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平原本半是羞涩半是矜持的脸闻言猛地血色全无,睁大一双眼直直盯着我,檀口轻启,欲问却又不敢。

我依旧淡笑温文:“皇家的女子不都是要面临这些恼人的问题吗?公主何怕之有,有着宁王和皇上这段关系,便是本宫也会为你说上几句话,还怕自己逃不出去吗?”

“娘娘,您为什么要帮我?”凤云深疑惑的问我。

我探身,手指拂过她的额,撩过她青丝如云,缓缓道:“帮你等于帮本宫自己,也等于帮了皇上还有宁王,公主说,本宫该不该帮这忙呢?”

做戏(上)

都是这等花样年华,又是那般黄连入口般的日子熬过来的,凤云深的忧虑与敏感异于宫里任何一个女子。

世上有这样一种忧虑,便是明明身处万人之上的高位,荣华富贵尊崇一身,却连百姓般的尊严都不如。颠沛流离,忍辱负重,活像是搭错了场子的大戏,台上鼓点皆错,台下看客嗤笑,戏子本不愿留,却不得不咬牙演完一出戏。

即便心中绞痛难忍,可面上却需若无其事,假意并不在乎,只是故作投入。凤云深绝对就是如此之人,当初的恶魇已然过去了,可新皇即位到底是她的新生还是旧梦呢?出身皇家宗室的她怎么能不知成年的公主前路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和亲是最好的联盟方式,且不去看这种表面风光实为折磨的“交好”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礼尚往来,抑或只是投入那无底深坑的问路石,作为她来说,没有选择,只有无条件服从。

诱她入瓮的,不止是少女情怀似春,更重要的是摆脱头顶那紧箍咒,讨个心甘情愿的活路,与这个位置之上的人,别无它选。

“听闻那永州侯郑铨要谋得本朝一公主为儿媳,后宫之中只有临平刚好到了婚配年龄,那卿文妃的两女断是没有可能。试问,人选几何?

可那侯爷之子郑世英却是个风流无度,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何况永州临边地,气候恶劣,人生地疏,若是有写什么差池好歹,便是昼夜狂奔,也要五日才到。到那时,还来得及?

于本宫看,公主也需要自己思量思量,并非生于皇室就只能坐以待毙,到底皇上和宁王心里还是偏袒公主多一点的,公主何不细细为自己打算一番,借着时宜指拨千斤,反被为主呢?若是让皇上留公主于这京城之内,那下半生日子还有谁人敢动您一分半毫呢?”

凤云深始终眉头深锁,这些话当是如细针穿心,无一不中她靶心。和亲抑或者去做永州侯的儿媳都不是上上之选,她已然过够了从前寄人篱下低人一等的日子,刚逃出火海,怎能又入深池?

“我只担心,九哥会不允,毕竟相识九哥并非一日两日,他的心思脾气我还是清楚的。又并非是好说话的人,只怕是他心里主意已定,那可就…”凤云深别过脸,愁绪淡淡:“何苦惹他不悦,都是上天注定的。”

我轻笑,扶过她的身子:“公主莫急,现下哪里是沮丧的时候,你若是定了心思,这一切都好办了。何况,试都未曾试过,怎知就一定不成?若是真的没有一分半点的把握,本宫也不会走这一遭了。”

凤云深抬头,目中似乎带了微弱期翼之色:“娘娘这话当真?”

“尽管一试无妨,若是成了,就当是公主心诚则灵;若是不成,也不过就是按部就班奔赴先知的结果而已,下这赌注,左右都只盈不亏。”

凤云深思索半许,仿佛并拿不定主意,我也不好太催促,只得起了身:“东西可是本宫为着你这人特意挑选的,只为了博公主一个好心情,跟咱们今日的私密之言毫无关联。这等大事,公主且慢慢品味一番,等有时间了,本宫再过来,不急一时。”

凤云深跟着起身,委身一拜:“娘娘有了身子还特意走了一趟,云深失礼了。”

“一家人,莫要这么说。那本宫先行一步了,公主慢慢琢磨吧。”

从汀苒宫出来,浓日当头,我深深叹一口气,刚一抬头,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我被身后人扶住,只好赶紧闭目,待我再张眼,不由得一惊,猛地挣脱开来。

“奴婢该死,没有侍候好娘娘,宁王请责罚。”邀月极快朝着前面的人跪下身去。

我挣脱出他的手,站在两步远开外,方才恢复常态。

“真是碰巧,宁王这是来看临平公主的吗?”

凤宜玶蓝色锦缎金丝绣袍格外亮眼,淡如水般的眼看了看我,缓缓道:“的确是来看临平的,蓅姜也是吗?”

我带笑:“送些女儿家的东西予公主而已,现下该回去了,宁王慢走,臣妾先告辞了。”

凤宜玶的眼一时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我的脸,那双如此淡薄如月色的眼,竟似一道灼热甚于烈日的阳光,直直照得我发烫。我垂目转身,渐渐走远,却依旧觉得自己身后那道深彻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冥冥之中那种感触极深,终是越过了曲桥之后,忍不住回了头。

阳光下宝蓝色光亮刺眼,那人站在原处,披了一身的刺目光彩,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向,稳如泰山。我看不清楚他目光,却能深刻感知到清目浅淡如何灼我心头发慌,就算是遥遥而望,也丝毫无法忽略那种透彻目光。仿佛跨过了千山万水,穿越时光荏苒,我虽无心去解,但也看在眼里,细密计较于心。

梧桐苑里被迫接受的那只翠玉钗被我藏在房间角落的匣子之中,这宁王到底是如何心思?打了什么主意?是否也想分得浮光沉华中的一杯羹?

我心里暗念,收回目光,轻笑转身,或者说,难不成天家凤氏还出了一个痴恋之人?如此之可笑,那还真是白白可惜了这么个清淡儒雅的人儿。

做戏(下)

刘东办事一向利落干净,傍晚时候,那木雕的桃木厌胜小儿已经入了我手。

我撩眼看过去:“可有人知晓这事?”

刘东不敢大意,忙道:“奴才未曾假以他人之手,所以,娘娘大可放心。”

我点头,翻覆看了看,厌胜木质倒是轻巧,凸肚,俨然一个孕妇的样貌。手指徐徐摸上那人偶鼓起的肚子,淡淡道:“去找来铁钉,仔细的钉入这凸起的腹中,周身涂满红色颜料,切记,颜料要不怕水浸泡的。”

刘东抬头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会儿,明知多话无意,未有再劝说我半句,重重点头:“奴才知晓了。”俯身从我手中接过桃木人,转身出去了。

“娘娘,您这是,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找不自在吗?厌胜的事情已经够了,难道还要用真的穿钉?诸多忌讳,娘娘怎么都一点不放在心上啊?”

我并不在意,端起琉璃杯轻啜一口淡茶,信手翻了几页书:“如此下手,便要稳准,若是弄了个过犹不及,还不如不做。后宫女子向来心狠手辣,光是一个桃木小人怎么能够份?换作真心恨着我的人,穿钉也不能解她恨半分。”

自我怀上皇嗣的消息传出,后宫上下只有华瑞莹与那元妃从未来探望过。不过华瑞莹也不是太蠢,上次差人来寻凤御煊,戏作的很足。一方面是等待中稍有不耐,另一方面想来也是想借此让他知晓自己无法前来道喜的因由所在。不管是她的任性使然也罢,或者是私下里又有了什么算计,也都无妨,毕竟她一日不来,我的计策就越好实施。

凤御煊是何等聪明的人,华瑞莹究竟为何不来,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皇上总是会对后宫的风起云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想知道,哪有查不到的道理?所以,如今,凤御煊的闭一眼眼,既是放纵,也是算计,而我,只是趁机而已。

三日之后,我会再次去了那汀苒宫,这一去,定是后宫动荡,风云必起。

因为之前有过一次交往,再入汀苒宫时,凤云深不似当初那般拘谨,稍有放开。

身居后宫的人很是清楚,满院子女人,无不是人比花娇,心比海深,真正掏心掏肺相互体宜的人事不仅是极其稀少,简直就是禁忌。因为不管如何,结党结派,心思较量,都是这些深苑女人营生的本领。

对手过招,赢的人未必就卑劣,输的人也未必就干净。便是明眼里看谁都亲仁和蔼,笑语春风,却也难保不是私下里嘴脸可憎。如是三日前那一番体恤所言,凤云深的心多多少少已是被我所打动,亲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你看看,我们临平还是最适合这朱钗。”我伸手拂过她的云簪乌发,手却在刚刚落上的一刻惊顿了下来,一抹翠色如芒针刺入我的眼,横钗穿发,盈色欲滴。

嘴角软笑,微微一滞,我转眼:“这个翠玉钗的成色果真上乘,临平也很识货,这一钗,挑的极好。”

凤云深徐徐点头,略侧过半张秀气安静的脸:“这翠玉钗是母妃生前所留的遗物,云深平日里常带着的。”

手指划过翠玉钗的钗头,凉而润。一朵翠菊绽于钗尾处,栩栩如生,瓣瓣清晰。

“做工的确精细,那一朵盛菊雕的逼真细腻,珍品一件。”

“宸嫔娘娘真是心细如尘,这钗本有一对,因为母妃生前最喜欢梅花与菊花,盛宠当初,父皇特意用上好的璟蓝玉打了一对,一个钗尾雕梅,一个钗尾雕菊。后来生出变故,母亲去世前,将这一对钗赠与我与哥哥,每人一只,作为怀念。”

我心沉如磐石,眼色凝顿片刻,撩了笑:“真是美丽,比本宫那朱钗还要美上许多。”

凤云深惴惴侧头,抬眼看了看我:“娘娘,当日您那一番点拨,云深思索了许久。云深与娘娘生出同年,还痴长了几个月,可心思眼力无一能与娘娘相比,受教许多。”

我望着她的一双眼,浅浅笑靥如花:“临平真是聪明人,一点即透。有了这一句清楚的答复,日后本宫也好侍候皇帝时候说上几句闲话,尽几分绵力。帮公主尽力脱离苦海,安享一世荣华。”

凤云深委委一拜:“劳烦娘娘操劳了。”

我伸手扶她:“临平无需客套,自后便是一家人了。”话出自于口,眼色却不时撩过她头上那支翠玉钗,心绪撩拨,几欲难平。

我并无久坐之意,又客套了几句,起身准备离开。

突来头昏紧痛,眩感肆意,我素手扶额,难欲克制。

“娘娘,您这是怎了?”邀月惊呼,惊得凤云深和周遭的人。

“头有些晕。”

“快扶宸嫔娘娘到寝房休息休息。”

我被下人拥入里间,凤云深一见大事不好,生怕我这汀苒宫走一趟动了胎气,到时候也是不好向凤御煊交代,荒凉的里里外外跟着下人忙活起来。

眼见面前外人都出了去,我让邀月守门,以防有人茹莽闯进来。

头上一只飞凰银簪斜插入发,那是我出门之前特意挑选戴上的,簪身扁薄,犹是那簪尾,早已磨得寒光青亮。时间紧迫,我丝毫没有犹豫,伸手拔下簪,只看了一眼,握紧簪身,伸入裙下,按照原来计划的地方,带了力道生生划下,眨眼间便生出长长两道伤口。

尖物划开皮肉,灼而锐的疼痛清晰从我腿根延传四肢各处,顿觉握簪的手都跟着疼的战抖不已,

几次深感极致疼痛便难再下出气力,而头脑中却极快闪过无数次心里千遍万遍扯破心头的执念。

我深吸一口气,心坚如石,就似锐物划破的并非自己血肉,一划到底。一道,另一道,我看不见腿根处的血液如何奔涌如注,只感觉到剧烈的灼热疼痛,还有充斥于双 腿指尖的温热液体,而后有温热顺着皮肤蜿蜒流下,布满了腿 间空隙。

血腥味浓重,充斥身体周遭,闻了倍感反胃。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刘东探身而入,轻声道:“娘娘,事情办好了,您放心。”

我点头,无声迹间将钗尾的血迹拭干,重新插入发间,撩眼看刘东,气息微颤,无力道:“刘东,快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快去。”

刘东不知所谓,猛一抬头,见我双手浸染艳红血色,再一看我下 身牙白丝纱裙已是一片殷红娇艳,顿时吓的七魂少了六魂半,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连滚带爬的夺门而去。

“娘娘,您…”

我把手搭在邀月手上,极其艰难的站起身,因为伤口扭扯疼痛至极,顿时尖锐的疼感彻整个身体,我几欲无法站稳,只觉得身体不自觉的不停颤抖,寒冷一片。

“娘娘,您撑一下,太医马上就过来,娘娘…”邀月也是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再顾不得主仆之分,急急伸了手,圈我在自己怀里,拼了命的往外拖。

人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能显出她的本来面目,我只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那一年大雪,那个歇斯底里哭泣的女孩,那双哭红的眼。

被她胡乱一扯,我更觉得疼痛加剧,勉强别过脸,敛了笑,忍忍道:“哭什么,赶紧扶我出去。”

一步一步,伤口血流汹涌不止,似有不间断顺着腿留下的温水,湿了纱裙,也湿了绣鞋,留在浅色地毯之上,一个又一个艳如红梅的印痕。

我疼到双腿虚软,头昏眼花。好似裙摆上布满了绵里针,针尖深深戳入皮肉,一波重似一波,疼到心肺,疼入脉络。身侧的一只手狠狠揪住裙摆,却丝毫不能减少我半分疼痛。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动了胎气吗?你们快去传太医,快去。”凤云深完全慌了神,声音颤抖,已然没有从前的淡漠,完全不知所措。

屋子里乱作一团,得了命的小太监也是被吓傻了,急忙跃门而出,却与刚准备入门的另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被冲的一个趔趄,小太监则扑身滚了出去。

也许是流血太多,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目眩严重,仿佛晴天仰目望日,满眼白花花的一片。终是双腿一软,身子颓然而落。

我落入一个怀抱,撞疼了身子,也撞疼了头,人顿时清醒许多。我微微睁眼,听见周遭哭叫声一片,朦胧目光落入那样一双温润安然的眼。

他低头看我,分明有慌乱,焦急融在眼中,等不得那些下人杂乱无序,手脚笨拙,不做多想,起身抱着我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去。

我眼前乾坤倒转,混为一片,冷的刺骨,疼的极致,知觉似乎离我愈来愈远。风刮过脸庞,我缓缓阖了眼。耳边心跳如擂鼓,他走的那么急,还有感知中不停颤抖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

假咒

我从不知道两道那样大的伤口竟能流出如此之多的血液,超出我的想象。

我的确是想借着厌胜的诅咒显灵之事,挑拨华瑞莹与元妃之间的关系。既然不能对自己下药,唯恐伤及腹中胎儿半分,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掩人耳目。这里是后宫,不狠绝,哪里能让他们这些人精信以为真呢?

华瑞莹是何等人物,这后宫里眼线无数,相信汀苒宫里这一番闹腾下去,她便是第一个知晓的人。这么一来,我能断定,刘东能从太医院里请得来的太医便非他莫属。只要有他,我这连环伏笔计谋便百无一漏,皆大圆满,连半分牵扯都不会上身,人不是我手下的,与我何干?

可我只是未曾算到凤宜玶竟然出现在这个时候,原本还打算能走到御花园过一下场,顺便看刘东事情办的可曾妥帖,结果却是在汀苒宫就被他接了去。

凤宜玶身上没有熏香味,只有淡淡的阳光透彻衣料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暖暖的,和着男人结实而有力的心跳声。我虚力倚在他胸前,晕眩中细细思索,若是当初凤宜玶借着那只翠玉钗企图害我,那此时这景,他又是为了如何?那双眼,情意显露,并不似假。只是,人心真的只需察言观色,看清那一眼清澈颜色就能分寸在心吗?可若是他也受命于他人,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许久以来,安插那么多眼线下去都始终不曾发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除非从未瓜葛,不然是绝对不会没有半分痕迹留下。

因为被凤宜玶抱着,所以腿间疼痛感略有减少,只是因为血虚而倍感眩晕。我张眼,略微抬头看他的侧脸,仍旧丝毫看不出所以然,心梗了一下,或者说是因为第二种可能?那还真是可笑至极。

不出我所料,等我人被凤宜玶抱到兰宸殿之时,许绍已经在床边候着了。他轻放我于床上,复又看我一眼,气息急迫,硬声交待:“快给娘娘把脉,不得马虎,本王外面候着,有事来报。”说完才转身离去。

因为太医看诊,所以在房间里留下的人只有太医许绍和邀月两人而已。邀月泪流满面,肩膀颤抖,却是担心至极。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暖意流过,以为在这红墙碧瓦的深宫内苑,人情冷淡,就算是从小跟在身边侍候的,也未必就真的忠心耿耿。下人自有下人做事侍主的一套心经,无不是只求自保安身,哪有那么多的心甘情愿。若是轮到树倒枝折,也不过就是猢狲散尽人去楼空,何以多出苦守伤感的情谊来?而随我已久的邀月泪眼朦胧,那目的不明的凤宜玶焦灼难抑,在我眼里,虽有温暖之意,却也留着半分的犹疑。

“娘娘,快让下官给您把脉。”

我微微靠起身,看了一眼门口,撩眼望向许绍:“太医莫急,本宫的问题,本宫无需号脉也清楚无比,现下需要的只是一些金创凝血的药而已,太医备了就是。”

许绍一愣,蹙眉睁目:“娘娘这症状正是胎气大动,小产前兆,娘娘如何这么云淡风轻?娘娘如何有本官更为清楚,金创药有何用处?那是…”许绍话说一半,似乎心里领悟我话中暗示的意思,顿了顿,抬眼看我,小心翼翼问道:“娘娘这是说,有伤口所致吗?”

我点头,体乏虚冷,失血过多,连说话都觉费力:“许太医说的正是如此,所以才找了您来看诊,其余的话本宫不必多说,太医自会看着办,不是吗?”

许绍不做多想,起身往桌子边走去,急忙打开药箱,利落挑了几个瓷瓶递给身边邀月:“快予娘娘涂上伤口,不得延误,尽快止血。”说完起了身,转身想要出去。

“许太医莫走,现在出了去岂不是惹得大家怀疑,你先到屏风后面避一避,让邀月为本宫先涂药粉,过后你再给本宫把脉,做戏也要做全套 ,不然后宫眼线如密,难保没有把柄落下。”许绍点头,转身越过屏风绕到后面去等。

邀月帮我小心褪下纱裙披肩,亵衣亵裤,衣服从眼前被剥开,原本一身雪白的衣服,已经浸染殷红,极其刺眼。

“娘娘,伤口在何处?”我轻轻曲起膝盖,顿时两道掌长的伤口现在我两腿的腿根内侧,血并不曾凝结,仍旧从伤口处不断外溢。血色蔓延我洁白光滑的皮肤,就似丢在雪地里一团团的红纱。

邀月用热水巾子轻拭暗色血迹,就算不碰到伤口,哪怕近邻,也疼的我微微发抖。

“我不怕疼,你尽管擦拭好了,擦好了赶紧敷药。”我咬唇坚忍,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邀月见我这般交待,动作利落许多,将那些药粉药膏,覆在伤口之上,片刻之后,血终于止住了。最后在外面覆上干净棉布之后用绷带固定,然后换上一身新服。

我见邀月准备拾血衣,轻声道:“莫拾了,就堆在一边既可,去吩咐我命令,唤许绍进来。”

许绍得了召唤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还没等我吩咐,赶紧上前拉过我的胳膊:“娘娘莫要大意,孕妇十分禁忌血亏,这一来,危险十分啊。”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一刻不离许绍那张严肃至极的脸,又觉好笑,又觉紧张。一方面怕自己一时妄为伤及胎儿,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并非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那许绍的脸绷得正紧,眉心深蹙,两指探入我手腕内侧,屏气凝神:“娘娘,暂时龙胎的没有多大危险,可您失血太多,恐怕会对胎儿造成一定的影响。血现在算是止住了,还需要久服中药和补药,只做生血,养胎之用,娘娘不必太担心,可日后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才是。”

我见人还未到,朝他点了点头,反手扯住许绍的袖子。许绍未曾料像我这举动,一愣,抬头看我,目光直直。

“知道为什么今天是你来看诊吗?”

许绍点头,默不作声。

“容妃准你来,本宫也许你把脉,但这消息要怎么传回去,怎么报上去,许太医心里有数吧?”我轻问。

许绍没有多想,仍旧点头,虚声到:“容妃娘娘的确让微臣时刻顾着娘娘的身子,这一次流血是不明原因造成胎气大动所致,若是容妃娘娘问起,微臣自当如此禀上。”

我嘴角衔着一丝微笑:“那剩下的日子就有劳许太医了,本宫心里有数。”

许绍俯身一拜:“微臣这就去太医院给娘娘亲自煎药,娘娘先且休息。”

我点头,许绍刚走到门口,门被推开,一身绛紫金绣龙袍的男人疾步走入。掀了珠帘,绕了玉屏,刚探过眼,便看见堆在床边一团白衣染血,眼色一暗。

“娘娘身子如何?”凤御煊脸上半分表情没有,寒冷如冰,身后跟着福公公和刘东一干人等。福公公始终低着头,半弯腰,唯唯诺诺,头不敢抬。而旁边的刘东,小心翼翼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人看,微微朝我抬头一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

“回皇上话,娘娘这是胎气大动所致出血不止。”

“太医看出什么病因了吗?”

“回皇上,此病蹊跷,并无内因,两天前臣给娘娘请脉的时候身子还都好得很,还有待日后请脉观察才能确定。”

凤御煊听闻许绍一番话,脸色更冷,如落秋霜,那天成霸气与冷然衬得旁人愈发弱势,成了参天高树下的矮草,不堪一看。我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目光与他相视,不躲闪,不柔弱,更无一丝慌乱,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他亦然目色深幽的看着我,眉头微蹙,似乎有话想说。

“都出去,其他的事情一会儿朕自然会处理。”大家鱼贯而出,只剩我与他两人。

凤御煊踱步我窗前,伸手拉住我的手:“厌胜之灾,每朝都有,竟未想是如此灵验,到底是巫咒灵验,还是事在人为?”

我嘴角挂笑:“皇上这话说的在理极了,若是厌胜巫咒并不灵验,何以历代有人冒死用它?这么说来,臣妾的这次灾难道与厌胜巫咒有关?”

“还笑得出来,差点连孩子都没了。”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目色稍有缓和:“若不是这淋淋血色入目,但看你这态度,还以为是做了假。以后可要好好补着身体,这一身衣裙染了如此多的血,可想而知,还有宁王衣襟之上,血色也不算少。”

“后宫之中,人心叵测,臣妾只能谨防,却未必能防得住,不是有一句话叫一笑泯千愁吗?千愁,吞不下这千愁,何以后宫立足?”我轻轻阖了眼:“汀苒宫里才说服了临平公主,刚还心里得意来着,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若不是刚好宁王也来宫里找公主,怕是这一次,我只有命去,却无命归了。”

“你好生歇着,以后日日让太医给你请平安脉来,厌胜一事,我定会查的水落石出。不揪出这人,难解我心头之恨,倘若让我知道只是后宫争斗因妒生恨,决不让她留下全尸。”

我手紧了紧,并未睁眼,淡淡道:“皇上心里有数就好,这次意外得以化解也是老天开眼,还好孩子没事。侧间佛龛里还供着观世音菩萨呢,全赖菩萨保佑。所以皇上便权当为着皇嗣积福,声势一番也就罢了,这一掀下去,揭出太多人,对我们并无任何好处。若是关联了那些碰不得的人,到时便可谓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了,损了我们自己的面子,也让对方借此摸透了底。日子久着呢,皇上不必着急。”

凤御煊笑笑:“这可不似蓅姜的性子,能得过且过吗?”

我无谓,淡然道:“若是这种事情一出,皇上必然会一查到底,后宫是非,隆恩浩荡,指向哪里,朝中哪有人看不真切?若是稍有不慎,岂不是称了一些人的卑鄙心思,栽不到皇上头上,臣妾却是逃不掉的。若是遇见心思更深的人,那不是借此刚好离间了皇上与臣子间的关系了吗?”

我把话说的偏而又偏,凤御煊精明,可我这一番话也绝对是有理有据,既然不可能去找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何不一石二鸟?皇后有嫌疑,容妃自然也有嫌疑,何以逃脱姚家与华家的干系?等到皇上下手暗查,容妃与元妃之间的信任也会随之变化,她们没有动手,却一定会心虚,更生怕自己有口难辩。明里不说,不代表暗地里不想,都是对彼此无法全心全意的付出相信,看起来再多严实合缝的联手,也不禁这一敲一打,裂纹是必然出现的。

就算元妃并不是我目前的敌手,百试无害,铲除异己也算自保,我只需坐定看她们怎么勾心斗角才好。

“蓅姜心思细密,与我正想往一处。”头顶上的人轻声道:“你总是如此知我心思,不需我多言。”

我嘴角的笑依旧淡淡,不曾睁眼:“还有什么能比皇上心里有数更重要呢?就请皇上看个清楚吧。然而皇上却是轻看了蓅姜的,您刚刚那般,难道还在试探蓅姜是不是任性的要皇上一查到底为我出气?”

“你不需要?”

“需要,只不过,不是现如今。”

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