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奏折是柴荣给少数重臣和部分谏官的特权,凡有重大之事,就用黑木盒直接送到中书门下,由执笔宰相直接送给陛下。这批黑色奏折都是极为重要的奏折,平日很少见到,今日突然出现三个黑色木盒,定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侯大勇隐隐知道所为何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取过黑色木盒就给柴荣送去。

柴荣身着没有龙也没有佩饰地黄色长衫,除了衣服的颜色,就和普通地读书人一样。他身边已经堆放了厚厚一叠奏折,这是前一天执笔宰相范质送过来的奏折,前一天,他召见了高丽和占城的使者,费了不少时间。因此没有及时这些阅完奏折,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简单喝了一些小米粥,就开始披阅奏折。

范质已对奏折拟定了初步意见,柴荣却仍然一件一件的阅读,并在少数奏折柴荣加上了自己的意见。昨天柴荣已接到了两个木盒。见侯大勇又捧着三个黑色木盒,沉默了一会,取过黑色木盒,顺手取过一柄锋利地小刀,慢慢地割开封印。

侯大勇正欲退下,柴荣突然放下黑木盒,抬头问道:“永济渠的情况如何?”

永济渠是沟通黄河与海河流域的重要水道。东汉建发九年(204),曹操曾开白沟,又开平虏渠,沟通黄河和海河水系。隋大业四年(608)。隋炀帝征调河北诸郡民工约百万人,开辟水济渠,南引沁水通黄河,北通涿郡。自永济渠经黄河、通济渠、淮河、邗沟,过江经江南运河至杭州,构成了南北大运河。隋、唐向辽东用兵,永济渠都是运输军需粮饷的主要交通干线。

从显德二年起,朝廷每年都疏通河道,加固河床。通过三年多努力,永济渠基本上水流顺畅,大周军北伐。永济渠既是后勤辎重的运输干线,同时也是向北投放兵力的重要渠道,因此,从南唐回师大梁以后,朝廷又征调了数万百姓疏通河道。

侯大勇多次视察了永济渠,对其情况极为了解,道:“经过三个月地疏通,玄蛟船在河道行驶没有问题。可以直达沧州。现在已有三百多艘玄蛟船在大野泽和永济渠上操练,在今冬明春若再增添一百艘玄蛟战船,则一次运送兵力可达四千人。”

柴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下几场大雪,永济渠就会结冰,侯郎要趁着这一段时间加紧操练水师,准备物资,河水解冻之时,便是大军北伐之日。”

“侯大勇脸上突然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但是又忍着不说。

这个神情自然瞒不过柴荣,道:“侯郎似乎有扑么话要说?”

侯大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脸上却露出迟疑的神情,小心道:“此事颇为蹊跷,臣也没有把事情看透。”

柴荣瞟了一眼黑色木盒,道:“侯郎是重臣,又是皇亲,有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前几日,在永济河上,挖出了一个石碑。”侯大勇抬头看了一眼柴荣,见其神色无异常,又道:“石碑上刻着香孩儿坐天下六个字。”

“我已知道此事了,昨日就有黑木盒上奏此事。”柴荣淡淡地说道,“侯郎如何看待此事?”

侯大勇尽量客观地道:“若不出所料,此定为西蜀所使用的离间计。平淮南之战,赵都指挥使屡破强敌,立功甚伟,南唐军闻将军名而丧胆,西蜀定然也听到了赵都指挥使的威名。现在我军正在凤州和西蜀对峙,西蜀使出这小儿伎俩,离间之意实在明显。”

柴荣平静地道:“侯郎之言,甚合朕意,赵郎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柴荣的神色间毫不半分欢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收到的黑木盒子中,有新谏官郑起呈上的黑木奏折,郑起在奏折上说了两年事情,一是报告永济渠发现石碑之事,另一件是指出赵匡胤在禁军中威信太高,人望太高,实非国家之福,若继续发展下去,等到功高震主的时候就不好收拾,为了顾全君臣之谊,最好是早日将其调出大梁城。看到这份黑木奏折之后,柴荣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郑起的建议。

郑起和赵匡胤同为澶州旧人,只是两人向来不和,郑起上这份奏折,也冒着成为小心的风险。所以,柴荣相信郑起所说皆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非落井下石之举。

侯大勇看柴荣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想是昼夜阅奏折所至。就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能过于操劳,要多多保重龙体。”

柴荣神色有些暗淡,“幽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中原其实已无险可依。契丹军随时南下中原,想到这里朕心里就总是不踏实。大雪马上将至,河水也要封冻,北征只有等到明年三月河水解冻以后,这样一来就要等待整整四个月,朕恨不得明天就发兵北上。”说到这。柴荣又问道:“水师是否操练精熟?”

侯大勇早就盯上了水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让郭炯来执掌水军,此时永济渠石碑已经现身,也到了重组水军的时候,就道:“水军在赵都指挥使地日夜督促之下,已训练得颇为精熟,不过,臣觉得北伐水师只有二千人,人数实在太少,即使达到了快速突袭的战术目的。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臣建议应该大力加强水军力量,水军规模如果能够达到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则突袭地效果更佳。”在现代社会,两栖作战是常见的作战模式,但是在大周军,水师和马步军还远远没有融合,侯大勇想借这些水师北上之机,打造一支能够两栖作战地部队。

柴荣听了建议,反而微微一笑道:“侯郎一直在西北作战。估计并不熟悉水战,水师训练颇费时间,从选人到训练精熟。三个多月地时间还不够,大周最精税的水师集中在长江之上,而长江水师要遇制南唐,不能大量南调,仓促之间,根本不能训练出一万多人的水军。”

侯大勇连忙解释道:“契丹人长于弓马,水战却是外行,大周水师北上之后。在水中并没有敌手,水战是打不起来的,决定胜负还是靠马步军。另外,水师过了益津关以后,玄蛟战船就无法北上,只能上岸从陆路到瓦桥关,这次出动水师北上主要是利用水道快捷地运送兵力,用以出其不意地向辽军进攻,所以,北伐水师和长江水师不一样,他既是一支水师,又是一支马步军,训练则要稍稍容易一些。”

柴荣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想了一会,点头道:“此言甚为有理。”

侯大勇注意观察柴荣脸色,见其始终有些心神不定,便出言试探道:“转眼就到明年春天,不若先派一员威望高地战将,率禁军一部到德州,作为北伐军的先锋。”其实殿前司张永德在去年已经率领一部人马北上了,侯大勇故意说出这个话题,暗示把赵匡胤派到德州。

柴荣侧脸看了侯大勇一眼,未置可否,随后站起身来,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园中走走。”

侯大勇跟在柴荣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大殿,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动。走了一会,柴荣突然停下脚步,对侯大勇道:“让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回到大梁,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接替张永德住扎在沧州,赵郎能征善战,多次充当大军先锋,这次北伐,先锋官之位非他莫属。”

又道:“从殿前司和侍卫司各抽调五千军士,从长江水师抽调二千水师,组建汴河水军,全军一万二千人,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枢密院承旨时英为水军副都指挥使。”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地北风吹来,落叶乱飞。

柴荣衣服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这一阵风,似乎也吹去了一些抑郁,他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柴荣所吟的是曹操的《步出夏门行》,铿锵跌宕,气魄雄壮,隐隐又带有悲凉慷慨之意。

侯大勇心中一惊:此时大周朝如日中升,柴荣本应雄姿英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何突然想起吟诵此诗,此诗虽然气势雄浑,却颇有些伤感沉郁之情,算来离柴荣病逝不过半年时间,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侯大勇回到中书门下之时,呆呆地坐了半响:自已来到大梁之后,一直以赵匡胤为假想敌,谁知这位敌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被调出了大梁城,掌握不了禁军。赵匡胤也就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但是,侯大勇原本想以郭炯为水军统帅的目地却也没有达到。

历史在这里突然拐了一个弯,让侯大勇顿时失去了方向。

谁掌握了禁军,谁就有实力夺取政权,如果李重进或张永德因为赵匡胤的离去。趁着柴荣病逝而夺了天下,那么,中国社会又会向何处去,是变得更糟,或者是更好?

十一月六日,正式下诏:以忠武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为横海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兵部侍郎陶榖为尚书吏部侍郎;诏升湖州为节镇,以宣德军为军额,以湖州刺史钱偡为本州节度使;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

柴荣称帝之后,为了改变武人割据地问题,频繁调动节度使,因此,节度使互调成为平常之事,这一次调动和无数次调动一样平常。

赵匡胤离开大梁之时,北风仍然在大街小巷穿行,日月星辰仍然悬挂在天空。没有人感到任何异常,在那一天夜晚,侯大勇无意抬头望了望黑得让人心酸的天空,忽见一颗流星渐行渐远。

看着消逝在黑夜里的那一颗流星,侯大勇禁不住在心中想:赵匡胤在柴荣手下任殿前司都指挥使,和他资历相同或更深地将领大有人在,若说他投军之日就有篡位之心,恐怕也不尽然,他是随着地位、实力的不断增加。视野的不断开阔,再加上柴荣突然去逝,留下了一个权力真空,这才产生了夺权之心,此时赵匡胤羽翼仍然未丰,只怕还真的没有夺权之心。反而是自己,改军情营、飞鹰堂,建富家商铺,收服了吐蕃浑末部、党项房当部、颇超部和阴山脚下的里奇部,更象是一个阴谋篡权的奸臣。

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河水已如刀子一般割人,永济渠地疏通工作也就难以进行,十一月十五日,定为全线停工的日期。

侯大勇来到了大周朝以后,一直把赵匡胤视为最大的对手,也正是由于有了赵匡胤,侯大勇这才一直励精图治,迅速由一名防御使跃升为大周朝宰相。失去了赵匡胤这个对手,侯大勇倒有些兴味索然,做事也提不起精神。

十四日夜,侯大勇从中书门下回来之后,就泡在木桶里,躲在袅袅地热气里想着心事,符英新买了两个贴身使女,一个为侯大勇洗头揉肩膀,一个给他全身按摩。

师高月明之事,侯大勇也是回到大梁一个多月以后,才假做很无意地透露给符英,符英楞了片刻,虽说没有表现出怒气,心中却难免酸溜溜的。

不过,大周朝风气如此,哪一个高官身边都是无数的女子,特别是身强力壮的节度使们,往往都有七八个小妾,符英的父亲魏王符彦聊,在五十岁时,还接连纳了四房小妾,身体也算得上极好。一些知书达礼的朝堂官员,满嘴仁义道德,在家中也养了不少舞姬,这些舞姬其实也专为主人娱乐所用。

侯大勇不过一妻二妾,已算是很另类了。得知师高月明之事以后,符英也就动上了脑筋,既然不能阻止猫吃荤腥,不如大大方方在家里准备一些鱼儿,免得在外面带回来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大鱼,比如住在灵州地师高月明据说就是党项颇超族族长地女儿,这种身份的女子,才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鱼儿。

为此,符英特意留心温顺且长得又乖巧的年轻美貌女子,符家六妹现在已成为符贵妃,知道姐姐的心思后,就在侍侯自己的宫女中,挑选了两个中意的贴身宫女送给符英作为贴身使女。这两个使女,和春兰秋菊一样,都没有姓,一个就叫做小梅,一个叫做小柳,都是典型的使女名字。

符英把这两个使女弄回主院之时,侯大勇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两名垂首低头地小女子,然后把符英拉回房间,道:“小英,你弄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在主院里,岂不是存心来勾引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符英笑道:“这是六妹送给我的贴身使女,是六妹身边一等一地宫女,侍候郎君料来不错。”

这两个小女子确实漂亮,侯大勇也算阅女无数,看到这两个女子也是眼前一亮,正因为这两个女子模样并不逊色于符英,侯大勇就有些捉磨不透符英的真实意图,他坚信现代社会的一句名言:“爱情是自私的。”因而,绝不相信符英就愿意凭空找两个美女来和自己分享郎君。一次激情之后,在侯大勇怪手不断折磨之下,符英终于忍受不住,吃吃地招了供。侯大勇得知了符英的真实想法,就顺水推舟地默认了符英的行为。

小梅、小柳在符英有意无意的教唆之下,在内院之时一般穿着晚唐时的宫装,这是一种“粉胸半掩疑暗雪”地服装,惹得侯大勇常常看花眼,好在侯大勇已经过了急吼吼挺枪就上的年龄,并没有随意就范,他也有意试试自己的克制能力。

此时,两个穿着一层轻纱的女子不停地在木桶过忙碌,侯大勇随意地靠在小梅的胸口处,小梅或轻或重地捶打着侯大勇的双肩,胸部随着身体轻轻地颤动。小柳则站在木桶里,细心地为侯大勇揉搓着。侯大勇半眯着眼睛,全身放松,享受着两个女子的服务,当小柳蹲坐在水中,手触到侯大勇大腿的时候,侯大勇渐渐有了强烈反应,他伸手抚弄了一会小柳娇小的胸部。

侯大勇穿着干净的衣服回到主院之时,看到符英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侯大勇走到符英面前,严肃地道:“我给娘子说一件事情。”等到符英进了燃得温暖如春的房间,侯大勇猛地把符英抱起来丢在床上,不顾符英的反抗,三下五除二把符英录了一个精光,符英有些嗔怪地道:“这是大白天。啊,啊,郎君,轻一点,深一点。”

等到尽兴之后,侯大勇抚着符英的长发,道:“谁让你弄两个小美女来侍候我,弄得我热火膨胀,小英这是自作自受。”符英笑嘻嘻地翻过身,俯在侯大勇身上,道:“小英就喜欢自作自受,白天的感觉真好。”

等到侯大勇走出主院之时,孟殊已经等候多时。

“什么?又出现了一块石碑。”

“正是,在永济渠的贝州段,挖出了一块石碑,上面有‘点检作天子’五个字。”

第一块是石碑是飞鹰堂所为,第二块石碑却另有其人,侯大勇手扶下巴,皱着眉目,看着同样迷惑不解的孟殊。

第二百零一章庙堂之高(三十一) 

大梁侯府的书房秉承了侯大勇最喜欢的格局,均设在左厢房的第三间房屋,而小院的正房,则辟为一间会客厅。书房和其他房间相比多了一道厚实的布帘,使屋内光线稍稍有些暗。书房内有一张胡桌、四张胡椅、一排书架以及一个暗室,墙上挂着一张地图,大梁侯府书房、灵州侯府书房还有以前在凤州的书房,不同地方的书房,其内部陈设基本一样。

侯大勇抚着下巴,敲打着桌面,自言自语道:“第二块石碑是谁放的,有什么目的?谁能得到好处?谁又要为此倒霉?”

香孩儿是指赵匡胤,洛阳城的老居民均知道此事,而点检之职,就是指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第一块“香孩儿坐天下”石碑是飞鹰堂所为,而第二块刻有“点检作天子”的石碑则有些出于侯大勇的意料。

侯大勇在心里把几位重臣和带兵大将全部过了一遍,一时之间,猜不出做这事情的目的,不由感慨道:“大梁城内暗流涌动啊!”

孟殊掌握着飞鹰堂,手中握内各式各样的情报,却对此事没有一点头绪,他没有随口猜测,只是静等着侯大勇下结论或新的命令。

侯大勇看到孟殊沉稳地坐着,问道:“没有线索?”

孟殊摇头道:“此事真是出人意料,在下想不出谁会做此事?”

侯大勇当上节度使以后,养成了挥手的习惯,可是回到了大梁城后,在中书门下,和他一起办公的都是老资格的宰相,挥手这个习惯动作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今日面对孟殊,侯大勇不自觉地又挥了挥手,道:“无风不起浪。有果必有因,扔第二块碑的人,必然是有相当份量,平民百姓不会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干这件事情。”

这个判断自然是正确的,孟殊不由地点点头,表示赞成侯大勇的意见。

“飞鹰堂要略略作一些调整,对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韩通、石守信、李继勋等几位带兵将领的异动都要有所掌握。”

侯大勇对于包括宰相在内的几个文臣都比较放心,从晚唐到梁、唐、晋、汉的历史来看。文臣并不能成为改朝换代的主角,最多起到辅助作用,篡夺皇权的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如今赵匡胤已经离开大梁,可是其他统兵大将仍然实力雄厚,前门驱了虎,说不定后门就要来狼,既然侯大勇能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孟殊探身问道:“还是用老办法吗,用不用其他手段?”

“仍然是间接监控。不必加上其他手段。”

何谓“间接监控”之法。就是飞鹰堂人员打探这些将领的消息之时,并不同这些将领直接接触,而是通过“间接监控”的方式了解这些将领的情况。监控方式地转变开始于显德五年,主要是为了掩藏飞鹰堂活动的痕迹,各地分堂也基本采用“间接监控”之法。

采用“间接监控”经过了多重考虑,飞鹰堂以前为了打探禁军情况,费了极大的精力,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不过这种办法有三个的缺点,一是风险大,若出事则容易把飞鹰堂牵连出来;二是禁军征战频繁,加入飞鹰堂的禁军军士接连阵亡。使心血白费;三是飞鹰堂是不敢轻易去招惹中上层军官,收买的多是禁军下层军官和军士,他们往往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基于上述三个原因,孟殊在显德五年灵州之行以后,就放弃了在禁军中安插钉子的做法,而是采取的侯大勇提出的“间接监控”办法。

“间接监控”通常采用五种方式:

一是富家商铺设立了一个专为达官贵人提供农产品地商铺,富家商铺利用已经形成地商业网络,花大力气从各地包括北汉、南唐、西蜀等地搜寻优质五谷,继而在大梁城内推出了一个富家五谷专卖商铺。专门以市场价供应达官贵人。

富家商铺的产品在大梁早已成为高档品的代名词,京中贵妇都以使用富家商铺地产品为荣,这次富家商铺推出了这个富家五谷专卖商铺,立刻受到了贵妇们的追捧,生意好得异常火爆。

富家五谷专卖商铺的掌柜并不是飞鹰堂的人,他是一个长于交际的生意人,在孟殊的有意安排之下,他和京城中的不少大户人家的管家打得火热,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而富家五谷专卖商铺的记帐员却是飞鹰堂的人,他在做好普通帐目地同时,还给每位达官贵人的单独开设了一个户头,每月购进多少粮食都一笔一笔地记录下来,依据这份记录,就可以判断出来达官贵人家中有多少人、要消耗多少粮食,若有异常情况,自然也就能反映到这个记载表中。

二是飞鹰堂在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开了一家大型的修车商铺,这个修车商铺的业务极为琐碎,既要修理马车、马鞍等大活,也包括换马掌等小活计,修车商铺也专门设立了一个记帐员,对这些达官贵人的修理情况进行登记,特别是每一次换马掌都有详细的记录。

三是从黑雕军中秘密调来八位擅长治疗外伤的军医,在东、西、南、北四城分别设立了四个同仁堂分号,这样一来,同仁堂可以掌握不少有用的资讯。

四是在大梁城六个军营前安插人员,这些人员成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任务是盯住军营地大门,军队有何异动都要及时报告。

五是飞鹰堂还派了十几个人,时常混迹于茶楼酒舍,专门打探消息。

在飞鹰堂总堂里,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把这些客观的记录汇总起来,送给孟殊和杜刚孟殊觉得重要的情况,就报给侯大勇,这就是“间接控制”的运作过程。孟殊所说的老办法,正是指的这种“间接监控”之法。侯大勇位于中书门下,每天可以从正规的渠道获取大量情报,加上“间接监控”得到的情报。一正一奇,侯大勇掌握的信息就极为灵敏而全面。

孟殊告辞之时,侯大勇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打量了孟殊一番,道:“孟郎不像富家商铺地大掌柜。”

孟殊有些不解,不知侯大勇指的是哪一方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自己身上穿了一件来自成都府的绵绸。里面是一件极为名贵的薄羊绒,出门之时,罩上一件来自北方的貂皮大袍,也算是富贵之极的打扮。

“孟郎现在执掌飞鹰堂,需要精心掩藏自己的身份,最不引人注意地方法是什么?最好的掩藏方法并非精心的伪装,而是‘抿然众人亦”和众多富商的行为一致就是最好的隐藏办法,任何独立特行都有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明白吗?”

侯大勇见孟殊仍然脸露疑惑。又道:“大梁城内稍有些规模的掌柜。那一个不是小妾满院、舞姬成群,孟郎一个小妾也无,这就让人感到另类。孟郎可以考虑买几个小妾。放在家中也算是装点门面。”

当年在德州,孟殊的大妹妹孟清被万寿寺住持强夺,侯大勇、符英把孟清解救出来的时候,孟清已被活埋,同时挖出来还有好几个年轻女子,看以这个场景之后,孟殊当场就软倒在地,虽说后来将万寿寺住持砍成肉泥,心中却已留下了阴影。孟殊以后又暗恋符英,只是符英对于孟殊来说。永远是天上的星星,有了这两个原因,孟殊对别地女子也没有多大兴趣,结婚生子,不过是为了完成传宗结代地任务,唾手可得的美色,对于孟殊来说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孟殊苦笑道:“虽说食色,性也,可是我对于女色实在不感兴趣。”不过。侯大勇已开了口,孟殊就只有表态道:“我这就放出话去,说要找两房小妾。”

孟殊告辞之后,侯大勇在书房中取出《反经》,就着昏暗地油灯,一边翻阅一边想着心事1第二块石碑的出现,如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侯大勇心里。

这一套唐人赵蕤所著的《反经》,也是符英婚前买来的,侯大勇在灵州无书可看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看了看,谁知一看就放不下手,《反经》和《太白阴经》成为侯大勇两套常备书。《太白阴经》记录的唐队军队的装备、训练和作战等详细情况,《反经》对唐之前历代智谋权术做了一次全面的阐述和总结,集政治学、谋略学、人才学、社会学为一体,以谋略为经,历史为纬,交错纵横,蔚然成章,行文更如流水,读来酣畅淋漓。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

这段话侯大勇玩味了很久,特别是后面两句,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无形的东西,才是有形之万物地主宰,看不见源头的东西,才是世事人情的根本。初初阅读,只觉这是一句放之四海的空话,可是细细体验,却觉得这是具有整体思维的大智慧。侯大勇读了数遍这句空话,想着大梁城内暗流涌动的政局,渐渐有些出神。

过了良久,当肚子已经发出小咕、咕”的叫声。侯大勇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侯大勇曾经定下一个规矩:“自己在书房中,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一律不准打扰。”因此,虽说天色已晚,却没有人敢来敲门。

侯大勇空着肚皮走出书房,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小院角落里地几颗大树,在黑沉沉的夜色中随风摇晃着树叶,树干挺拔,在黑暗中竟有如擎天之柱。

封沙见侯大勇走了出来,急忙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张纸条,轻声道:“郭炯一万人马,和颇超军、里奇军联手,在贺兰山以西,围歼了四千契丹军,从居延海到贺兰山,契丹人对灵州的威胁基本上解除了。”侯大勇又回到书房,仔细看了一遍纸条,再把纸条在油灯上点燃烧毁,看着纸条变成了一段灰烬,侯大勇对封沙道:“你给石将军带一封信,上报枢密院的军情尽量大事化小,只说黑雕军与契丹军偶然遭遇,发生了小规模冲突,随后击退了犯境的契丹军。”

侯大勇再次走出书房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隔壁主院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侯大勇走出自己工作的小院,刚要触到主院虚掩的大门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就转身朝秋菊的侧院走去。

自从春兰自杀以后,侯大勇还从来没有到过秋菊的侧院,因此,当侯大勇突然出现在秋菊面前的时候。秋菊似乎吓了一跳,手中正在做的针线活也掉在了地上。侯大勇看到秋菊这个样子,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布块。这是一件小璐穿的外套,上面还绣着几朵梅花,很是淡雅。侯大勇用手轻轻拍了拍这件小衣服,对着灯光看了看,微笑道:“这是小璐的衣服,真是好看。”

秋菊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小璐的衣服,低着头道:“小璐长得快。春天的新衣服还没有穿坏。就已经小了。 ”侯大勇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冷落了秋菊,道:“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好久没有过来了。我们去看看小璐。”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小孩子一般不挨着母亲睡地,特别是小妾身份的女子,更要把床位留给随时都可能来的郎君,女儿更是不能挨着母亲睡。

小璐睡得极为沉稳,浓密的黑发辅在枕头之上,小嘴紧紧闭着,眉眼间已有此小姑娘模样,侯大勇凝神看着女儿,一时之间心中充满了疼爱。他俯身在女儿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并用脸颊贴在女儿的脸蛋之上。侯大勇只觉得女儿的脸有些凉,抬头问秋菊:“这屋不是有火龙吗,怎么有些凉嗖嗖的。”秋菊仍然低声道:“地龙只有一条,而且才开始烧,要等一会才有热气。”

在大梁侯府,有着完善的供暖设备,特别是在符英、秋菊、春兰等几个院落中。每一个房间都有两条地龙,进入十一月以后,这些地龙也就开始使用了。

侯大勇打了一个寒颤,他伸手揭开小璐的被子,只见小璐厚厚地盖着两床被子,从这个情况看,这个房间似乎已有好几天没有地龙了,侯大勇有些生气地问道:“是不是这一段时间都没有用地龙?”秋菊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房子有一条地龙有些损坏,暂时停用,说是要等到修理好了再用。”侯大勇脸色阴沉了下来,道:“地龙坏了多久了?”秋菊有些不敢看侯大勇的脸色,道:“六七天了。”

这时,屋内温度渐渐升高了,小璐翻了翻身,一只手露在了外面。

侯大勇对于眼前的事情心知肚明,他对房间里垂手站立着的使女道:“你去把秦管家叫过来?”秦管家一溜小跑地来到了秋菊小院,刚,来到小院里,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打得昏头转向。

“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侯大勇长期征战沙场,手上的力量自然极大,秦家河坐在地上,鼻血直流,眼冒金花,脑中一片金鼓之声,他听到侯大勇斥骂,急忙跪在地上,道:“小人愚钝,请阿郎明示。”秦家河办事利索,到了侯府之后,侯大勇和符英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更不用说是秋菊、春兰两人,他是第一次挨耳光,此时跪在地上,不知何事惹得侯大勇雷霆大作,心中既忐忑不安又有些不解。

“秦家河,为何小璐房间的地龙坏了五六天也没有修好?”

秦家河听到是此事,不禁大骂手下的吴管事,此事他几天前就交待过吴管事,顿时明白肯定是吴管事见阿郎许久没有到秋菊院中来,所以怠惰了此事,秦家河连忙磕头不停,讲了事情原委。

秋菊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客观地讲,秦家河对秋菊和春兰还是不错的,只是一些下人见风使舵,脸变得太快。此时已进入十一月,地面如冻一样冷,秋菊见侯大勇没有让秦家河站起来的意思,想到以后还用得着秦管家,就解释道:“此事不怪秦管家,他到小璐的房间看过两三次了。”

侯大勇对秋菊和秦家河两人的心态都清清楚楚,他今天打秦家河的目的就是给秋菊立威,免得以后秋菊受小人地窝囊气。这些小人翻不起大浪,可是秋菊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多少大浪,就是由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构成的,若长期在小事上受委屈,日子就难受了。

“秦管家,你起来吧,以后,给下人们说清楚,秋菊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个家的主人,若再出现这种事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回到秋菊的房间,秋菊坐在床边,嘤嘤地小声抽泣,侯大勇走过来,顺手把手放在秋菊肩膀上,爱抚的拍了拍,秋菊顺势把头靠在了侯大勇腰侧,痛快淋漓地哭了起来,从春兰出事到今天,侯大勇从来没有出现在秋菊小院中,秋菊心伤春兰之早逝,同时也为了自己和小璐的未来担忧,今日见到郎君对待自己仍和从前一样,禁不住又喜又悲,再也控制不了情绪,伏在侯大勇怀里痛哭了一场。

良久,侯大勇才道:‘,别哭了,我还没有吃晚饭,今天特别想吃娘子做的面块汤。”秋菊闻言,扬起一张大花脸,哭中带笑道:“奴家这就去做。”

第二百零二章庙堂之高(三十二)

两支檀香在屋角散发着糜混的香气,借着地龙的热气,充盈于室内,几声娇呼,一阵沉重的呼吸,更让房间温暖如春。

柳江清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明亮会说话的眼睛,这把柳江清吓了一跳,他急忙翻身坐起来。“你是谁?”

眼前的女子半边胸脯在绸被外面,白花花的就如录了皮的莲藕。“探花郎,小暑给你倒杯水去。”自称小暑的女孩子举起手臂,把披散的长发聚拢,略略盘了盘,俯身从床边的桌子上取过一支金翠花铀,递给柳江清,撒娇道:“探花郎,帮帮忙啊。”

柳江清此时已清醒过来。昨日宣徽北院使咎居润宴请新科进士,参加酒宴有十几位朝堂官员,里面有好几位侍郎,酒过半巡,众人在酒精作用之下,开始少了拘束,给事中高防是好酒之人,见柳江清酒量甚宏,就和柳江清接连碰了六大碗,寓为六六大顺,在一片叫好声中,咎家少郎也和柳江清碰了六碗。

酒酣之后,随着丝竹声响起,一群粉胸半掩歌姬,穿着唐时宫廷的榴花染舞裙,如穿花之蝴蝶,在人群中翩翩起舞,新科进士们大多出身平民家庭,哪里经得起如此诱惑,一个个早已面红耳赤。

等到歌姬出来之时,柳江清早已是酒意汹涌,看着旋转的歌姬,柳江清一阵昏眩,吟了一句:“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就趴在了桌子上。

至于如何上床、如何与自称小暑的女子共床共枕,柳江清只有极为迷糊的印象。

小暑半裸着身体,从地上提起一柄陶壶,这种陶壶外壳极薄,放在两条地龙的交接处,这样放置,陶壶里面的水就能始终不冷。宿酒之后一般都要口渴。喝一碗温水是极为舒服之事。小暑把温水倒入青瓷碗,又取过一个精致的小瓶,用小勺勾了一些蜂蜜在温水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碗来到了床边。

每天一杯蜂蜜水,能使女子皮肤变得更加娇好,这是歌姬们共享的秘密,所以这些歌姬有会放一些蜂蜜备用,对于高墙大院里的歌姬。这些蜂蜜水也极为宝贵,平时也颇为节省,今日为了探花郎,小暑也大方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柳江清喝完蜂蜜水,感觉人也舒服了一些。

“我叫小暑,昨夜探花郎就问过奴家。”小暑抿嘴笑道,她伸手接过青瓷碗,放回桌子上,随后又爬到床上。柳江清见一条雪白的手臂上有两圈黑手印,就如两个乌黑地手镯一样。不觉多看了一眼。小暑娇羞地道:“探花郎怕是习过武。昨夜好大的力气。”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木梳,跪在柳江清身后,细心地为柳江清梳头。柳江清只觉两堆绵软贴在自己后背,柳江清在石山有妻室,已不是羞怯少年郎,自是知道其中女人的真味,他就端坐在床上,享受着女子的温柔细腻。

大梁城内的公卿大族家中或多或少都有歌姬,这些歌姬的身份极为低下,介于使女和妓女之间,姬的本意就是美女,而与妾合称为“姬妾”地姬。则主要是指姬侍、家妓、家养的戏子等等,她们多半上买来的,也有赠送的和抢来的,这些姬女没有人身自由,地位和使女差不多。只不过使女主要从事家务劳动,伺候主人的衣食住行,而歌姬主要任务是供主人娱乐,她们生活虽比使女优裕,既不必从事繁重的劳动。又有好茶好饭好衣服,平时主要是练习歌舞。姬的地位远不如妾,妾是专属于男主人的,而姬却可以招待客人,白居易在裴侍中府中夜宴,就有“九烛台前十二妹,主人留醉任欢娱”的句子,从这一点来说,姬就接近于妓了。

柳江清虽说长年居于石山之中,但是他饱读诗史,对中原文人风流事也略知一二,柳江清对中原文人们地行为举止时有啼笑皆非之感,一方面大讲男女之防,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讲究贞操、讲究从一而终,另一方面却时常留连于勾栏之地,而且还沾沾自喜,美其名目风流不羁,不俗而雅,还可以写进诗词,广为流传。

小暑就是宣徽北院使咎居润家中所养地歌姬。

柳江清梳理完毕,就勿勿到府上去向咎宣徽陪罪。咎宣徽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见柳江清过来陪罪,手抚长须,郎声笑道:“何须陪罪,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柳江清一眼。

出了咎府,漫无目的行走在大梁城的街道上,柳江清突然想起了阴山脚下的草原大漠,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放榜之日,柳江清天不亮就去看榜,他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个,没有料到,放榜地点早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成千上万的人还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天亮之时,不少皇亲国戚、公卿大臣也纷纷赶来看榜。

张榜之后,柳江清并没有马上挤上前去,而是远远地听着众上大声念着中榜进士的名字,当听到“探花郎柳江清”时,里奇部众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特别是女扮男装的柳江婕,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随后,是一些令人应接不暇的活动。

凡被录取的新进士,都要到杏园去参加宴会,称为“探花宴”,据陈耀文《天中记》云:“进士杏园相会,谓之探花宴,以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他人先折得名花,则二人被罚。”

探花宴后还有汴江会,汴江会时,新进士会集联舟,尽情欢乐,陛下柴荣亲自登上江边高楼观看,大梁城内的公卿大族尽随其后,还有不少贵夫人随行,她们兴致勃勃地看着新科进士,一边看一边品评这些进士的相貌、举止,有未嫁女儿地贵妇人,则一般要在汴江会上相女婿。

汴江会后,新进士们还要到显宁寺高塔题名留念,称为“题名会”。

除了这些活动以外,新进士们还不断受到邀请。参加名目繁多的酒宴,柳江清成为新科进士一个月,喝的酒或许比在石山两年所喝的酒还要多。

柳江清在热闹的街道上走了一阵,头脑已被马蹄踩乱,一会是石山的蓝天白云,一会是熙熙攘攘的大梁街道,一会是石山地布衣娘子,一会是娇柔如水的咎府美姬。

穿行了几条街道。柳江清只觉肚中饥饿难忍,昨日酒宴只顾着喝酒,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今晨喝了一碗蜂蜜水之后,也同样未吃早饭,他见到一个卖小米粥和大饼地小店,就要了一碗小米粥、三张大饼和一盘卤猪肉,坐在简陋的小房里一边慢慢地喝粥,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突然想到当初和知贡使刘涛的交易,不禁暗叫侥幸:若不是侯大勇及时制止了交易。此时。自己定然被刘涛所牵连,那么所荣的荣耀和五长老的重托,全部成为了幻影。

小店极为简陋。四面窗棂都空空荡荡,冷风在店中浪荡不止,可是,柳江清想到当初之事,却冷汗不断。柳江清走出小店之后,他观察了一会方向,只觉所有道路都似曾相识,他问过小店掌柜,才知道回灵州会馆之路。

昨日下午,柳江清就曾到侯府拜访侯大勇。侯大勇急着进宫,就叫柳江清今日上午到府中。

五代绝大多数制度都沿袭唐制,士子考取了进士,只是取得了作官地资格而已,要想成为朝廷命官,还须经过吏部复试,这种考试称为“释褐试”,通过了这次考试,及第的士子才可由平民变为官员。脱掉粗布衣而穿上官服,凡是取得进士出身而吏部复试未被录取的人,可自称为前进士”。

柳江清很快就要参加吏部复试。

有了上次的教训,柳江清不敢擅自作主,所以参加“释褐试”前,必须拜见侯大勇。

柳江清对吏部复试并不担心,吏部复试分为身、言、书、判四个方面,柳江清自幼习武,相貌堂堂,并非歪瓜裂枣之人,身体方面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柳江清在石山书院任教多年,言、书、判也没有多大问题。

柳江清最关注的是得到“告身”以后,自己能得到什么官职,侯大勇为当朝宰相,对此当然极有发言权。

柳江清吃完早餐,就往灵州会馆方向前行,刚拐过一个街角,就见到前面围了一群人,人群不断传来叫好声,里面传出一个爽郎的声音:“在下陈子腾,在此献丑了,若各位看得起小生,有什么需要,在下就在此地恭候。”

柳江清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见人群中说话之人果然就是陈子腾,按柳红叶的说法,陈子腾是里奇部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书法天才,自成一体,别拘一格又浑然天成。

陈子腾用两块木板铺了一个木台子,上面是几张大宣纸,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些诗句,大梁城藏龙卧虎,老百姓也是见多识广,此时围在人群中就有三个落弟的举子,他们全是沧州举子,落榜后自然是失魂落魄,与新科进士“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欢乐心情相比,有着何止天壤之别,为了排遣失意心情,他们就装着洒脱,在城内游荡。此时见有人卖字,也就挤进来看热闹,谁知一看之下,禁不住跟着众人齐声喝采。

陈子腾满脸自得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落弟而有丝毫沮丧,他对着众人拱手道:“在下科场失意,生活无着,就凭着这一手字吃饭,敬请惠顾。”架式极象江湖卖艺之人。

里奇部众人南下之时,身上也带了一些钱币和珠宝,柳江清和吴若谷成为新科进士以后,又得到一些赠送,里奇部诸人还远远没有到吃不起饭地地步,根本不必出门卖字。柳江清是石山书院的教师,是里奇诸子中的领袖,除了妙趣横生地陈子腾和妹妹柳江婕,其余诸子对柳江清都执师礼。柳江清狠狠地瞪着陈子腾,陈子腾也看到了柳江清,做了个鬼脸,却并未理睬柳江清。

正在此时,一名长相儒雅的中年人缓步走到桌前,仔细看了看这几幅字,击掌赞道:“率性而为,洒脱自然。神来之笔。”中年人见陈子腾瘦而不弱,肤微黑,两只眼睛炯然有神,大有深意地道:“请借一步说话。”

柳江清见陈子腾和中年人聊了起来,并不理会自己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侯府大门内侧,两位亲卫手抚腰刀。如标枪一般笔直地站着,柳江清从两名亲卫身边走过,只觉背后有一丝寒意,柳江清不禁心中凛然,只有百战老兵才能发出这样的杀气,穿行在院中,柳江清接连遇到七八位身形挺拔、目不斜视的军士,整个侯府显得非常安静,柳江清受到这种肃穆气氛的感染,不由得收敛了心神。也把腰肢挺拔。

侯大勇在会客厅接见了新科进士柳江清。行罢礼,礼节性地谈了两句后,柳江清就说明了来意。侯大勇沉吟了一会。道:“吏部初授的官职品位都不高,一般只授九品以上的小官,而且多任中、小县县尉,只有极少数能留在朝中,柳郎有何具体想法?”

柳江清恭敬地道:“请侯相指点。”

“柳郎的情况有些特殊,柳郎一直生活在石山,对中原的社会、经济、风俗等等情况都不熟悉,若留在朝中,恐怕对以后地发展不利,我建议柳郎还是去任县尉。一个县也就是一个小社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柳郎是探花郎,就不必到偏僻地小县去,大梁城南尉王真因为天静寺住持了因之死受到了牵连,已经去职,现在城南尉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不知柳郎是否愿意担任此职?”

柳江清对进士安排使用情况是非常清楚的,能留在大梁城任城尉,也确实是一个理想的职位。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侯大勇看到柳江清嘴角隐有的笑意,面色突地一沉,道:“城南尉比一般县尉品级要高一些,是正六官官职,只是在大梁城当城尉,不比得其他的方,大梁是帝都,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既有才高八斗的士子,也有纵横四海的巨盗,公卿大族如过江之鲫。若能把城尉干好,当县令、刺史甚至节度使都没有问题,而且开封府尹向来是陛下地心腹,可以直达上听。从另一主面来说,这也是一柄双刃剑,若城尉干得不好,或者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则前途大大不妙。”

侯大勇用凌历的眼光盯着柳江清,追问道:“柳郎有没有信心做好城南尉?”

柳江清素来自信,他昂起头,毫不退缩地和侯大勇对视着,斩钉截铁地道:“富贵险中求,在下若当不好城南尉,也就没有必要留在大梁。”

“好,有气魄。”侯大勇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中了进士以后,应酬定然很多,这是结识天下英雄地好机会,柳郎也须长袖善舞,毕竟身在官场,需要同僚关照的时间还多,只是在交往过程中要注意分寸,你们这些新科进士是奇货可居啊。”

柳江清想起昨夜在咎宣徵府上的荒唐事,后背泌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柳江清半喜半忧地回到灵州会馆,刚进入灵犀院,就看见妹妹对着自己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甩头发走了,柳江清正在纳闷之时,吴越州和吴若谷相伴走了出来,吴越州似笑非笑地道:“柳郎,真是风流才子。”

吴若谷昨日也参加了咎宣徵府上夜宴,只是柳江清是探花郎,自然成为晚宴上的追捧目标之下,而吴若谷混迹于众多进士之中,没有成为晚宴的重点照顾对象,因此,歌姬起舞之时他仍然头脑清醒,虽然美女入怀,却并没有乱了分寸,酒宴结束之后,吴若谷还是坚持回到了灵犀院,他见到柳江清回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咎宣徵府上的管家刚,刚才走,送了些东西在柳先生房里。”

柳江清是石山书院的教师,曾经教授过吴若谷,吴若谷在柳江清面前一直执弟子礼。

柳江清在里奇诸子中地位最高,因此有一个单间,他有些疑惑地走进自己地房间,顿时大吃一惊,屋内站着一个俏生生地美女,正是在咎府里侍候自己的小暑。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房间内。

小暑白皙的脸上飞起了一块红霞,郑重地行了一个拜礼。

唐代武则天成为皇帝之后,改国号为周,同时重新制定礼仪,将女子地拜姿改为正身直立,两手当胸前,微俯首、动手、曲膝,时称“女人拜”,此礼仪就一直流传到大周时代。

“你怎么在这儿?”柳江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暑满脸娇羞地起身,正欲说话。灵州会馆的管事就走了进来,道:“柳先生,刚才咎宣徵府上的李管家到了会馆,留下一封信给先生。”柳江清取开信件,里面是小暑的身份文书。

小暑乖巧地端起一杯水,低声道:“以后奴家就是阿郎的人,但凭阿郎处置。”一汪水灵灵的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

第二百零三章庙堂之高(三十三)

远处小树林旁,突然出现了一只马鹿,这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马鹿,它被四面而来的马蹄声吓住了,呆呆地立在树前,眼看着马匹越来越近,这只马鹿突然发了倔劲,朝着最密集人群奔去。

柴荣素来佩服唐太宗的箭术,虽说每天政务繁忙,仍然尽量抽空在御花园射箭,当了五年皇帝,箭法并没有荒废。马鹿距离马前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柴荣这才从容地拉开弓箭,雕翎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射在了马鹿的腹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