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煊依旧大部分时间留宿兰宸宫,对于他不提不念的所谓事情真相,我也并不追究。口头是非,不如真实得失,计较得无用。

我按照许绍的药方,隔一日便用十三味中药清煮汤水泡澡,极有利于治疗我寒凉体虚之症,若是再加入一剂香料,混合味道十分独特,倒是闻不出药味,反而散发出一种非常独特的清淡香气。

我从傍晚时候开始泡,每一炷香之后便有温水兑入,渐慢稀释了药汤浓度,也好保持木桶内的水温。

我靠在木桶边缘,阖目凝思,水烟氤氲,将我笼罩其中,难得惬意。姚氏继那密信与任志远翻供之后,便开始深入简出,正值皇上对姚相问责之时,又称染病,不曾再出过凤宫一步。

凤御煊曾将后宫琐碎事宜交托给我,我推辞,笑语:“皇后娘娘染病,若论序位,也是姐姐代为尽职,若是越过,恐有不妥。”凤御煊倒是一笑,并没再有下言,于是,这庞杂细碎的事体全部交给华瑞莹,我倒是独得清静,窝在兰宸宫静养身子。

现下姚氏只是一只生了病的虎,难保以后,会是病死或者痊愈,未得确实把握,便不去做探路之石。若是我趁机带了她的职,之前那一番设计,似乎更容易被看出破绽。姚家不倒,这权势,便是给我,我要不得要。

再说那元妃,密信一事,翻出了姚冲与皇后姚氏,确信吉嫔与他们必是有些联系,可也不能完全洗脱她的罪名,这蹊跷且不明的黑锅,她是背定了。

江家与姚家,焉能同日而语,若是真要算起,也定是牺牲江家保全,况且凤御煊摆明了不欲再查,也似乎并未打算为元妃翻案,便是当初那件厌胜一事,也被认定与元妃不无关联。于是,禁足寰蕖宫只是开始,若不是怀了皇嗣,恐怕这一会儿,她应该也如吉嫔一般,在那死寂的落英苑独守冷月,葬送一生。

不过我不急动她,当初这般设计,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留了一条捷径给自己。我向来是看三步,方才走一步,这一步,也是为了更好的走出下个百步。元妃的用处还不只扯下姚氏这一途,我另有打算,到最后,这一切都得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继续。

感觉身后的纱帘似乎被掀了起来,一股微凉气息窜了进来,我没有张眼,轻声道:“邀月,拿些酒来,今日皇上不来,容我少喝一点。”

身后只有轻弱脚步声,邀月并没有作答,我敢要张口,感觉有东西落入我胸前水中,我一惊,睁了眼,耳边贴过凉凉脸颊,然后是一道熟悉声色:“原来蓅姜喜欢我不在的时候独自喝酒?”

那只手臂半入水中,微微搅水,连袖子都没有撩起,全部洇湿。

我微笑:“怎么办,蓅姜现在喜欢借酒消愁了。”

凤御煊轻笑,贴在我右侧脸颊,轻轻吻了吻,水中的手,覆在我小腹之上,带着水波,一路往上轻轻撩拨。我仰过头,阖了眼,不停浅笑出声,他手不停,掠过胸前,掀起酥麻痒意,顿时让我不自觉绷紧身体。

他没无声息,极快含住我耳垂软肉,舌尖清凉,细细轻咬吸吮,那一股无法抑制的愉悦感,从那一点,极快的窜向我身体各处。我不禁娇笑,抽身往旁边闪躲。他不依,倾过身,将我环在当处,不得动弹。

他的手,一路往上游走,终是停在我胸口处,轻轻摩挲,若有似无的碰触敏感一点,不禁让我倒吸一口气,听他在我耳边淡语:“蓅姜何须借酒消愁,如此地步,最该笑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我一怔,如迎头掷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无比,脸上笑容不曾褪去半分,如常般挂在我脸颊之上,娇柔而语:“连兰妃都怀上皇嗣了,臣妾羡慕都还嫌来不及,哪有功夫笑呢。借酒消愁,只愿愁不胜愁,且能忘了薄衾裹寒心,那才是最好呢。”

那只修长灵活的手,并未一直停留原处,而是一路往上,点过皮肤,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冰冷。

话中有话,我正犹疑,又听他淡然道:“便是连我也要称赞,蓅姜心思非一般深远,这一计一招,真是走的极好,兜了一群精明之人于内,谁人能比的城府?华南风蠢,在于鼠目寸光;姚冲拙,在于自作聪明;皇后愚,在于操之过急;元妃钝,在于后知后觉,而你呢?你该笑,笑你你步步为营,深藏不漏。蓅姜啊,这场是非之中,最该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言语之间,那只手,已经划过我锁骨,直逼我颈项,轻抚,摩挲,温柔无比,像是情人间,最温存的爱抚。手指轻轻一挑,抬了我下巴,袒露出整个颈间。那手掌展开,可圈住我大半颈项。

只是简单动作,收紧,或者放松,微微用力,我便感到勒痛感,他仿佛是戏弄我一般,刚刚卡住我喉咙处用力,便又极快的撤回力道。

我一直阖着眼,嘴角衔着笑,感受着呼吸的阻碍或是畅通,并不慌乱。我知道凤御煊一定冷冷看着我,想看我惊恐或者讨饶,甚至是辩解,然而,不如他期待。

的确,他说的不错,我的确该笑,无论是当初在姚氏耳边点透吉嫔,或者后来扯进去元妃,再到后来在姚氏背后一推,今时今日,都已达到我所想的地步。他也该知道,我这般的所为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元妃腹中的那个孩子。

我承认,事情发展到最后,定是会如我所想,拿捏在手。于是,我这一番谋算,便是到如今刻意避免怀孕,也有这个考量。凤御煊是何等人,当初一路同行,我助他行的通顺,并不代表,他对我就会留有彻底信任,我倒是不意外今日他这般与我问答。

男人与女人,何等矛盾而复杂的关联,皇上与妃嫔,又是怎么能说得清道得尽,其中那些确实存在过的一厢情愿,或两相背离?正因为这是后宫,因为他是皇帝,因为我只是嫔妃,便注定,我们之间的所有一切,从生至死,没有纯粹与不渝,世事变迁,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感觉颈间的力道,愈发加重,除了喉头痛感,愈发感知眼前白花花一片,仿若天空中绽开白色烟花,亮的刺眼。因为呼吸愈发困难,我索性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头脑茫然间,我竟想起,吊死在落英苑的吉嫔。

凤御煊紧紧靠上我脸颊,略有些冰冷的唇,一张一合,贴在我耳朵边缘,幽幽冷冷道:“蓅姜啊,你可算得全天下所有人,唯有我算不得。你可得我全部之爱,便是你不如我这般爱你,亦不许你算计,我甚至可容得你哄我,骗我,说些敷衍的好话。”

缺氧感,逐渐加重,耳边的话声有些飘无,我不动,也不挣扎,任他为所欲为。死亡对于我,并不恐惧,没有人可以威胁。

我只是心头挫痛,不可抑止,不知是莫名悲哀,或者只是在哀悼,当初谋算那一瞬,已然全不能顾,明知会伤害到彼此,也在所不惜的那种舍得。

我都清楚,亦如他心知肚明,仿佛都是心如明镜的成人,却是自私的怀着孩子般的童真,如此少,却还是真实存在,于是当成束之高阁的信仰,如常人般的期许,偶尔会将它套在彼此身上,寻找一点温暖。

唯恐被对方辜负,于是心胸郁结难平,如何都不能安宁。可我终是比凤御煊还要隐匿的成功,至少,在这一瞬,我忍住了求问,多少煎熬,无数伤怀,那些掺杂了功力而谋算的爱情,渐渐成了心中一道丑陋的疤,时不时隐隐作痛,于是,大部分时间,我们只能佯作无谓,或者根本不疼。

卡在喉咙上的手,渐渐收力,最后终于撤去,徒留我颈间一圈灼热泛滥。唇未远去,依旧服帖耳边,似乎喃喃自语,轻而沉,微弱可辨。那双眼,我看不到,却能想象得出,必是空洞黯然,失之常日之光华,如一口就不见光的深井。

“任谁都可以算计我,唯独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句话,蓅姜你可要记得一辈子。”

我并无声息,只是缓缓侧过头,柔顺的倚上那只搭在木桶边缘的无力手臂,牢牢抱在怀中,嘴角的笑,始终都在。

那一夜,凤御煊的疯狂前所未见,痛楚感混杂着极致的愉悦,就似带着灵魂,脱掉躯壳,游走九重天外。他在那我颈项那一圈淤痕之上,来回碎吻游移不止,我只是紧紧抱住他,不愿睁眼,不愿说话,如他般直白,我只能以沉默代替回答。

第二日起床,我坐在镜前,展现裸露颈间,无数浅浅紫红吻痕,几欲淹没那道勒痕,不若细看,只当是情爱痕迹,似乎过于幸福。邀月偷笑,又羞涩难当:“还好是正值春日,还有衣领可挡,若是到了夏日,娘娘可怎么出门呢。”

我伸手去摸,已经没有痛感,却似乎还能灼疼我指尖皮肤,那道痕,不管怎么掩,我还是看的清楚,只是外人不可知罢了。

原来,爱掩不住不安,甜蜜掩盖不了疼痛,总有人以为,有些情感无所不能,终是落得一败涂地。若是换成我们这等冷然清醒之人,便又是一番心境,清楚而残酷的直直看到本质里去。

“娘娘,娘娘。”刘东急急进门,面上喜色。我收手,让衣领掩住颈项,侧过眼看他。

刘东在我跟前一拜,急急道:“恭喜娘娘,那胡安已经晋升成左副都统一职,是早朝时候,皇上封任的,即日走马上任。”

我点点头:“总禁军都统已经拆分左右都统,皇上能调用胡安也是好事,只要能入了皇宫谋职,不愁以后爬不上来。”

“娘娘说的极是,听皇上说,等到华副将军身子骨好一些了,还要在委任出征的。还有就是,临平公主似乎有身孕了。”

我一愣:“临平公主有孕?何时的事情?”

“奴才也是才知道的事,因为福公公让下面小太监送一些安胎补品去驸马府,刚好路上给奴才碰见了。”

我浅笑,染了眉梢眼角:“那可真是好事,哥哥也有自己血脉延传了,真是喜事。过会儿我写封信,你捎去驸马府,探探口风,若是真的,多准备些东西,也好尽早送过去。”

“娘娘放心。”

“对了,既然胡安今日便走马上任了,等稍微空闲,少有眼目之时,让他走一趟兰宸宫,我有话要问。”

“奴才知晓了。”

当初每人都给我留下这个悬念,如果无人可以告知,我便只能自己去找了。

已入春日,气候暖的十分快,我按照许绍的方法和汤药,身子恢复的不错,略有丰腴。

特意招了许绍前来,是因为昨日欢爱,正处我易孕之日,我既然不愿立刻怀孕,必须十分谨慎每月这几日,昨日的凤御煊不容拒绝,只得今日招许绍来想些办法。

“臣不得不说,若是娘娘近段时间不适合怀胎,犹是这几日,可饮用汤药,或是体外药敷避孕。”

“药敷不成,被皇上看见了,不免多想,这种事情,还是私下的好,况且也只是这一段时间,等本宫养好身体,怀胎是必然要的。”

许绍点点头:“若是口服的汤药,必要加一剂“凉药”,便是麝香,但是久服会造成不孕,若是娘娘只服几次,影响不大。”

我点头,想了想:“就按你说的做,熬碗汤药送来,切忌,不要让他人得知。”

“微臣遵旨。”

“恭喜许太医荣升院判一职,那院使年纪颇大,你若做的好,不用多日,院使一职,也是指日可待,前途无可限量。”

许绍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朝我深深一拜:“许绍多谢娘娘提拔。”

我浅笑:“许太医名至实归,实为天经地义,不必谢本宫。”

我自然不能怀孕,至少在元妃生出孩子之前,我便绝对不能怀孕。

凤御煊依旧老兰宸宫,那日之事,便仿佛从未发生,他不提,我亦不提。偶尔说起一些朝堂政事,我只笑笑,偶有附和。

用过晚膳,他习惯与我对坐软榻,翻翻书,稍有交谈。

“蓅姜似乎看好胡家,可有打算?”他看我,目光清清淡淡。

“外戚之权,的确该防,却也可用,就看皇上如何用。”

“哦,蓅姜说说看,若是我所言是胡氏,那若是你,该如何?”

我撩眼看他,软软一笑:“若是外戚,可富不可过贵。”

凤御煊似乎懂了我的意思,略有笑容:“朝堂之上,但凡士族都是后宫嫔妃所依,你这一句可富不可过贵,可谓纸上谈兵,太清浅,不可为。”

“话说过犹不及,有利必有弊,可若是外戚的权势过大,而后惹来的麻烦定是不及他带来的利益,若是从这个角度上看,蓅姜可不是纸上谈兵,可谓亲眼所见,确确实实。”

他微微垂头,将那凤眼之中,最深邃幽然的瞳仁掩在其中,似不经意:“蓅姜的心思很独特,不似女子。”

我调转眼色,微微倾身:“看的多了,才能做的更好,蓅姜这话非敷衍之语,外戚与重臣一般,给的,绝不能太多,总有一些人不懂得什么叫浅尝辄止,这是个关键。”

这话说的凤御煊看似开心,他抬头,目色柔和道:“依蓅姜看,胡安升至左副都统,胡全在杨幕手下谋职,你还可曾满意?”

我笑着点头:“皇上尽管放心,蓅姜会代替皇上日日督促他们,前车之鉴,莫要重蹈覆辙才是。”

凤御煊直直看我,笑意十分明显:“蓅姜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生父

春分时节,天干易燥,尤其婴孩身子较弱,很容易肺燥热。长生便是如此,刚过三月,便有了症状,先是口鼻生疮,后又咳而不止,持续低热,精神郁郁沉沉。许绍针对长生症状下了方子,服了一段时间,稍有好转,却是恢复的很慢。

我日日招许绍来问,病症情况始终那般,拖了一日又一日。

我也曾跟凤御煊提及,他很宠爱长生,下旨太医院的药膳房备齐所有药材,为我所管,尽量保持长生用药的充沛,不可间断。

而每日下朝,他都会亲自去蕊心宫看看长生,偶尔回来与我提起,便是只管捡好的说,像是长生会笑了之类,我听得心痛,笑不由心。

姚氏这一病,竟病了近三个月,将前往探望的嫔妃一律拒之门外,连华瑞莹也不例外。我不费这周折,而是去太医院寻刘长和,并不问她病情如何,只交代,若是给皇后治病,无需通过我批准,可直接从这太医院药膳房取药,回头报备一声即可。

刘东纳罕,生怕姚氏又在其中搞什么阴谋诡计,总不放心。

我倒是无谓:“什么病能病三月,不痊愈也不见重?摆明了当初事败,弄得皇后脸上无光,再加之皇上这般改革,碍了面子,姚家人不自在了。

实则闹病,不如说是闷气。既然如此,何苦跟那些嫔妃们一般,不识眼界,跑去自讨没趣。不如给她台阶下,顺着她执拗,也好让她念着我的好,不是吗?”

刘东顿时茅舍顿开,犹豫着问我:“娘娘,那寰渠宫的元妃娘娘呢?已怀了七个月身孕了,您对她可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惜,她还不领情。”

我轻笑:“我无需她领情,因为我给与收,那是相对目的而言,至于她什么态度,什么情绪,那不是我管的范畴。最后这三个月,好生侍候着,再过一个月,奶妈和产婆都备好了,我便只等她临盆那日了。”

“对了娘娘,您不是要找胡安吗?奴才安排时间给您带来如何?”

我挑眉:“看看今晚有没有时间,刚刚福来通报过,皇上今日不来,刚好见他。”

刘东恭顺:“那奴才去准备一下了。”

晚膳简单用过,我站在外面露台上远望,心中一直耿耿母亲那件事,当年的她也算是名满苏杭的千金小姐,虽说外祖父也不是入了三公之高位,却也是任职当地的太守,算官门大户。

若是能与母亲来往,想必也不是一般商贾家中公子,且能与外祖父有过交情往来,而在当初一段时间,也不曾遭到外祖父的干涉,只是到了最终谈婚论嫁之时,方才出了岔子,这么细思一来,也推敲得出那人该是同僚的官宦子弟。

我身在后宫,不好出面查询此事,何况关乎哥哥的名声,闹大了,颜面失尽的便是他,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哥哥再次成为朝堂上下,人人耻笑的对象。不过身为母亲的哥哥,当年的是是非非,就算并不十分清楚,想来也该有些轮廓,一一详细猜度,应该不难找到那人。

刚到掌灯时候,刘东带着人来了,许多年不见,胡安表兄变化不多,依旧是我记忆中,温润俊美的男子。胡氏一家,相貌皆出众,母亲当年风姿绝代,众所周知,两个舅舅也都是少有容止者,到了表兄弟这一代,也皆是着实不凡。

胡安进门,见我端坐榻上,赶紧敛襟叩拜:“宸妃娘娘千安,微臣胡安叩见娘娘。”

我浅浅一笑:“表兄何必这么客套,这房间里里没有外人,你起来说话吧。”

胡安不敢怠慢,谢过我,微微躬身而站。

我端起茶杯,百无聊赖的拨弄杯中浮茶,想了想,开口:“表兄对从前外祖父在苏州任职时候结交过的同僚,你应该没什么印象了吧?”

胡安蹙眉凝思片刻,摇摇头:“那时候微臣还小,记得的不多,娘娘这是…”

我笑笑,不答反问:“那大舅舅呢?应该知晓不少吧。”

“应该如此,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交待微臣就是。”

我从桌边拾起薄薄一封手笺,轻声道:“本宫的确有些事情需要烦表兄去代劳,这手笺,便麻烦你带给大舅舅,切记,无关之人,知道多了,总不是好事。”

胡安面目一凛,又迅速的恢复如常,弓腰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信笺,看也未看,便放入怀中,跟着道:“娘娘放心,臣尽快将父亲回信给您带到,保证不被第三人知晓。”

我点点头,无奈轻叹:“怎么办,华家指望不上,倒不如胡家更让本宫心安,看来,是敌是友,本宫还得细细想想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谁听话,便扶植谁,也是天经地义。这世间,没有人做不了的事儿,只有人做不到的位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安赔笑,一张嘴格外会说:“父亲之前一直教导我们兄弟几个,如今是娘娘肯栽培,可不要丢了胡家的脸面,再说,胡家也算是娘娘的娘家人,自己人帮自己家人,就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理所应当。”

我见他如此可教,嫣然巧笑:“大舅舅说的话可真是说到本宫心坎里面去了,如今朝堂之上,哪有不藕断丝连的细密关联,不都是相辅相成的嘛,自己人就是比外人要放心,有了你们这些话,本宫心里也算是有了底,表兄不必担心,可提拔之时,本宫焉能忘记你们。”

胡安赶紧叩谢,又是逢迎恭维,没说几句话,便出了去。

这种情绪十分莫名,当父亲亲口告知我这十七年来,忍辱讨生的真相之后,我不觉得释怀,不觉得愤怒,我只是为哥哥命运的不公,有深深伤怀。

从小到大,身边之人,要么媚颜奴骨,别有心机;要么心狠手辣,你死我活,在我眼中,没有人单纯。不管情非得已,或是与生俱来,便是连自己也是这般,更是心有体会,于此,我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温暖抑或付出。

我不得父爱,没有母宠,记事起,能让我依靠的人,只有哥哥,便是到今日为止,我仍旧觉得,那些是是而非丝毫不能影响,我与哥哥之间亲密而不可割舍的情感,不管他与我是同母异父,或者我们只是毫无血缘关系。

也许,疏离的久了,对于骨血亲缘这种宿命关联,渐慢变得浅薄,愈发不堪一看。真实的温暖,很多时候,与血缘无关,只是人与人之间建立起的相依为命,让人生有所依,死有所念。

因着长生生病,我考虑再三,决定亲自走一遭蕊心宫。去的时候,长生正醒着,我入了房间,还见到另外两人。

二娘与华瑞莹胞妹华韶嫄正逗着长生,见我来了,也是一怔,遂赶紧起身拜过我。华瑞莹脸色不佳,似乎还在为华云清的事情,与我隔阂。

“蓅姜姐姐,您今日是来看长生的吗?”华韶嫄与华瑞莹眉目相似,只不过,气质上没有她姐姐那般厉色,而多了一份温驯柔弱。我对华韶嫄没有太深印象,以往在将军府,她并不多言,喜欢在房间里面看书,作画,见到我时候,也很恭顺,轻轻唤一声“蓅姜姐姐。”

我心下一愣,心下里也有半分猜度,面上依旧笑靥如花,轻轻开口:“韶嫄颜色从来就是是姐妹间极好的,如今看来,芳华正好,娇艳动人,真是看了让人心里欢喜的紧呢。”

“论姿色,世间哪有人能匹极姐姐风姿绰约,姐姐才是的的确确的倾城绝色美人。”华韶嫄笑语,一双眼十分温润,美眸顾盼生辉,可偏偏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在我看来,如我们立场对立的角度,越发仁善和蔼,看来心无芥蒂之人,便越是问题不小,另有心思,比如她们 的母亲,再比如姚氏。只是因为隐藏起来心念,才不至于在还未显露狠绝之时,便被拆了底,韬光养晦,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宸妃娘娘快来看看,长生这几日颇为出息,身子也恢复的很快。”二娘是何等眼目晶亮,见华

瑞莹不肯上前多说一句,径自岔开尴尬,将长生抱过来,分散我精力。

我笑笑,接过孩子,凝眸细看,长生越发长的似她的父亲,俏颜看来,十分精致,一双长眼,尤为漂亮。口鼻生疮的位置,都有涂满药膏,不见身上有脏污,或是疹子,看来被照顾的还算是周到。

“韶嫄今年也有十七了,可有看中的人家了没有?”我抱着长生,撩眼笑看。

“韶嫄还想再留将军府上几年,待父亲和母亲赶我出门了,再许人家。”华韶嫄四两拨千斤,半是撒娇,半是转移,不见慌乱。

我点头:“也是呢,说不准以后有机会,我们姐妹三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错,你说呢,二夫人?”

二娘面色一紧,却依旧镇静,缓缓道:“韶嫄福浅,哪及娘娘一分半点,若是有这等求之不得的美事,还望娘娘代为照顾一二。”

华瑞莹并不言语,绷紧嘴角,看着我抱着长生,似乎极其不舒服。

我听闻二娘言语,更是笑得灿烂:“二夫人错了,皇后染病,这几月来,不都是姐姐代职操劳,可见姐姐可是皇上极为信任之人,妹妹还要仰望姐姐照拂呢。”

顿了顿,又含笑望向华韶嫄:“妹妹有这般心思,愿意好生侍候皇上,也是好事,若定了这主意,我也可说上几句闲话,跟皇上提点一下。”

华韶嫄朝我微微一拜,面上红晕毕现:“姐姐若不厌恶妹妹,那就劳烦姐姐了。”

我软笑,将长生交给身边宫女,抬眼看她:“怎么会讨厌,妹妹这种可人儿,谁又会讨厌?对了,长生所需东西,我让下人都送过来了,用完了,找人来通报一声,我到时候再拨一些过来。那不扰你们说些体己话,我先回兰宸宫了。”

刚出蕊心宫,刘东顿时有些恼:“娘娘,难怪您之前就说,华将军还会再送入后宫一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您又何必趟这浑水,为何要与她作嫁衣裳。”

我笑笑:“做人,当做好人,哪怕是看起来的好人。便是我不趟这一汪水,也阻止不了华韶嫄入宫,华将军的主意,不是一天半天。她要入,就让她入,谁入不是一样。”

晚上凤御煊来用晚膳,我特意提了此事,他淡淡看我,似乎不以为然道:“华南 风这般,可真不是明智之举,他若是够聪明,便是单单指望你一人,也不是如今程度了。”

我细心为他布菜,弯弯嘴角:“人之缘分,有时也与血缘无关,不喜欢,便是连指望都不屑,别人看了只当笑话,蓅姜却觉得是好事。”

“哦,何等的好事,说来听听?”

我撩眼看他:“身家清白的好处,立场鲜明的好处,一心一意的好事。”

凤御煊淡笑,伸手握住我手:“蓅姜,你不枉我如此喜爱你,怎么就生得颗如此七窍玲珑之心。

前些日子,你父亲的确与我提及华韶嫄入宫之事,我本也无谓,后宫女子,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可似乎你父亲非常迫切,直道是容妃时久膝下无子,过继长生疏离了你与他父女情怀,甚觉愧疚,遂准备将四女华韶嫄送入宫中侍奉前后。

前前后后,义正言辞,条条事理,无懈可击,想推辞都难。”

我巧笑:“父亲真是心急,便是送韶嫄妹妹入宫侍候皇上,那也是荣幸之极之事,为何要将蓅姜牵扯其中,长生过继一事,从不曾问过蓅姜意愿,如今倒是顾及了。不过也罢,皇上您怎么看?”

“话未说死,我来问蓅姜意思。”

“皇上何须为难,多一人侍候您不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