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露鱼肚白,位于青城的胡府便忙碌起来。

“门前再洒扫下。”

“前厅摆设都弄好了?”

“阿瑶闺房那边,床帐帘子都换新的,就用今年刚赶制出的春绸。”

出声的便是胡府当家主母宋氏,时隔四年,她非但没有丝毫显老,反而年轻不少。一张脸白里透红,虽不至于返老还童,但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此刻她正站在胡家门房前,衣着雍容华贵,不过鞋尖上沾着的晨露昭示着她大清早起来走了多少路。

陆妈妈跟在她身侧,她原是阿瑶册封郡君后,宫里赐下来教导规矩的嬷嬷。不过小侯爷哪舍得自家丫头吃那个苦,主动包揽教导规矩实则是借机亲近后,她便尴尬地闲置一旁。皇上平定反王后开恩放一批宫人出宫,她年岁到了也被放出来,一时间无处可去。见此胡家干脆收留了她。感恩之下,她也收起了一腔傲气,安心跟在宋氏身边,这几年帮她处理了不少官场夫人往来。

有思女心切,甚至心切到慌张的宋氏比着,此刻的陆妈妈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稳稳地杵在她身后。面对宋氏多番提问,她没有丝毫不耐,一丝不苟地逐条回答。

“那门前可都打扫干净?”

“夫人,宵禁一解门房便收拾一通,洒了艾草水,现在莫说是连一片树叶,就是连一粒尘土都找不着,保管侯夫人下车后心里亮堂。”

“对了,艾草,里边也洒下…”

陆妈妈正要回话,从院内传来声音,“行了,别管她。”

男子声如洪钟,不自觉带出丝上位者运筹帷幄间该有的沉稳,这就是胡家现在的掌舵人——胡九龄。

听到这声音,一直充当定海神针角色的陆妈妈长舒一口气,胡家真正的定海神针来了,她也好功成身退、退居二线。不是她心里没底,不论胡家还是那位跋扈名声满京城的侯爷,都是极宠侯夫人的,两家子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态度。饶是准备的再精心,她也怕出篓子。

“你先退下。”

胡九龄走出来,朝陆妈妈吩咐下,然后走向宋氏,与她并肩站立。

“自打知道女儿要回来,你一天打扫三回,院子里铺的石头都被打磨薄两寸。”

“你懂什么,瑶儿嫁去的可是侯府,还经常进宫。她平常住的、见的都是什么?咱们条件比不上,还不得多点心意。”

胡九龄一噎,他也进过宫,还真没觉得宫里比自家好多少。不过这话不能随便说,他只能叹息一声:“瑶儿又不是外人,常言道:狗不嫌家贫。咱们这么孝顺的女儿,难道还会嫌弃娘家?”

“也是。”宋氏松一口气。

夫妻俩说得理所当然,门房附近负责洒扫的下人心下却忍不住唏嘘。什么狗不嫌家贫,就胡家这直逼天下首富的家底,都说自己穷,那普通人可怎么活!

胡九龄不是没听到下人克制的嘘声,但他真的不是谦虚。为官后他才真正了解到,富与贵差多少。胡家虽富,但论贵可比侯府差远了。为了这,他也得好好做官,争取有生之年再升一升。

心下有百般念头,面上他依旧稳如泰山:“看你急的,还有没有点长辈的稳重。回后面歇息会,等着女儿回…”

最后一个“家”字还没说出口,视线内有穿胡府家丁服的前哨一溜小跑,到府门前见到两人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回大人、夫人,姑娘…不、侯夫人,到、到了。”

“到了?”

前一刻还在教育妻子要稳的胡九龄以极不符合年龄的灵活跳过门槛,一溜小跑下了台阶,正好见到不远处侯府依仗拐过街角。想都没想,他小跑着迎上去。

“还说我,”宋氏不服气道,跟着也迈过门槛,看到侯府依仗,她眼圈先红了。正准备也跟上去时,却被跟在胡九龄身后过来的胡贵止住了。

“夫人,这府里还得您安排。”

“对…安排什么?”宋氏愣了下,然后急中生智:“快,吩咐下去,按准备好的来。”

青城历史上出过最大的官便是胡九龄的江南布政使,若论地位,最高的还得是他女儿胡瑶,不仅是超品侯夫人,本人更是皇上钦封的郡主娘娘。

如今郡主娘娘兼侯夫人回乡探亲,消息传开后,青城百姓奔走相告。连有商贾进州城,面对州城本地居民时,说起这事也是与有荣焉。各种郡主娘娘的事迹说出来,享受着外地人羡慕的眼神,他们脸上也倍儿有光。

阿瑶真正回来的这日,整个青城张灯结彩,比过年时还要热闹。阿瑶下船一路走来,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欢迎。可真正到胡家后,她才知道先前百姓那些不算什么。

胡家的排场摆得很大,但怎么也不比一城百姓的欢迎更让人震撼。真正打动阿瑶的,是见到爹娘时的激动。

“阿爹…”

大老远看到阿爹跑过来,阿瑶眼眶都红了,等进府看到阿娘时,她再也忍不住泪,抓住双亲的手,就那么呜呜呜哭起来。

胡九龄看着小侯爷的眼神,立时就跟下刀子似得。

宋氏也红了眼眶,一只手扶在女儿肩膀上,跟哄孩子似得,在那低声诱哄着。

“不哭,乖,到家了就都好了。”

就这么一路哭着到了闺房,陆妈妈带着小丫鬟端水上来。洗脸的洗脸,递布巾的递布巾,一水的丫鬟好一通忙活,洗去基本不存在的风尘仆仆,流水的下人退下,青霜把房门关上,母女俩坐在拔步床内,总算有功夫说点体己话。

“受委屈了?”

说这话时宋氏带着疑惑。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阿瑶出嫁前,小侯爷在江南正经住了几年,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那关心体贴劲,和天底下就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女婿。要说他给女儿苦头吃,怎么都不可能。

“没。”阿瑶摇头,刚才哭了一通,这会嗓子中带着暗哑。

“那怎么哭这么惨…”

“想你们了。”

虽然景哥哥待她很好,可跟爹娘的好还是不一样的。只有远嫁的女儿才知道,离开熟悉的环境,少了爹娘在身边,心里有一块地方总是空的。

这下宋氏眼眶也红了,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把她送出门后,就感觉整个府里都空了。老爷那边有政务忙着还好点,她一个后宅妇人,心里头那滋味就别提了。

宋氏想得也不完全对,胡九龄心里的失落一点都不比她少。那句话怎么说的,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看到女儿哭,他心里那个疼。当着女儿面好歹还装一装,等娘俩走后,面对小侯爷,他直接拉下脸。

“跟我来书房!”

顾不得尊卑,他直接先小侯爷一步朝书房走去。到了书房,瞧着走进来的小侯爷,他脸阴沉得能滴下水。合着,当着下人面他还是克制了。

“当初侯爷是怎么说的?”

陆景渊这会也迷惘着呢,阿瑶怎么哭那么伤,莫非是京城有人欺负他?不应该啊,有他在…不对!

“小婿在京城时,绝无人敢欺辱阿瑶。只是小婿离京时,阿娘那边有可能顾不过来,让她受了委屈。阿爹放心,小婿定会查明罪魁祸首。”

胡九龄也不是蠢人,定北侯恭敬的态度,还有那声无比自然的“阿爹”,足以昭示他的态度。他没有把人娶到手便过河拆桥,他的态度一如婚前。

“也不一定,我这几年主持江南布政,得罪不少人。”

陆景渊恍然大悟,他就说嘛,京中有自己震着,他又从不掩饰自己对阿瑶的重视,怎么有人敢蹦跶。如果从布政上入手,那一切就说得清。布政油水之厚,可与盐税比肩。胡九龄不缺钱,整治起贪腐来毫不手软。这几年他主持江南布政,整个江南官场风气荡清不少,供给朝廷的税收逐年累加。皇上那边高兴了,减轻负担的百姓也高兴了,可这却断了有些人的财路,甚至是生路。

这些人顶着定北侯府威势挤兑阿瑶,完全有可能。

翁婿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阿爹近来主持江南布政,可曾遇到过阻力?”

“阻力肯定是有,但有潘大人及江南有识之士在背后支持,倒也算顺利。尤其是皇上屡开恩科,新中举的官宦皆是饱读圣贤书的有识之士,少了浸淫官场多年的油滑和身不由己,做起事来更为得力。”

新晋官员做事得力,那就是一些老油条尸位素餐,陆景渊读出了他话中潜藏的寓意。

“不过仍有一些老大人为国为民,他们在位多年,对官场那一套十分熟稔。如今一心为民,贡献倒是更大,比如…”

还没等胡九龄列举忠良姓名,书房门敲响,胡贵进来禀报。

“老爷,侯夫人十分想念您和夫人,方才乍见情绪自然外露。这会在夫人安抚下,她已经稳定下来,说是要见您。”

厚黑了一把的翁婿二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陆景渊先开口。

“方才夫人是思念家中二老,才哭的?”

胡九龄也反应过来,感慨过后便是老怀宽慰,女儿想他呢。

“正是如此,夫人命在下请侯爷和老爷过去呢。”

原来是一桩乌龙,翁婿俩哭笑不得。听到胡贵肯定的回答后,忙抬脚朝后面赶去,一家人见面诉说半年思念之情,然后便是和乐融融。

第154章

阿瑶和陆景渊在胡家住下来。

头几天胡家夫妇还对远道而来的姑娘、姑爷很是客气,每日摆酒设宴,席间也多有拘束,可渡过了最初的阶段后态度也就自然起来。一边是自家女儿,另一边是相处几年的女婿,都是自家孩子,相处起来也就没了那份对陌生人的客套。

这样一来,阿瑶反倒更自在。头几天爹娘待客般的客套,让她心里难受极了。

陆景渊倒没觉得有什么,胡九龄向来看不惯他这个女婿,如今待客般的相处模式反倒是优待。

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享受这种优待,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此来江南他亦是身负皇命。

胡九龄任布政使的几年,江南税收的改革显而易见。这其中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地方官吏大多出身富余。换一种说法,就是高薪出廉臣。

宋代便有高薪养廉之举,其中道理很浅显:官员凭俸禄便能生活富足,铤而走险去行贪腐之事的可能性自然降低。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高薪使得世人皆想为官,挤破脑袋也要求个编制,最终冗官严重。曾经繁荣的大宋便是被庞大的官僚机构从内部蛀空,以至覆灭。

这是一项颠覆朝堂的变革,任重而道远,从最开始便要小心谨慎。他此来江南,便是要汲取这方面经验,反馈给皇上。

做实权派,就得是劳碌命。

不过想到侯府中的娇妻,还有他们未来的孩子,他便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陆景渊早出晚归,大多数时间都是阿瑶一个人在家,她有种做回闺阁少女的感觉。与那时不同的是,这会有宋氏陪着她。

宋氏当年高龄产下阿瑶后便缠绵病榻,女儿成长过程中未曾陪伴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而让一对狼子野心的娘家子侄陪在女儿身旁,更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这会母女俩单独相处,她更是尽力弥补。

多年卧病在床,宋氏练就一手好女工。这会母女俩坐在宽大的桌子旁,阿瑶打理生意,宋氏分针走线。房间内静悄悄的,连端茶进来的青霜脚步都放慢些。

“苏小乔真是越发干练了。”

茶递到眼前,阿瑶刚好核算完一本账目。算盘珠子一拨,伸个懒腰感慨着,脸上全是愉悦。

赐婚旨意下来后,她便着手安排青城的事。胡家自有阿爹安排,她自己的生意,则是慢慢交给苏小乔。苏小乔算不得聪明,但胜在踏实肯学,一月之中上旬看、中旬学、下旬自己尝试着做,总能学会一项,一项项积累起来,慢慢也就全会了。

阿瑶出嫁前,苏小乔哭得稀里哗啦,那眼神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若不是有了孩子,她甚至要抛家弃夫,跟着一起到京城。当时阿瑶还担心了几天,可时隔半年回来看她做得账目,她竟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第一个月时还有些乱,可从第二个月起就渐入佳境,如今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那你也能轻松些。”

阿瑶并未接话,而是感慨道:“当时没人看好她,说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苏家那几个儿子都是好的。”

宋氏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瑶却是听明白了。

当初她叫苏小乔接管生意时,不少人说她是姑娘家,建议她叫家里兄弟帮忙。这些人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一来男人做生意符合世道,二来跟兄弟处好关系、日后出嫁也好找娘家人撑腰。

可没等苏小乔开口,苏家兄弟先发话了。兄弟几个言明,如果不是妹妹跟郡君关系好,自家爹命肯定保不住,到时落个家破人亡都是轻的。妹妹本就是家人,有事他们兄弟出面也是应该,这会更是本分。几个嫂子虽觉可惜,可苏家富庶,又有阿瑶在上面顶着,他们巴结小姑子都来不及,当然顺着自家夫婿说话。

苏小乔只说爹也是自己爹,女儿救爹天经地义,这样各让一步,苏家兄妹间手足亲情更近一步,苏小乔有事,几个兄弟更是帮的心甘情愿。

有全家齐心的苏家人比着,胡家旁支那些亲戚就更糟心。

“娘,我离开这半年,他们又来找过?”

“放心,你爹也不是泥人,咱们吃不了亏。”

没否认也就是承认,阿瑶端起汤碗,挡住了紧绷的唇角。

财帛动人心,虽然有景哥哥和阿爹两座大山震着,可胡家家产实在是太过丰厚,这等诱惑足以让人顶住压力,铤而走险。

她看向对面的宋氏,在各种珍稀补品的滋补下,这几年她越活越年轻。可终归不是真年轻,她和阿爹岁数摆在那,自己又远嫁京城。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到时自己只怕是鞭长莫及。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毕竟是同族,打断骨头连着筋,又有什么法子呢?”

“那就分宗!”阿瑶神色坚定。

嫁入侯府后她时常陪着宁安大长公主,别看这位殿下表面上是尊活菩萨,可能在当年变天时控制住广平侯府、权利辅佐今上稳住朝堂,这位又岂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活。对着儿媳妇,长公主一点都没藏私,把自己关键时刻杀伐果断的那一套全都交给了她。

刚才阿瑶也在权衡。上辈子亲身经历,阿爹死后,这些人跟饿狼似得,见着肉便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撕咬。别看他们如今跟哈巴狗似得,顶多粘上来要点钱。可如果阿爹有个万一,保管他们立刻露出森森的獠牙。

有些人,帮了七分,他们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你欠着三分,旁支那些人就是如此。

所以必须要一棍子打死!

“分宗?倒是听你爹提起过。”

“阿爹也有这意思?”

“是啊,咱们胡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士农工商,说起来那些种桑养蚕的旁支人,地位还比咱们要高些。同姓族人互相帮衬着,一家和乐融融,有什么不好?偏偏他们心太大,那些年孙家跟胡家对着干,他们竟然谎报极品生丝减产,暗中卖给孙家,你说这都什么事。”

“还有这等事?”

“那时你还小,不记事。最后还是你舅舅一家家去求…”提起舅舅,宋氏有些黯然:“就没一个省心的,不提也罢。”

四年前宋钦文追随沈墨慈一路入京,投入靖王名下。后来靖王谋反,失败后他同样以反贼论处。本来以自己同景哥哥的关系,可以为他求情,悄悄放出来。可她这边刚一提,舅舅就拒绝了。后来宋钦文被斩首,他亲自入京为儿子收殓,一夜白头。回青城后他便与杨氏和离,连宋钦蓉都赌气跟着杨氏。

“宋钦蓉可曾出嫁?”

提到娘家侄女,宋氏脸上闪过怒色:“别提她。”

“莫非她还恨着我,日日咒骂?”

“可不是,也不知沈家那天生反骨的姑娘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总觉得自己应该比我好。”

阿瑶一派云淡风轻。刚重生时她对宋家兄妹恨到不行,可如今罪魁祸首已死,她怨气基本都散了。如今她贵为侯夫人,主持侯府中馈不说,还有自家生意要管,每日有无数事等着她,已经没功夫去想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和事。

“只是可怜了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娘,舅舅一个人孤孤单单,女儿想起来也难受。”

“谁说不是呢?可他总觉得对不起我们,现在连我送过去的东西,每次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说自己没脸收。”

“舅舅那人娘还不知道,别人对他一点好,他都记在心上,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了却心结。”

“咱们家现在又没什么大事,哪那么容易?”宋氏满面愁容,那可是她嫡亲的兄弟,姐弟俩多年来一直感情很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瑶灵机一动:“谁说没大事?眼前不就有一桩。”

“你说分宗?这是胡家人的事,他一个外人如何插手?”

“如果他是为娘出气呢?”

“什么?”

阿瑶起身走到她身边,倾身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您和阿爹年近四旬能生下我,为何前面那么多年反倒不行?娘难道从未怀疑过?”

“你是说?”

阿瑶点头,宋氏却摇头:“当年老爷遍访江南名医,这事整个青城都知道。”

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也对啊,以阿爹的聪慧,又怎会想不到这主意。若是能成,便是为了她前世遭遇,这些年他也就分宗了。

“我再想想。”

若是以往随便寻个由头,借助侯府威势,强行分宗也就罢了。可如今阿爹是为官之人,名声容不得丝毫污点,想要分宗,必须得抓住切实的证据。

想了半天,宋氏一方帕子都绣好了,阿瑶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想出来。

于是她祭出了终极大招——找景哥哥。

当陆景渊忙完回胡府后,就见几日来沉浸于团圆喜悦中,几乎把他忽略个彻底的侯夫人,竟站在院门口等候着她。

远远望去,伊人挽着简单的发髻。初春天气微凉,她披着件火狐尾滚边的大氅,火红的容貌衬得她如玉面庞愈发明媚。见到他,她面露惊喜以及期待。

几日不曾认真瞧过,仿佛又好看了些。明明看见她脸上写着“有事相求”,他还是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第155章

“笃笃笃笃笃笃笃!”

胡府正院后罩房燃气炊烟,大夏24K纯镶金的高富帅定北侯正在秀厨艺。

头发被玄色发带牢牢箍住,脖子上绕条汗巾,袖子撸起,下面握着的菜刀唰唰唰挥动,一截青瓜眨眼间变成厚薄均匀地片状。旁边伸过来只白嫩的小手,捏起青瓜片放在瓷盘边上摆盘,边摆边吃。

“最后一片。”

偷吃的阿瑶吐下舌头,“景哥哥切这么好看,忍不住嘛。”

她倒不是拍马屁,小侯爷功夫好,一手刀工出神入化,切个菜都比常人切得均匀、形状也好看。

陆景渊拿个萝卜雕点花,随口问道:“刚才等在院门口,又主动陪我进厨房,嘴还这么甜。说吧,什么事?”

被发现了…阿瑶对手指,嘟嘴道:“难道我不是一直嘴巴都很甜?”

“是么?”放下雕好的萝卜花,陆景渊盯着她的嘴角,在她不自在低头的瞬间飞速倾身,在上面啄一口。

“是很甜。”

他砸吧下嘴:“怎么还有点苦味,像东边靠海那地方井水的味道。”

胡家旁支就是住在东边,那边离海近,海水返潮,水中略微带出点苦咸味。

阿瑶瞪大眼:“景哥哥都知道了?”

陆景渊没承认也没否认,“看你刚才愁得,脸都皱成一团。”

“这几天你一直在忙,早出晚归的,本来这点微不足道的事不想惊动你,可我想得头都疼了,还是没想出法子。”

这丫头的本事他知道。侯府在京城那么多生意,交到她手里短短几个月,便已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逢年过节迎来送往,她更是没出过差错。府里有她坐镇,他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外面拼杀。

真正成亲后,陆景渊才明白另一半的意义。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组成家庭,劲往一处使,真的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京里都觉得他这亲事吃了大亏,只有他自己明白,成亲后他轻松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