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骑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转身狂奔之时,身体尽量伏在马背上,左手套着骑兵用的小圆盾,放在后背阻挡铁箭,饶是如此,也有四五名骑手被射下马来。

罗青松率领亲卫队堵在山谷入口,手中长弓早已拉开,亲卫队皆为神箭手,若两面夹击,二十余骑在劫难逃,罗青松正欲发箭之时,黑甲骑手身后飞奔过来一骑,他是侯大勇身边的传令兵,喊话时声如战鼓,因此被取名为雷公,真名反而没有几人知道。

雷公大喊道:“塑方节度使有令,不得放箭。”雷公之声名不虚传,一句出口,山谷中四处回荡着巨大的喊声。

步军小校听到这一声喊,又见到强盗被堵在山谷中,插翅难飞了,急忙命令道:“停止放箭。”

络腮胡须虽身处困境,却甚为豪迈,“哈、哈”笑道:“原来是黑雕军,难怪追的这么紧。”

雷公提马上前,道:“络腮胡子,下马,随我去见将军。”

络腮胡须环顾左右,道:“今日被困,绝无幸理,大家下马去见节度使,或有一条生机。”络腮胡须极有威信,他发话之后,十余骑全部下马,数人过去把中箭落马的骑手放在马背上,跟着黑雕军,走出山谷。

这二十余骑衣着甚杂,有几人穿着破旧铁制铠甲,有的穿着皮甲,还有几个身上罩着党项人的翻毛大皮袄,那几件铁制铠甲虽说破旧,却是清一色大周制式铠甲。

侯大勇上下打量了一会络腮胡须,心中一动,道:“你是凤翔军?”

王景军令极为严酷,违令者必斩,凤翔军战斗力也着实不弱,逃兵数量也居西北各节镇之冠,段无畏就是因为失了军粮,不敢回营,被迫逃入了山中当起了山大王,黑雕军在秦州一带至少收留了数百名凤翔逃军,因此,这些骑手身穿破旧的大周军制式铠甲,十有八九是凤翔军逃兵。

络腮胡须正是从凤翔军逃出来的指挥使向山行,当日他擅自出寨迎敌,违了王景的军令,被王景绑至操场问斩。向山行作战勇猛。关心部属,甚得人心,其部下拼死把他救出了军营,逃出了军营之后,向山行也无处可去,就在乌鞘岭、陇山、谓水、清水河一带游荡。渐渐在乌鞘岭黑云峰聚集了数百名败落山中的各部军人,成为一股颇有势力的悍匪。

山贼也并非一个理想的职业,经济、气候、地理、驻军、民风民俗等等都是制约强盗生存的重要原因。西北战事结束之后,党项牧民被赶处了清水河,陇右、固原、同心城先后落入大周军手中,军粮运输也大大减少,众多商家也从凤州迁到了灵州,商队线路由固原路线改为马岭水线路,因此,显德四年冬天来到之际。乌鞘岭黑云峰地日子过的也颇为艰难。他们不得不扩大活动范围,来到环县、庆州等地抢夺粮食、财物。

环县驻军原本有一千人,同心城大战之时,被吴松枥走了五百人马,这五百人马再也没有回到环县,环县五百驻军就由指挥使孟中人带领。

入冬以来,环县就不断受到一股来自乌鞘岭黑云峰山贼的骚扰,这些山贼人数不多,可是骑术精绝,孟中人数次带兵追击山贼,却被山贼轻易甩开,让心高气傲的孟中人气恼不已。为了剿灭这一伙山贼,孟中人布下了一个陷阱,他故意派出了一支运输队从庆州方向到环县,吸引山贼前来,孟中人把驻军中的一百骑兵安排在商队必经的小村里,二百步军则埋伏在山贼最爱走的山谷中。

果然,乌鞘岭黑云峰的山贼落入圈套之中。

络腮胡须向山行见侯大勇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脸上闪出了一丝惊异之色,恭敬的道:“末将原是凤翔军指挥使向山行。”经过一年多鏖战,黑雕军之名早已威震西北,向山行见到大名鼎鼎的黑雕军主帅,不由自主的收敛了骄狂之气,神情、语气全部依足了部下之礼。

侯大勇扭头看了亲卫队一眼,道:“李六,你过来。”

李六是段无畏手下亲兵,因箭术高超,被选入了侯大勇的亲卫队。向山行官职不高,因作战勇武,在凤翔军颇有名气,李六跟随段无畏驻守粮库,就曾经多次见过向山行,李六行过军礼,低声说了一会,侯大勇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李六翻身下马,来道向山行身边,拱了拱手道:“向指挥使,我是段将军手下亲卫李六,以前驻守在粮库,不知是否记得小人。”

听到李六提起段将军,向山行愣了一会,“段将军,是段无畏吗?”

“正是段无畏将军,他现在已经是黑雕军蛟营都指挥使了。”

向山行和段无畏颇有交情,听闻段无畏已经当上了都指挥使了,成为大周朝将军,而自己则沦为了山贼,向山行手抚络腮胡须神情颇有些黯淡。

侯大勇注意到了向山行的神情,道:“向山行,当山贼没有出路,我劝你及时回头,莫要害己又害人,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到亲卫队给我当一名亲卫。”

向山行一阵狂喜,他跪倒在侯大勇的马前,道:“向山行愿意追随节度使马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向山行抬起头又道:“我手下兄弟皆是失落在山中的军士,望节度使一并收留。”

“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马?”

“这次跟我道环县皆为骑军,另外乌鞘岭黑云峰上还有二百多名步军,这些人大多是凤翔军,还有一些逃入山中的西蜀军士,我们当山贼都是迫不得已。”

“这二十多名骑军全部编入我的亲卫队,黑云峰上的步军就到灵州去投黑雕军。”侯大勇对身后的传令兵雷公道:“把环县军统领叫过来。”

孟中人身穿玄色铠甲。骑着一匹毛发乌黑的高头大马,探头探脑的望着名震西北的节度使侯大勇。一匹快马从黑雕军中闪出,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士来到军前,沉声喊道:“环县统领,侯相召见。”孟中人只觉耳中一阵震响,暗自咂舌:这传令兵真是声如宏钟。

孟中人随即愣了愣,心道:“侯相,侯大勇已成为当朝宰臣?”

孟中人急忙上前行过大礼,并把如何设计捉拿这一伙马贼向侯大勇做了简要禀报。孟中人和向山行交手多次,互有损伤。孟中人禀报之时,向山行鼓着眼睛瞪着孟中人,孟中人也偷眼瞪着向山行。

侯大勇对于环县驻军颇有好感,“孟指挥使,看你指挥作战还很有一套,你参加过什么战斗?”

环县驻军属于庆州军的一部分,像这种留守部队均是各军战斗力相对较差的部队,在靖远、西会州等地,留守人马皆为团结兵。环县骑步军作战颇有章法,骑兵虽然远不如黑雕军和向山行的人马。却也进退统一,并未在追逐中混乱,而步军做为伏兵守在山谷中,等着向山行自投罗网,整个行动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一支守城部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

孟中人是大将军孟汉卿的侄子,也是原庆州军的一员猛将,孟汉卿获罪之后,他由副都指挥降为指挥使,率领一群老弱驻守环县,这一守就是四年,职位一直没有得到提升。

孟汉卿在庆州任防御使之时,庆州虽不时节镇,但是庆州军之强悍。延州军、凤州军、凤翔军均不敢小视。孟汉卿获罪置死后,庆州军树到猢狲散,精兵强将不是被其它节镇调走,就是被获罪贬官,韩伦当上庆州防御使以后,每天声色犬马。不理军务,孟汉卿之死和韩伦之患,让强悍一时的庆州军成为一盘散沙。庆州骑军的现状反倒便宜了侯大勇,他在任西北面行都招讨使之时,以庆州骑军为主,成立了西北独立军,战事完毕后,庆州防御使韩伦还在洛阳养病,趁着庆州军群龙无首之际,侯大勇打通枢密院的关节,把庆州骑军留在了黑雕军中,成为黑雕军一部。

庆州军被黑雕军收编之后,骑兵统领杨天畔出任投石营的主官,已是黑雕军都指挥使职务了,杨天畔当年是孟中人的副手,孟中人听到此消息,难受的一天没有吃饭。

孟中人听说侯大勇素来爱惜人才,借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毛遂自荐道:“末将投军七年,从广顺初年起,就和回鹘军、党项军作战,大小战数不清了。”

侯大勇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又道:“庆州防御使现在是吴松枥将军吧?”

孟中人见侯大勇对自己并没有兴趣,心中略有些失望,道:“吏部的任命十一月到达庆州。”说完之后,有些羡慕的瞪了一眼因祸得福的向山行。

吴松枥在同心之战中救援王彦超,立了大功,战事结束以后,侯大勇和王彦超分别为吴松枥请功,陛下对吴松枥的战功也高度认可,若不是吴松枥驰援,王彦超部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和小小党项房当族打仗,若阵亡两名节度使,实在是丢大周朝的面子,因此,吴松枥实乃挽救了大周朝的颜面。

侯大勇想起了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韩伦,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问道:“韩伦到哪里去了?”

韩伦被侯大勇逼走,对庆州军来说是一件喜事。孟中人笑道:“听说在洛阳养老。”

侯大勇笑容一显即逝,指着向山行道:“孟指挥使,乌鞘岭黑云峰山贼已向黑雕军投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一桩美事,此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收服了向山行后,黑雕军亲卫队就进入了环县县城。

柳江清看见侯大勇极擅笼络人心,行军途中也能收服勇士,不禁暗自赞叹。

柳江清一行十四人,皆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九名在里奇军中任过职,他们在草原上长大,骑术皆佳,全部穿着黑雕军亲卫的铠甲,扮做黑雕军亲卫,跟随侯大勇到大梁,准备参加大梁城内的考试,他们的所有身份文书,参加礼部大考资格文书全部由灵州衙门备齐。现在,他们算得上正宗的大周朝百姓,柳江清拿到这所有文书之时,看着文书上的姓名,柳江清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混杂,流浪百年,终于又成为中原百姓。

环县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城墙约八九米,面积不过二三平方公里,冬日城内极为冷清,除了少数杂货店开门营业以外,多数人家皆禁闭着房门。黑雕军进城后,孟中人把黑雕军带到军营,随后命令环县军士开锅烧水煮饭。宰杀军中喂养肥羊两只。

侯大勇住进了上一次钦差大人凌实住过的小院子。

环县县令听说塑方节度使侯大勇来到小院子,赶紧过来拜见,上一次凌实路过环县。县令狠心杀了一条大狗,这条大狗是夫人所喂,是夫人的心爱之物,杀狗以后,县令夫人和县令吵了足足五天,直到县令弄来一条小狗,夫人这才作罢。

县令听说节度使来了,脸皱成一团:怎么这些大官总是在这么寒冷的冬天路过环县,今年这条狗刚刚长大,莫非又要宰杀不成。

县令心中尽管满腹牢骚。但是,节度使还是不能怠慢的,就让公孙老爹偷偷把夫人的狗杀了。

装一罐老酒,煲好狗肉汤,弄一些干羊肉,再到猎人李二处寻一些腊好的野物,县令让公孙老爹和几个没精打采的衙役提着这些下酒菜,来到侯大勇所住的小院。

“公孙维扬县令。”听到这个名字,侯大勇就想起了杜甫著名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性》,虽说全尸只记住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两句,但是公孙大娘矫健轻盈的舞姿却深深的引在了侯大勇的脑海中,县令公孙维扬脸如干枣,身材高瘦,且有些佝偻,虽姓公孙,却全无公孙大娘的半丝神采。

行罢礼,公孙维扬站在一旁,小心地道:“环县偏僻之地,实在没有好东西可以招待节度使。”

侯大勇上次带兵北上灵州,从环县外经过,没有时间进城,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位公孙维扬县令,见到县令这个模样,也不忍心让其尴尬,就俯下身,闻了闻桌上的大罐狗肉汤,道:“好香的狗肉汤,真让人食欲大开。公孙名府、柳郎、孟郎,都围过来,把老酒满上,大家别这么拘束。”

黑雕军亲卫队中有二十多人来自庆州骑军,他们都曾是孟中人的部下,孟中人才由此得知侯大勇回朝任宰相一职,孟中人不过是一位不入流的小官,和当朝宰相坐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虽说外面北风呼啸,他却汗流浃背。

公孙维扬并不知道侯大勇为何路经环县,他默默的陪坐在一边,侯大勇问一句就答一句,侯大勇动一次筷子他就跟着动一次筷子。

“公孙名府,你在环县几年了?”侯大勇见公孙维扬实在不善于应酬,主动问道。

公孙维扬放下筷子,恭敬道:“下官是天福十二年进士,到环县已有十四个年头。”

天福十二年是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年号,公孙维扬中进士时不过二十六岁,可谓年少得志,心雄万丈,谁知后汉数年便亡,大周建立之后,尽管吏部考评年年皆为优,可是庆州先有孟汉卿牵连之祸,后有韩伦昏庸之累,阴差阳错之下,公孙维扬在环县一呆就是十四年。

侯大勇军中也有四名进士:灵州刺史梁守恒、军情营掌门人钱向南、黑雕军外交官刘成通、嘴心建筑的霍知行。这四人已成为黑雕军不可获缺的人物,因此,侯大勇对于进士出身的人物颇为看重,不过,在没有了解公孙维扬的政绩之前,侯大勇也不愿意随意许诺,只道:“在这苦寒之地当了十四年县令,真是辛苦公孙名府了。”

十四年来,没有一位上司说过这样的话,公孙维扬不禁老泪纵横,“有节度使这个评价,下官死而无憾。”

柳江清吃了已惊,在石山读书,常见:“山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句,考取进士也就有了当官的资格,民间俗称为“跳龙门”,在柳江清心目中,中进士之后就无比风光,不料,今日竟看到如此窝囊之进士。

屋中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突然,院外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公孙维扬,你不是个东西,去年杀掉我的黑熊宴请狗屁钦差,今年我的飞虎还没有长大,你又杀掉飞虎招待不知那里来的神仙,公孙维扬,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剑指秦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庙堂之高(十三)

这一连串的咒骂高亢嘹亮,吐字清晰,屋内喝酒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屋内众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公孙维扬,公孙维扬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的看着大门。

“澎”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名女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此女穿着青色的厚袄子,体态娇小,未施粉黛,随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正是公孙维扬的夫人公孙娘子。公孙娘子进屋后,本来想进屋把桌子掀翻,看到有孟中人和两名陌生人在场,似乎也愣了愣,就没有上前掀桌子。

公孙娘子在房中教完小女儿做女红,在院中很快就发现爱犬飞虎不见踪影,追问之下,才知被郎君宰杀了。

公孙维扬官场也不得意,却具有诗人气质,特别是钟爱五言绝句,在他身边,聚焦了一帮落魄诗人,这些诗人以公孙维扬为首,因此,常到环县来打秋风,头几年,公孙娘子每次都热情招待,可是每次到来,公孙家的存货就一扫而空,有一年年关,家中居然没有一点肉食,让公孙娘子不胜其烦。

今年冬天,公孙娘子就把家中的腊肉全部藏了起来。免得被诗人朋友扫荡,谁知公孙维扬竟然把飞虎杀了招待客人,让公孙娘子怒火中烧,不由自主的闯将进来。

大祸已闯下,公孙维扬反倒镇定下来,站起来,装模作样的喝斥道:“今天有贵客此,娘子太过无礼了。”公孙娘子并非蛮横无礼之人,见房内并非庆州师友,脸色稍缓。嘴上却并不认输,锋芒直指孟中人:“孟指挥军中自有肥羊,若有心招待贵客,何不请孟指挥宰杀,何必非要杀一条看门的瘦狗。”

孟中人和公孙维扬境遇相仿。也算是难兄难弟,平日也时常走动,他素知公孙娘子泼辣,见屋内众人都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军中原本有三十只肥羊,一个月前吴松枥将军击破山贼,宿在环县。目前军中只剩下两只肥羊,这两只肥羊也宰杀了,在军营煮了一锅大汤,让亲卫队军士有点肉味。”孟中人看着公孙娘子,又道:“进了环县,历来是由明府出面待客。”

现代社会,河东狮吼成为普遍现象。侯大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师长家中,那日恰巧师长家中保姆有急事外出,威严无比的师长在家中身穿围腰,忙个不停。侯大勇军校毕业之时,师长当时还是营长。侯大勇则是其手下中尉军官,师长在南疆战场上,带部在丛林中打了数场硬仗,也算得上杀人如麻,回到家中地师长却沦为家中的三把手。侯大勇到了古代以后,还没有见到敢凌驾与郎君头上的女子,公孙娘子算是第一个,侯大勇就饶有兴趣的看着公孙娘子如何收场。

公孙娘子出身青州世家,颇有见识,听到孟中人说起侯相。迅速的就把当朝权贵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到侯大勇气度沉稳,猛地一机灵:”难道他就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公孙娘子抬起两手整了整头发,敛容来到侯大勇身边:“小女子乃偏僻村妇,有眼不识泰山,侯相千万末怪。”

公孙维扬反应没有娘子快,娘子行礼后,他才明白侯大勇已是当朝宰相,他站在娘子身边,道:“请侯相大人不计小人过。”

侯大勇有心开玩笑,就正色道:“公孙明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公孙娘子的爱犬,你怎么能够随便宰杀,回家以后,好好向娘子赔罪。”

公孙娘子在低着头,偷看着侯大勇的脸色,见其并无愠色,浅笑道:“明年初,奴家的父亲要到环县来,奴家是小女子心思,就藏了两罐好酒和一些风吹的爷羊肉,奴家这就取来。”

侯大勇客气道:“谢谢公孙娘子好意,今日菜品也着实丰厚了,还是把酒肉留下来孝敬老人吧:”

“侯相是贵客,能到环县来,是环县百姓的福分,只求你走时,留已首绝句,让庆州的大小诗人别在孤芳自赏。”公孙娘子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此语一出,大家随后扭头一起看着公孙维扬,大家心思一致:这个公孙娘子真是厉害,踢开房门之后,先是将了孟中人一军,随后又给侯大勇出了一个难题,如此之妻,也算是万中挑一。

写诗是侯大勇绝对弱项,他那里能写出什么绝句,除非盗用后人诗句,可是侯大勇除了记得几首唐代边塞诗以外,宋、明、元、清的五言绝句一首也不记得。侯大勇实话实说道:“在下一介武夫,写绝句只能贻笑大方,不题也罢,柳郎是个中高手,就让柳郎来题写一首。”

柳江清身穿黑雕军军士的军服,却受邀参加了这个晚会,而侯大勇和他谈话颇为客气,公孙维扬和孟中人都猜不透这个柳江清是什么人。

侯大勇自揭其短,柳江清自然也不能表现的比侯大勇更为枪眼,他微一思索,沉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吟完之后,稍稍停顿片刻,道:“惶惶大唐早已把绝句唱完,这首《哥舒歌》是无名诗人所作,初看平常,我等却写不出此意境,不作也罢。

公孙维扬向来已五言绝句自傲,五言绝句也就成为他对自己处境的安慰,听到柳江清之言,脸色微红,低头不在做声。

侯大勇暗自叹气:诗词歌赋,自己绝纯外行,回到大梁之后,免不了要吟诗赋词,真是让人实在不爽。

公孙娘子出门以后,屋内四人突然没有了话题,大家坐在房间内大眼瞪小眼。等着公孙娘子取来好酒肉。公孙维扬尴尬无话找话,又如在自言自语:“不知王钦差睡醒了没有。”

就在公孙娘子为爱犬飞虎兴师问罪之时,王钦差正在隔院心烦意乱。

钦差王清官职不高,只是从六品,不过比县令略高一些,因为有钦差的头衔,就和侯大勇享受着同样的待遇,在侯大勇院子的隔壁单独享受一个小院子,从灵州出发以后,六天行军,让略有些肥胖的王清身心具疲,只是为了在侯相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强撑着行军,进了院子,王清就顾不得吃饭,到头就呼呼大睡。

醒来之后,天色微黑,知觉前胸贴后背,肚子不断“咕、咕”直叫。亲卫连忙端过来一碗面汤,还有一些硬邦邦的干肉。王清一路上皆吃香喝辣,现在吃了六天粗粮,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进了环县,原以为能吃些好东西,不料还是这种食物,王清来时,要为宰相范质带一封信到延州、灵州,因此没有经过环县。王清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用这种粗食招待本钦差。”

正是恼火之时,隔院传过来一股一股浓香,细品之下,竟是烧狗肉的味道。王清知道隔院住的是侯大勇,倒不敢造次,踱到亲卫所住的房间,问道:“有没有人找我。”

听到无人来访,王清失望的回到屋中,肚子饿的更加厉害。只好抓起一块干肉,狠狠地嚼了起来,或许是饥饿难忍,这粗劣的干肉竟颇有滋味,正在生着闷气,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传来亲卫低低的声音:“大人睡醒了没有,节度使请他过去。”敲门声响起之后,王清就竖起耳朵在仔细听,得知侯相有请,顿时兴高采烈,当亲卫进来禀报之时,王清早就把肉干放回盘中,淡淡的道:“知道了。”

王清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走进了侯大勇所住的院子,在黑暗处使劲咽了咽口水,才不紧不慢的走进了院落。

落座不久,公孙娘子就亲自端着红烧的风吹野羊肉,另一位小厮则提着一罐好酒,王清坐在背光处,公孙娘子没有看清他的相貌,落落大方地介绍道:“这是环县特产,风干野羊肉,这些野羊生活在大牛关以西的草原,奔跑迅疾,所以肉味特别有劲道,若不是侯相在这里,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公孙娘子迥异于一般女子,在侯大勇这等人面前谈笑自若,公孙维扬脸上野也露出一些佩服之色。

王清坐在背光处,公孙娘子出来之时,他全身如受雷击,筷子滑落在地面,好在众人都在听公孙娘子介绍风干野羊肉,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

公孙娘子又亲自提起酒罐子,打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酒香迅速弥漫在房中,”此酒有一个俗气的名字,叫做夜来香,是乡人形容酒味之浓,比的过夜来香。“

公孙娘子提着酒罐,依次给客人酌酒。来到王清面前之时,公孙娘子微笑着问:“这位大”说到此,突然停了下来。孟中人恰好坐在一旁,接口道:“这位是钦差王大人。”

王清颇为尴尬的道:“崔娘子。”

公孙娘子冷冷地道:“这里没有崔娘子,只有公孙娘子。”说完之后把酒罐递给小厮,道:“你给大人们酌酒,我有些不舒服。”

事情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公孙维扬上下打量着王钦差,道:“大人可是青州王清。”王清点点头,道:“正是。”公孙维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说不处口,只道:“钦差大人,我敬你一碗。”

王清一句“崔娘子”,让快人快语的公孙娘子掩面而去,也搅乱了酒宴的气氛,让美味的风干野羊肉也失去了滋味。

众人散去后,侯大勇让王清留了下来。

“崔娘子是青州人,和下官是家乡人,崔娘子也是我的表妹。”王清字斟名酌回答侯大勇的提问。

侯大勇来到大周数年,行军打仗之余,也常常看书,对唐史颇有研究。听了王清之语,马上打断道:“青州崔、王皆为世家大族,你也出自名门吧。”

王清苦笑道:“唐太宗重修《氏族志》,尚官不尚亲,也就是说已官爵高下来确定氏族高低,数百年来。青州崔、王早已式微,不复有当年之势。”

“不能这样说,崔、王两姓在朝中人数也不少。”得知要回到朝廷的消息之后,侯大勇就命令飞鹰堂弄来了朝中重要官员的姓名、履历、家族背景等等材料,因此,对朝中的官员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朝中崔、王两姓的官员是不少,但是青州崔、王人数极少。而且族谱已乱,大家各祭其祖,和异姓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你回去吧”侯大勇挥了挥手,让王清退了下去。

公孙娘子落落大方,快人快语,身上的气质和现代女子很接近。这让侯大勇很是亲切,在屋内坐了一会,出门对新来的亲卫林大郎道:“把公孙维扬和公孙娘子请来。”

公孙维扬回到家中之时,公孙娘子犹自坐在床上垂泪。公孙维扬酸溜溜地道:“娘子,你还在想着这个负心之人吗?”公孙娘子摇头道:“自从嫁给郎君,我心中只有郎君。这个你是知道地,还用我说吗?”

“那你为什么变色而走。”

“见到此人,让我不禁想到了青州,我们来到环县已经十四年,日子过的好快。”公孙娘子握着公孙维扬的手抚着眼角,道:“我眼角都有皱纹了,父亲带信说要来环县看我们,也不知道父亲头发白了没有。”

公孙维扬内疚的看着公孙娘子,当初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跟着自己来到穷乡僻壤,离开了所有亲人,一住就是十多年,道:“都怪我没有本事,只会作几首诗,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郎君不要这样说,在环县提起公孙县令,谁不交口称赞,每年大风雪,环县甚少冻死人饿死人,这在西北是首屈一指的,远地不比,延州每年就要冻死不下百人。”公孙娘子又道:“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侯相这人倒很和气,今天原本想哄他高兴,求他调郎君回山东,谁知遇到王清,败了兴致。”

公孙娘子是青州崔家娘子,崔家虽已中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青州仍有田产无数,在社会上仍有余威,王家也是青州大族,不过比起崔家来说,王家败落的更加彻底一些。崔、王两个世家历来有通婚之俗,崔娘子和王清这一对表兄妹也顺理成章地订了亲。

不料,布衣出身的门下侍郎黄丙为了提高社会地位,主动倒王家来提亲,王家为了攀上高枝,寻了一个借口,毁掉了婚约,王清虽然和表妹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为了家族,也只有抛弃崔娘子。

被悔婚的崔娘子在崔、王、卢、李等世家中地名声一落千丈,没有那一位世家子弟愿意取这位美貌的崔娘子,无奈之下,崔娘子嫁给了当地略有薄田的公孙家,令崔家万万没有想到地是公孙维扬竟然高中了进士,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青州崔、王两家为了此事,从此势不两立,王家怕崔家打击报复,利用门下侍郎黄丙的权势,极力打压崔家,把崔家亲族全部调到偏僻之地任官。公孙维扬中了进士以后,先在京兆府为官,他书生意气颇重,不会迎合上司,又受到崔王之争的牵连,先被踢到河中府,又被调到泾州,最后被贬到环县,在环县阴差阳错一呆就是十四年。

太祖郭威建立大周朝时,黄丙在兵灾中被杀,王家势力才消减,王清靠恩荫得官,官至五品之后,王清就久未升迁,做了一个闲散官。

到灵州路途遥远,更因为上一个钦差凌实差点丧命党项人之手,回到大梁后就大肆宣传此事,所以,大梁官员们均视到灵州为险途,不愿意到灵州,因此,就打发王清出使灵州。

不想,王清在环县见到早已没有音信的崔娘子。

就在公孙夫妇相互感慨之时,侯大勇贴身亲卫林中虎来到了其住所。

公孙维扬有些惴惴不安,公孙娘子为郎君理了理头发,道:“无妨,侯相何许人也,真要怪罪我们,派几个军士把我们捉去就是,何必让我们重回小院。”公孙维扬素来佩服娘子的见识,听到娘子这样说,心中稍安。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听完公孙娘子述说,侯大勇禁不住感叹造化弄人,心道:难怪这位公孙娘子说话办事颇有大家风范。见了本相也谈笑自若,原来出自天下第一大家———山东崔家,这世家子弟见多识广,确有其长处。

侯大勇对公孙娘子颇有好感,且公孙娘子家是山东大姓,用些安抚手段或许对日后有利,就道:“今日相见也属有缘,公孙明府有什么愿望,若本相能够办的到,且不违反律法,本相愿意帮助一二。”

公孙夫妇对视一眼,公孙娘子眼中闪出一丝惊喜,用手拉了拉公孙维扬,公孙维扬这才道:“下官和娘子本是青州人士,道环县已有十四年,十四年,我们从来没有回过家乡,下官的心愿是调回山东为官,也算落叶归根,了一个心愿。”

这种事对于公孙夫妇是天一般的大事,对于侯大勇却是举手之劳,办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爽快地道:“这不算什么大事,你们就等这吏部的调令吧。”

剑指秦川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庙堂之高(十四)

春节是大周朝的传统节日,时间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因为它是一年中的第一天,因此,大周朝又称春节为“元日”、“元旦”、“元辰”。

在正月的头几天,大周朝的人们通常要举办许多活动,包括迎年、拜年、迎财神、打鬼等活动。

初一隆重迎年,吃团员饭,饮屠苏酒、拜祖祭祖,迎接喜神财神,燃放爆竹;上自官员,下自庶人,往来交错,互致新春;初二最主要的活动是迎财神,同时又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初三祭井神,又是民间传说中的老鼠娶亲日,深夜不点灯,人要早上床,把空间让给老鼠;初死迎神;初五破五;按惯列要吃水饺,同时又使五路财神的生日,大小店铺都要祭利市仙官,招幌之上要挂红布;初六清理厕所;初七为人胜节;初八拜星群君;初九祭祀天公。

除了这些必做之事,各地民俗不同,还有填仓节,送穷日等等。

侯大勇一行紧赶慢赶回到大梁之时,这诸多繁琐的仪式都已经结束,符英在春节前做好了郎君回来的充分准备,一等不回,二等不回,也不知落下了多少伤心泪。等到一月十七日,侯大勇一行才进入大梁城,亲卫队五百人,一百亲卫进入大梁,成为侯府卫兵,另外四百人则返回灵州。

侯大勇、符英久别重逢,自然更胜新婚,其中迤俪之处,只有过来人才有深切感触。

柳江清一行十四人久居石山,何曾见过这等繁华,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当日过洛阳,里奇诸人已震惊于西京的富蔗繁华,这次到了大梁,见到磨肩搂踵,才知道名城重镇固然繁华。但是。和帝都长老会交代的秘密任务,身上带了不少钱和名贵珠宝,他一直未露口风,众人自然不知晓此事。柳江清笑道:“这一顿还是算我的,大家以后还要节约行事。”

众人兴致勃勃的上了桃源居酒楼,最高的三楼雅室早已被人所定,柳江清等人只好在二楼包下一间雅室,雅室颇有书香气息,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唐人短句,两幅水墨山水,为酒气冲天的雅室增添了几丝雅意。一边则有一个大窗棂,窗棂上吊着些琉璃珠子,众人爬在窗棂上,争看大梁城景致。

酒楼位于闹市区,二楼上的视野虽说比不上三楼,却也相当不错,从二楼往下看,东城区有四条相互交错的宽阔街道,街道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店铺、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大的店铺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众人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繁华无比的街道,等到小二把菜上齐,也不肯挪开眼睛。过了良久,众人才围坐桌前,闷头吃菜喝酒。

柳江婕叹道:“想不到大梁是如此气派非凡,以前在石山坐井观天,以为天下之城也和石山差不多,真是不走出石山不知道世界之大。

吴归思是吴越洲的儿子,他素来快言快语,道:“听说我们的家乡杭州府和大梁相比丝毫不逊,也难怪祖先们留下那么多怀念故土的诗篇。”

柳江清是里奇部众人的头领,此时杭州府并非大周的土地,道:“吴郎,现在已是大周灵州人,说话办事切莫如此随意,祸从口出,不可不防。从明天起,我们就专心应试,切莫分心,要为里奇部争气。”

吴归思是特意参加武举考试,他在石山之时,信心十足,见识了黑雕军亲卫队之后,对于武举考试也是心中无底,道:“在洛阳之时,听旁人议论,才知十万禁军是大周军精锐,自从见到黑雕军之后,我已不敢小视中原英豪。禁军如此厉害,我也不知武举能否考上。”

柳江清鼓励道:“上一次耶律大光派使臣到石山,喝醉之后,曾说过,契丹军和大周军交战,胜多负少,黑雕军恐怕是大周军的异数。若大周十万禁军都有黑雕军的战斗力,那么契丹军那里还能占上风。”

里奇诸人正在谈论着考试,突然门外两人推门而入。两人一高一矮,身穿文人常见的青色圆领长衫,高个子手持异柄折扇。虽是冬季,高个子仍然装模作样的挥动折扇,柳江清等人都是里奇部年轻一带文采出众者,已瞧出折扇上题有几排绝句。笔势纵横,绝非凡品。

矮个子拱手笑道:“在下宋州刘程,诸君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想和诸位交个朋友。”

另一位高个子也跟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五百年的缘分能同舟,一千年的缘分能同床,在下许州成强,能和诸君今日一晤,即使没有一千年的缘分,也有八百年的缘分。”这个高个人长的颇为结实,颌上多须,有点武将的味道,但是说话极为顺溜。

里奇部众人虽然聪慧不凡,但是从小住在石山,没有到过大城市,所以到了大梁之后,就如一个乡下孩子初入大城市一般,被街道上显露出来的繁华富蔗所震慑。不免生出了自卑之心,如今两名中原青年才俊主动结交,里奇众人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让坐。

成强、刘程妙语连珠,讲起大梁城内富豪逸事、官场秘闻更是头头是道,里奇众人听的目眩神迷,蹉叹不已。刘程、成强在东拉西扯中,已把众人到大梁来的来意摸的清清楚楚,当然,里奇部众人隐瞒了里奇部诸事,只是从灵州讲起。

酒过三巡,众人均有醉意,矮个子刘程随口道:“今年考试与往年相比有些变化。”说完之后就举着酒杯和吴归思碰杯。

柳江清是石山书院的教师,受长老会委托,管理照顾这十三人,他专心地听着刘程的话,谁知刘程说了半句就没有下文,柳江清等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就问道:“刘兄,今年考试究竟和往年有什么不同?”

刘程惊讶地道:“柳兄真的不知道,去年十月,兵部尚书向陛下递了一个条陈,请求开制举,陛下已经同意了,今年制举有三科,其一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柬科,其二是经学优深可为师法科,其三曰详闲史理达于教化科。”

唐代科举有常举和制举两类。

常举每年举行,于进士科外,复置秀才、明经、明法、明字、明算等多种。学馆的生徒可直接报考,不在学馆地自行向州、县报考,合格后再由州县送中央参加考试,应试着已进士、明经两科为最多,考试的内容,进士已诗赋和时务策,明经则着重于儒家经典的记诵。

而制举由皇帝直接立定名目,有是贤良方正直言极柬科,文辞清丽科,博学通艺科,武足安边科、军谋越众科、才高未达沉寂下僚科等百十余种。士人和官吏都可以参加考试,考中以后,原是官吏地立即升迁,原来不是官吏的,也立即由吏部给于官职,但制举出身当时并不被视为正途,而看成是“杂色”。

此消息并不算新闻,在灵州之时,柳江清就知道了新开制举之事,他们一行十四人,除了柳江婕之外,柳江清等六人直奔进士科而去,李知秋等三人考制举,吴归思等四人考武举,因此,听到刘程之话,大家并没没有太多意外,成强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见柳江清等人神色,料是知道制举之事,成强和刘程对视一眼,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酒宴结束之时,刘程、成强两人说了一些客气话,翩翩而去,柳江清出了桃源居,倒吸了几口凉气,这个桃源居价钱贵的惊人,幸好柳江清经过商,身上总是习惯多带钱,这才没有当场出丑。

柳江清等人在东逛西转,在书肆转了一大圈之后,每人都夹着心仪的书籍,竟然找不到回家之路,柳江清、吴归思等男子耻于问路,在城里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仍然没有找到灵州会馆,最后,还是由柳江婕主动去问路,才把众人带回了灵州会馆。

这一天有太多的新奇,众人回到会馆之后,全部聚在柳江清的房间内,议论着今天见到的种种趣事,正议论的其劲之时,会馆的一位小厮推门进来:“哪一位是柳江清,门外有人找。”

灵州会馆的门口阴暗处站着一名高个子男子,正是桃源楼遇见的成强,他看到柳江清出门,几步上前,神秘地道:“柳兄,请借一步说话。”

柳江清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跟着成高向会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走去,两人在青石铺成的巷子里走了数百米,拐进一个雅致的小茶馆,矮个子刘程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两人坐定。刘程故意神秘地道:“今日和柳兄一见如故,在下就帮你这个忙。”柳江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我没有请他们帮忙啊。

刘程取过一柄折扇,打开来,递给柳江清,折扇上是一笔漂亮的颜体,只见上写“花絮柳暗就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数日莺花借落羽,一回春致一伤心。”这是“大历十才子”之一钱起写的《长安落第诗》,钱起虽然在玄宗天宝十年考取了进士,但他在科场上并不是一帆风顺,数次落第,对于失意举子的悲伤感悟颇深。

柳江清读过这首诗,但仍然不知其意,只是赞道:”好一笔漂亮的颜体。“

刘程挪了挪板凳,坐在柳江清身边,道:“柳兄,在下在大梁二十多年,对科举知之甚深,科举考试,用一个字概括,就是难。”

刘程举着手指,算道:“想当初,唐太宗在位二十三年,由科举如仕着一共二百二十四人。每年平均不过十人,虽然后世不断增加,也是万中取一,太多的举子终其一生也没能跳上龙门,这只是其一。而考取了进士,只是有了出身,接着还必须经过吏部的复试,吏部复试对于像柳兄这样才高八斗却没有关系的寒士无异于不可跃之天山,当年韩愈三次参加吏部复试均落选最后只有到宣武军节度使董晋部下作幕僚,这才踏上仕宦之路,这是其二。”

柳江清知道刘程必然话中有话,假作不悦道:“刘兄不用说了,考试再难,在下既然已经来了,总要试一试。”

成高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敲着胡桌,道:“刚才刘郎说了,和柳兄一见如故,我两才帮这个忙,换做一般之人,就是跪地相求,我也不肯帮忙,今日柳兄若肯听依计行事,必能让你金榜题名。”

柳江清在石山学成以后,在军队和商行皆任过职,见识也算不凡,听到这里,已明白两人一直在引自己入局,就道:“大家都是兄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何才能让我金榜题名。”

刘程闻言“哈、哈”一笑,道:“果然没有看错人,柳兄是个明白人,实话对你说吧,在下有长辈在朝中任要职,若由他谋画,保证让柳兄进士及第,现在就看柳兄能否出的起价钱。”

“多少价钱?”

“价钱绝对公道,现在市面上每匹战马约三十贯,柳兄来自西北,就出百匹战马的价钱,我保证柳兄进士及第。”显德五年初大梁城内米价为每石五百文,也就是半贯钱,三百匹马也就由三千贯,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而马价在大周一直极贵,用马匹记价,就让人觉得数目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