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霜霜一惊,姐姐制的毒药?他们从姐姐身上搜走的毒药?

她有些懵了,抽开手。那个四羽要做什么?拿姐姐制的毒药毒死姐姐?

百草又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选相思吧,不会即刻毙命的相思。”

霜霜道,“那也只有一个时辰,万一…”

百草不等她说完,“那以后便由你为公子做药。霜霜,记得做药的方法了么?三年,不许断。”

霜霜没有说话,黑暗里有抽泣的声音。

百草最后叹一口气,“没办法,赌吧。霜霜你最聪明,一定知道随机应变。”她说完,将另外两颗药丸塞进霜霜辫子里藏好,轻轻道,“或许你自保能用上。”

然后,她张嘴便吞了那颗朱红色的药丸。

霜霜哭,“可是…可是…”

百草在黑暗里笑了笑,伸手揽过霜霜的头在怀中,轻声道,“我若真死了,永远别告诉公子真相。你知道,公子虽然很凶,可他是好人。公子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因为你要为他做药,是他收留了你。你要保护自己,还有呢…”

她眉心一蹙,心口一沉,已有丝丝绞痛传来,像蚂蚁一点一点噬咬开脏腑。她忍不住苦笑,原来自己做的毒药,真不是好东西。

“还有呢…”她继续说,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霜霜你真会给药取名字,这药…果然比相思还…痛苦…”

她话音落,人已斜斜滑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霜霜…霜…”

霜霜终于嚎啕大哭,“百草姐姐…百草姐姐…”那声音尖厉划破夜空,惊起几只树林深处夜寐的鸟。

“砰”的一声巨响,有人携着火光,撞门而入。

百草揪着心口,已头昏脑胀全身麻木,心口绞痛愈加剧烈,她只觉得冷汗淋漓,眼前一片晕眩,抬眼只能见人影重重,烛色明灭不定。

一个时辰,她只有一个时辰活了么?

霜霜抱着她大哭,“姐姐你为什么吞毒自尽…姐姐不要留下霜霜…”

最先冲进来的是九刀,他看见地上那女人面色发灰,唇角渗血,脸色蓦变,“该死!”便提起了跪在一旁痛哭的霜霜,咆哮,“死丫头,她吃了什么东西?”

霜霜一抽一抽地哭,怨恨地望着那红衣狰狞男子,忽然大声吼,“毒药毒药!就是你们逼死她就是你们逼死她!坏蛋!坏蛋!”说着,便挣扎着一爪子抓去,九刀手背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

他恼怒之极,一把摔开霜霜,正要一掌劈下去,却被四羽的声音吼住了,“够了,这女人看来不妙!”

他转头看去,果然见那女人似乎痛苦异常,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霜霜赶紧扑向百草,哭个不停。

九刀烦极了,一巴掌甩去,啪的一声打在霜霜脸上,“死丫头,给我闭嘴!”

这时,百草还有一丝意识,撑着要起身去护霜霜,却被九刀一把揪起来,“贱人,解药在哪里?”

死不得,死不得。这个女人还死不得。

百草喘息着笑,牙齿间有隐隐黑血,显然毒性已全面发作,“解药…还…没来得及…做…”她目光恍惚,缥缈不定。

九刀气得要死,万一此事惊动了宫主,他们自然也不会好过。

四羽的面容还是死水一般,忽然目色一闪,抓了霜霜到面前,“小丫头,你会不会解毒?”

百草扶着墙,拧眉清喝一声,“霜霜!”

霜霜满面泪水,簌簌发抖,望着百草哭,“姐姐…”

四羽冷道,“她死了,我便绑你去山谷里喂狼。这后山有的是狼,咬得你只剩下骨头。”

显然,这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女怕了,抖抖簌簌道,“…会…会一点…”

四羽道,“好,拖着她的命,我便饶了你。”

可霜霜哭道,“没有药,我怎么救姐姐…还有半个时辰了…”

四羽抬目看向九刀,“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宫主?”

九刀顿时脸色就白了,冷声道,“宫主是什么手段,你没尝过?”

四羽那终年宠辱不惊的脸终于惨白,有了一丝不安,“那…万一她…”

九刀踟蹰不语,这女人死也不是,不死也难办,究竟该怎么办?目光犹疑间,百草已愈发虚弱,缓缓滑倒在地。

他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却冷冷传来,“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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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幽巷密会]

四羽抬首,九刀转身,只见面色苍白如抽干鲜血的十二箫缓缓走进来。

九刀白着脸,目光忐忑不安,投向十二箫背后。

十二箫面无表情道,“不用看了。你知道,每日子时整,便是宫主行功之时,容不得人打扰,也不会四处走动。”

他说完,冷冷看一眼那蜷缩在地上的女人,“九刀,她身上如何还会有毒药?”

九刀恼怒地抓抓一头乱发,“鬼知道这贱人从哪里来的毒药,我明明搜身的…”

四羽还是那副面如石刻的样子,看向十二箫,“一个时辰后,待宫主出关再行禀报。”

他话音刚落,就被九刀咆哮着打断,“不行!那死丫头明明说,只有半个时辰了。人死了怎么办?”

十二箫不语,冷冷看看百草,又转目望向霜霜,思忖片刻,忽然欺身上前,一把抓了霜霜的垂在胸前的那条辫子,狠狠一揪,霜霜痛呼一声,踉跄倒下,发辫顿时散落,披了一肩,有什么东西从发间滚落。

十二箫吹吹手上几缕扯落的头发,看着那一白一黑滚落到地上的药丸。

霜霜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害怕地抱着毒发的百草。她的头皮火辣辣地痛,可她不敢哭,很明显这个僵尸一般的男人洞察力很好。

九刀又气又怒,他的注意力太集中于百草,倒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竟藏了毒药在辫子里。

十二箫弯腰,拾起两颗药丸,“这是解药吧?”他抬目看向霜霜。

百草已没有力气说话,唇角渗出的血沫早已变成黑色。霜霜慌忙摇头,面有惧色,“不是,不是,那是毒药!”

四羽伫立不动,忽然转身往外走,“搜身不是我搜的,与我无关。”

九刀一听,顿时怒道,“那看管这两个贱人呢?也是我一人的责任?”他对十二箫道,“那小丫头知道做解药。”

十二箫想了想,“最近的药铺离这里有多远?”

九刀道,“来回半个时辰应是足够了。”

十二箫冷冷道,“那是常人。”他转身,看向已走到门边的四羽,“可四羽不是常人。”

四羽转过身来,“你们要做什么?”

九刀揪了霜霜,捉小鸡一般提过来,一把推她到四羽面前,“四羽,你带这丫头去抓药回来。你轻功好,半柱香时间应足够了。”

四羽不说话,眼皮动了动,“不行。宫主没下命令,谁敢自作主张离开白花林。”

九刀挑眉,“你…”

十二箫冷冷打量着他,终于开口道,“这女人若死得不是时候,不用宫主下命令,你们两人也是死。你带那丫头去,只要这女人留在白花林便好。”

九刀急得要发疯,一跺脚,“只要在这女人死之前,宫主出关之前回来,便什么事也没发生!”

四羽不慌不忙道,“好,主意可是你们出的。”于是不再多说,一把携了霜霜掠身而出。

夜色深深。

霜霜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那叫四羽的男人一手挟在她腰间,似乎脚下生风一般,飞蹿在林间。不时有树枝扫过她脸颊,生疼不已,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去路,眼前却只是婆娑树影和深深夜色,远处隐隐有狼嚎声,断断续续,充满不可知的恐惧。

四羽冷冷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半个时辰,找到二殿下。”

霜霜咬着嘴唇,不说话。这三日被囚无事,百草便和她讲了很多锦城的事。于是她知道,那个有一双妖异绿眸的男子,是连国二王子。

四羽脚下不停,飞驰如风,“告诉他,树林里伏兵无数,屋子里埋了黑火药,他来必死。”

霜霜道,“那解药…”

四羽冷冷道,“最重要的是,你亲口告诉他,那女人已服毒自尽了。让他从此心无牵绊。”

那声音太冷,刺得霜霜心里一惊,随即怒了,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像只被困的小兽,“你骗她吞毒?你竟骗她吞毒?原来你一开始便要她死!你坏蛋你坏蛋…”

四羽大怒。这时已出了树林,他一把摔了霜霜到地上去,蹲下,揪了她的衣领,提起她来,眉目凛凛,低吼,“她迟早是死,不如救殿下一命!”

他喘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失控,于是恢复了平静,冷冷道,“我能做的最大极限,便是借此出来,和带你出来。丫头你记好,无论如何殿下不能死!”

黑暗中,那双眼睛灼灼惊亮。霜霜凌乱的发被风吹到脑后去,她觉得脸颊清冷,双手撑在背后地上,那掌下泥土潮湿,十个手指都深深陷入了泥土里,眼泪终是滚滚滑下,“不…不…”她摇头,“她…对我那么好…若不救姐姐…公子也会恨死我…”

四羽俯身,在霜霜耳边轻语了几句。

霜霜愣住。

四羽拎起她,继续风驰在夜色中。

时值深夜,入了西城侧门,只闻野鸦在城门上空嘎嘎叫两声,便不知飞向何方。长长的石街伸展进无边的夜色,看不到尽头,长街两边的店铺都已闭门,早已不闻人声。大街上冷清寂寥,偶尔有一盏未灭的红灯笼在巷中飘摇,远处传来打更人那拖得长长的更声。

四羽脚步慢下来,他放开霜霜,跃身上一处屋顶,站在高高屋顶上,四处张望。

三日来,锦城仿佛消失在世间。宫主派出的暗探,竟然寻不得他的确切方位,更不知他在干什么。如此这般,怎在半个时辰内寻得他的踪迹?

霜霜站在长街中央,也是焦急地四处张望。正不知所措时,竟听得屋顶上传来悠长狼嚎,悠长一声,然后又是短促三声。

她吓了一跳,正抬头看向四羽,四羽却从屋顶上扑下来,挟了她躲到角落里去。

很明显,这狼嚎惊动了一些熟睡的人们,有窗户亮起烛色,人影晃动。打更声蓦然停歇。

霜霜大气也不敢出。片刻后,有几个窗户打开,似乎有人探头望了出来,随后又砰的关上窗,吹熄了灯。

“快睡…野狼必不敢入城来…”

隐隐话语飘来,打更声又起,越来越近。

霜霜探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长街另一头走来,手中似乎提着灯笼,把浓浓的夜色晕染开一团诡异的亮色。

于是那人影越来越清晰,那更声也越来越近。一声后,停歇片刻,便又接着三声,又停歇片刻,最后再一声。

连霜霜都听出了其中的古怪,更不必说四羽了。霜霜抬头,看见那个额头有深深皱纹的男人,眼睛亮了起来。

他拖着霜霜,从暗处走出来。

那打更人站住。长街幽冷,三个人对峙而站,沉默。

那打更人忽然转身,悠悠走进另一条巷子里。四羽回头望望,挟了霜霜跟去。

长巷尽头,竟是一处破院,乞丐群居地。

当锦城从那破院中走出时,四羽心里轻叹了。原来二殿下竟藏身于乞丐中。

他目光投向锦城背后,但见一个极高的身影。于是他明白了,只怕这平州城内的大半乞丐,都不再是真的乞丐。

霜霜躲在四羽背后,紧张得手心出了密密的汗,嘴唇被她咬得几乎出血。撒谎么?还是说实话?

锦城看见四羽,似乎并不特别惊讶,淡淡道,“你终究还是记得我。”

四羽叹气,“鹅毛不如四羽飞得快。”他跪下,右手抚胸,“二殿下。”

他跪下,身后的霜霜顿时无处遁形。她呆呆立在那里,直直迎上锦城那双妖异绿眸。她清楚地看见那双绿眸中光亮一闪,似有一簇火焰腾起。

“霜霜?”锦城脸色蓦变,显然大惊。

人影一闪,他已欺身过来,一把捉了她的手臂,张望一眼她身后,“她人呢?她人呢?怎么只有你?”

“…”霜霜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被他摇晃着,眼泪很快被摇了出来。

四羽这时已从容起身,但他并不转身,只是背对着锦城,很平静的一声,“回二殿下,她死了。”

霜霜哇的一声哭出来。

锦城整个人晃了晃,放开霜霜,后退一步。

死了?

他不是说过,上上策是等他来么?

蒙恩皱眉。到底是哪个她?此时扰乱锦城心神,并非好事。

四羽继续说,“她服…”

谁知,他才说了两个字,那叫霜霜的小丫头已砰地跪下,哭着道,“是,其实姐姐已经死了。坏人要欺负她,所以她不得已服毒自尽,是他们逼死她…”

四羽回头,灼灼看着霜霜。霜霜却不看他,跪在地上,仰脸望着锦城,哭得肝肠寸断。

这时,一个少年从黑暗里跑出来,“霜霜…”

谢小桐呆在原地。霜霜刚才说什么?美人姐姐死了?

霜霜继续哭道,“公子,他们在树林里藏了很多很多伏兵,还在屋子里埋了黑火药…他们说,只要将姐姐的尸首放在椅子里,立在窗边,诱了公子进屋便好…反正都要一起死…”

天旋地转。

锦城转头问谢小桐,“谢小桐你听见她说什么没有?”

谢小桐看见锦城面白如纸,双眸像拼尽最后力气燃烧的火焰一般,他不敢说话,却又不得不说。

霜霜哭,伏倒在地,“对不起…小桐…”

谢小桐大眼里终于迸现泪光,轻轻道,“师父,她说百草姐姐死了。”

锦城摇摇头,“小桐你听错了。”他转目看向霜霜,忽然目色狰狞,伸手便一把掐了她的脖子,将她提到面前来,“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说她死了?”

霜霜咳嗽着,脸胀得通红,但她不挣扎,哀哀望向锦城,“公子…咳咳…百草姐姐要我…告…告诉你…一定要记得吃药…”

锦城手掌握紧,霜霜喉咙里咯的一声,谢小桐忙跳起来抓锦城的手,拼命道,“师父师父,她是霜霜她是霜霜!她不是害死百草姐姐的坏人!”

锦城颓然松手,霜霜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她仰头,看见锦城转过身去,那背影竟然再不似以往挺拔。他伸出手,扶住巷中冰冷的石头墙,背微微佝偻着,起伏厉害,似乎正在调理呼吸。

终于,他冷冷说一句话,“就是尸首,我也要亲眼看到。”

四羽默然,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蒙恩皱眉,接过来,展开一看,猫眼闪亮,看向四羽,“这是…”

“白花林和后山暗兵图。”

四羽说完,跪下,“殿下若还记得鹅毛飞起来有多快,便不要忘了连国的土地。”

锦城不转身。

四羽继续说,“四羽必死无疑。来年春季,若殿下还记得…”

没等他说完,锦城却缓缓转过身来。霜霜想,他眼角明明有隐隐泪光,为何眼神却凌厉萧杀。

“图顾。”他定定看着四羽。

四羽显然一惊。图顾,这个名字他已经忘了好久好久。那还是十余年前,某个少年从战场上背回他时,便是唤他这个名字。那时他还不叫四羽,还不会被人当作无血无肉无悲无喜的杀人工具。

“我,阿尔斯愣,坐上那个黄金宝座时,你得看着。眼都不许眨一下。”

一霎那间,幽深长巷里光华四射。

谁被逼到绝壁,才不得不以仇恨点燃熊熊重生之火?

霜霜后来想过很多次,那后来历经的种种痛苦和无奈,是不是对她今日撒谎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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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