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的伤势一好,宋老财对他的要求又开始严格起来。两年后又是乡试之年,他已经耽搁了将近一年,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了。

宋乔也渐渐地收了心开始用功读书,但宋老财总觉得儿子没有以前用功了,他的心思总用在别处。媳妇回娘家,他想陪着;媳妇进城,他担忧,有时也在后头跟着;媳妇哪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他却时不时跑出来看看。有时候两人还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半天,他能读进去书才怪!

宋老财委婉地向儿媳妇提了这个问题,方宁被他弄得无所适从,心里压着火气,不动声色地说道:“爹,我回娘家你怕他跟着,我进城,他怕他担心,我在家,你还怕。劳烦你老给我指出一个我能呆的地方好吗?要不你教我隐形也好。”

宋老财被噎了一下,板着脸威严地说道:“咋了,我这个做公公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方宁幽幽地叹道:“我真羡慕婆婆,至少她不会遇到我这样的难题。”

宋老财在儿媳妇那里碰了半鼻子灰,只好去找儿子。他再次重复那些老掉牙的家族荣耀:“咱们宋家可是书香门第,你爷爷的爷爷的…以下省略若干‘爷爷’中了举人…如今光耀门楣的担子就落在你身上了…”

宋乔被他叨唠得有些烦了,忍不住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爹,你老别总说什么书香门第了,让别人听了又笑话咱们。这世上有百工百业,我即便中不了举也可以干别的。种地、打理铺子、教书什么都可以。方宁也说了,我不能死读书——”

宋老财听到儿子竟然说出这番话,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直眉瞪眼,骤然打断他的话:“够了!”

宋乔不死心,还要再说什么。宋老财根本听不进去,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斥责道:“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我就不认你这个不肖子!”宋老财嘴里嚷着“气死我也”,脚步虚浮地往屋里走去。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宋家三兄妹又像往常一样涌进去嘘寒问暖,来福去熬了药端过来。

小木头看着药碗,一脸担忧地说道:“咱们家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生病。”

宋老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忙问道:“还有谁病了。”

小木头撅着嘴,担忧地道:“嫂子呗,有一回我看到她也抓了药。”

宋老财满脸狐疑,宋乔听罢,心里一咯噔,不禁暗骂自己太粗心,媳妇生病了,他竟然不知道。可是他真的没反应她有什么异样啊,一会儿就回去问问。

108第一百零八章矛盾和原则

宋乔等父亲喝完药便急匆匆往自己房里赶去,他要看看方宁究竟怎么了?方宁此时正坐在窗前看书,宋乔一进来就像连珠炮似的急切发问道:“方宁,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为何不告诉我?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方宁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立即反问道:“谁告诉你我病了?我一直好好的。”

宋乔舒了口气,语调轻快了许多:“都是小木头瞎说,他说看见你抓药了,我以为你病。你没事就好。”方宁猛然记起昨天拿药回来时,小木头好奇心重,翻了她拿回来的篮子,肯定是那时看见的。

方宁叹了一口气,见他这么着急自己,心头既欣慰又愧疚。她思索半晌,主动拉着宋乔坐下,面带愧色地说道:“荷生,你坐下,我有话给你说。”宋乔一看媳妇主动拉自己,心里甜滋滋地,笑呵呵地紧挨着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静等她开口。

“荷生,我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就一直在偷偷避孕…”方宁坦诚说出近日的所作所为。

宋乔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既惊讶又心疼还有一丝困惑。他缄默良久,眉头时不时蹙着,似乎在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等到想透彻了才抓着她的手缓缓开口:“方宁,这事你真的做得不对。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你怎能自己乱喝?你不想早生,直接跟我说就是,我、我可以节制,甚至不做。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说罢,他又怕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忙伸开左臂,将她揽进怀中柔声安慰道:“别生气,我的话有些冲。我知道你一定是不好意思对我说才瞒下的。”

方宁心头一暖,毫无芥蒂地笑笑,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清声解释道:“我问过买药的人了,这药挺可靠的,那个女人因为体弱不能早生,又不忍丈夫受煎熬,就让大夫配了这副药,我托人问她要了方子,而且我也只是每月吃几副而已。我实在不忍看你那么煎熬才吃的。”

宋乔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色了,心中多少有些羞惭,对她的一点点不满很快便烟消云散。

可他终究不能彻底放心,思量一阵便沉声嘱咐道:“以后还是少吃,我、我节制便是。之前那么些年没有你,我也不一样过?”

方宁虽然性格爽朗,可是跟宋乔面对面的讨论这个问题,多少有些窘迫和羞涩,宋乔比她更羞涩,脸上时不时泛起一阵红晕。两人都低着头说话,谁也不敢看彼此的眼睛。

方宁觉得这个呆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可爱有趣,她的眼里泛着春水一样的柔情,笑吟吟地看着他。宋乔低笑一声,突然站起身,拦腰横抱起她。方宁不自觉地惊呼出声,连忙阻止:“不行,小心你的腿!”宋乔泄气地撅着嘴,抱着她就势滚到床上,两人笑闹成一团。

嬉笑完毕,宋乔的脸色倏地又严肃起来,郑重跟方宁商量道:“这事还是不能让咱爹知道,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太看重子嗣。他总说以前的宋家是个大族,后来黄河发洪水,把族人冲得七零八散,他要重振家族什么的。”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父亲以前说过的话,顿了顿又道:“你记得爹喜欢胖儿媳妇的事吧?”方宁点头,当然记得,她可没少吃肉。

“爹有一次跟我说实话了,他说胖儿媳妇一是好显摆,二就是身体壮,将来能生孩子。他还说…将来我们生多少都没事,反正养得起。”方宁的心肝都要颤抖起来,她头脑中第一个印象就是大腹便便的母猪。

她声音轻颤了一下,问道:“爹有没有说具体想要多少孙子?”

宋乔羞涩地笑笑,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方宁的心猛地一沉,五个?谁知这还不够,宋乔又加了两根手指,解说道:“爹说了,最少七个,四男三女,十个八个也行。”方宁差点倒地不起。她知道古人都普遍认同多子多福这种传统思想,可她没想到宋老财竟是如此突出。她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嫁人前怎么就没有深入了解这一家呢。

宋乔见方宁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好声安慰:“你别怕,咱们尽力而为便是。”说完,又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妥当,急忙纠正道:“其实两三个就行了。像我们三兄妹这样就挺好。”

方宁勉强一笑,避孕的事她没跟宋乔提,固然是她不对。可她绝不能同意宋老财的做法,她绝不会当生育工具。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熏陶,她本质仍是一个外表随和、内心强硬的人。她不喜欢被人强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在现代时,哪怕她的亲生父母都不能勉强她。在这里也是这样,小事她可以让步妥协,但关系到原则时,她绝对会硬磕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有自己的原则,宋老财那种根深蒂固思想,也并不那么容易改观。也许,他们之间早晚要有一次激烈碰撞。不过,在这之前,她要把宋乔拉到自己这边。好在他做为古代凤凰男二代,思想比宋老财开通许多。

宋乔有心讨好方宁,便拉着她要教她写字。方宁以前舍不得纸张,一般都是在沙盘上写字,后来家境好了些,但练得也不多。她的字自然无法跟宋乔相比。宋乔倒也没笑话她,只是有时候会陪着她练上几笔。

“坐好了,头要正,身要直,手臂伸展开,脚要放平,别翘腿。”宋乔认真地将她的身子摆正了,在旁边细心指点。方宁学得也认真,宋乔满意地点点头,假以时日,她的字一定能拿得出手。写了几张大字后,方宁就觉得手臂僵硬,宋乔帮她捏了捏,又趁机吃了豆腐,索了几个吻当报酬才放开她。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门被敲得震天响,宋乔无奈地朝方宁一笑,这一定是小木头来了。不过,他多少也有进步,好歹知道先敲门了。

宋乔一拉开门,小木头就把手里一块糖递给他:“这是给方宁的哦。”

小木头本来还想往里闯,宋乔伸开双手拦着他:“先别进了,你嫂子正在写字呢。一会儿咱们一起玩。”

小木头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嘟嘟囔囔地走开了:“她都被你变成书呆子了。真没意思,也不跟我去捡田螺了。”

宋乔拿着糖笑嘻嘻地递给方宁,用酸溜溜地语气说道:“这是给你的。”

方宁笑着接过来,用挑逗的语气道:“咱俩一人一半,你自己来咬。“说罢,她将糖含在嘴里,露出一小半,用目光向宋乔发出撩人的邀请。

宋乔的嘴微微张着,显然是受了惊吓。接着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直光发直傻呵呵地笑着凑上去,张嘴叼住另一半糖,格嘣一声脆响,咬下了一半,两人乐不可支的笑着,吃着糖,那甜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周身,最后浮到脸上、眼中,甜蜜的笑意长久不散。

甜蜜过后,两人还得重新面对现实。宋乔对方宁说,父亲小木头把她抓药的事当着全家说了,他得想办法给父亲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他一定会起疑心。

方宁想了想,就让他撒了个慌,让他隐晦地说是自己是月事不调才抓的药,并让他透露为了身体,也为了孩子的健康,想等一两年后再要孩子。

宋乔红着脸点头答应,这个理由倒说得过去,毕竟,儿媳妇月事不准这事断没有向公公汇报的道理。

宋老财听完儿子吞吞吐吐的解释,一脸的高深莫测。对于前半句,他是将信将疑。对于后半句,他就有些不大赞同:“方宁今年虚岁十七了吧,按说也不小了。村里很多女子这时候都当娘了。”

宋乔据理力争:“爹,你就依了她吧。本来说好的,再等两年成亲的,她不是为了照顾我才早嫁的吗?你就当她嫁得晚。”

宋老财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宋乔还想说话,就被宋老财冷声打断了。宋乔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他隐隐地觉得自打成亲后,父子的关系似乎不如从前亲近了。

宋乔见父亲不搭理自己,只好讪讪地一笑,转身回房去了。

宋老财见儿子竟真的走了,心中怅然若失,回头就到宋柳和小木头面前抱怨起来:“我的命咋这么苦,养个白眼狼!有了媳妇忘爹娘。柳柳啊,你将来可不能学你哥。”

小木头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挺挺胸脯,满脸自豪地接道:“爹,还是我好,我才不像他哩。”

过了几天,程宋氏从玉城写了信来,说程金凤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男方叫王清奇,是玉城的望族王家的嫡系子孙。宋老财看完信后,掰着手指头算道:“望族王家,不是跟王举人同宗的那家吗?这个王清奇我好似听过,他不是早娶过亲吗?娃都有俩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乔摇摇头,接道:“上次聚会时我听人说,一个叫王什么的内人难产而死,正准备续弦,想必就是这位。”

宋老财拍了一下桌子,气哼哼地道:“你姑妈是糊涂了,你表姐原本可以嫁个中等人家,吃喝不愁。非得去当填房。更可恶的是,她提前不说,定完亲才告诉我。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宋乔对姑妈的做法不予评论,表姐比自己还大几个月,到如今才定亲,姑妈肯定是经过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这家。宋老财发泄完,也就罢了。亲都定完了,他再说什么也没用。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八月。静宁喜滋滋地来告诉姐姐姐夫说果园要开始摘果子了,让他们拿着筐子去装果子。这果园当时陪嫁给了方宁一半,一直都是杜朝南在帮着打理。宋老财难得夸奖人:“亲家就是实在大方,哈哈。”宋乔不失时机的接话:“那是,要不然怎么会养出那么好的女儿。”

“哧——”只一字就足以表达宋老财的感情。

宋老财决定带着全家一起果园摘果子,顺便带孩子去玩乐一场就当秋游了。小木头特别踊跃,把两条狗也牵上了。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朝村南走去了。

今天杜朝南家是空前的热闹,四个女婿全部聚集,钱正清还带了两个人,汪立志和卫长卿。卫长卿后面还跟了一个尾巴——朱红玉。

109第一百零九章风雨前夕

众人看到朱红玉竟然又厚着脸皮跟来,都不由得有些吃惊。以前因为她年纪尚小,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已经到了该避讳的年纪,她却仍跟以前一样。换了别人,她早该拿什么《女诫》说事了。不过来者都是客,方氏对她一样是热情招待。

朱红玉自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跟着小舅一起来看外婆,顺便来你家看看。”方氏忙说,两家是亲戚,当然该来看看。

众人分成男女两班,男人们举着竹竿、拿着梯子准备摘梨打枣,女人们则是挎着筐子和篮子准备盛果子。大家说说笑笑一起朝果园涌去。姐妹五个更显得亲密无间,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原来秋宁也有了身孕了。方宁看着三个姐姐气色丰润,神态恬静安详,就知道她们在婆家过得不错,心里由衷的为她们高兴。

宋乔站在另一边,目光仍时不时的觑着方宁这边。每当有人发现时,他便装作看看枝上的果子,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枣子真不错。”

宋老财正跟杜朝南并排走着,他心里虽不屑,但也不能当着亲家的面叱责儿子,只好做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杜朝南受了方氏的嘱托,正跟宋老财进行着友好而深入的会谈:“亲家,方宁到你家后还守规矩吧?”

宋老财呵呵一笑:“还不错。”

杜朝南信以为真,憨憨一笑道:“不是我夸口,我家这几个孩子的性情都挺不错。就是两个小的…性子有些强,不过也都很明理。孩子嘛,年纪小经验少,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她有错处,你做长辈的,该说就说该骂就骂,就当是自己闺女一样。”

宋老财应付着笑了笑,人家也不过说个客气话罢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儿媳妇当亲闺女疼行,当闺女教训,就算了吧。不过,宋老财到底是积攒了一肚子对方宁的不满和意见,他正愁着什么时候跟亲家说道说道,让他们好好说说自家闺女,好歹收敛一些。今日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说一说算了。

宋老财思量了好一阵子,用委婉地口吻说道:“亲家哪,你闺女真的是哪哪都好。就是吧,出手太大方,这过日子嘛,能省则省。性子太强,女人家还是柔顺得好。还有就是,跟荷生太…太密了,他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你看这两个成亲都一年了,这男人不能太儿女情长,消磨志气啊…”宋老财点到为止,戛然而止。

杜朝南自然听得明白,他略一沉吟,脸色严肃地说回去会跟孩子他娘说说。

宋老财为了掩饰刚才的行为,干笑几声,用力拍着杜朝南的肩膀,狠狠地夸奖了他一顿,以作补偿。杜朝南笑得有些勉强,刚才的话不过是客套而已,对方一旦真挑出闺女的错,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众人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果园中,抬眼望去,树上枝叶稀疏,硕果累累,黄橙橙的梨子,红玛瑙似的枣子,还有那一串串宝石似的葡萄,看了让人心生欢喜。众人的兴致渐高,尤其是小木头跟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杜朝南让他们先摘梨子再打枣,葡萄不禁放,今日只摘一些自己吃或送人,明天起早了现摘好送到城里去。

卫长卿一直在跟宋乔说话,连钱正清都靠到一边去了。

“宋兄,我前几日刚做了一篇文章,一会儿请你斧正。”

宋乔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汪立志对两人这文绉绉的对话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他那一双倦怠的眸子无精打采的四处张望着。偏偏宋乔时不时的回头问他一句:“你觉得如何?”

汪立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敷衍道:“他的很好,你的一般。”

那边卫长卿和宋乔是谈笑风生,这厢的朱红玉的情绪似乎有些不佳。跟以前相比沉默了许多。她看着宋柳生得粉面桃腮,身段袅娜玲珑,比前次见时,越发俏丽动人。不禁暗生嫉恨。

她斜睨着宋柳,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看在你嫂子跟我家沾点亲戚的份上,我好心告诉你,你的盘算落空了,那卫老太太看上了一位白家的小姐。哼哼。”

宋柳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悠然一笑道:“我从不曾盘算,何来落空?正落空的是你自己吧?”

朱红玉被她说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反咬一口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何必这么矫情。”

宋柳仍然不恼不怒,一派气定神闲,她那明亮的眸中闪着怜悯的目光:“所以呢,你比不过人家,就上这儿找安慰来了。何必呢?她看上谁那是她的事,跟我什么有什么干系!”

“你——”朱红玉正欲口出恶言,就见方宁姐妹几个一起朝她看了过来。她猛地警醒,今日她人单势孤,若真闹起来自己肯定占不到便宜。因此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方宁走过来冲朱红玉笑笑,意味深长地夸道:“红玉,好久不见,你可比从前端庄多了,端地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朱红玉尴尬地回笑着,什么话也没说。

这场争执很快就引起了男人那边的注意。宋乔目光殷切地扫了过来,在媳妇和妹妹身上打了一个转,见他们无事又赶紧挪开。卫长卿也趁机往这边看来。

他看到朱红玉时,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厌恶。这丫头肯定是拨弄是非来了。

众人说着话已经开始准备好了,汪立志和钱正清小木头刘双喜四人是主力,他们有的架梯子,有的干脆直接爬树去摘。杜朝南和宋老财方氏三人则在下面接着。果园中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一片。

摘了十几筐子梨子,杜朝南看着差不多了,就带着众人去打枣子。方宁和静宁、宋柳也跑着去拾枣子。卫长卿趁着人群混乱的机会,快步走到宋柳身旁,矜持而急切地问道:“那谁,秀才妹妹,你觉得我方才的文章做得如何?”

宋柳惊讶得挑了挑眉,卫长卿生怕她不会回答,就激将道:“本公子水平飞进,你不能品鉴也是正常。”

宋柳灿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你的文章只能用《前出师表》最后一句来形容。”

卫长卿初时面露喜欢,是说他写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吗?可他再仔细一琢磨,《前出师表》最后一句竟是“不知所云。”他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正要去找这个秀才妹妹算帐,哪知对方早已跑到静宁那边去了。卫长卿忿忿不平的出了口气,找钱正清去了。

枣树林中,汪立志已经爬上了枣树,他举着竹竿猛打一气,无意中一低头正好看看到方宁正在树下,就笑着说道:“你家树上的虫子真少,是不是都被嘴尖的被捉完了?”方宁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想起了以前两人斗嘴的情形,脸上绽出明丽的笑意,仰脸答道:“小叔,你的嘴更尖,再把剩下的虫子给捉了罢。”

汪立志朗声一笑,举起竹竿再打。宋乔以为腿伤不能上树,不过,他也根本不会上,就在树下帮着捡拾枣子,他一转眼看到了方宁和汪立志的会心一笑,心里极不是滋味。如果两人不是辈分的障碍,谁知道结局会怎么样。

又过了一会儿,方氏便带着几个女儿回去准备午饭。杜朝南趁着往家运果子的间隙将宋老财的话转达给了方氏。方氏一听,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她满以为方宁从到大都十分懂事,心眼多,本不用她来操心。没想到竟还出这么一出。听完杜朝南的话后,她也没心思做饭,便将厨房里的活计交给大女儿春宁,然后借口让方宁跟她去拿东西,把她拉到一边委婉地教导起她来。

“方宁,当儿媳妇跟当闺女可不一样。在家怎么样都好,可出了门,就得收敛一些,方方面面都得顾忌到。特别是你公公的性子又有些个别…不过他大体还是个好的,你以后改一改吧。”

方宁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宋老财在父母跟前告状了,她心头十分不快。她嫁进宋家后,虽没有完全按照宋老财的心意行事,但着实收敛了许多。对宋柳和小木头更是实心实意,对宋老财也是十分关心。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在注意调整和改进。可她没想到这个公公竟然会弄出这么一出事来。

是不是成了他宋家的媳妇,自己的性子就得全部泯灭了才好!

他几十年形成的性子不能随意更改,难道就得改自己的吗?她是嫁人又不是进行劳动改造!

还有宋乔的事,她在他读书时一般都会尽量离开他的视线,并且还打算以后要好好劝他多用功,说什么儿女情长消磨志气,难道为了考取功名,夫妻就得相敬如冰吗?若是他一辈子都考不上,他们难道就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他只想着自己光耀门挺,多子多孙,壮大家族,怎么就不能想想他们夫妻两人的感受?

方氏看女儿脸色不对,赶紧好声劝慰:“好孩子,你可别往心里去。你公公大面上还是不错的,至少比你爷奶强上许多。你看娘当年不也挺过来了吗?这女人啊,有时候还是得忍的…”

方宁低着头,一脸愤慨地接道:“娘,我跟你和几个姐姐不一样,你们能忍得,我就是不能忍。”人和人的底线不一样,别人是别人,她是她。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这种性子。她从没接受过那一套贤良淑德和牺牲自我的洗脑教育,也不打算去跟古代女人争名!

“…咱们是一个村的,他早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为什么当初说得好好的,一进了他家门就让我改?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面团可以随意捏出别人想要的形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女主的表现引起了一些争议,倒是我始料不及的。有些话如梗在喉,不吐不快。可能是我的思想比较小众,所以影响了女主的塑造,她并不像很多文的女主那么讨喜。

我笔下的女主从来都是优缺点并存。并且很自我、强势。本人十分不喜欢那种为了讨好迎合别人而失去自我和原则的女主,一看到这种文血压就会不自觉的升高。友情提醒:看我的文千万不要对女主的道德操守要求太高,忍辱负重、谨小慎微根本不可能。顾全大局、行事周全,时有时无。看心情和状态而定。

关于生孩子的问题,有的人想多生,有的想少生,甚至还有不少想不生的,这只是个人的生活态度不同而已。即便不赞同也应当给予理解。我甚至还打算过要写一群丁克女性的故事。

我在生活中也从没见过十全十美,说话做事无可挑剔的人,也塑造不出这样的人。另外说明一句,女主并非什么高知,她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她跟我们一样难免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在对待宋家众人的问题上方针还有待调整完善。

110第一百一十章爆发

方氏百般劝和,方宁的火气才慢慢压下。过了一会儿,众人陆续回来,春宁也静宁也差不多把饭做好了。

秋宁正在往堂屋端菜,刘双喜忙放下扁担去接着,小声责怪道:“你小心些。”

秋宁微红了脸,嗔道:“哪有那么娇气。”刘双喜嘿嘿笑着,秋宁又道:“你下次回来,记得买匹好些的棉布,我给爹娘做一身棉衣,他们那棉袄都穿了十几年了。”刘双喜自然点头答应。

宋老财正好路过他们身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禁暗暗感叹,杜三这三个大些的丫头都挺贤惠温顺,这两个小的…估计是投错了胎。特别是当他得知秋宁有身子后,再想想自己的儿媳妇的喜信还遥遥无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杜朝南方才虽有些不快,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对宋老财仍一如既往的热情。方氏烫了一壶酒,让几个男人喝上小酌几杯。像往常一样,几杯黄汤下肚,宋老财的话又多了起来,席间不知怎地就提到了儿孙的事,宋老财咂咂嘴一语双关的叹道:“…多子多福嘛,我最喜欢儿孙满堂,将来我希望家里至少有七八个孙女,当然越多越好,这样才热闹,哈哈。”

宋乔脸色一僵,连忙给父亲夹菜,想藉此打断他的话。哪知宋老财说得兴奋,越发滔滔不绝。方宁听得心烦。她不自觉的涌上一股悲哀和淡淡的后悔。

汪立志察觉到方宁脸上的神色,忍不住想为她打抱不平,他嘴一撇,一脸的不以为然,顺口接了一句:“你怎么不自己生他七八呢?”

宋老财面露不喜,不冷不热地道:“我们宋家养得起。”

汪立志的牛劲也上来了,语气也开始不客气起来:“你家养得起,难道别人家就养不起?也没见别人要生七八个?”你以为你宋家算什么?也就比穷人富些而已,世上有钱有势的多了去了。

宋老财含蓄的横了汪立志一眼,又道:“我们当父母的生儿育女为了啥?不就是为承继香火吗?”

汪立志冷笑不语。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钱正清赶紧从中斡旋,卫长卿也帮着打圆场。宋老财也不想跟这个嘴上无毛的年轻后生费那么多口舌,索性不再理他。

吃过午饭后,大家又闲坐了一会儿,卫长卿和钱正清他们几个就起身告辞。汪立志仍然拉着脸,他无声地瞥了方宁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怏怏不乐的走了。朱红玉仍旧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后头。

宋家一家离得近,最后才离开。宋乔很快就注意到方宁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冷冷淡淡的,跟以往的明快活泼全然不同。脸皮紧绷着,似在强忍着什么。他忙小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方宁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可能是情绪不好,当晚,方宁的月信竟提前来了,而且这次跟以往的反应也不一样,头痛、腹痛、四肢酸软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她只好让宋乔跟宋老财说一声,她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好在宋乔十分贴心,忙里忙外的照顾她。

宋老财心里有些不乐意了,嘴里嘟囔道:“乡下女孩子哪有这么娇气的。”这句话落到方宁耳朵里,心里顿时像塞了一块冰似的,冰凉透底。乡下女孩子就不会生病了吗?换了宋柳试试看?以前在娘家时,每次不舒服,爹娘都会焦急担心,嘘寒问暖。她不求公公能像亲爹娘那样关心自己,可她没想到自己得来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事情的彻底爆发是在七天后,方宁想着身子干净了,就决定让宋乔得逞一回。因为要避孕,他们每个月才过两次夫妻生活。可是当药熬好后,她端起来又迟疑着放下了。那大夫说过,这药算是比较温和的,对身体伤害不大,只要别天天喝不会有事的。可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宋乔悄悄推门进来了。

方宁冲他笑笑:“你不是在读书吗?怎么又溜回来了?”

宋乔调皮地眨眨眼:“没关系,爹出门了,我过来看看你,顺便歇歇脑子。一会儿就走。”方宁失笑,他怎么像那些背着先生偷玩的调皮学生一样。

宋乔笑嘻嘻地抱着方宁,温存地问道:“你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高兴。”方宁的心中此时是五味俱杂,一时不知接什么好。她从不曾像现在这么纠结过。爱恨交织,无所适从。看着宋乔对她的好,宋柳和小木头对她的善意,她就觉得自己应当爱屋及乌,对宋老财尊敬些。可宋老财总会时不时的说些让她寒心的话。

宋乔看了看桌上的药碗,又道:“那药先别喝了,我还是怕伤身。我们暂时…先不做,我没事的。”

方宁“嗯”了一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两人紧紧相拥,喁喁私语。

宋乔只跟她呆了一会儿,便回书房用功去了。方宁跟玉嫂说了一声,就回娘家帮着娘和妹妹去晒干菜和腌咸菜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要做大量的菜干和腌制各种咸菜,不过那时,几个姐妹都在,一边说笑一边忙活,干起来十分轻松,如今家里只剩下了静宁,两人就有些忙不过来。方宁的到来让方氏既高兴又担忧,生怕她公公会不高兴。

静宁皱着眉头道:“娘,你得硬气起来,别总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看宋大叔有些不地道,当初他跟我爹说那些话的时候就该回他几句。还说什么当我姐当亲闺女对待,真是笑话。责怪我姐的时候的确是当闺女,可别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样?”方氏急忙制止静宁,静宁不情不愿的住了嘴。

第二天下午,方宁将家务收拾妥当正要出门。不想,宋老财竟突然回来了。他面色阴沉,脚步急促。一进堂屋就大声喊道:“荷生,你给我出来!”

宋乔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跑步出来,小心地问道:“爹有事吗?”

宋老财龇牙瞪眼,指着儿子颤声质问:“我再问你一遍,上次你媳妇吃药真的是为调理身子吗?”

宋乔心中一阵紧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的目光看向别处,硬撑着回答:“爹,当然是真的。”

宋老财哼哼冷笑几声,把用油纸包着的药渣重重往桌上一放,大声责骂道:“好一个白眼狼、瞎话精!你当你爹是傻子还是瞎子?我能忍你娶了媳妇忘了我,能忍你不用功读书,就是不能忍你伙同别人欺骗我!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