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景方安排扎营之地以及后续各种观察事宜不提,至于传给济王的信,还隐晦表示,若时机适宜,可先建功。

济王已将此事和麾下臣将说了,众人难免若有所失,但能和平解决徐州危机也是很好的,主公决定,他们自是遵从。

调整好心态后,许嶂等人也说,若有机会,可先建功作投名状。

济王纳了,不过随着他使人细细查探,却发现安王周洪二人对他的防备又悄悄提升了一级。

自从他和周洪等人争执后,盟军营内防务开始隐隐防备彼此。近日再次调整,大约是东峪口计策之后的。

济王冷嗤一声。

他索性不再寻空隙,收回不动声色打量四周的视线,随意讥讽同行的王吉几句,转身就走。

谁料走了一段,却碰上卫诩陈昂徐苍等人。

他暗呸了一声,现在看安王一方的就厌恶,尤其是那个卫诩,从来不见礼,腰板挺得比他还直。

陈昂徐苍等人施礼,为防打草惊蛇他冷冷叫了一声起,甩袖走人。

“这济王,脾性比平日还大些。”

不过合围战之后都是这样的,陈昂也不奇怪,和身边的徐苍嘀咕一句就算。

卫诩神色不变,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就走,陈昂等人忙跟上。

“行了,建不建功,想来也无甚区别。”

济王想得明白,魏景得了天下,肯定不会再让他坐拥十几万兵马的。建不建功,其实还真没啥差别。这事让对方烦恼去就是,他懒得理会。

已悄悄准备了两天,是夜,济王下令,徐州军悄悄整装,趁夜色迅速离营。

……

徐州军自己就驻满一个东大营,开了东门而出,说走就走,无征兆,自然不会遇上任何阻滞。

十五万大军一出营就是急行军,全速前进直奔齐军大营,天明前抵达。

魏景亲自出迎。

天际一轮红日冲破地平线,金红阳光耀目,打马而来的青年将军形容英伟,威仪赫赫。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个嫡出弟弟。

记忆中那一丝少年之感已悉数褪去,英俊的面庞上眉眼却依旧熟悉。

济王有一丝恍惚,其实傅皇后对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他那父皇要给他好封地,嫡母也并未有丝毫异议。和嫡出兄弟虽不亲,但也无恶感。

一别多年,生生死死。

教人百感交集。

双方交汇,他率先翻身下马,和身后诸臣将一起,单膝下跪。

膝盖真真实实触地以后,其实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心中有什么彻底落地,济王重重吁了一口气。

“愚兄见过主公!”

和济王不同,魏景心情并没想象中这么好,全因济王那张脸,这种酷似中平帝的九成的脸骤然在眼前出现,真教他一阵胸闷气短。

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谁是谁,那些许厌憎的情绪很快被压下,魏景翻身下马,俯身亲自将济王扶起。

“你我兄弟,何须多礼。”

一人一句,名分定下,冰释前嫌。

魏景叫起所有人,季桓张雍等人也大笑上前,将杨舒许嶂等济王臣将扶起。

互相介绍,笑语相待,十分融洽,齐王方的热情,很是让济王臣将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归降,也是不错的。

季桓是直奔杨舒去的,他对这年轻人很感兴趣,从前是敌手,现在归一营了,正能好好交流一番。

寒暄几句,在后头的邵柏已经窜上来了。

“表兄!”

见了邵柏,杨舒万年不变的清冷微笑这才一变:“二郎。”

“都这么高了。”

他激动,眸中隐隐泛起泪光,抚了抚邵柏的肩头,满目欣慰,忙关切问:“你阿娘可好?阿姐呢?”

杨舒察觉到,在邵柏冲上那刻,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是齐王的。

其实关于齐王妃的问题,齐王在场,越过他问邵柏,有些不妥。

杨舒怕齐王对邵柏有微词,话头一顿,上前拱手见礼:“杨某人见过齐王殿下。”

他问:“听闻齐王妃去年诞女,元儿可安?外甥女可安?”

元儿?

魏景心里不大舒坦。

元儿是邵箐的乳名,他知道,常听孙氏唤的。

他觉得乳名更亲昵,曾经也欲这般唤她,只是邵箐却道,她更喜欢他唤她阿箐,元儿唤的人有好些,阿箐却独他一人。

魏景遂舍弃了元儿,继续唤独属他的称呼。

他当时欢喜,现在依然是。

但是吧,这些都不妨碍他听见杨舒亲昵唤妻子乳名时的心里不舒坦。哪怕杨舒也不欲表妹乳名让外人知晓,“元儿”二字声音压得很低。

“她很好,姁儿也很好。”

突然想起,妻子曾说,杨表兄文武双全,剑术颇佳。

魏景十分挑剔地扫了杨舒苍白的俊脸一眼,暗哼一声,小小突围战,伤成这样,还文武双全了?

真真不知从前是如何哄骗他阿箐的。

魏景愈发不满意,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言简意赅说了两句,便率众折返。

当即设宴欢迎济王一众,后又命季桓亲自关照安置,回到中帐,看罢突袭哨报,他提笔,给妻子写信。

济王投了,杨舒也跟着过来了,既是公事也是私事,怎么也得特地给妻子说一说。

魏景长长表达了对妻女的思念,末尾简短写了两句杨舒,不忘评价,这杨舒看着身手不大行,一个小小突围战就受伤了,都好几天还面白如纸。

这般写罢,心里舒坦了些,这才装封用了火漆,命亲卫传回去。

算了,还是给那杨舒唤个军医吧,以免伤重落下什么后遗症,他不好和妻子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宝宝们!啾啾啾~ 我们明天见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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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魏景心情转好, 径自传信;济王则率十八万大军安营扎寨, 初步稳定。

一切都往好处发展。

而相对的盟军大营,气氛却截然相反。

当时徐州军一动, 巡夜军士立即察觉了动静,虽济王以迅雷之势离营无法阻止,但往上传报的动作还是非常快速的。

“什么?!”

安王自行军床上一跃而起, 光着脚冲了出来, “你说什么?!”

他鬓发有些散乱,双目圆睁,形容可怖, 报讯卒长咽了口唾沫,“徐,徐州军夤夜而起,随济王奔出东大营门, 往南而去。”

南边,正是齐王大营。

济王悄悄动作,总不会是自行夜袭齐营去吧?

投敌。

无比清晰的一个念头。

卒长垂头不敢再看, 死寂一息,上首传来一冰寒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十五万?”

卒长激灵灵打了寒战, 低声应道:“是。”

仅穿寝衣的一双赤脚一动不动,片刻后, “锵”一声利刃出鞘的,安王重重一剑,将一张楠木长几劈成两段。

他怒吼:“魏钦!魏景!!”

“轰”一声巨响, 安王面容扭曲:“我必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然能不能将人碎尸万段,这点另说,目前最重要的收缩营地,防御可能马上会来的敌军突袭。

安王再恨意盈胸,也不得不连连下令,又吩咐把麾下臣将及诸侯都紧急叫起。

周洪卫诩等人迅速赶来,只是大家来不及多说半句话,因为敌袭真的来了。

魏景遣了陈琦范磬领军潜出,一等确认徐州军真直奔南方不回头后,马上突袭。

一场激战立即拉开帷幕。万幸的是安王下令及时,时间虽短促但将士们到底有准备,而先和济王之间的不信任也帮了大忙,和东大营的防备也本来是有的,站稳脚跟后鏖战至五更,终于杀退了趁乱偷袭之敌。

残余的硝烟浓浓,伤兵被抬回去救治,营寨在紧急修补和收缩,防守十分之严密,营内气氛也很是低沉。

十五万徐州兵投奔敌营去了,盟军很难不受影响。

这种低沉气氛,蔓延至中帐。

此消彼长,十五万徐州军的投奔,代表的不仅仅盟军少了十五万军士。

如今盟军兵马四十五万,而齐王,约六十万。

开战至如今,兵马优势被彻底逆转。

安王面沉如水,王吉等人也是,周洪眉心紧了松,松了紧,最后道:“扶昌一带地形复杂,从古到今,以少胜多之战数不胜数,我们还有四十五万兵马!”

他自己率先长吐一口浊气,大声道:“那济王与我们不是一条心,走了也罢,日后生乱反倒坏了大事。”

事到如今,只能这么想了,大家打起精神,王吉道:“正是!”

大家互相鼓舞,低迷的气氛终于好了些,接着议了防务,王吉等人就匆匆散去,他们惦记着麾下军士,又要回去鼓舞士气。

中帐就剩安王周洪,及二人麾下臣将。

他们还有秘事要议。

“东峪口设伏一事,必已泄露了。”

安王冷冷地说:“否则,魏钦不会投敌。”

这不仅仅是猜测,这二日储竺已经联系不上了,包括储竺带在身边的自己人。而昨夜之变,事前他放在徐州军的眼线一点消息都传不回来,济王明显防着他。

“不会吧?!”

周洪大惊失色:“难道是齐王哨探探知了消息?”

他们很小心啊,东峪口也足够隐蔽。

他心存侥幸:“仲和,未必吧。”

“后续一试就知。”

其实安王已经笃定了,因为他的直觉,另外还有……

等诸人散去后,他对卫诩说:“谨之,我麾下这些人,怕是有人起了二心。”

卫诩正提起砂瓶往茶盏内浇注沸水,闻言一顿,抬目面带诧色:“仲和?”

觉得不可思议吧?

安王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所以他当年在荆州时,疑虑一闪而逝就打消了念头。

“谨之,你还记得在荆州时吗?我刚识破逆王身份将奏折送往洛京,那魏景却突兀广发檄文,布告天下。”

太凑巧了,当时他就怀疑有人通风报信。

“到了如今,我们刚议定东峪口之策,魏钦却突然投了敌。”

安王曾经身处皇家最底层,为了好过一些,他对头顶的这些父皇嫡母、嫡庶兄弟等人,凡是压在头顶的,他都多多少少都揣摩了解过。

他和济王不熟,却知道此人很傲,天生有一块硬骨头,母妃外祖一族之死也没能让他做低伏小。

此次投敌,大几率是魏景先伸出橄榄枝,他才接下的。

好端端的,魏景怎么突然就在这节骨眼招降济王。

“必是那人再次泄密,魏景决定招降魏钦。魏钦考虑过后,决意投之。”

“储竺不知何时露了破绽,被魏钦顺势除去!”

环环相扣,所有疑问迎刃而解,他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安王脸颊肌肉微微抽动,神色狰狞。

卫诩看安王:“可是郭淮陈昂等人,俱已追随你多年,出生入死,何止一次?”

最艰难的时候都紧紧守卫,更何况如今?

这点安王当然知道,他缓缓道:“谨之,还有一人,乃半途收拢。”

“你是说,徐苍?”

“没错!”

安王重重一击案,目露戾光:“那徐苍,从前是那魏景帐下大将!”

“可那徐家仅存的族人,仍在冀州。”

徐苍确实嫌疑最大,但疑点还是有的,要知道徐家人还在安王势力下生活着。

杀错了人,损失一员大将,这还不严重的,万一让那细作继续潜伏,才是最大问题。

安王自是清楚:“我先使人细细查探一遍。”

他叮嘱卫诩:“近日排兵布阵,莫要单放徐苍。”

“这是自然。”

卫诩应了,既说起排兵布阵,待安王召心腹进来密语罢,他道:“齐王兵力已胜我方,后续战事只怕不易,需多多谨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王眉心已现一道浅浅的折痕,他攒拳:“确实如此。”

……

前方战局风云变幻,后方的平阳,诸政务却已理清,邵箐闲了下来。

她接到了魏景的信。

济王率十五万徐州军投奔,兵不血刃,形势逆转!

悬起已久的一颗心终于回落,她大喜,抱着已满了周岁的小闺女转了几圈,重重亲了亲小胖脸,“姁儿,阿爹稳占上风了呢!”

姁儿并不知稳占上风啥意思,她却知晓阿娘很高兴,使劲拍了拍小白爪子,“爹,爹爹!”

在邵箐不懈努力之下,小家伙喊爹爹很清晰了,魏景回家听了,必定很欢喜。

非常振奋人心的一则捷报,但美中不足的是,杨舒受伤了。

而且据魏景信上所述,伤得非常重。

“元儿,你说你表兄如何了?”

跪求佛祖,虔诚祈愿,终如愿以偿,孙氏喜极而泣。只她来不及高兴,担忧就立即占满心头。

杨舒,她亡姐独子,仅存的唯一血脉。感染、炎症,战场兵士致死的往往不仅是伤,杨舒虽不是寻常兵卒,可眼下这夏日炎炎的。

孙氏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握着女儿的手,“元儿,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你表兄?”

“不,我只是问问,不去也无妨,子明他……”

只她何尝不知此事不妥,压抑不住说出后又连连解释,眉宇间化不开的隐忧。

“阿娘,我问问夫君吧?”

邵箐安抚轻拍。

她知道孙氏的心思,也知道孙氏的顾忌。

军营确实闲人免进的,一乃军中防务,二为她们安全。但若能逢战局稳定安全无虞,又逢特殊情况,也不是不能特殊对待。

邵箐本人就不止去过一次。

与孙氏相逢以来,孙氏慈和,极疼惜她,虽始终和生身之母有些差别,但不得不说已处出了亲情来。孙氏数年如一日,只一心一意照顾女儿外孙,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如今难得有个希冀,邵箐怎么也得帮着问一问。

问一问,能去就去,不能去就嘱托魏景多多关照。

邵箐提笔,细细询问了杨舒伤情,嘱咐魏景照顾些,又将问方不方便前去探看?

平阳和前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和加急公文一起飞马送出,次日入夜便到了魏景手里。

接到妻子的信,魏景自然是欢喜的,但急不迫待拆开一看,他微笑滞了滞。

信大半是写杨舒的,足足一页半的纸,平时大篇幅问候他关心他的缩成了半页纸,姁儿也忘了写了。

又是具体伤情,可严重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走动?末了,还问,方不方便探看?

还惦记着探看?

魏景面无表情,提笔蘸墨,战场刀兵无眼,如何能探看?

只笔尖刚触及纸笺,却顿了顿。

其实是可以的。

徐州军投来之后,形势立时逆转。

除了兵马差距以外,因济王了解太多盟军在防务战策方面具体布置,安王试探过确定东峪口之策暴露后,遂立即闭营不出,紧着迅速调整。

魏景进一步逼近盟军大营,虎视眈眈。

但不得不说,盟军这扎营地点选得不错,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一时倒很稳。

魏景也不急,济王带了大量讯息,有些是诸如粮道之类的事是不好调整的,他正命人查探确定,并抽丝剥茧,以图后续一举进攻。

双方目前,正处于僵持状态,战事暂停,而魏景稳占上风。

邵箐和孙氏想来,其实也是可以的。

探望了杨舒,在大战再启之前,将母女二人送回后方关口内的城池就可以了,安全无虞。

另外,其实杨舒的情况还真算不得太好。

那日随徐州军急行军一夜,他伤口崩裂了,又有些许发炎迹象,高热一度下不了床。又值这么热的一个夏天,还是魏景从后方紧急调来冰块,遏制伤情恶化,养了几日,才略见起色。

好吧,以上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是魏景与邵箐分离已久,极思念,听得她想来,这念头一勾起来,就再难给按回去。

提着笔纠结了好一阵,他最终还是写,“阿箐吾妻,如今敌我僵持,战局稳定,汝来无妨,……”

嗯,算了吧,他阿箐必定也是很思念他,想和他小聚的。来了无妨,就一两天,完事就送她回关口。

……

接信后的邵箐,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孙氏,孙氏欢喜又担忧,母女二人略略收拾,当日就启程了。

姁儿吧,一起上路,但她会留在关口内的广阴城,等待母亲外祖母折返,她不去军营了。

安置好女儿,邵箐孙氏当日继续上路。出得关口,黄土官道尘土飞扬,撩帘一看,她却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