁最是有名,只是我喝惯了他做的汤,舍不得放他走,天下的钱永远是嫌不完的,留几个给别人。”

两人寒暄几句,侯大勇突然笑容一收,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罗郎不辞辛劳,来到这鲜血横飞的同心城外,有何要事?”罗灵用一张做工精致的小手帕擦擦嘴唇,道:“我从西会州过来。”

侯大勇早就料到罗灵是党项房当人的说客,否则不会冒险来到战场中来,联军打败了房当军主力,围困了同心城,把党项军队分割成西会州、同心城和固原三个部分,战场形势对联军及为有利,因此,侯大勇神定气闲地端起一小碗牛肉汤,慢各斯理地喝起来,静等罗灵的下文。

罗灵一边说话,一边捕捉着侯大勇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他见到侯大勇表情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变化,就接着到:“西会州党项首领是房当翰海,他想和节度使讲和。”

侯大勇冷冷地“哼”一声道:“讲和,房当斡海有资格吗?同心城现在被联军团团包围,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破城是迟早之事,攻城同心城,西会州也守不住,走投无路才来讲和。晚了。”

罗灵不卑不亢地道:“节度使若只想杀个痛快,则完全可以拒绝房当斡海的请求,若节度使想为大周争取长久的和平。则不妨听听房当翰海的条件。”

“党项房当军主力已经在受到重创,根本无力抵挡联军雷霆一击,除了无条件投降以外,别无他途。若继续抵抗,清水河畔将不会再有房当人了。”侯大勇并不想在清水河畔大开杀戒,过重的杀戮。除了激起仇恨和长久的反抗以外,对侯大勇没有任何益处。侯大勇是想把党项房当人打怕打服后,再把党项房当军纳入自已的军事体系,当然,这个真实目的不能暴露给罗灵,所以。侯大勇用威胁地口气说着狠话。

罗灵老奸巨滑,听到侯大勇的威胁,反而放下心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威胁也是条件,只有能够提条件,就有谈判的可能性,威胁往往是谈判必不可少的第一步,罗灵暗自会心一笑,道:“党项共分八族,占据了西北面辽阔地域,人口有数百万,房当人不过是党项之一族。党项八族虽说相距较远,平时也有不少矛盾,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党项细封、米擒等部族必定不会坐视招讨使灭掉房当族,房当族被迫逃离清水河畔之时,就是其他部族参战之日,目前联军虽说占了优势,可是到时候,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而且,房当人以游牧为生,居住在西会州、同心城和固原地党项人只是房当人的小部分,大部分房当人散居在清水河沿岸,节度使很难把这些在清水河岸边逐草而居的房当人一网打尽,最多是让他们向西向北逃散,等到时机成熟,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罗灵看到侯大勇认真在听,接着说:“节度使现在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这个职务是用来维护西北边境完全的,若灭掉房当人,在党项各族种下仇恨的种子,则西北永无宁日,当前,大周朝正在对淮南全力用兵,大周陛下定然不希望西北燃起冲天大火。”

罗灵分析形势极为准确,这些话句句说到了侯大勇的心坎处,西北联军只是打败了党项房当人,而西面北面还是六个部落的人马,东面还是强悍的拓跋人,不算上拓跋人,单是六个部落联合起来,西北联军要想取胜也极为困难,毕竟,西北联军只是几个节镇的联合,没有得到整个国家机器的支持,还不具备扫平西北的实力,更何况,若西北联军陷入和党项各部落的苦战,就会失去进一步发展壮大的机会,届时,根本无法和赵匡胤大军抗衡。

侯大勇对罗灵暗自佩服,他看着罗灵薄薄的嘴唇,一个念头突地跳了出来,“吏部侍郎司徒诩新纳的小妾,分明是罗灵送的礼物,难怪罗灵对周朝朝廷的军政大计了解得极为准确,不知道还有哪些大官收受了罗灵的桃色礼物?这个粟特商人,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他不过是个商人,有必要这样苦心经营吗?”

侯大勇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脸上却平静如常,道:“据我了解,房当斡海并不是党项人的真正头领,他没有资格代表党项人来谈判!”

罗灵知道什么事情要诚实,什么时候该说谎。他解释道:“党项分为八族,房当人里也分三个部分,最大一部的首领是房当明,房当明同时也是房当人的大首领,不过,他已在小牛关战死了,房当明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战死在义州的房当白歌,另一个是守卫同心城的是房当度。稍小一点的首领是房当翰海和房当烜赫,最小一部的首领是驻守固原地房当朵儿。现在房当明战死。房当翰海在西会州拥兵过万,实力在房当人中最强,当然由他来代表党项房当人。”

侯大勇紧锁双眉,道:“只怕房当度不会听命于房当翰海。你说说。房当斡海有什么条件?”

罗灵和房当翰海分析过侯大勇招降吐蕃浑末部时提出的条件,主要有三点,一是接受侯大勇的任命,二是提供便宜的马匹,三是相互通商。凭心而论,这三点并不苛刻,甚至对走投无路的吐蕃浑末部还极为有利,房当翰海也想以这三点和侯大勇讲和,为房当人争取喘息的时间。

罗灵道:“房当翰海很有诚意,只要周军退出清水河畔。则房当人永做大周朝的属臣,为周朝守卫西北。”

唐以来,中原周边的小族要受到中原朝廷地封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有立过大功的部族才能得到朝廷封赏,如党项拓跋人就因出兵帮助唐皇平了安史之乱而受到封赏,也正是由于有了唐王朝的支持,党项拓跋人才能够得到夏、银、绥、宥四州,房当翰海提出的条件貌似臣服,实际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侯大勇听到这个条件后。“哈哈”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绕弯子了,这次党项房当人入侵边境,房当明是魁首,房当明和房当白歌已死,但是房当度还活着。房当度不可饶恕,同心城必破,我已经明确拒绝了房当度的请降要求。”

罗灵心中一惊,但脸色未变。

侯大勇话锋一转,道:“本着和平的愿望,且念到房当翰海仅是胁从,我可以接受房当翰海的请降,有四个条件,一是在固原的党项人全部退出固原,固原城以外二十里内,一个党项人也不准留下来;二是房当人无偿向联军提供五千匹战马,以后,每年提供一千匹战马给黑雕军;三是房当人接受黑雕军的调遣;四是大周商人可自由进出清水河畔经商,房当翰海要提供保护。若同意这四个条件,联军可以退兵,并且承认房当翰海为房当人的大首领。”

侯大勇这些条件,除了固原以外,和罗灵和房当斡海设想的相差不多,而且,固原在房当朵儿手中,由房当翰海答应党项人退出固原,纯粹是一句空话,所以,这些条件对房当斡海来说是可以接受的,不过,罗灵是个谈判老手,尽管然对方提出的条件合乎自己的心意,仍然露出为难之色,道:“这四条过于苛刻,房当斡海很难接受,还有,同心城在房当人心中地位很高,破了同心城,会在房当人心中留下深仇大恨。”

侯大勇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这些条件不容讨论。周军从来没有攻打过党项房当人,房当人还不是一样在周境中烧杀抢夺,攻城同心城,是对房当人的教训,联军攻破了同心城后,若房当斡海真心想降,我就把同心城交给他。”

对于侯大勇来说,同心城的战略意义还不如固原,固原城紧靠着渭州,长期由回鹘人占领,是进入周境地桥头堡,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周军若占领了此城,和先前攻占的陇西一起,就构成了威胁西北各族的两个犄角。

请降条件谈妥之后,罗灵迅速回到了西会州。房当翰海听到这个条件后,久久不语。侯大勇提出的条件他能够接受,臣服于中原王朝,对于房当族来说,并不是一件耻辱之事,相反,能得到周朝的册封,对于房当族的发展还很有好处,只是,侯大勇下决心要攻破同心城,这让房当翰海从感情上有些受不了,毕竟,同心城是房当人的祖地,具有神圣的地位,只要是房当人,对同心城都有特殊的感情。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房当翰海所在的部族人数比房当度部族人数少得多,若侯大勇攻破了同心城,斩杀了房当度和城里的军士,房当斡海就有实力完全控制住房当明所在的部落。至于固原,原本就是回鹘人的城池,留给周军没有什么时候问题,固原守将房当朵儿若不愿意退兵,必然要和周军决战,这对房当斡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反复考虑后。房当斡海接受了侯大勇的条件。

送走罗灵之后,房当翰海心神不宁地点燃了一柱香,供在佛像面前,他虔诚地念着经文。用以化解内心的不安。一柱香燃完后,房当翰海慢慢起身,走出了大门,屋内十分昏暗,打开门时候,房当翰海只觉无数阳光射在身上,他眯了眯眼靖,为自已鼓劲道:“房当明不仁,暗算了为他拼命打仗的房当烜赫,因果报应来得真快。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房当翰海在门口招了招手,一名精悍的年轻人迅速走了过来。房当翰海道:“安排好没有?”年轻人低声答道:“我们已暗中捉了二十多人,全是房当明的亲信,还有七人被监视住,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动手机会。”房当翰海阴沉着脸,道:“全部埋了,手脚干净一些。不要让人发现。”年轻人恭敬地道:“放心吧,下手之人全是最忠心的族人。”

房当翰海在西会州陆续接收了二千多名房当明部的败兵,这几天,二千多人马在房当明心腹的挑唆下,吵着要打到同心城去,房当翰海为了彻底掌握这支人马。便命令部下悄悄把带头闹事的房当明心腹全部杀掉。

就在罗灵穿梭于同心城和西会州的时候,一支神秘人马出现在宥州城内,他们身穿没有标志的军服,没有旗帜,一来到宥州的地盘上,就大肆烧杀。党项拓跋人定居四州已经很久了,受中原人的影响,他们开始结村居住,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农耕生活收成比较稳定,拓跋人口渐渐多了起来。这支神秘的人马就在宥州边境的党项村庄里肆无忌惮的抢劫,村落里的党项男子被迫组织起来保卫自已家乡,可是这伙神秘人马战斗力极强,轻易地粉碎了党项人自发的抵抗。

宥州刺史听说此事,开始并不是很在意,以为不过是流窜入境地盗贼而已,便派出一千人马去清剿,这一千人马兵分四路,快速南下,准备包抄这伙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的强盗。谁知这伙强盗十分狡猾,凭着马快,四处乱窜,这一千人马跟着强盗穷追不舍,一不留神,一路人马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在深夜里被强盗突袭,全军覆没。另外三路人马不知道这个情况,仍在四处围捕这伙强盗,追了数天,又有一队人马受到伏击,一队人马被堵裁在一个山沟里,四处滚滚而下的大石,埋葬了这二百多人,也是一人未逃出。

剩下两队宥州军数日没有寻到强盗和自己的伙伴,才发现大事不妙,不敢再分兵,一天,他们在过一条小河的时候,刚刚渡到一半,背后一队骑兵如闪电般地冲了过来,仓促应战的党项军伤亡惨重,河岸边倒下了三百多具尸休,渡过河的宥州军军士心胆俱丧,不敢再战,狼狈地逃回了宥州城。宥州刺史李彝秋见到出城围剿强盗的一千人马反而被强盗围剿了,大怒之下,斩杀了带队的正勇指挥使,命马军都指挥使李彝兴率一千马军和一千步军出城歼敌。

马军都指挥使李彝兴奉命出征,李彝兴全身银白色铠甲,不到三十岁,双眼闪着一丝冷光,军士们看他的眼光颇有些畏惧又带着明显的尊敬,此李彝兴正是以前的德浩。宥州军袭击了盐州城,原本可以做得极为隐秘,不料房当度暗中使计,使宥州军攻打盐州城成为众人皆知的事情,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此事宥州刺史李彝秋难逃其咎,可是李彝秋是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弟弟,带兵攻城的马军都指挥使德浩就成了替死鬼,不过,李彝殷爱惜德浩是个难得的将才,就寻找一个和德浩相貌相近的军士,斩杀后冒充德浩送到了大梁,算是给陛下柴荣和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大勇一个交待。为了安抚德浩,李彝殷为德浩赐名李彝兴,仍然留在宥州辅助李彝秋。

李彝兴用兵谨慎得多,他没有盲目地追赶,而是派对大量侦骑,四处查找这伙强盗的下落,李彝兴仔细分析了这伙强盗的作战方法,得出结论,这绝对不是一伙普通的强盗,而是一队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极有可能是延州、鄜州两个节镇的精税牙兵。

第一百一拾二章 清水河畔(九)

这支神秘的人马就是陈猛率领的五百黑雕军骑军,黑雕军骑军训练有素,战马全部来自若尔盖草原。

吐蕃浑末部首领达布降服于侯大勇之后,依靠黑雕军的力量,夺取了若尔盖草原,成为若尔盖草原的新主人。达布是个守信之人,他按照约定,将若尔盖草原的战马以凤州市场价格卖给黑雕军,黑雕军的战马有一半来自若尔盖。不过,和凤州做买卖,达布一点都没有吃亏,一方面,浑末人有了凤州的固定大买家,若尔盖的牛、羊、马的销路就有了保证;另一方面,浑末人能够源源不断从凤州买回草原所需的盐、茶等生活必须品,大大改善了生活。一年多来,浑末部接收了大量从兰州等地逃来的吐蕃人,慢慢恢复了元气,和凤州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黑雕军军士本来就长于侦察,兼之有了速度极快的若尔盖战马,按照“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原则,在宥州城外和党项军玩起了捉迷藏,吃掉了第一次出来围剿强盗的一千党项军。

第二批党项军出城后,就被黑雕军侦骑盯上了,周青是陈猛的副手,这一年来,周青因心思慎密而在黑雕军中以渐渐崛起,他分析了两天来的情报,对陈猛建议道:“这次带兵出城的党项军将领极为历害,两千人马虽然分为三路前进,相互间却始终遥相呼应,根本不受我们引诱,他还派出了大量侦骑四处活动,看来,我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了。”

陈猛满不在乎地道:“宥州军再强也没有用,我们不和他们玩了,全军立刻沿宥州边境线北上,脱离宥州党项军,到夏州去逛一圈。再从夏州回盐州。”

五百黑雕军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山地,一天后走出了宥州地界,黑雕军悄然离去后,李彝兴的两千人马在宥州四处搜查,折腾得人疲马困。却一无所获,不过,赶走这伙强盗,李彝兴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黑雕军进入了夏州地界之后。很快就认识到中心和外围的区别,党项军的关卡明显比宥州增多,大部分险要处都有党项军驻守。

黑雕军不敢再随意行动,隐藏到大山中,派出了不少侦骑,四处侦察地形和党项军的兵力部署。黑雕军所携带的夏州地目是枢密院所绘制地地图,极为粗略,许多重要的地形、关口和驻军都没有标注,黑雕军就以枢密院地图为蓝本。根据侦察的情况,把地图尽量补充完整。不过,黑雕军不能完全隐匿起来,因为黑雕军是无后方行军。为了补充粮食,就必然要袭击了党项村落。

由于夏州已经得到了宥州的报警,因此,黑雕军的行动引起了夏州党项军的注意,各个关口的驻军均加强了警戒,数队党项小队骑兵开始搜索这些可能是从宥州北上的强盗。党项小队在一些山谷中发现了不少的人粪马粪。通过人粪马粪判断出这伙强盗人数在五六百人之间,夏州党项军派出数千人的队伍就进入山中打击这伙强盗。

侯大勇给陈猛地任务是骚扰党项拓跋人,半个月时间,陈猛把宥州闹得鸡犬不宁,还顺手歼灭了一支出城围剿的宥州军,动静闹得也够大了。但是,到夏州后还没有机会闹出声势,陈猛心犹未甘,拉着周青商议半天,决定潜到夏州城下,哪怕是向城上射出一箭,也算是给拓跋人一记耳光。

周青执行这次任务,是他和武家强第一次分开,武家强率领着一只黑雕军小队,潜入到固原城外,为联军攻击固原作好前期侦察工作。大凡心思细腻之人行动上都比较谨慎,周青并不想到夏州去惹事,可是架不住主官陈猛的坚持,也只好同意,他对着最新绘制的地图,费尽心思为黑雕军找了一条相对安全的前进、撤退路线。

半夜时分,黑雕军顺着山沟,绕过两个关卡,摸索着走了十几里小道,在天朦朦亮时,突然出现在夏州西门外面。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重镇,城墙上飘扬着数十面大旗,因天色并未全亮,城下看不清旗帜的图案,只能听到旗帜在晨曦中被风吹得“哗哗”直响,这单调的响声,就如城东南无定河水发出的拍岸涛声一样,成为夏州天然的声响。

西门城上值勤的党项军士们守了一夜,一个个都睡眼朦胧,军士们看着这一支没有任何标志的人马出现在城外,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队人马就是党项军正在全力查找的强盗。一名通宵未睡的队正,打着哈欠道:“这是哪里来的人马,连旗帜也不带,等一会进了城,非得让拓跋将军打鞭子不可。”另一名小兵接口道:“说不定是哪位将军的卫队,出去办事才回来。”

黑雕军五百人慢条斯理地靠近城门,就如要进城一般。

陈猛看着夏州高大的城墙,对周青道:“没有想到夏州城墙如此高大,和灵州城相比也不差。”周青正在抬头遥望着夏州城,随口应道:“夏州城和灵州都是唐军的边防重镇,安史之乱后,拓跋人才成为夏州的主人。”陈猛扭头对身后地亲卫道:“你们看见城墙上的军士没有,找二十个人,用弩射他们。”

二十个亲卫利索地跳下马,取过黄桦弩,上好弩箭,不慌不忙地瞄准了城墙上的军士。城墙上守城的军士们正在不解地看着这些奇怪的人马,等到二十人跳下马,用弩对准他们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是要向城上射击。可是,未等他们作出反应,二十支夺命的弩箭呼啸而来,城墙上有十几名党项军露出上身,这二十支弩箭射上来,顿时射倒了二人。弩箭发出后,黑雕军根本没有停留,朝西北方向急驰而去。受到突然袭击的党项军一边抢救中箭的军士,一边在城墙上问候这一队强盗的十八代女性亲属。可是,问候归问候,城内的党项军根本无法快很快组织起人马进行追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强盗激荡起满天飞舞的灰尘,慢慢地失去了踪影。

按照预定的路线。黑雕军向西北方向撤退,如果不出意外,越过西北方向的山地,很快就能到达盐州的地盘。

在生活中,计划和现实总是有一些差距。黑雕军向西北方向跑了不过三四里,眼看就要进了山地。只能能够进入山地,党项拓跋人的大队骑兵很难在山地里包围住这支滑如泥鳅的小队伍。可是,正当黑雕军要接近山地之时,远远地看到数十名骑兵出现在眼前,这些骑兵的位置堵截住进山的通道。

周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些骑兵应是大队骑兵的前锋,他大喊道:“停。”同时勒住了马头,黑雕军骑军的骑术极为了得。纷纷勒住了马头,队形并不甚乱。

山口处的骑兵也发现这样没有标志的骑兵队,四名骑手向黑雕军奔来,陈猛处于黑雕军骑兵队中部。他一提缰绳赶到了周青身边,周青低声道:“这队骑兵应是前锋骑兵。”陈猛点点头,举起了右手,身后跟着地十几名军士们悄悄取下了弓箭。

四名党项骑兵很快奔到黑雕军面前,互相都能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相貌,党项人和中原人相貌虽无明显差异。可是气质却完全不同,四名骑手眼睛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一名大胡子骑手回过去,叽里呱啦喊了一句,同时就开始掉转马头,陈猛右手往下一挥。嘴里骂道:“去死吧。”身后军士们早就做好准备,看到手势后张弓便射,四名党项骑手应声落马。

陈猛大声道:“向北转移。”黑雕军军士纷纷掉转马头,秩序井然地掉转过方向,向北狂奔。

陈猛处置得十分果断,当黑雕军州州掉转方向时,山口处涌出了大队党项骑兵,很快,这些党项骑兵就朝黑雕军追了过来。这队党项骑兵有三千多人,正是进山搜查的部队,他们在山里转了数天,一无所获,就准备回到夏州城。党项军遇袭后显然有些发懵,等到他们清醒过来之时,黑雕军已开始狂奔。

党项军失了先机,始终只能远远地看到黑雕军的身影,党项拓跋骑兵向来以骑术了得著称,没有追上这些强盗,十二分地不服气,紧追不舍十数里后,仍然没有追得上前面的骑手,党项军将军只得命令停止追击。

这一场追击战,也让黑雕军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而且错过了入山口,黑雕军稍事休息之后,陈猛派军士回去侦察,见入山口仍然驻扎着党项军,无奈之下,陈猛率领着军士继续北上。下午时分,地势越来越平、越来越干,眼见进入了荒漠地带。黑雕军每人身上都有装水的皮囊,军士所带的皮囊大多数只剩下一小半的水,虽说从枢密院所发的地图来看,从夏州北部的荒漠回到盐州,路途并不是很远,但是,沿途全是荒漠,无法补充水,出发前必须带上足够的水。

周青等人皆是黑雕军中最优秀的侦骑,他们对于寻找水源并不陌生,周青亲自出马,带着十几个军士,在荒漠中寻找着水源的蛛丝马迹,搜索了数里后,各式动物的粪便渐渐多了起来,又走了一里多路,便看见了一条蜿蜒的小河。周青等数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四十多个帐篷,有大群的党项人在活动,周青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晌,然后带着人悄悄地回到了黑雕军营地。

周青的报告总是细致准确:“党项人在水边扎营,大约在四百人左右,其中有三个帐蓬是女子。”

从同心城秘密出发接近半个月了,陈猛率领着黑雕军转战宥州、夏州,在党项拓跋人的地盘上搞了无数破坏,成为名副其实的麻烦制造者,这半个月,陈猛脸颊上的胡须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把陈猛的下巴打份得甚为威猛,很配得上他姓名中的那一个“猛”字。他仔细听着周青的报告,同时右手拿着马鞭在大腿上轻轻敲打,眼神眺望着远方,显得特别深沉。陈猛和杜刚曾是侯大勇的亲兵。陈猛当上狮营校尉后,仍然长期跟随在侯大勇身边,他的很多动作,包括做决策前思考的神态,酷似侯大勇。

陈猛下定决心后,使劲甩了一下马鞭,斩钉截铁地道:“对方人数也不少,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回去一定要后悔,黑雕军军士全部上好弩箭。从左右包抄过去,力争一个突袭打垮党项人。另外,还是老规矩,不留一个活口。”

黑雕军兵分两路,静悄悄地朝小河边的党项人压了过去。

这是一支送亲的党项队伍,党项拓跋人受到了大周的封赏,名义上是大周的一个节镇,实际上是独立的地方政权,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夹在周和辽之间。唯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下去,前一段时间,拓跋军和辽军交锋数次,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罢手言和后,通过粟特人牵线,李彝殷就把他的堂妹嫁给辽国南枢密院使(注),意图通过联婚来换取契丹人的信任。

在这片荒漠中,党项拓跋人主要的敌人是契丹人,这一次是和亲行动。队伍中有四十多名契丹军士,因此,这支队伍的警惕性就远不如平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着一名党项哨兵的叫喊,黑雕军左右两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这支迎亲的队伍,党项护卫和契丹军士慌忙中从帐篷中冲了出来。他们刚刚骑上战马,拿起武器,黑雕军就冲到了面前。四百人的送亲队伍中三百名党项军士、四十多名契丹军士、五十多名李彝殷堂妹的随从,他们在包围圈中乱成一团,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战斗持续时间极为短暂,黑雕军以极为轻微的代价,全歼了这支警惕性不高的迎亲队伍,四百多人无人逃脱,包括李彝殷堂妹及其奴仆。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这无言的荒漠。

陈猛并不知道黑雕军干掉的是什么人,补充了粮食和水后,这一队黑雕军沿着荒漠边缘,很快就进入了盐州地界。

当陈猛回到同心城时,已是九月十日,同心城被围近一月,城内粮食已经接近断绝,人心惶惶,房当度开始武装全城党项人,包括年轻的女子,准备作最后的反击。

八月下旬以来,不断有清水河畔的党项房当人自发组织起小型骑兵队,从四处向周军偷袭,这些骑兵队约在三四百人左右,里面有不少是老人、中年人和小孩子,他们虽然冲不破联军骑兵的警戒线,却也限制了联军的活动范围,使联军再也不敢像前一段时间那样为所欲为,这些党项骑兵队本来是各自为战,在同联军作战过程中,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有上千人组成的骑兵队,他们也改变了攻击对象,尽量避免和联军主力交锋,而是不停地袭击联军的后勤补给线。

联军的后勤分为两个方向,一路是由泾州、庆州和环县过来的补给,这一路由凤州刺史梁守恒负责,另一路是由灵州、盐州过来的补给,由颁州节度使李颁负贵,黑雕军军需官李漫专门负责协调保护两路,李漫最初只是带领五百步军保护后勤补给线,到了九月份,专门保护后勤线的步军达到了两千人,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应付党项骑兵的打击,到后来,李晖又拨给李漫一千步军,李漫领教了神出鬼没的党项骑兵的历害,不敢分散兵力,每一次运送军需,都是三千人马一齐出动。

联军骑兵为保护后勤补给线,多次出重兵攻击这些讨厌地党项骑兵,可是,党项骑兵行动相当诡秘,联军骑兵一到,他们就消失在大山中,联军骑兵一走,他们又出现在补给线上,这样一来,西北联军的军需渐渐紧张了起来。

党项人这种战术,侯大勇太熟悉了,在现代社会里,“人民战争”这四个字,把每个国防大学毕业生的耳朵都磨出了老茧,侯大勇自然也不例外。

侯大勇不愿意陷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同心城被围近一个月,联军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相当充裕了,足够多的火药被送到了同心城外,炮车达到了九十架,同心城外的土堆超过了同心城的围墙,二十架床弩和堆成小山一样的弩箭全部到位,对同心城的最后攻击成熟了。注:辽国官制,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南面官的最高机构是南枢密院,《辽史·百官志一》说:“契丹南枢密院,掌文名不副实铨部族、丁赋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之南,故名南院。”长官为南院枢密使,副官为知南院枢密使事。属官有知南院枢密事、南院枢密副使、知南院枢密使事、同知南院枢密使事、签书南枢密院事等。北、南两院虽然并列,实际上,主要的权力机构是北枢密院。

第一百零一拾三章 清水河畔(十)

时间如流水般俏悄地流走,围攻清水河这一个月,侯大勇放心地把攻城指挥权交给了王彦超,把构筑警戒因的大小事务交给了石虎,把后勤辎重交给了白霜华,潇洒地当起了旁观者,侯大勇需要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下一步的战略方向。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同心城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联军随时都可以向同心城发起总攻,只是,打下同心城之后,如何处置同心城却是一个难题,按照最初的设想,侯大勇并不准备占领同心城,而是采取在房当人之中寻找代理人的方法来间接控制清水河,这是英国人最常用的一手,侯大勇在对付吐蕃浑末部的时候就用过,吐蕃人达布和达娃贡有仇,在侯大勇的安排下,两人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互相牵制,这个办法对于削弱敌人极这有效,侯大勇知道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基于上述目的,侯大勇和房当斡海达成协议,准备扶持房当翰海成为房当人的大头领。房当翰海所在部族并不是房当人中最大的部族,他当上大头领之后,鹰帅房当明所在的部族必定不会甘心,房当朵儿所在的部族虽说臣服于房当明,却未必会臣服于房当翰海,这样安排就为房当人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可是,随着侯大勇在清水河畔的时间越长,他的想法慢慢发生了变化,清水河真是一大块肥沃的土地,可耕可牧,且处于周境之外,若完全夺得这一块土地,黑雕军就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已的根据地。

节度使最早设立于自唐睿宗时。为了适应边防军的需要。由统领当地军队的都督兼任节度使,最初设立主要在边关重镇,节度使就如一方诸侯,权力极大,随着历史的发展,特别是到了大周时期,节度使和梁、唐、晋、汉时的节度使稍稍有些不一样了,主要表现在节度使数量大大增加。小小一个西北,就设有凤州、延州、鄜州、颁州、泾州、凤翔府等节镇,节镇多了,每个节镇的实力自然就会下降,因此。每个节度使手中掌握的兵力都不会太多,如安禄山那样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成为了历史。柴荣称帝后,情况又有变化,柴荣喜欢把节度使调来调去,在显德二年和三年,有大批节度使换防。按侯大勇的理解,这就和当年“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有着相同的意义。频繁换防对于防止节度使在地方形成过于庞大的势力很有效,但同时也出现了新的问题,一是节度使考虑问题就必然会更加着重于眼前,战略性规划就相应减少了;二是节度使从一个地方调到另一个地方,除了可以带走数量不大的牙兵外。不能带走其他部队,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但是,也开始出现将兵不熟悉、地形不熟悉等问题,河阳名将白重赞在黑熊关被伏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白重赞调任泾州任节度使的时间不到半年。对泾州城外的地形不是很熟悉,这才一头闯进了党项人的伏击圈。

在高平大战结束之时,黑雕军人数不过两千人,被柴荣留了一千到殿前司,侯大勇只带了一千黑雕军带到郑州,这个时候,这一千黑雕军其实是以牙兵身份来郑州的。侯大勇节镇三州之时,黑雕军人数有三千人了,此时,凤州、阶州、成州刚刚从蜀军手中夺回,强敌仍然环视于旁,因此,黑雕军得以全军一起跟随着侯大勇留在凤州。总而言之,侯大勇作为节度使,并没有权利让黑雕军始终留连在身边,这对侯大勇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在军队驻地搞建设也存在类似的问题,侯大勇在郑州之时,花了大量精力搞建设,结果一道圣旨,侯大勇升官到了凤州,这些建设成果全部留了后任者,现在侯大勇不管把凤州建设得多少好,如果柴荣下一道圣旨调走侯大勇,凤州一切转眼间就会易手。

侯大勇想到这两个问题,就会头痛,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真正成了“猫翻蒸笼替狗干”了。侯大勇安心做大周朝的一名本分的节度使,这些也就无所谓,可是,侯大勇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他心里非常清楚,娶了符英,他就成为了柴荣皇族的一部分,就和赵匡胤存在天然的矛盾,如果历史不是太走样,侯大勇和赵匡胤迟早要刀兵相见,手里没有掌握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一个根据地,根本无法应付两年后的巨变。而这两年有太多变数,侯大勇完全可能被调到另一个地方或调进中枢机构,这样一来,数年心血就会打了水漂,和赵匡胤争夺天下不过是一句空话。

如今,清水河畔的同心城,却似乎让侯大勇找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同心城离开中原政权的控制已有上百年了,且处于党项人环伺之中,只有用些狡计,完全可以在数年内不纳入大周的行政体系,如果黑雕军能牢牢控制住同心城,则可以得到一块极佳的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只是,同心城是房当人的祖地,占领了这座城市后患无穷,这一段时间,侯大勇已经初步尝到了党项房当人游击战争的历害,巩固这一块根据地比攻打同心城要难得多。

侯大勇反复权衡之后,下定了决心:无论困难多大,也要强占同心城。

随着侯大勇战争策略的调整,联军骑兵开始了大规模的出击,他们的任务是驱逐党项房当人,建立一个以同心城为圆心,半径约百里的安全区,在这个安全区内,一个房当人都不能留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侯大勇以百里为半径主要建立根据地的考虑,清水河是南北走向的河流,源头在渭州南面的崇山峻岭中,最后向北汇入了黄河,属于黄河水系。清水河的平原其实是一个南北走向的长向形冲积带。固原、同心和西会州三个城池就从南向北分布在清水河地上游、中游和下游。清水河向东向西延伸就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侯大勇在现代社会里,作为特种大队军官,跑遍了西北数省,对西北数省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初到清水河畔,见到清水河水量颇大,很是惊异,在他的印象中这一带没有什么大河。只有几条时断时流的小水沟,河床都相当浅,而眼前的清水河颇有些形似南方水乡的中等河流。

联军骑军的驱逐行动受到了党项房当人地强烈反抗,在联军骑兵强大的军力面前,这一切反抗毫无效果。弱肉强食不仅仅是动物界的规则,同样是人类社会不变的真理,房当人含着眼泪,被迫打着空手离乡背境,他们最大的货物——牛、羊、马都被联军抢劫一空。

侯大勇驱逐党项人也是迫不得已,要想短时间为黑雕军建立一个根据地。依靠房当人绝对不行,数次大战,黑雕军已经和房当人结下了深仇,这个仇恨短时间难以消除,也不是做几件好事就可以弥补,只有无坚不摧的时间,才能淡化黑雕军和房当人的仇恨,可是,侯大勇没有时间去等待这个缓慢的融合化解,他只能采用雷霆万钧的手段赶走房当人,想办法迁来中原人,才能建立起一个像模像样的根据地。

在驱逐房当人的过程中。黑雕军骑军军纪较严,在驱逐行动中虽说不断有暴力发生,这些暴力严格控制在军官允许的范围内。灵州骑军有威信很高的王腾骧坐镇,也没有发生大的问题,唯独独立军军士被血腥点燃了深藏在内心的野性,在清水河畔大开杀戒,郭炯数次被军士们表现出来的暴力倾向震惊,不得不在军中采用重刑,这才稍稍把军士们的暴行控制住。

被赶出家园的党项人小部分朝靖远方向迁移,大部分朝西会州方向迁移,西会州短时间内就聚集了大量的人口。

侯大勇曾许诺把同心城交给房当翰海,房当斡海对此有些将信将疑,谈判之时,西会州党项军的力量无法和周军抗衡,房当翰海这才接受了侯大勇的谈判条件。这一段时间,房当翰海实力不断在增长,处置了一批房当明的心腹之后,房当明的两千多人马完全被房当翰海收服;逃散的败兵也不断来到了西会州;另外还有房当人自发组织的骑兵在周军的压力下,投奔了房当翰海;房当翰海所在的部族在西会州和靖远之间,周军还没有攻到这个地区,房当翰海的部族紧急动员,组织了六千多骑兵,几股力量汇合,西会州的党项军达到了两万两千人。

此外,北面的细封部族派出了五千精锐骑兵过来助战,西面的米擒部族也派出援军赶往清水河。

房当翰海实力大增后,他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和侯大勇的协议自然就被抛在了脑后,西会州房当军的活动范围急剧增加,早就打破二十里的限制,不断和周军骑兵发生小规模冲突,慢慢地逼近了小牛关。不过,房当翰海还不想过早和周军决战,一方面,让侯大勇攻破同心城收拾房当度,有百益而无一害,既能削弱房当明部族的力量,又能激起所有房当人更大的愤怒,愤怒也是一种力量,届时,这此力量就会为房当斡海所用;另一方面,通过数次战斗,房当翰海深感周军战斗力强悍,并非传说中的弱不禁风,房当翰海手中的力量还不足以击败周军,他想等到细封和米擒两族的援军到来后,再和周军决战。

同心城和西会州打得热闹的时候,固原城外周军和党项军仍然保持着对峙状态。和固原党项军对峙的周军是西北面行营都监、凤翔节度使王景的部队,王景此次出兵,是为了牵制固原城内的党项军,让其无法北上增援同心城。五千周军并没有攻打固原城,而是在固原城东北面,选了一个险要处,挖壕沟、摆拒马、埋栅栏,扎了一个硬寨,摆出一幅严防死守的架势。房当朵儿率军攻打了数次,王景紧闭寨门,一兵一卒均不出寨,只是用强弓还击党项军,这让党项军无计可施。

驻守在固原的师高金听到了“房当明大军在小牛关受到重创、房当明战死、同心城被围”的消息后。就动了北上救援同心城的念头。师高金并非房当族人。是房当军中的高级谋士,但是,他并不是直接指挥军队的将军,没有得到首领的授权,他难以调动房当军。

固原城内,主要有两部分军队,主力是由房当朵儿指挥的三千军队,另外还有一千由房当支金指挥的人马。在是否增援同心城的问题上。两支军队产生了严重分歧。

师高金和房当支金认为如果同心城被攻破,则固原根本守不住,主张北上增摇同心城,房当朵儿则主张坚守固原城。房当族分这三部,房当朵儿所在部族最小。只有一万多户,约四五万人,平时游牧于同心城北面到固原城南面的一块山地中,长期受到回鹘人的压制,所以发展得极慢,这次好不容易打垮了回鹘人。抢占了回鹘重镇固原城,这样一来,部族发展就有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因此,房当朵儿坚决不放弃固原城,数次争执后。固原城内党项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师高金避难来到了房当部,一直受到了房当明、房当白歌的关照,是房当明极为重要的谋士,鹰帅房当明对他寄予了厚望,这次西北战事,房当明把师高金放在南路军。就是让他辅佐房当白歌牵制住周军,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南路军主力在义州几手被黑雕军全歼,房当白歌也战死沙场,义州之战从战术上来讲,党项军并没犯错,只是房当军国没有人料到黑雕军有如此战大的战斗力,这本不是师高金的错,但是,师高金内心仍然受到了极大地煎熬,总觉得有愧于房当明的厚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房当支金本是房当白歌手下的小校,在泾州等一系列战事中,房当支金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才能,屡次带领军士们脱离了险境,赢得了党项军士们的拥护,在房当白歌等众多将领战死的情况下,房当支金得到了师高金的支持,取得这一千二百多人的指挥权。

师高金和房当支金两人都是坚定的北上派,与房当朵儿的争吵主要是由师高金进行,而房当支金则暗中做好部队的工作,随时准备单独离开固原。在一个月黑风高地夜晚,经过充分准备的师高金和房当支金悄悄夺取了北门,一千二百人风驰电掣的向同心城奔去。

房当朵儿听到这个消息后为时已晚,除了来到城墙上暴跳如雷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这样一来,驻守固原的兵力更加单薄,只有三千人,这支部队都是原来驻守吴留关的人马,在渭州城外进行屠村的房当赤虎也在这支部队里。房当朵儿自觉兵力不足,又不愿放弃固原城,就派人回到部族中,进行广泛动员,有近万地青壮男子被组织起来,一万三千人马已是这个小部族所能动员的全部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