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写的?呵,那婢子不通文墨,怎么可能写得出什么信来!”一个傲慢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断了商霖还未出口的话。

众人应声望去,却见贵妃霍子娆带着一大拨宫人,气势凛然地立在殿门口。

商霖这次回宫还未与霍子娆打过照面,此刻不由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今日的霍子娆着了一身绛紫色襦裙,外罩同色的大氅,显得身量修长。大氅是用上好的云锦做成的,底端绣着一簇簇开得正好的海棠花,边沿处则滚了圈雪白的貂毛,端的是富贵堂皇。

商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冷笑,果然,有后台就是不一样。纵然失宠多时,霍贵妃的气派却丝毫不减,那股蔑视众人的傲慢更是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不过,商霖唇角弯了弯,也不是全无改变。至少她的气色差了不少,人也清减了一些,看来皇帝的冷落对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还是有些触动的。

霍子娆几步上前,朝商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霍子娆跪下的同时,殿内的其余人也跪下了,却是朝她行礼。

商霖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右手紧握成拳,慢慢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可。”

霍子娆起身,语气依旧恭敬,“前阵子娘娘凤体不宁病了,臣妾不能侍奉在侧,实在罪该万死。”顿了顿,“不过今日见娘娘面色红润,想来已经无恙,臣妾也可放心了。”

商霖被掳走这段日子易扬一直对外宣称她染病在身,不见外人,所以这会儿听到霍子娆这么说,商霖也客客气气地回道:“是本宫不想见外人,却与你们无关。贵妃不用自责。”

这厢寒暄完了,霍子娆才转头让朝她行礼的谢昭仪、薛婕妤等人起身。黛眉微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谢昭仪,似笑非笑地问道:“昭仪妹妹今日来给娘娘问安,怎么也不知会本宫一声?咱们姐妹同行多好。”

谢昭仪回以一个微笑,“臣妾不知娘娘也要来长秋宫问安,是以邀了薛婕妤。今次是臣妾考虑不周,若有下次,一定亲自登门邀娘娘同行。”

霍子娆冷笑一声,有点吟唱怪气道:“那本宫便等着了。”

谢昭仪含笑点头,“现在咱们可以说回正题了吗?”

“既然谢昭仪这么迫不及待,自然可以。”霍子娆看向商霖,“臣妾适才在外面听了个大概,也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婢子递了封信上来,是打算冒充沉香的绝笔,再来诬陷谁么?未免把这后宫众人想得太过愚蠢!”

“贵妃娘娘这个反应,莫非是心虚了?”薛婕妤凉凉道,“是担心里面牵扯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情么?”

“心虚?本宫有什么好心虚的?” 霍子娆神情轻蔑,“正如本宫适才所说,沉香那婢子根本就不识字,如何能写出什么绝笔信来?这信定是假造的!”

“娘娘知道的倒是不少。”谢昭仪别有深意道,“知道的晓得沉香是婉婕妤身边的人,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沉香是娘娘的宫人呢!”

殿内众人都听出了谢昭仪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霍子娆对沉香的了解过多,更加显得不正常。

“你…”霍子娆恨恨地看着她。

“诸位妹妹先不要争,听本宫说一句可好?”商霖淡淡开口,把众人从争执中拉扯出来。

霍子娆没有说话,于是谢昭仪代表众人开了口,“娘娘请讲。”

“你们刚才各有各的说法,听着都挺有道理,但你们弄错了一点。”扬了扬手中的笺纸,“这不是沉香的绝笔信。”

众人闻言一愣。

素手捏紧信纸,商霖迎上众人的视线,轻声道:“这是婉婕妤的绝笔信。”

易扬抵达椒房殿的时候,众人已经各据一座、喝了好几杯茶了。

商霖捧着白底红釉的薄胎瓷杯坐在上座,一边用温热的杯子暖着手,一边思索今天这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确实是怀疑苏锦和沉香的死与霍子娆有关,也很想找她的麻烦,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出手呢,这个宫娥就突然冒出来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一封信,简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她不清楚易扬那边的具体安排,不敢随便做决定让他陷于被动,所以当谢昭仪询问此事如何处理时,便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事关重大,自然要上达天听,请陛下圣裁。”

皇后都这么说了,正在乾元宫批阅奏疏的陛下就被请到了椒房殿,掺和进这出宫斗大戏。

一目十行扫完内容之后,易扬放下笺纸,淡淡道:“确实是婉婕妤的笔迹。”

苏锦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所以她虽然出身贫寒,却着实读过不少书,不像沉香大字都不识一个。

“所以,这信中说的都是真的了?”谢昭仪故作惊讶,“真的是贵妃娘娘一直在暗中胁迫婉婕妤,不仅想利用她去跟皇后娘娘争宠,还逼让她用腹中的孩子嫁祸中宫?”

那封绝笔信中,苏锦用悲戚绝望语气地讲述了自己的处境。父母被霍氏的人控制,霍贵妃以此要挟,逼她以情药引诱陛下,只因皇后势盛,已经对她构成了威胁。在此计失败之后,霍贵妃又命令她以腹中的孩子为筹码,诬陷皇后对龙裔意图不轨。

“臣妾想起来了,那日婉婕妤确实是在与皇后娘娘纠缠的时候早产。”薛婕妤倒抽一口凉气,“如果那时候婉婕妤一不做二不休,在腹痛的时候来拉扯娘娘,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娘娘害她早产、乃至身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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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真相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都愣在了那里,愕然地看着中央的贵妃娘娘,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唯有上座的君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恢复了镇定。

“哦?这又是为何?”他淡淡问道。

霍子娆神情平静,“自然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是臣妾所为,而是谢昭仪的手笔。”

“贵妃娘娘休要血口喷人!”薛婕妤护主心切,闻言立刻反驳抢道。

“血口喷人的是本宫,还是薛婕妤和你的好姐姐?”霍子娆冷冷道,“你们真当自己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人能发觉么!”

商霖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霍贵妃说了这么多,本宫却还糊涂着。你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讲,无需藏着掖着。”

“诺。”霍子娆朝商霖欠了欠身,一脸恭顺,“其实臣妾要说的很简单,只要您和陛下见了一个人,自然真相大白。”

商霖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便顺着回道:“那便传吧。”

皇后的命令传下去之后,一个小宫娥被宦官带到了殿内,颤颤巍巍地朝帝后和三位妃嫔行了礼。

“这是?”商霖问道。

“这是杏园侍弄花草的宫娥萍儿,从前与婉婕妤和沉香也是相识的。”霍子娆道。

商霖注意到,就在霍子娆交代完这宫娥的身份之后,谢昭仪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神情也变得有点紧张。

霍子娆接着道:“就在昨天晚上,她悄悄来了臣妾的寝宫,告诉了臣妾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转头看着萍儿,淡淡道:“昨夜你是怎么对本宫说的,此刻便怎么对陛下和皇后说吧。”

“诺…”萍儿磕了个头,颤声道,“陛下、娘娘容禀,奴婢本是杏园的宫女,入宫之后便一直在杏园当差,至今已有四年。婉婕妤娘娘和沉香姑娘还在杏园时,奴婢曾与她们说过几次话,虽算不上多么熟悉,但心中一直记挂着她们。婉婕妤得蒙圣宠、成了娘娘,奴婢真心为她高兴,可谁知好景不长,这么快她竟又没了…奴婢很难过,所以那晚婉婕妤的生辰,奴婢去了杏园中,想在那株她钟爱的杏树下给她烧点纸钱,却看到沉香也在那里…”

“婉婕妤的生辰?”商霖一愣。她并不知道苏锦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所以这会儿听到有点惊讶。

她本来就奇怪沉香的尸首为何会在杏园被发现,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应该和萍儿一样,都是去那里祭拜苏锦的。

“不仅沉香,奴婢还看到一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宦官。他…”萍儿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神情惊惧万分。

商霖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只是哭不说话,于是有点不耐烦地追问,“他怎么了?”

萍儿被她一吓,飞快地答道:“…他捂住了沉香的嘴,正把她往林子外拖!”一边说一边哭泣,“沉香一直在挣扎,可是根本敌不过那宦官的力气,到最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商霖的眉头一跳,右手不自觉攥紧。萍儿口述的内容画面感太强,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凄惨无助的女子被面目模糊的男人掌控在手中,仿佛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觉得头有点痛。

易扬察觉到她的不对,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掌温热有力,用了一点力气,带着明显的抚慰。

转头看向萍儿,他代替商霖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宦官把沉香拖到了林子外边水井旁,就将她…就把她丢了下去!”顿了顿,“然后他又在水井边站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无事之后,就立刻离去了。”

说这些话似乎用光了萍儿的力气,她原本是跪在地上,此刻却变成了瘫坐的姿势。额上不断往外冒着冷汗,面色煞白,唇瓣更是没有一丝颜色。

这般真切的恐惧,任是谁也不会怀疑她在作假。

可是商霖还是不得不继续质疑道:“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奴婢当时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吓得浑身冰凉,动都不敢动一下。”深吸口气,萍儿道,“奴婢真是怕极了。那贼子敢在宫里杀了沉香,自然也敢杀了奴婢。如果被她发现奴婢在附近,一定会把我灭口了的!”

“所以,他没发现你?”谢昭仪冷冷道。

“没有…”萍儿道,“奴婢到那里时,他正和沉香纠缠,所以没注意到奴婢。之后奴婢就一直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谢昭仪冷笑一声,“那他杀人的时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霍子娆轻笑道:“昭仪妹妹这会儿倒是管得多了,你让这婢子把话说完怎么样?你难道不好奇,她有没有认出那宦官的脸?”

谢昭仪咬了咬下唇,带出一个勉强的笑,“好,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在谢昭仪的逼视之下,萍儿胸口不断起伏,却慢慢转头看向她的身后。右手抬起,素白的指尖指着某个方向,她十分艰难地说道:“那个人,就是他。”

她指着的,赫然是谢昭仪宫内的宦官何田。

“陛下,娘娘…”何田“扑通”一声跪下,“臣冤枉!”

“真是笑话,说本宫的人去杀沉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昭仪冷笑连连,“贵妃娘娘,您想为自己脱身,也不用拉臣妾下水!”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清楚。”霍子娆道,“不过如果昭仪妹妹当真记不起来了,本宫也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谢昭仪冷冷地看着她。

“那封所谓的‘婉婕妤绝笔信’上提到的事情本宫一件也没有做过,逼迫婕妤以情药引诱陛下也好,让她以皇裔诬陷皇后也好,恐怕都是昭仪你做的。”霍子娆声色俱厉,“你做下这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伪造了这么一封信,让那个满口谎言的贱婢送到帝后面前,要栽赃给本宫!”

谢昭仪被她的话说得面色发白,却还强撑着咬牙切齿,“贵妃娘娘,空口白牙便想把这些罪名反扣到臣妾身上,恐怕难以服众。”

“空口白牙?”霍子娆嘲讽道,“如果萍儿的口供不够,本宫还有别的证据。不过在那之前…”

她面朝易扬跪下,恭恭敬敬长拜到底,“陛下明鉴,自从婉婕妤有孕,宫中便不断传出对臣妾不利的消息。先是说臣妾在婉婕妤膳食中下毒、谋害皇嗣,紧接着又闹出今日的事情。臣妾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却遭受这样的污蔑,心中实在委屈。臣妾在此恳求陛下,此番查明真相之后,严惩真凶,还臣妾和故去的婉婕妤一个公道!”

她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当真是个被人陷害了的无辜群众。易扬看着她这样,眼眸中冷漠无比,唇边却带出一个淡淡的笑,“自然。贵妃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吧。”

“诺。”霍子娆满意一笑,“萍儿,呈上来。”

萍儿闻言慢慢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块金属状的牌子。商霖定睛一看,却见那牌子上有精致的图腾,下面刻了一行小字,倒是极为庄重的。

“这是宫中宦官出入禁中的腰牌,每个宫有几块、分别在谁手中、上面又有什么特征,掖庭令处都有记录。”霍子娆道,“这一块是那夜萍儿在杏园捡到的,究竟是不是属于何田的,一查便知。”

她的话出来之后,谢臻宁一直握成拳的手猛地一松,一缕鬓发散落,乱了她素来端庄的仪容。

椒房殿内寂静无人,商霖坐在角落的垫子上,易扬坐在她旁边,低头打量她的神情。

“还好么?”他问道。

“还好。”商霖点头。

何田已经被送入慎刑司审问,不掉一层皮是不会放出来的,而等他出来时,必然是已经吐露了足够分量的供词。至于谢昭仪和薛婕妤,则被关在了自己的寝宫,等候最后的判决。

这一回,大获全胜的是霍子娆。

“那些事确实是谢臻宁做的。她知道你我都不喜欢霍子娆,更知道她在宫里名声不好,一有什么坏事大家就都会想到她身上,所以设了这个局。”商霖平静道,“她确实做得很小心,我们原来竟一点也没发觉,如她希望的那样去怀疑霍子娆了。”

至于霍子娆自己,一开始也许不晓得,但后来却还是发觉了。可她没有声张,反而任由她继续陷害自己,等到谢臻宁把事情弄向不可转圜的余地,她才出来揭穿这一切。

“萍儿根本不是无意撞见了何田杀害沉香的经过,而是霍子娆一早便猜到了谢臻宁的下一步打算,所以收买了萍儿,让她盯着杏园的动静。”易扬道,“还有那块令牌,不是何田丢失在那里的,是他们用某种手段偷来的,此刻却成了指控何田的证据。”

“她是到了冬天,所以脑筋被冻清醒了么?”商霖道,“简直比初见时聪明了太多。”

易扬闻言笑了笑,“不是霍子娆聪明,是霍弘。”

“什么?”商霖抬头。

“安排这一切的人,不是霍子娆,是她的父亲。”易扬道,“是霍弘教她怎么应对谢臻宁的算计,教她怎么演了今天这出戏。”

商霖睁眼,“霍弘居然直接介入了后宫的事情?”

“如今的局势,后宫的势力就代表了前朝。他和谢遇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霍子娆如果在后宫斗垮了谢臻宁,他当然乐见其成。”易扬冷冷道,“而且,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易扬慢慢道:“还有,试探我。”

商霖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试探你?试探你什么”

“自然是试探我究竟还是不是过去那个任他摆布、纵情荒唐的徐彻。”易扬道,“知道为什么当萍儿拿出那块令牌时,谢臻宁表情那么绝望么?因为她知道,这些证据已足够皇帝下令拷打何田,而重刑之下,何田十有八|九会把那些事情供出来。”顿了顿,“当然,这些判断都是基于皇帝还是以前那个皇帝,没有对谢家存着过分的偏袒之心。”

他语气嘲讽,似笑非笑,“这回谢臻宁的罪名那么明显,如果我执意要保她,便暴露了我对谢家的扶持意图;如果我想继续隐藏下去,就只能按规矩将她治罪。这才是这个局的最后一环。”

商霖闻言不语。

他们过来了大半年,易扬一直继续装着昏君。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相处久了就能看出破绽。霍弘定然是起了疑心,才会这么试探一遭。

“所以,谢臻宁必须被治罪了?”她轻声道。

“当然。不过不是因为霍弘。”

“恩?”

易扬声音冷然,“她做下这样的事情,就算没有霍弘试探我这出,我也不会帮她遮掩。”微微一笑,他平静地看着商霖,“就遂了霍家父女的心愿吧。反正,有没有谢臻宁,对我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12点钱发出来了,心好累。正事讲完了又可以开始谈感情了,真是开心呐!

阿笙去睡了,么么哒!

第45章处置

何田果然没能熬过去。

被押入慎刑司的第二天,受尽酷刑的他便挺不住了,哭喊连天地交代了谢昭仪的一系列罪状。

“那晚的情药婉婕妤娘娘一开始其实是不知情的,是昭仪娘娘买通了含翠阁的宫人,加在了陛下净手的水里…孕中房事极易伤到孩子,婉婕妤娘娘如果事先知道定然不肯,昭仪娘娘明白这点,这才暗中下手了…后来婕妤娘娘知道了,却迫于昭仪娘娘的威严,不敢声张。

“昭仪娘娘见婉婕妤软弱,便继续逼迫她为自己做事,还拿住了她的父母来威胁。臣听说,婉婕妤孕期的后面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多半是忧虑过度所致…

“昭仪娘娘并未直接加害婉婕妤,可她的早产乃至身故,确实与昭仪娘娘脱不了关系。

“至于之后的事情,一如霍贵妃所说…”

铁证如山,谢臻宁也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心灰意冷地坐在寝宫内等来了对她的最后判决:废为庶人、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这个结局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就算是看在谢丞相的份儿上也不会真的杀了她,而不取人性命的处置,也就是这一条最差了。

谢臻宁留了一条命,别人却没那么好运了。何田被处死,而帮着谢臻宁做了不少坏事的死党薛玉嫣在皇帝旨意降下的前一日就在自己寝殿悬梁自尽,倒是省了为她准备的那杯毒酒。

商霖自然觉得这个结果很不公平,主犯没死、从犯倒是死了个干净,让人郁闷。然而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就在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不要纠结于这些细节,封建社会哪儿来的公平?

她这厢做好了心理建设,易扬那边才淡淡地表示,“谢臻宁的命么?留着还有用。我觉得她应该有一个更有价值的死法。”

商霖:“…真是个追求公平的纯爷们儿。”

谢臻宁被打入永巷当日,六宫妃嫔都聚在了椒房殿。易扬坐在上座,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决定都说了,换来众人各不相同的反应。

最高兴的自然是霍子娆。今日的她一扫前阵子的失意,巧笑嫣然地对易扬道:“陛下圣明,谢氏这般处置再好不过,婉婕妤在天之灵定然也能瞑目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奉承话出来皇帝会满意,谁知他只淡淡瞟了自己一眼,随口道:“但愿吧。”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冷意。

她有些愣。如果说之前皇帝冷落她是因为觉得她加害嫔妃、心肠歹毒,可如今那些事情都被推到了谢臻宁身上,他对自己为何还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陛下早不是从前的陛下,他这些日子不过是在跟他们演戏?

“婉婕妤为朕孕育皇裔,朕却没能护住她的安全,任由她被人害得丢了性命,如今想起来,朕这心里当真是过意不去。”

他这话说出来霍子娆就有点心虚。她执掌六宫,没能照顾好有孕的嫔妃是她的失职,皇帝此刻这么说更突显了她的罪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来请罪,却被人抢先了。

商霖跪在易扬面前,低着头诚恳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要操心前朝的事情就已经很劳累了,后宫之事本就不该您来负责。臣妾身为皇后,自然该替陛下照顾后诸位姐妹,婉婕妤之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请陛下降罪臣妾吧!”

易扬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继续不待见霍子娆的理由,谁承想戏刚演了个开头商霖却忽然冒出来抢镜,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就领悟了她的用意。

为难地蹙起眉头,他并不想顺着她给他的戏路走下去。

霍子娆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跪到了商霖身侧,“不是皇后娘娘的错,是臣妾的错,请陛下治臣妾失职之罪!”恭恭敬敬行了个稽首大礼。

易扬坐在那里,看着并排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人,有点无奈。商霖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唯有眼神里透出明显的催促和暗示。

在心里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了。

“贵妃明白就好,此事确实不能怪皇后,而是你的错。”他淡淡道,“你执掌六宫,却任由下面闹出如此大的乱子,真是令朕失望。”

霍子娆怔怔地抬头,没想到自己那么客套了一句,皇帝竟顺着就开始教训她了。

“朕看这些宫务你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还是找个人和你一起吧。”看向商霖,“从前是考虑到皇后初来乍到、不熟悉魏国,如今她嫁过来也快一年了,是时候承担起身为主母的责任了。”

说完这个,他不待霍子娆反抗,便直截了当地下令,“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一应后宫事务都转交皇后处理。让六尚局和殿内省的女官主事通通到椒房殿恭听训示,不得有误。”

霍子娆睁大了眼睛,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被一瞬间夺权这个事实。好在易扬等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皇后刚刚接触可能会处理不好,你在旁边帮衬着点。”

这是让她协理六宫了。

当初她执掌宫务,谢臻宁协理六宫;如今贺兰皙掌权,变成了她来当副手,这样的落差…

然而即使再不满,她也只有认命接受,毕竟是她失职在先。而且皇帝准许她协理六宫,就算是给她面子了。

霍子娆攥了攥拳头,很费劲地挤出一句,“诺,臣妾会好好地…协助皇后娘娘。”

视线的余光所及,跪在她身侧的贺兰皇后慢慢转头,朝她笑了笑,“贵妃妹妹,以后就拜托了。”

明明是无懈可击的温和语气,霍子娆却总觉得里面隐隐有一股挑衅,让她气血上涌、恼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