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叫好声中,舞姬们身形转换,围圈俏立,排列如含苞之花。鼓乐之音突然间拔高,鹅黄的衣裙飞扬向外,女子们一齐匍匐跪倒,如同花蕾一瞬间绽放!

几乎在同一刻,乐音嘎然而止!众人正看得屏息凝神,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挤满人的大厅寂静如夜。

不过片刻之后,曲音又起,却与之前的盛世乐章截然不同。那是埙的独奏,浑厚、低沉、沧桑,如同旷野中风的低吟浅唱。乐乐不自禁望向舞台一旁,吹埙的乐师披一袭宽大的白袍席地而坐,看身形像个男子,却披散着长发。他低首吹奏,头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修长的手指起伏间,曲音空旷辽远。

听着听着,乐乐只觉得心里一阵疼痛,这样的曲子,一点一点沉寂,竟让人心中不自禁地生出绝望来,就仿佛暮色之下,一个人在苍茫大漠中俯仰天地,时间无涯旷野无垠,而自己却渺小寂寞,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留不住!只有茫然无措的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连忙蹲下身去,紧紧抱住身边的刃,只有这样温暖胸膛,切切实实的存在感,才能让人不被卷入那绝望的漩涡中去。

“怎么了,你不是要看跳舞吗?正主儿出场了,怎么又不看了?”他的话让她复又抬头,只见那盛开的花瓣中,一个女子袅袅而起,她一身黑舞衣,赤足、裸臂、露着小蛮腰,蜜色的肌肤在灯火中闪着丝般的光泽。她面罩黑纱,随着曲调悠然而舞,身形灵巧如蛇,柔软无骨。

她舞得极慢,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黑暗中舒展到极致的丝蔓,纤细水灵,却又柔韧妩媚,不经意间便酥酥麻麻地触到心底,勾起莫名的躁动。她的神色有几分冷漠,一双狭长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像是沉醉,又像是完全的漠不在乎,是夜色的弥漫,是冰冷的挣扎,是绝望中生出的冷艳的妖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舞姿,便如同绽放的曼陀罗,绝美到迷醉,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夕舞!她就是皇城第一舞姬夕舞!

一曲舞毕,玉人儿已款款退去,人群中掌声与叫好声这才如惊雷般爆发出来!

“天啊天啊,她跳得好好,我都快忘记呼吸了!”乐乐又叫又跳,抱着刃一阵猛摇,激动得都要大叫起来了,“我…我也好想学…”

“小心别摔下来。”刃抱着激动不已的女子,眼睛却飘向台上舞姬离去的方向。

人群还在沸腾,花枝招展的老鸨已经走上了台,她竭力阻下人们的喧闹,嗲声嗲气说道:

“各位大爷,今日是夕舞姑娘的寿辰,姑娘说了,今日与大家相逢便算是缘分,她更要在诸位之中挑选一位有缘之人同庆生日。谁能拿到屋顶的万寿图献给姑娘,那夕舞姑娘今晚便会要他留宿。”她说着,伸手一指,果见这大厅中央高高悬挂着一幅卷轴。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如炸锅,片刻之中已有数条人影飞跃而出,在空中便大打出手,一滞之下,又有多人跳了出来,争先恐后向那卷轴扑去。

“刃,你去把它拿下来献给夕舞姐姐!”乐乐一见这阵仗,一把将刃推了出去,唯恐落后。

刃看着她,反问,“乐乐,你知不知道留宿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啊,意思就是我们今晚上不用再到处找住的地方了,而且可以帮美女姐姐庆祝生辰,还可以让她教我跳舞呢,快,快,别说了,都要被人家拿走了!”

“好,那你可不要后悔!”他笑出声来,说话间人已跃起,如同滑鱼入水,蝴蝶穿花,从无数的人影中穿过,一跃到顶,摘下卷轴,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自在。

随后而到的人纷纷扑空,齐齐摔落下来,正在喊爹骂娘,那摘下卷轴的人却已经跃上了舞台,将东西递到了美人手中。

看着伸手递过卷轴,低眉浅笑的男人,黑纱后的那双眼睛微微一震,随即便盈满了媚人的笑意,与片刻之前跳舞的冷漠样子判若两人:

“公子生得可真是好看,像你这样的男子,夕舞可很少遇到呢!”

“是吗?”他的笑容愈加浓烈,将卷轴放到她手中,顺势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像我这样的人,虽然少,但毕竟还是能遇到,可是姑娘的舞姿,可能寻遍大漠,也再难有这般的*****了吧。”

“讨厌!”她睃他一眼,娇嗔一声,银铃般笑出声来。

“为什么他们只要你一个人去夕舞那里?没错是你拿到的那什么图,可是我们是夫妻呀,是一起的,为什么只要你去不要我去?”

“乐乐,你真的还没弄清楚这是哪里,还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真不知道你这土匪是怎么当的,居然什么都不懂!”被问的人已经无语了,索性一起说完,“风满楼是妓院,而夕舞姑娘要我留宿是…”

“什么?你居然带我来妓院?”

“是你带我来的!”

“那么,她要你留宿,是…”女孩子指着他,突然间冲过去抱住他,“不,不可以,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你可是我丈夫啊,刃,你不会去对不对,你喜欢的是我对不对,你,你绝对不能去!”

“本来我不想的,可也是——你,一定要我去的。”他微笑着挣脱她缠上来的手臂,推开她,走出门去。

“不,我是…喂,你,你,你…”她拍打着那被栓上的门,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泪水不争气地浮上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这么快就变心了吗,看到那个狐狸精长得漂亮就变心了?不,不会的,青瓷公主那么漂亮他都没动心,他都肯放弃一切跟我离开,刃不会变的,他一定不会变的!我要去问清楚,我一定要问清楚。”

她想着,便抽出马靴中的匕首*****门缝,一点一点将那门闩拨开,忙了半天,总算听见“啵”一声轻响,她大喜过望,一把推开门埋头就冲,却与迎面走来的人猛然一撞,哀嚎一声便摔了个大字贴在地上。

“谁,谁走路没长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后面放狠的话陡然跌回肚子中去,她睁大眼睛,呆呆盯着面前的人,完全忘记了要说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却有着一张足以媲美女人的脸,那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居然丝毫都不输给刃,只是刃多了几分粗犷,而他却更显阴柔,但是一点都不奇怪,仿佛他便就该是这个样子,有一种男子便就该是这个样子。高而瘦的身躯,随意缚在一起的长发,深邃如夜空的眼睛,苍白的皮肤,淡淡颜色的嘴唇,还有,温柔如微风的笑容。

“姑娘,你还好吧,可以起来吗?”他对她伸出手去,他的指骨纤细修长,手上没有一丝血色。

看着那双手,她突然想了起来:“你,你是刚才吹埙的乐师!”

“姑娘好眼力!”他将她拉了起来,“你是…夕舞姑娘留下的那位客人的…”

“我是他的妻子!”她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天啊,对了,刃,刃还在夕舞那里,我要去找他!”说着又要开跑,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姑娘,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夕舞的房间外都有侍卫,你是进不去的,而且,是你丈夫自己愿意去的不是吗,你去了,看见他们卿卿我我不是徒增伤心吗?”

“喂,我警告你不要乱说,刃是我丈夫,他是不会碰其他女人的!”

“是吗?那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是夕舞啊,皇城第一舞姬,没人抵挡得住她的魅力!”

“你,你,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揍你,你再乱说小心我把你扁成猪头!什么叫没人抵挡得了,我就可以呀,看到她我就不心动啊,我的刃也一定可以!”

那人轻轻笑了出来,不再和她争辩,继续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看到了那样的画面,你会怎样?杀了夕舞,还是杀了你丈夫?”

“我…我不知道,不,是一定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的!”

“既然你这么笃定,那好,我帮你引开那些侍卫,然后,你就要祈求老天帮你了。”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哎呀你太好了,难怪可以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那我们快走吧,成功了我请你喝酒!”

“刚刚不是还要把我扁成猪头吗?”他微笑起来,看着那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的女子,怕拍她的肩,不再逗她,“走吧,再晚就真的要误事了。”

桌上的菜凉了,酒也已经过了三巡,微醺的女子持着酒杯,摇摇晃晃跌坐在男子怀中,脸色酡红,说不出的妩媚醉人,她吐着酒气,笑道:

“听说你还带着你的妻子?呵呵,真是胆大,竟然敢当着妻子的面乱来!”

“如果一夜*****之后就算是妻子的话,”他目光沉醉,在她裸露的颈间不断嗅着,喃喃道,“你的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她呵呵娇笑着,手钻他的衣服里,在他身上不断游移,却因为不同的触感而停在了肩上。

“那是一个‘奴’字。怎么,讨厌了吗?”

“怎么会?”她的笑容有一丝勉强,不过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嘤咛一声,更热情地往他身上贴去。

窗外的乐乐目睁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袋中一片空白!

刃…他真的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亲热,在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以后,在他承诺一定会娶她以后,他真的抱着另一个女人!

怎么办?怎么办?

真如那个人所说,冲进去,杀了他,或她?

怎么可以?

她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两个人,脑袋一片空白。

她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咬着牙下了决心,正要掉头走开,却突然看到刃软软地瘫了下去,而那女人从他身后抽出手来,手中竟捏着一枚骨钉!

她推开地上昏迷过去的人,整理好衣服,笑道:

“能从那么多人中轻轻松松拿到卷轴,真的是高手呢,那么高手就应该知道,被刺中命门穴会昏厥不醒、武功全失吧,武功修为越高,元婴就会越补,吃了你的元婴,又可以多撑几日了!”

这突然的转折只看得乐乐大惊失色,可这次完全不用多想,她飞起一脚踢开门,大喝一声“妖女你想干什么?”一把推开她,张开双臂,母鸡一样护住刃。

夕舞眼波一转,突然明白了过来,掩嘴笑道:

“你就是他的妻子吗?”

“没错,你,你想怎样?我告诉你,我们可是鼎鼎有名的黑白双盗,你,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

“黑白双盗?没听说过。”她仍旧笑着,目光中却有了冷漠的味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为了这么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不值得赔上性命。”

“值不值得不用你管!”她咬着牙,不甘示弱,“我,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我一定会和你拼到底的!”

“就为了一个奴隶?”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奴隶呢,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是我一定要嫁的人!”

“是这样吗?”舞姬的眼中有微微的动容,可下一刻却突然狠厉,“那,你就和他一起死吧!”

她疾风闪电般出手,两枚骨钉直射而去,一枚向她,而另一枚却是朝着地上的人打去。

乐乐不及多想,本能地抬脚踢飞射向刃的骨钉,而射向她自己的那一枚却已贴近胸膛。

突然间劲风掠起,有大力陡然回拉,生生截住骨钉去势,一缓之下,那伤人的暗器蓦然倒打回去,撞在它主人的百会穴上,只撞得她气息澎湃,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夕舞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本该昏迷不醒武功全失的男人正坐直了身子含笑看着自己,陡然觉得心凉如水,一瞬间她已做出权衡,捂住伤口,转身飞掠而出,而那男人身形更加快捷,她眼前一花,已经被他拉住压到了墙上。

他挑眉一笑,魅惑而邪气地问出口,

“你用容貌蛊惑男人,夺走他们的元婴是要为谁疗伤?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他在哪里?”

她眼神震惊,却仍是掩饰道:“谁,你说谁?”

“教你邪术和武功的人…煌。”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夕舞,你这一次输得真应该是心服口服,”软软的笑声响起,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宽大白袍,长发及腰,苍白的脸上是绝美的微笑,“这个人,就是新封的神武将军,青瓷公主指婚的驸马,我的师弟,刃。”

“师弟?那么你,你是刃的…”乐乐指着出现在门口的乐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如你所愿,你的丈夫果然没有背叛你。你不是说过成功了就要请我喝酒吗?”美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笑容逼近她的眼前,他嘴唇微扬,眼中闪过惑人的亮光,“睡一觉起来可千万不要忘记!”

随着他的语音软软传出,乐乐只觉得意识一阵模糊,眼皮不自禁地合在了一起,无力瘫了下去。

刃默默看着他做这一切,直到乐乐的呼吸声均匀传来,他才看向那一直微笑的乐师,笑容冷淡疏离:

“一开始我还不是很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中了师父一掌居然还能活到今日,也算命大了。”

“那老婆子当然想我死,只是,我只按我自己的方式做事,生死也一样,我一定不会木偶一般受人摆布。”他微笑着走到夕舞身边,搂住她,头靠在她肩上,像个撒娇的孩子。

“所以你就拖着这个实际上早就支离破碎的身躯,靠着吸食活人的元婴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吗?”

“至少,我还是我自己。”

夕舞还没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刃,就是那个以离花为聘娶公主的刃?怎么会?主人,他怎么会是你的师弟?”

“你以为他真是什么‘神之使者’吗?那不过是老婆子欺世盗名的谎话罢了!”煌的唇就在她的耳畔吐着热气,蛊惑而暧昧,柔和的眼波中却有着隐隐流动的邪戾,“他,不过和我一样,自私、冷漠、嗜血、好战,是个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呢!不过,你很好奇吧,为什么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他唇角扬起,笑得更加妖异:

“那一次,我们穿过百鬼结界,老婆子练功岔了气,身上的邪气引来了无数魔物,我们身陷重围危险万分,最后关头,我用幻术自保全身而退,而他,却挡在前面血战到精疲力竭。结果——”他的笑多了几分自嘲,“那不过是那老怪物给我们的一次试炼,他通过了,我,就是这样的结局。”

刃看着那魅惑到极致的男人,唇边仍是冷如清风的笑,继续问道,“师父知道你还活着吗?”

“知道又怎样,她是不会为了我轻易来皇城的。你知道的,皇宫里有让她忌惮的东西。”他看着自己的师弟,也笑着,“你呢,为什么出宫,又是为了老婆子要的东西?她还用取王位夺天下那一套敷衍你吗,要取王位夺天下那还不简单?如果我是你,走到了这一步,我一定会乖乖娶公主,安安分分当驸马爷,等到加梵王百年以后再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至于那个老婆子,我管都不会管她!不过…”他眼神一暗,突然停了下来,搂住夕舞的手陡然收紧。

“怎么了主人?”夕舞立刻察觉不对劲,她马上反手抱住他渐渐下滑的身子,明白过来,“你还没有吸到元婴,又撑不住了吗?”她抱着他,突然向刃跪下,“求求你救救他,你是他的师弟,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

不过是一瞬间,那绝美的容颜便如同花一般枯萎,他面色惨白如死,眼神浑浊暗淡,披散的长发迅速灰白,但他却笑了,唇角微微扬起,浅笑中是说不出的讥诮:

“夕舞,我早就说过了,他跟我一样,都是冷漠自私的家伙,不会白费力气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身上,你,不用那样求他。”

刃微笑着靠近,二指按上了他的膻中穴:

“煌,你错了,我们是师兄弟,这样的情分我怎能袖手旁观,我自然会帮你——彻底解脱!”

那样阴测测的话听得夕舞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立时出手,一掌格开他点向膻中穴的双指,片刻之间,她已经变换了数种手法,手掌翻腾如疾风幻影,挡住了他凌厉而来的杀招。

“这一招‘幻云手’煌还真是教得好啊!只是,可惜了这一只手!”他说这一句,掌风触及到舞姬手腕,突然加劲,一触便退,就听一声脆响,夕舞尖叫一声蓦然撤手,而那手却从腕处软软垂下,再也直不起来了。

舞姬忍着断手的剧痛猛然扑在煌的身上,仰头直视着似笑非笑的男人,眼中是毅然决然的坚定: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一定不会的!”

那样的眼神,那样即使身心俱毁也绝不退让的眼神让他微微一震,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不禁笑了出来:

“你喜欢他?”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全身都戒备着,提防他突如其来的袭击。

他却没有再动,只是一径笑着:

“放心吧,他现在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不会白费气力的。况且,就算我不动手,他也撑不了多久吧,他的血脉已经枯竭,没有元婴续命,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你真的不会再出手?”夕舞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不可琢磨的男人,然而,她怀中的躯体已经渐渐萎靡,她没时间多想,低下头去看着煌,将所有的空门都卖给了敌手。

“主人,没有时间了,我的元婴献给你吧。”舞姬的泪水一颗一颗落在那惨白的脸上,他浑浊的眼中印着她的面容,同样的惨白,却是不顾一切的坚定。

“夕舞…”他喃喃念出她的名字,伸出手去捧着她的脸,静静看着她,接着微微张口,将她的生气一点一点纳入口中。

那样的精气将这个破败的身躯慢慢充盈起来,男人的脸色仍是苍白,却渐渐又有了活气和神采。

“你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冷眼旁观的刃冷笑出声,“我们果然一样,都不会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在身边。”

“而你要欺骗,我却坦白。”美丽到女气的男人将被吸走一半生气的女子抱入怀中,轻抚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低声说着,“夕舞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而她,也心甘情愿。”

刃看着那蜷在他怀中只剩下半条命的女子,不自禁问出口:

“你是喜欢他的吧,可是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喜欢永远也得不到回报。煌不可能喜欢你,这个世上他只爱他自己,为了自己,他可以做任何事,牺牲任何人。就算是这样,你也心甘情愿?”

闭着眼睛的女子没有回答,但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抖,她转过头去,将脸埋在了煌的怀中,手紧紧抱住了他。

“真是同样的傻瓜!”他的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骨钉,走到乐乐身边,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子,声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所以你才手下留情,对乐乐用了根本就没有刺的骨钉吧。如若不是这样,那一枚骨钉倒打回去,你只怕当时就死了。“

“那种傻气,像我们这样的人,可能是永远都理解不了的吧!”他叹一口气,却马上又笑了出来,“不过无所谓,或许懂了,还是一种累赘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乐乐,转身向门口走去。

“刃!”煌叫住他,眼中精光涌动,“为什么她选了你,你从来没想过吗?她要我们无情无爱,要我们精通武功幻术,要我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输你,使出手段控制我,让我不得不帮她,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为什么她最后还是选了你?她要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束手无策,你又凭什么拿得到?拿到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她视作让你重生的神?她的指令就是一切?为她赔上所有都在所不惜?”

站在门口的人轻笑一声,却没有回头:

“煌,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挑拨很无趣。”

“同样,聪明如你,也应该知道,就算是挑拨,那也是事实。”

“省点力气顾好自己吧,下一次,你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抱着乐乐的他仍旧没有回头,淡淡丢下这一句,消失在了门口。

“真的没想过吗?还是…就算知道仍然心甘情愿?”煌的手拂过女子的发丝,眼里是落寞的笑意,“果然还是不一样,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选了你吧…”

怀中虚弱至极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轻蹙眉头,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抚平那皱着的眉角,他抓住她的手,轻笑出来:

“罢了,别人的事与我又有何干呢?我管好自己就对了,我的人生只有这个残破的躯壳了…不过,就算痛苦,也是做回自己了。”

夕照遍洒,落霞殷殷,天际褪残云。夕光中万里城墙蜿蜒高耸,将繁华的加梵城护在其中,出了城门,一路向北,间或还有村落部族,但慢慢的,人烟愈加稀少,只余一望无垠的大漠,铺开一层一层波纹状的沙浪,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瑰丽而辽阔!

一黑一白两匹马在空旷无人的大漠中优哉悠哉地小跑着,黑马上的红衣少女抓着一小坛酒还在不住地往来路张望,噘着嘴巴抱怨着:

“刃,明明说好的我要请你的师兄喝酒,怎么我睡一觉醒来他就不辞而别了呢,有机会你可要帮我给他说,我可没有赖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