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九刀终于看见独孤无涧第一次动手。果然十分了得,那掌法十分奇怪,似乎亦掌亦拳亦刀亦枪,变幻莫测,凌厉至极,又快又狠,打得欢快时,仿佛跳舞一般。”九刀面上黑纱外的眉毛一抖,似乎仍在回味,“总之十分奇特,见所未见。”

那面具男人冷冷哼了一声,“江湖失传已久的‘欢心掌’,自然是你见所未见。”

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九刀,“这就证明了独孤无涧一定是古木生那老顽固的嫡传弟子。九刀,日后你要小心了,独孤无涧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出了今日之事后,你更要当心自己一言一行,若不然,你就有机会像五风一样,临死之前,见到独孤无涧身上的其他绝学。”

“是。九刀明白。”

“很好。”那面具男人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本座怀疑六音办事不力。”

他叹口气,“六音本是一棵好苗子,可惜本座忘了一件事,她再狠再毒再深心机,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情,总是比男人来得容易一些,更何况,遇上独孤无涧那样出类拔萃的男人。”

“九刀,”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本座最放心的人,你要记住,一定要在独孤无涧身上挖出本座要的秘密。若六音…”

他没有说下去,九刀却明了他的意思,冷冷回了:“是,九刀明白。”

面具男人摆摆手,“你快回去,以免遭人注意。本座即刻要去京城,唉,原本想送个人情,却不想弄巧成拙,容本座想想,如何去会会长孙青云那老儿。”

话音未落,人已消逝在破庙外。

那九刀也迅速隐没于密林之中,夜色归复平静。

天鹰行馆。

第七院。

房中,灯火半明。

百草面朝里面,双手揪了锦被裹在胸前,紧紧闭了眼,胸脯却是不可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身旁有男人尚未平息的喘息声。

百草恨不能堵了耳朵,不听那喘息声。真是悔死了悔死了,他若要用强,她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可是恨就恨在,自己居然…居然迎合他,居然觉得他的吻他的抚摸都醉酒一样麻酥酥的舒服。一想起刚才自己发出的那几声微微呻吟,百草就羞得恨不能撞死在墙上。

这么一想,她冷声道:“你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还不走?”

谁知身后沉默,连那喘息声也渐渐平息了。

过了半天,百草才偷偷地转过身一看,竟然看见那该死的男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他又要在这里睡?

百草心中愤懑,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安静的睡容。

从侧面看去,他有很挺拔的鼻子,薄唇,浓眉,宽阔的额头。她记得师兄也是好看的,师兄的眉目清雅温柔,那个肃王爷也是好看的,面容俊朗有神,可偏偏这个坏男人的好看不一样,是粗犷的,不羁的,特别是眼睛睁开的时候,含了点点邪气含了点点冷漠,组成一种奇特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可冷如冰,可静如水,可动如豹。

正当百草失神之时,看似熟睡的独孤无涧却忽然嘴唇一动,冷声道,“看够了没有?”

百草顿时大窘,赶紧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气死了,他竟然装睡。

独孤无涧睁了眼,看着她裸露的后背,原本是玉雕一般的雪白,现在却布满了他留下的吻痕。

真好,夏侯寒到底在哪里?当年与他称兄道弟的那个美玉少年如今在哪里?不知看见这女人现在这赤裸娇媚的模样时,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他这么一想,长臂一伸,颀长的身子迎过去,从身后揽了那女人入怀。

百草原本正在努力骗自己当他不存在,可惜一把被拖进那个温暖怀抱时,她的努力以失败告终。

“不要动。”独孤无涧冷冷摁了那不听话的女人在怀里,闭上眼,“夏侯寒喜欢这样抱你吗?”

百草一听,顿时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张口就咬向他结实的手臂上,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怀抱,“你变态…你变态…”

独孤无涧并不在意她那点单薄的力量,只稳稳搂了她不松手,不管她怎样折腾,轻描淡写道,“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知道。”他将头埋进她仍然微微湿润的黑发里,声音冷而模糊的,“夏侯寒将来也会知道。”

百草一僵,终是没了声响,静静地,乖乖地,窝在他温暖的怀中,闭上眼,累了一般睡去了。

可惜独孤无涧看不到,她眼角一滴隐隐的眼泪。

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

世间的爱恨,有时并不会泾渭分明,可惜二人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本书由首发,!

[二十 风生水起的早膳]

同样是肌肤相亲,可一夜温暖相拥,睡得甜实而美好,就不一样了。

百草在清晨一觉醒来时,翻过身,摸到身边那一片空凉时,心中竟有一瞬间的淡淡失落。

独孤无涧早已不在身旁。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马上她就罪恶地扼杀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她应该高兴才对。

她咬着手指尖,慢慢坐起来,就听见门外柳妈的声音,“姑娘可醒了么?柳妈给姑娘拿了些新衣服来呢…”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微微发福的柳妈已笑眯眯走进内屋,怀中抱了几件叠好的衣裙。

百草赶紧用锦被包住自己,脸有些发热,不好意思地瞅了地上乱七八糟的衣裙,那该死的男人从来没有好好放衣服的习惯,每次都把从她身上剥下来的衣裙扔得满地都是,一看就让人浮想联翩。

“柳妈早…”她小小声说了。

柳妈对于百草的问候感到很窝心,真是个随和的好姑娘,还主动问候下人呢。于是看了看地上的衣裙,对着百草一笑,“姑娘昨晚睡得好吧?堡主一早就出门了。”

“…”百草垂下头,脸更红了,“…我自己穿衣服好了,柳妈你去忙吧…”

柳妈看出来百草腼腆,于是放下衣服,笑道,“也好。我为姑娘在屏风后放好了热水泡澡,姑娘净完身子,我来给姑娘梳个漂亮的头发。”

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拍拍头,“唉哟,老了可真糊涂。还忘了告诉姑娘,王公子说,在第四院饭厅等着姑娘一起吃早饭呢。”

百草一愣,她知道柳妈口中的王公子是金玄豫,可是金玄豫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要等着一个平民女子一起吃饭?

柳妈出去后,百草就赶紧走下床来,走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热水泡着真舒服,相比昨日困在那又冷又脏的烂树洞里,可真是天上地下。

百草满足地叹口气,猛然想起一件事,她是阶下囚也,可是有这般丰衣足食的阶下囚吗?不对不对,独孤无涧另有邪恶的企图,她还得找机会逃出去,现在下山了,比以前山上机会多了,再说,她要跟着金玄豫去京城了,真好真好,终于可以离开独孤无涧的势力范围了。

这么一想,她就高兴了,穿好衣裙,唤了柳妈来为自己梳头,以免金玄豫等久了。她要离开,可就靠那个与独孤无涧势力相当,甚至势力更大的肃王爷了。

片刻时间,柳妈就为百草梳了一个简单慵懒的流云髻,髻上只插了一对琥珀色的琉璃蝴蝶钗,一些未绾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看起来别有风情。

“哟,姑娘真美!”柳妈笑眯眯地,将一颗小小菱状淡金色花钿,轻轻贴在她眉心,然后举了菱镜给她看。

百草一看,菱镜里的女子眉目妩媚,精神奕奕,是因为昨晚睡得好的原因么?连脸色都好得似新剥荔枝一般。

女子总是爱娇的,百草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柳妈,这…太隆重了吧?”说着,伸手要去揭下额间那颗熠熠生辉的花钿。

“不取,不取,”柳妈赶紧阻止了她,“姑娘这样可好看了,王公子可还饿着肚子等姑娘呢。”

第四院。

金玄豫一个人坐了饭厅里,悠悠地吃着花生米,桌上精致的各色菜品,都还冒着热气。

“王…王公子早…”清脆的一声。

金玄豫转过头去,顿时眼前一亮。

他见到的百草,从来都是披着一头如瀑黑发的,很少梳发髻,可今天百草梳了个慵懒的流云髻,柔美的发髻更是衬得她额头光洁如玉,眸子星星一般闪亮,连嘴唇都饱满地红润着,眉心那颗隐隐发光的金色,更让她妩媚动人。

真是个美好的女子,他最喜欢百草的眼神了,纯粹而又安静,善良的女子,总能从眼神里看出来,让人看着就舒服。

他心情顿时大好,笑道,“百草,这边坐。”

百草?百草怔了怔,他以前都叫她百草姑娘啊。不过他是尊贵的王爷,叫她什么不可以呢。

百草轻轻一福,安静地坐到了金玄豫身边。知道金玄豫的真实身份后,她的举止就更多了一份尊重和礼节。

“先喝点热粥,这鱼粥最好喝,来来来…”金玄豫看了美人坐身边,孩子一般欢快地向百草推荐菜品。

百草看了看他,又好笑又奇怪。他怎么一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呢?

金玄豫看出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就当我是王公子,好不好?”

唉,天知道他多想做个普通人,找个心爱之人,快快乐乐过一生,也不会那样累。

百草想了想,点点头,也不再拘束,高兴地喝起鱼粥来。她可饿了,昨晚她正吃的高兴,就被那该死的男人扔了床上去,她还没吃饱呢。

金玄豫这顿早饭吃得真是舒服到了脚趾头。

因为百草很快就放松下来,慢慢也显现出本来的小女儿娇慵姿态来,吃着一样好吃的菜,就急忙向金玄豫推荐。

“这个小云卷好吃,”百草手上拈了一颗元宝样的雪白小面卷,细细地咀嚼了,说道,“有玫瑰的味道,还有凤梨的味道…”

金玄豫好奇地拿了一个,看了看,他吃了无数回,怎么就没吃出凤梨的味道?

于是放了嘴里细细一咀嚼,忍不住欢颜笑道,“还真有点凤梨的清甜。”

百草看了他,忽然灿齿一笑,眼中有顽皮的光芒,“我骗你的,王公子,哪里有凤梨的味道,只有玫瑰馅…”

金玄豫一愣,看着百草顽皮的笑,也忍不住笑了,真巴不得这顿早饭吃到天黑。

可惜他的美好心思被一个人看穿了,那冷冷的声音传来,“王公子什么时候这样喜欢我天鹰行馆的点心了?一顿早饭吃了半个时辰,可需要吃到天黑呢?”

百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低下头,默默吃着小云卷。

金玄豫叹口气,讨厌,那死鱼脸不是去城里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独孤无涧快步走进来,脸色却结了薄霜一般。

他承认当他一眼看到百草明丽的笑容时,也忍不住一怔。想不到那女人笑起来会这样欢快,花枝微颤,像早晨的阳光,又温暖又明亮。

唯一不欢快的是,她望着金玄豫才笑得这样开心。

可恶的女人,为什么对着他每次都哭哭啼啼,又或是横眉冷对,再不然就张口咬他,小牙齿还尖利得很,昨晚在他左手手臂上,硬是咬了一圈浅紫的牙印下来。

独孤无涧坐了百草对面,桌上的两个人顿时感到一股冷意迫来。

金玄豫看一眼他,忽然嘻嘻一笑,转头望了百草:“百草,你吃好了么?本公子吃好了,你慢慢吃。”

果然,百草忙不迭地抬起头来,“我也吃好了,我也吃好了。”说着,扔了手上还没吃完的半个小云卷,急急地提了裙子,就想起身离开。

“你坐下!”很不幸,她刚站起来,对面那个冷面男人就发了话,“我还没吃好。”他威胁性地看着她,“不要逼我在王公子面前失礼。”

百草看着他有些发青的脸,气鼓鼓地又坐下了。她忍,她不惹他,等她离开了天鹰行馆,哼哼,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金玄豫看得好笑,可怜的男人,吃醋也不知道吃得委婉一点。

于是他悠悠走到独孤无涧身旁,笑着道,“慢慢吃,独孤堡主。但是少吃点,因为我记得太医说过,一大早饿着肚子喝醋,对身体不好。”

果然,独孤无涧浓眉一挑,隐忍了怒意,压着声音冷道,“王公子,天鹰堡的房间给你留还是不留?”

“留,留,留…”金玄豫赶紧说,“我心口经常都会闷,要去山上吹吹风。”

他达到目的,高兴了,看了百草一眼,忽然凑到独孤无涧耳边,小声道,“你也不要惹本王,本王不高兴了,就抢了过来又如何?”

独孤无涧冷冷一笑,“王爷若稀罕,待我走完这盘棋,一颗棋子,送了给你又如何。”

金玄豫叹口气。恐怕这棋局是乱得很吧。

百草睁着水一般的眸子,看着一白一黑两个男人低声说话,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好奇。

眼见金玄豫要走,她顿时慌了,急忙站起来,快步跑到金玄豫面前,“…王…”她一急,干脆道,“王爷,王爷答应百草的事情呢?”

金玄豫微微一笑,“吃过饭我们就启程,你说好不好?”

百草一听,顿时欢笑了:“真的?”然后猛点头,“好的,好的。”

金玄豫点点头,转身优雅而去。他不用看,也知道有些人脸色不好看。

可是百草不敢走。

毕竟这里还是独孤无涧的势力范围。

“给我盛粥。”果然,那男人冷声说了。

百草不情不愿地盛了一碗鱼粥,推到独孤无涧面前去,然后闷闷地坐了他对面,别开小脸,看也不看他。

独孤无涧慢慢喝了一口鱼粥,忽然看了对面那个颇有怨气的小女人,“打扮成这样,是要准备去京城吧?”

蠢女人,也不用脑袋想想,跟着金玄豫一起回王府,打扮得越是漂亮,走进那肃王府里,就越是没清静日子过。天知道金玄豫府中那一大群女人有多是非,这也是他一直只要四个侍妾的原因。

女人,于他来说,暖床而已,他多要也无益,都是一样。

百草想了想,道,“当然。王爷说的话可算数了。”

独孤无涧心中冷笑,以肃王爷来压他?好得很,到了那麻烦的王府,他总有办法让她主动来求他。

想到这里,他悠闲地道,“昨晚我的表现,你可满意?”

百草一听,忽地转过了头,瞪着他,双颊霎时红得熟透了一般,“…你…”她到处看了看,发现门边站着的丫环和老妈子仍然垂着头,这才结结巴巴说了,“你胡说什么…”

“哦,”独孤无涧俊脸上依然冷冷的,没有表情,话音里却不乏戏谑之意,“要是你不满意,今晚我可以…”他邪恶地看了那脸皮薄得要死的女人一眼,“再勇猛一点。”

“你不要脸!”百草一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堪,顿时拍桌而起,眼睛都瞪圆了,脸红到了脖子上。

这都是个什么人啊,明明脸冷得像冰一样,却偏偏还能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出那样羞人的话来。败类,败类!完全是败类!

独孤无涧不理她,忽然声音一扬,“初一。”

初一很快从门外进来了。

“去京城的马车,可备好了?”

“回堡主,一切都备好了。”

独孤无涧点点头,初一于是退下了,临走时,忽然同情地看了百草一眼。

可怜的女子,怎么能跟堡主比心计呢?

百草果然震惊莫名,呆呆看着初一走出去,半天才把声音找回来,“…你…备马车干什么?”

独孤无涧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头也不抬,“去京城。”

百草顿时有想哭的冲动,“你为什么要去京城?”

“哦,”独孤无涧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很久没去看看我在京城的镖局和船坞了。”

言简意赅地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喝粥,心头好一阵舒服。唉呀,要不他改改复仇计划,把那女人气疯,然后再还给夏侯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百草已经要晕眩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又是魔,他又是魔!

她气得干脆径直走了出去。

独孤无涧这次也不喝住她,任由她去了。待她的脚步声消失了,这才叹口气,“七叔,屏风后站久了,对你身体可不好。”

果然,七叔缓缓从饭厅东南方一处巨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忍了好久的咳嗽,这才咳了出来。

独孤无涧站起来,走过去扶了他来坐下,道,“粥凉了,我吩咐人给你热热去。”

七叔却摇摇头,“七叔已经吃过了。”

独孤无涧于是坐下了,低着头喝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原来,金玄豫之所以一早要等了百草来吃饭,是受不了七叔的哀求,七叔想看看百草,却又怕独孤无涧知道。只是没想到的是,独孤无涧回来得那样快。

以独孤无涧的身手,屏风后站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又如何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