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薄云自不是个好惹的主,示意竺卿宛放心,“宛姐,会是何人替我解决掉了那批人?”

颇有默契地微笑,两人心知,何必在乎是谁呢?只要是替你解决问题的,必然不是大对手,这些明处暗处的援手,该现身时无需隐藏自会出现,不该现身时穷尽全力也未必能找到。有共同的朋友未必能成为朋友,而有共同的敌人反而是朋友。

“这些人可真不仗义!”竺卿宛看着被抬下去的尸体,悠悠道:“既然出手杀了他们,也不找人埋了,若是此刻被朝廷的人知道了,怕才是大事。”

“既然都让别人出手了,就不要嫌人家做事不利索!”傅薄云托着下巴眨了眨眼,“大约是想让我有所警觉,看来我还要多谢他们!”

竺卿宛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该吃吃,该喝喝,这事甭往心里搁。嗯?”

握了握袖中的三张薄布,感觉心里忽晴忽雨,一首一首,单曲循环的旋律,一口一口,听谁的轻语。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哪里写得不好给位提个意见%>_<%我改。

我的心在滴血,谁帮我拿个盆子过来接着?

☆、第五十五章

“宛姑娘,夫人请您去一趟钟河对岸!”

竺卿宛有些慌乱,不知傅夫人找她何事,连傅薄云和曳儿都很是诧异,他二人不知竺卿宛跟傅夫人有什么交集,百思不得其解。何况,竟然是约她去明令禁止的钟河对岸。这些年来不知那处有何奇特,只是这规矩下来没人敢破,此次邀一外人前去,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放心。”她淡淡一笑,别了这两兄妹,跟着傅夫人的使唤丫鬟,第三次进入钟河对岸。

依旧是那不变的风,宁静的水,红瓦的亭子和美艳的妇人,只是今日那笑意像沉睡千年的古迹泛着历史沧桑和流传的佳话。

她大方落座,同样回已一个笑容,“夫人邀我所为何事?”

傅夫人祥和的笑容宛如紫玉雕琢的观自在菩萨,美中带着般若慈悲,竺卿宛并不惊奇,五鬼中有禅修这么个出家人,若是傅夫人自称是修行在家的居士,她也不会诧异,只是这般容颜,足以令世人敬仰。

“过了这些年,后辈都长成了,我也就放心了。”她含笑低眉,声色温和暖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的东西我这便给你。”

竺卿宛眼神飘起,显然对受人之托四个字颇为在意,看着她温和的笑容,也猜到一二,便毫不推脱地将玄火琴秘笈末页收入囊中,“在下此番便谢过傅夫人!”

“谢自是不必了,听闻姑娘思路奇特,常识人之所不能及,出了各种新鲜的玩意,我倒也颇为好奇。云儿和曳儿与你交好,倒也令我欣慰。”

“夫人过奖。”竺卿宛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听闻此地是禁地,可我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夫人为何会约我来这?”

傅夫人笑道:“你可愿意听我将一个故事?”

“自是愿意的。”

傅夫人抚琴一笑,之间带过琴弦颤动,那一合一颤地古琴声便飘在钟河的盈盈清水之上,将人拉回记忆的深处。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家主谦和,名动天下,门下聚集了数千文武有识之士,可天妒英才,遭人算计,为了保全儿子,他遣散幕僚。将其子托付于一个当世高手悄悄送走,并将重要物件分别托于众人。”傅夫人停下手中的琴,缓缓站起,裙摆迤逦而开,她往下走了几步,竺卿宛便跟在她身后,绕过亭子,留步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前,“那日我返回刑场,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翻了百余具尸身找到他,天气燥热,尸体易腐,且不变带走,便找人焚化,虽是不敬之举,却也无可奈何,将他埋于此处。可惜一世英名,竟成无名之墓。也罢,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价。”讲来平平之意,傅夫人脸上却显了凄美苍凉,那是一段怎样的青葱岁月中的狂傲之举,一笔描绘得是无处躲藏的情谊。

竺卿宛对着凸起的小土丘恭敬地拜了三下,死者为大,况,让世间高手膜拜之人,必是人中龙凤。太月会如此拼了性命地带出他的尸体,这其中的情感又有谁能理解。

“这便是傅夫人不让外人进入此地的原因?怕惊扰了这位前辈。”竺卿宛轻声细语,怕是惊扰了长眠之人。那日荣成臻凉如此淡然地说出傅夫人是太月,今日对着这一抔黄土的尸灵,心中难免感慨万千,“傅夫人,这地下安息的,便是睿王吧?”

傅夫人未有一丝惊讶,平静地点头,俯下\身去,拢了稀疏的土壤,“是啊,睿王……”眼前彷佛是那年江湖五鬼齐聚在兰山之上云霞出海曙兰柳渡江春,那淑气黄鸟晴光绿萍,石榴琴曲峰霞杯酒,东风吹散细雨,褰裳轧蹋路草,几人于兰山之巅华剑比武,高谈当今时事政治和江湖趣闻。只是一刹那转变得让人措手不及,老皇病危,宗政夜夺位,毁了遗诏,好在睿王是个豁达之人,不忍手足相残,宗政家的江山,只要姓氏不变,何必争得血溅四海怒。只是人心蒙尘,宗政夜并不这么想。这个卓绝的兄弟是对他最大的威胁,老皇眼锐,竟将皇位传于睿王之子宗政亦,于是按了一个谋逆之罪,又怕睿王门下高手众多,抓了他心爱之人逼诱。本不该如此悲惨的结局,却因为那人质,改变了一切。

“姑娘,我并不知当年他给予我们的这块帛布里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但是睿王向来深谋远虑,请姑娘务必好好珍藏,或许哪天便是救人之物。”太月看着那小小的土丘,凝于重山万里葬于深海满盈。

竺卿宛默许,荣成臻凉的父亲么?他埋藏一生的仇恨和雄心,那本该属于他的天下,看到他便能想到其父该是个怎样的男子。她感同身受,因为她一样远离至亲,那只可在脑海中出现的场面,不胜人间多少事。她深深地鞠躬,感谢睿王带给她这样一样荣成臻凉,也敬佩他,二十年不曾从故人心中离去。流芳百世的不仅是功绩,还有一种信任和信念。

想来睿王是将荣成臻凉托付给禅修的,只是为何却成了幽冥山庄的二少爷?荣成独醉确实有二子,那么他的亲生儿子呢?那天荣成独醉梦游至她房间,听得与妆未似乎很熟悉,隐约便是“你的儿子”,妆未与荣成臻凉是什么关系,与睿王又是什么关系。竺卿宛自到大翼国之后,贺兰妆未便时有时无地出现在她周边人的嘴里,神秘如须弥山顶的女神,却如三月桃花骤在这浮华世界的一角。

竺卿宛蓦然间开口,“傅夫人可与贺兰妆未前辈相熟?”

“她?”她欲言又止,心底起了层涟漪,随着冷风化作死水,冷淡的语气重透着些许感慨,“祸水啊……”

自古红颜多祸水,竺卿宛心中本就有这么些定论,多名人侠客诸多交情的拔尖女子,多的是流言蜚语和羡慕嫉妒,她当然不会认为太月会有需要嫉妒她的地方,只是这一声感慨,怕是这灭门之灾怎么地也与贺兰妆未有些关系。鸦洒、荣成独醉、睿王,或许还有更多些她不知的男人,丝丝缕缕。这历史上风华绝代的女子,娉娉袅袅,笑胜星华,无不有一段倾城绝代的传说。

“她不会离开兆京的。”傅夫人突然开口,像是思虑了许久,“我带走了睿王的遗骸,她不知。她若是没死,绝不会离开兆京。”

竺卿宛愣在原地,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她无意知晓,可这现实若是狗血起来,却比十部琼瑶剧还要缠绵。偶像剧看得太多,宫斗宅斗江湖斗,彷佛古人就生活在各种战斗之中,且这女人的战斗,可比战场要激烈许多。她似乎闻到了二十年前的暧昧气息,勾了勾鼻子,既然注定要回转于这一段历史之中,多知道些总是没错的。

“多谢傅夫人,在下自当尽力而为为。只是……”她突然想到傅家兄弟,想到玄火琴,想到那若隐若现的危机,傅夫人如此精绝之人,岂会不知?

傅夫人略含笑意,那眉间遮掩着卸下多年来苦守秘密的寂寥,千斤重担落地,“但说无妨!”

她也不再犹豫,便直入主题:“傅夫人心聪慧明,想必早已知晓,在下只怕是杞人忧天,说来夫人莫要见笑,我只是担心云弟和曳儿的安危。”

傅夫人浅笑而止,面含赞许,“姑娘有此心意我深感欣慰,难为他二人带你如此亲密。傅家虽淡泊名利,但即便没有宗政亦,宗政夜迟早也会动手,我知云儿大才,可,这阴谋阳谋之术,千秋大计之业,雷儿来得适合。越是光明磊落坦荡荡,越不适合去涉入权谋,于光风霁月之处坦直,于阴雨晦冥之处诡谲,睿王的事我思索了这二十年,方才明白这心思单纯之人,不如一生冰壶秋月。至于安危,宗政亦不会袖手旁观,云儿也不是从容就范的人。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忧心子女的,但是,我相信他。”

这般大智慧,若非经历丰富如太月,哪里想得这般通透。竺卿宛顿觉那溺爱子女的父母,若是个个有如这般,这世上英才,成就一个光辉的年代岂会遥远。心里轻松了许多,大约也是因为得到了“荣成臻凉会护着傅家”这种想法,顿觉开朗,心中亦是满足。

别过傅夫人,她独自回到相幼阁,傅薄云和曳儿便紧张地询问所为何事,她笑笑,想着刚才的话便抱着胸开玩笑:“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满足便是你用过午膳还不想用晚膳的时候,肚子饱着,可又不缺希望。”

曳儿一撇嘴,娇嗔道:“姐姐又是鼓捣得什么邪门歪理?”

傅薄云若有所思,突然笑了:“宛姐真是三句不离吃,不吃生活无激情啊!”

“那自然是的。”她赞许,“生命的意义在于吃,粗茶淡饭是一种味道,山珍海味也是一种味道,有些人能吃山珍海味却吃着粗茶淡饭,有些人吃着粗茶淡饭却幻想着山珍海味,那吃惯山珍海味的觉得粗茶淡饭口味清淡,那吃惯粗茶淡饭的觉得山珍海味人间之最。其实滋味本不在这食物,而在用食之人的心态。一道菜,一种方法,便是一个道理,你若真能从吃中领悟出些什么,那也是大智慧。”

傅薄云拍手赞成,“此言有理,莫不是宛姐的各种歪理杂谈都是取自于吃?”

曳儿便是一脸忍无可忍道:“以后再也不跟宛姐姐讲道理了,谁都讲不过她!”

“乖!”她摸着曳儿的脑袋,“你可不知道,我那从小到大的课本,本本都是大道理,我那是被荼毒之后才发现,与其看着书背大道理,不如从生活中去发现,曳儿那么聪明,向来长大了也是个才女呢。”

曳儿很是得意,不料傅薄云却笑出声来,“曳儿被人夸奖的样子,就像酒楼老板觉得自己的客人都是美食家一样,自恋得很。”

“切!”曳儿一撇嘴,挽着竺卿宛,等了他几眼。

月上柳梢头,傅薄云看着曳儿有些瞌睡,便告别了二人,离开相幼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斜月沉沉没入雾海,落月摇情洒满江枝,竺卿宛看着陷入梦境的曳儿,悄悄从床上爬起,找个支短蜡烛,拿出白天从女工那扣下的针线。

那四张帛布微微褶皱,而扯开的缝隙却严密贴合,原本数量少,想拼成一块完整的布也不是个问题,只是她听了傅夫人的话,不敢随意携带。睿王留着的,还分别交给四位高手,不知会对江山大计造成什么影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傅薄云能查到她竺卿宛的底细,自然别人也能,她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大麻烦。

将四块布分成两份,两两缝制在一起,却不知该藏在什么地方。这便不得不参考一下她上大学时考试的各种作弊方法了,这布上没有任何字迹,也无须缩印,放在身上一怕弄丢二怕一打架从身上掉出来,缝在衣服中不合实际,衣服换洗不能一次一次拆,干脆她脱下鞋子,将两份布缝在了鞋垫的中间一层。

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她暂且不知晓,天大的秘密,也有云开雾散的一天。如今四份秘笈到手,她便要做接下来的任务——找妆未。

竺卿宛觉得荣成臻凉一定是知道她的行动的,玄火琴这事,他必然找过太月说了些什么,她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既然当初说了离开,人活着一口气,憋死也不能认输。

明日,她就要告别火炎焱燚赶往兆京,路虎那早已打了招呼,去兆京不止为找妆未,还为荣成臻凉。

吹灭蜡烛,曳儿睡得香甜,梦中唇角扬起,因是做了美梦,竺卿宛替她掖了被子,天冷,这里没有空调暖气,虽说练武身体好筋骨强健,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看着她那般娇艳的面容,她有些羡慕,在这个年代的这些年,她何时睡得这样安稳,即便是受伤,也时时提防着周围。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总是让人心疼。

她在漆黑中静思,脑中呈现立体架构的折线图,描绘着人生百态,笑自己魂不守舍,正要上床,却听到一阵异动。

竺卿宛忽感不对,静静地摇开窗子,跃入窗下的草丛,那样快,那样轻。

模糊中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施展着不大成熟的轻功,躲着夜巡的家丁,朝一处房屋走去,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竺卿宛不加多想,便跟在那人后面。他对傅府似乎有些熟络,极有目的性的走往一处,可似乎又是偷着来的,一准没好事。

竺卿宛停住脚,她在傅府也住了几天,很多地方没去过,却能辨得出是哪里,这路径,分明是通向傅薄雷的住处。难道他又要做什么坏事?她没多想,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这人武功太差,傅薄雷手下怎么会有这等窝囊之人?

黑影停在傅薄雷房前,从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物体,用打火石点着,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伸了进去。

迷香?毒药?春|药?竺卿宛觉得有些好笑,这等下三滥的手法,怎么能够对付傅薄雷这样的高手?

房中没有任何动静,里面的人大约在沉睡中,那黑影在寒风中颤了颤,这虚弱的身子骨,怕是熬不住这寒冷,从怀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轻轻划开门锁,钻了进去。

这是要暗杀傅薄雷!竺卿宛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若是有人杀傅薄云她不奇怪,这人为何要杀傅薄雷?况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莫非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诱|奸未成年少女勾搭半老徐娘色|诱寡妇的事?

她没多想,心中自然是觉得傅薄雷不会就这么中招,否则也太对不起她这个观众了,于是竺卿宛往前靠了几步,贴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状况。

猛然间感到一些一桩,这是什么味道?她晃了几步,从房里飘出来的那股淡淡的香味,让她差点晕厥在门口。

不好!竺卿宛心中警觉,这是什么迷香,效果如此之强,此人有备而来,必是要了傅薄雷的性命。她捏住鼻子,袖中的银针蠢蠢欲动,眼见得那匕首抬了起来,狠狠地刺向隆起的被子,银针从袖口似流星划过天际弥留下一条细白光华,针撞上匕首,将那人撞退几步。

“什么人!”那黑影一出声,竺卿宛愣了愣,声音如此熟悉,不正是那个在清雅居和香玉楼遇上的明兄?此人不是傅薄雷的人,怎么会来刺杀傅薄雷?

床上有了动静,傅薄雷拉开被子,在黑暗中冲着竺卿宛笑了一笑。

多此一举!竺卿宛暗骂自己。这傅家兄弟是怎么了,每次碰上这等事情人家早有准备,偏偏自己还好死不死地插上一手。

明兄瞬间磕巴了:“你你你,居然没中乌曼卢?”

竺卿宛瞬间想起常子御,那是他研究药物竺卿宛有问过他这世间最厉害的迷药和春|药是什么,常子御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想不通竺卿宛做什么事需要用上这么卑劣的手段,而她其实不过是好奇那些传说中中了春|药需要交欢才能解毒是怎么一回事。至于乌曼卢,便是常子御说的这世间药效最强的迷药,用草乌、黑色曼陀罗、押不卢三种植物提取而成,只一点便能让人昏睡三天三夜,世间能配置此药者寥寥无几,当然他常子御算一个。怪不得方才她略微沾到些鼻息就怔忡了一会,原来是它。

傅薄雷同样诧异,未想一个无名的文人手中,竟有此药!

“这迷香是怎么来的?”傅薄雷玩着刚才对着他的匕首,声音中带着血腥之气,“怎么,这样就背叛我了?”

“你,是你杀了玉无瑕!”明兄突然大吼一声,爆发出一个文弱书生本不该有的力量,竺卿宛突然想到出来火炎焱燚第一天,他吟着“醒相思,梦相思,思情秋风才初起,伤心人不知。”被其他狐朋嘲笑,此刻方知,莫非是真爱?

她来了兴致,早就灭了乌曼卢,拉过一条椅子,坐在那翘着腿等着看傅薄雷如何审讯明兄,而她自然更好奇,他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是谁给了他乌曼卢。

傅薄雷冷冷地看着明兄,眼中彷佛起了些玩色,手一抬,一股强大的内力以将门关上,全然不顾深更半夜到访的竺卿宛,“玉无瑕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你若喜欢,比她漂亮的,要多少有多少,这可不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呸,”那明兄不知从何处来了勇气,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一定会替她报仇的!”

“那什么报仇,凭你那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和风月无边的诗画?凭你那愚不可及的大脑和你对她的爱?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明兄有些傻了,傅薄云说得没错,他凭什么去报仇,蓦然间想起那天他在玉无瑕坟前遇上的人,“凭,”他狰狞地笑了一下,“想杀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说得真好,钝口拙腮的明公子突然能言善辩了,看来你是遇上了什么高人吧?”傅薄雷拿过烧了三分之一的乌曼卢,正要将它捏碎,被竺卿宛一把夺过。

“这可是好东西,你问你的,这么好用的东西毁了可惜。”竺卿宛投以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傅薄雷一时没反应,片刻之后回过神,他现在还没傻到跟公子亦的女人干架。

“那人是谁?”傅薄雷对着明兄,那匕首依然架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在空气中散出一股腥味。

明兄不答,竺卿宛觉得他颇有狼牙山五壮士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秋瑾英勇就义的姿态,文人墨客什么的,硬骨头不少,软骨头遍地。

傅薄雷淡淡道:“我可以立刻让你死掉,也有无数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你是要留着命替你的真爱报仇,还是要去黄泉路上寻她,可要想好了。死了这么久,她可不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傅薄雷的手加大了些劲头,那刀刃在脖子上勒出更深的伤口。

“告诉你,我也照样会死。”明兄此刻有些发抖,冷汗从额头顺势滑到刀口,“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竺卿宛“噗嗤”笑了出来,人啊,被欺骗了才能认出敌友,这明兄一面对着傅薄云阿谀奉承,一面替着傅薄雷陷害傅薄雷,耍人者人恒耍之,天道有时候就是这么公平。

“你好像忘了重点,”傅薄雷将刀刃又划深了一点,明兄耐不住疼痛,叫了声出来,“现在是你在我手上。你以为就凭你,能进得了傅家大门?”

明兄忽然醒悟,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地便潜了进来,指着傅薄雷,震惊道:“你……你……你!”

“哦,忘了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所以叫人给你让了道,没想到你挺出息,居然用了乌曼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傅薄雷说得漫不经心,明兄的眼眸越陷越深,他怎么就忘了,傅薄雷是只老狐狸。

“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明兄大约是看清楚了现状,跪在地上不断发抖求饶,“大公子饶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什么都说。”

竺卿宛差点眼珠子掉在地上,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我还以为你会强硬到底呢,你刚才的气势呢?”傅薄雷稍稍收了匕首,坐在榻边,“我估摸着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么,你总该知道他长什么样吧?”

明兄努力地回想了一番,道:“那天我在玉无瑕坟前,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过来,说他可以助我心中所想,他知道你,知道玉无瑕,他什么都知道,他给了我这迷香,说你一定抵抗不了这药力。”

“说重点!”傅薄雷有些不耐烦,他可不在乎明兄是这么遇上那个人的。

明兄连连称是,“我就见了他一眼,之后都是别人在跟我联系,我只知道那人长得白净清秀,身高八尺,体型偏瘦,眼角飞扬,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对了,他右耳下有一颗痣!”

“咻”!傅薄雷还未细想,竺卿宛突然从椅子上窜起,“是他!”

“谁?”傅薄雷自是不知的,看着竺卿宛如此大的反应,不禁好奇。

难道那人是想除掉对荣成臻凉有帮助的人?他确认了荣成臻凉的身份?他在试探还是开始了行动?荣成臻凉可是已有防备?

竺卿宛一张劈晕了明兄,这才开口道:“明日我就要离开,帮我转达四个字给他。”

傅薄雷迷糊地点头应允。

“山庄,临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天蒙蒙亮,竺卿宛便整了她并不多的行李,都说女人麻烦,出门旅游都像是搬家,得拉好几车,偏偏她觉得自己是个纯爷们,出门就带银两和随身武器,有钱天涯海角都不怕饿着,大不了衣服穿一件扔一件,赚钱就是用来花销的,定期存款是最没商业头脑的。当年大学时有股票投资课,那老师是个老头,大家都叫他股票哥,股票哥有句至理名言,竺卿宛记得清楚,“你有钱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不要存银行!不要买彩票!不要投基金!不要炒期货!不要赌博!要干嘛?买股票!”于是这句话成了一学期课程中记忆最深刻的,那是因为股票哥每堂课都会说一遍。只不过这古代没有上市公司,不能炒股,否则,竺大老板估计会狠命地投资。

曳儿一睁眼便看见一身劲装正将匕首插入踝靴的竺卿宛,那匕首是傅薄云的,那日在白枫阁的地道她便看中了,硬是没还,傅薄云也无可奈何,只得送她。

“宛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啊?”曳儿拉过被子,披上纯白的兔毛大衣,头发还零乱地散在肩上,露了个脑袋看着她,“是要去外面玩吗?我也去!”

竺卿宛有些不舍,摸摸她的脑袋,“姐姐要走了,曳儿在家一定要听话,有空姐姐就来看你。”

曳儿一惊,拉掉大衣便开始整理自己,换来了丫鬟替她洗漱,“姐姐等我一会,我要跟着姐姐去,在家闷得慌,跟着姐姐才有趣呢!”

她哪里知晓竺卿宛要去做什么,孩子玩心重,竺卿宛想着前方未知的路途,又怎会带上曳儿一同去冒险,她半蹲在曳儿面前,拍拍她的小脸,“姐姐不是去玩的,等我办完事,就来接你到处游玩,好嘛?”

“那你什么时候办完事?”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下辈子!”

曳儿沉默了,竺卿宛将她当做孩子,可她也十六岁了,世事翻覆她看不懂却也看得见,那话不是敷衍,她听得出其中的无奈,也知道自己跟着去兴许帮不了忙反而会害了她。眼眸有些湿润,只微微点头,“曳儿在这里等姐姐,姐姐一定要遵守诺言哦!”

她点头,带了几分力道,是承诺。

气氛有些沉重,这数九寒天,瀚海栏杆愁云惨淡,北风号怒,她在相幼阁门口驻足,此刻荣成臻凉大约还在浮生园布置他的局势,兆京风云突变风雨满城,穿梭了大半国家而今踏上京城之路。羽绒小背心起了很好的保暖作用,风吹得脸上刺骨的冷,手心却还是温暖的。

“宛姐。”傅薄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面前,裹了一件火红的狐毛麾衣,染了这一片雪白,似千里银川上的一朵曼珠沙华,红得妖冶,让人不觉眼前一亮,“你要去兆京?”

傅薄云秀外慧中,七窍玲珑,早已猜到了什么,连行装都像是一副出远门的样子。竺卿宛不禁感叹,这是怎么了?傅家二兄妹是盯着她不放了吗?

“你是——要准备——跟我一起去?”竺卿宛一顿一顿地讲完一句话,感觉自己是被呛到了。

傅薄云笑得深幽,“难道宛姐以为我是来千里送君的?”

“不行!”她拒绝地干脆,“你早就被人盯上了,朝廷一定欲除你而后快,你现在跟着我去兆京岂不是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望向南边,兆京位于火炎焱燚以南,眼神飘地悠远,“兆京人多眼杂,各方势力不均,他哪里腾得出力气来关注我这个小角色?何况位于重地,方知各种渠道消息,兆京,会很安全。”

竺卿宛一顿,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一时想不起来,脑海隐隐有些疼,像是她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走吧!”傅薄云托着竺卿宛,他向来都用托的,因为竺卿宛平时聪明得很,可犯起傻发起呆来也迷糊的很,“我们走水路!”

“你是孕妇吗?”竺卿宛冷不丁从嘴里冒出一句,将傅薄云吓了一跳。

“孕妇?”

“是啊,”竺卿宛瞥了一眼,明知是因为傅薄云晕马,地面的交通工具颠簸的厉害,水路虽然繁杂了一些,可自水面而去平稳,对他没障碍,“听闻孕妇受不了颠簸所以出行必走水路,所以云弟你有了?”

傅薄云愣住了,回过神便咬牙切齿追着竺卿宛意图暴打一顿,可她已然跳到几丈以外,正哼着小曲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恨当初穿越之时中怎么不带一套修指甲的工具来。

“不闹了,跟你说正事,”竺卿宛沉下脸色,一本正经,“不是我不同意走水路,但是你想过没,一来如今大寒天,河面霜冻结冰,一路换乘,费时费力,二来水面容易受伏击,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轻而易举。”

傅薄云想到过这些,若不是晕马厉害又不想耽搁行程,他也不会极力要求走水路,“天华城通向南部的河流多流经城中央,霜冻的现象并不多,偶有结冰,陆路也是方便的,至于走水路,虽然水面动手不留痕迹,可若要跟随又岂是容易,千米之外便能发觉,伏击困难。河流顺地势而下,船只顺风顺流,亦可节省不少时间。你觉得呢?”

火炎焱燚的地形竺卿宛并不研究的怎么清楚,要知道地理是她的弱项,至于傅薄云说的这些她倒也是相信的,容易发现跟踪便能提早做准备,两人都是高手,偷袭并不容易,她本不想呆着傅薄云,可他不是曳儿,一路跟着她轻而易举,傅薄云说得也有道理,兆京是王朝的盲区,非要死,在哪里都一样。

“沿着天华河一路下去我做了安排,船只已停在天华河岸上,沿岸的停留和河面的冻结情况也探清楚了,就等完结发话。”傅薄云胸有成竹,竺卿宛勾起眼角瞟了他一眼,他早已安排好了?

“从天华河出发,到兆京城外,大约多少时日?”

“不出意外半个月。”

“出了意外呢?”

傅薄云古怪的看了竺卿宛一眼,道:“无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