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铁如泥的匕首又递进一分,扑一声刺穿血肉,暗红的血顺着匕首不断滚落,有如断线之珠。

寒气一点一点逼近心脏,被定住身形的男子脸上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眼中的妖光仿佛燃烧!

只要…在匕首刺入心脏前制住沙魅,那就还有机会…

血大片大片涌出,湿透重衫,女子持刀的手触到温热的血,忽然间颤了一下,去势竟滞了下来。

血的浸润似乎打破了什么禁忌,被摄魂术控制的女子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挣扎!

沙魅与人形怪物早已经斗到了屋外,正杀得难分难解,她也察觉到傀儡的挣扎,尖利的童音刺破夜空,如枭如桀:

“快动手杀了他,把他的心剖出来!”

女子的睫毛剧烈地颤动,额上青筋突起,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滚了下来,而手上的匕首却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偎进心脏!

“不!”痛苦的短喝突然冲口而出,她另一只手猛然一把抓住了刀刃,生生阻住了去势。

血珠翻涌而落,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傀儡竭尽全力的反抗重创了施术的邪灵,邪术被破引起的巨大反噬让已经受伤的沙魅狂吐鲜血,摇摇晃晃立不稳身形,几只人形怪物立刻扑了过去,利爪剖开了女童的胸膛,抓出了一地的肠肝肚腹。

施术者的虚弱让包裹他的玄冰陡然破出缺口,刃瞳色一动,立刻变幻法术,弃了死尸,咬牙忍着撕裂骨肉般的痛苦猛然挣脱了咒语的控制!

他一把拔出胸前的匕首,几步奔到门前!

没人操控的死尸倒得七零八落,仿佛血池中捞出的沙魅一脸狰狞,露出寸许獠牙,霍霍咆哮着向门口的人扑了过去!

精光雪亮的匕首破空而去,闷响一声,穿透邪灵的心脏,落在不远的黄沙上。

幼童摸样的邪灵捂着空荡荡的胸膛,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她茫然地看着胸前的血窟窿,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凋落下来,转眼间只余地上一滩腥臭的血水,聚集在一起的魂魄流萤般消失在夜空中。

跟着消失的,是幻术凝起的村落,仿佛光华刹那间从房屋土瓦中流散而出,水渠干枯,屋顶坍塌,道路没落,不过转眼就是原本的废墟摸样,只多了一地散乱的残尸。

强撑到最后的人这才吐出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沙地上。

清醒过来的乐乐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一边擦着脸上扑簌簌滚下的泪水,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抹上随身带着的金创药,然而那血几乎是喷涌而出,一次次将抹上的药冲得干干净净。她撕下一片衣襟,牢牢捂住他的伤口,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刃努力睁着眼睛,只觉生命都在一分一分流失,然而看着这个为自己恸哭女子,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庆幸。他费力点了身上几处大穴缓住血流,浮起一个虚弱的笑:

“哭什么?黑、黑白双盗会是纵横沙、沙漠的大盗…怎么可以…轻易流泪?”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乐乐泪水汹涌而下,她看着满地他的血,只害怕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怎么办,流了这么多血…怎样…要怎么做…怎么做?”

“别慌…”他费力握住她也在流血的手,轻轻吐出话语,“我休息一下…不会有事的…”

他突然噤声!

风的血腥味是在一刹那间浓起来的!

刃面色突变,目光落在乐乐身后。

几十具被砍得乱七八糟的尸体不知为何又歪歪扭扭立了起来,跌跌撞撞向两人靠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沙魅已死,空气中没有一丝邪气,那么现在,又是谁在操纵这些死尸?

容不得他多想了,幢幢人影转眼已到眼前。污血淋漓腥臭冲天的尸体歪歪斜斜围拢过来,妖异的月光下,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层层缩紧,只听得人快要窒息!

乐乐只看得目瞪口呆,无论、无论把眼光放在哪里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她紧紧抓着刃的手,浑身颤抖,早已吓得不知所措!

刃闭着眼睛,积蓄着力量。然而他失血过多,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连坐起来都吃力,根本无法挥剑,更别提需要强大心力来操控的幻术。然而握着她发抖的手,他无法再犹豫!

他的手倏然握紧,脸上是豁出命去冒死一搏的执拗!他催动咒语,念力陡然聚起,然而一个恍惚,神智几乎溃散,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从伤口中汩汩冒出!

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凝住心神,眼中又聚散起光芒!

——忽然

冰凉的手指覆住了他的双眼,黑暗之中,她的手抖得厉害,那声音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不、不、刃,不能再用力了,血、血一直流、流个不停…换我…换我来保护你!”

她说完,一把抽出他的长剑,大叫一声杀入乱尸群中!

那小小一道影子立刻被群尸包围!

刃只看得惊心动魄,忽然间想到后面的伏兵,再也顾不得什么保守秘密,用尽全力狂喊起来:

“救人!扎吉,救人!扎吉都尉,快来救人!”

声音仿佛在巨桶中回旋,钝钝的回音四起:

“救人!救人!!救人!!!”

那样的呼喊仿佛烈风陡起,一刹那间将血腥味冲得云消雾散!一具具尸体轰然倒地,似乎刚才的异象不过是一场梦魇。

那样的变化,仰卧在沙地上声嘶力竭的人浑然不觉,他还在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不断呼着救人,忽然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不要再喊了,我已经布下了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你的声音。”

仿如清水陡然泼下,他浑身一惊,费力睁开眼,仰望着俯视自己的人。

来人一身黑袍,连脸也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精魅般的眼睛。

恍惚间,似乎时空发生了错乱,那是十几年前,他还是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弃在沙漠中的小奴隶,最初的相逢,那个黑袍罩身的人,就这样天神一般俯视着他。

“师父。”他喃喃唤了出来。

黑袍人俯下身去,掌中腾起异光,光到处,刃胸前的血窟窿仿佛开到极致的花迅速敛起花瓣枯萎消失,不过片刻便被新的肌肉取代。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每见到师父施法,他都会暗自惊叹,这几近于“神力”的术法,怎么会真的存在于离花圣湖以外的地方?

黑袍人将他拉了起来,冷冷清清开口:

“伤虽然痊愈了,但失血太多,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见他的眼神闪烁,脸色一暗,语调又冷几分,“放心吧,她只是被催眠了,不会有事。”忽然间眉毛一挑,她一直看到徒弟的眼睛里去,“就是那个叫乐乐的女子吧,我早预言过她会阻碍你,为什么还留她到现在?”

“之前我下过手,但阴差阳错没有成功。”

“眼下就是好机会,去,了结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微微低头,教人看不清楚脸色,“她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能杀。神水结界太强大,以我之力破解不开,她是王后的私生女,正要带我去找她的父亲,到时候就可以用这两父女为人质,威胁王后交出神水。”

“是吗?”精魅般的眼中浮起了冷冷的笑意,“这颗棋子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不要命也要护着她?”

“师父在怀疑我?”刃目色澄明,抬头一眨不眨看着她,“所以刚才操控那些死尸来试我?我不是护着她,而是护着拿到神水的筹码。师父教过我,紧要关头可以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刚才对付沙魅,弟子不过是棋行险招、先死后生,而事实证明,我没有押错。”

她看着他,半晌,眼中的冰色终于融去,她微笑着点头:

“心机智谋你向来拿手,料那小丫头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她始终是个祸害,一旦达到目的,早早收拾了她免留祸患。”

听到弟子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却还有几分不放心,负了双手,望向了墨蓝的天际,低低吐出几个字:

“还记得那个小哑巴吗?”

他激灵灵打个冷颤,仿佛手上又涂满了粘稠的鲜血,小孩子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突然从久远的记忆中跌跌撞撞滚了出来,在脑中定格!

那年十五岁,偷偷跟着师父学艺已有两年,白日里是工兵营肩挑背扛的奴隶,夜晚借着幻术溜出去苦练,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几近癫狂的修习、修习、修习!日子压抑而灰暗,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偶然地,他遇到了那个小哑巴。

那一夜,几轮疾风骤雨的练习后,他累得几乎脱力,躺在沙地上,吹着夜风立时便昏昏欲睡,却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乞儿,正逮着手臂长的一条蝮蛇放入腰间的小篓子里,见他醒了,立刻打着手势咿咿呀呀告诉他这蝮蛇如何趁他睡着想要偷袭,他瞟了那瘦得如干柴棒的孩子一眼,爬起来转身就走。

那孩子却奔过来扯住他的衣摆,在破袋子里捞了半天,捞出半个发霉的馕饼递到他面前。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破衣,也确实比那乞儿好不到哪里去,肩上刚被撕烂的一块布歪歪斜斜搭在身上,露出了那个刺目的“奴”字。

居然…连乞儿都要来同情自己?少年的自尊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他恶狠狠地推开那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却又见了他,躲在胡杨树后面,远远地看着他。而自己前一天躺的沙地上,还放着一只残剩的羊腿,真不知他是从哪里讨来的。刃看着那月色下的一双清澈眼睛,忽然有了少年人的好胜之心,他拾起枯枝为剑,腾闪挪移舞出一片光影,他有意卖弄,动作洒脱俊逸,身影更是快如闪电惊鸿,最后一招,他斜身跃起,内力凝与枯枝上,扬手挥出,劈得他藏身的胡杨树叶子簌簌而落,纷飞的叶子中,他缓缓落在孩子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那时的内力修为尚浅,只能震落一树的叶子,但那样的武功已经让小乞儿目瞪口呆!半晌之后,他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眼中是崇敬热切的光芒,十五岁的少年死死绷住脸皮,心里却是高兴得心花怒放!

从那以后,小哑巴每晚都来守着他练功,他的每一招飘逸的动作,每一个奇异的术法,小乞儿都看得目不转睛,继而就是呵呵的叫好声,噼里啪啦的鼓掌声!他脸上虽然是百般不耐烦,心里却是极为受用。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那些羡慕崇拜的目光,那个再怎样呵斥也总是笑眯眯跟着他的小哑巴,如同一道缓缓吹过的风,将那些压抑层层吹去,让他第一次,有了与年龄相符的些许骄傲与率真。

可是,不过月余之后,他唯一的“朋友”,便被他亲手推入了蛇谷之中。

他还记得在蛇谷之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哑巴陡然见到他的惊喜,他张大嘴巴兴奋地叫着,看到了心中崇拜的高手,仿佛什么都不怕了。看着他热切的呼唤,刃却站在原地不敢动,转头望向了师父,师父说,今晚会有一次试炼,难道,便是这个小哑巴?

“把他推下去。”师父的声音冰冷如水,听在他耳中,惊雷一般震撼!

他没有说话,他从来不会反驳师父的话,他迈开双脚,一步一步,走到那小哑巴面前。

他的身后就是毒蛇栖息的蛇谷,放眼望去,冷月之下,无数软体动物正在蠕动爬行,反射的冷光只看得人头皮发麻。

小哑巴呵呵叫着,脸上浮起了欢喜的笑意,一点一点向他挪动着,却被少年的一双臂膀止住了动作。

那双手捏着哑巴瘦削的肩膀,收紧、放松、再收紧,数度开合,始终拿捏不定!

师父的话冷冷传来:

“成大事者便当狠心毒辣,不怜不爱、无牵无挂,当下手时绝不留情!你这般优柔寡断,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哑巴都下不了手,还妄想手刃亲父为母报仇?早早绝了这念头吧!”

少年握着孩子的肩膀,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忽然间师父厉声高喝:

“还等什么?不怜不爱、无牵无挂!杀!”

“杀!杀!杀!”

声音就如同琴弦嘶鸣,震得他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少年颤抖着、挣扎着,突然间——仿佛有大手猛然按住琴弦,震颤声嘎然而止!——少年的脸上陡然出现着魔一般的狂戾!

孩子模糊的嘶号声乍然响起,接着“砰”一声闷响,瘦弱的身躯斜飞而出,摔在了群蛇游弋的蛇谷之中。

惊恐嘶哑的哭音、绝望至极的哀嚎密密匝匝袭来,少年突然掩了双耳,状如疯子般纵声狂呼,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叫,似乎将那夜色都搅得稀薄起来。

不怜!

不爱!

无牵!

无挂!

这么多年来,那个当年还会挣扎痛苦的少年,早已经将这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因为早就看清,所有人都将只是陌路。只是,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这些往事一幕幕浮现,却是说不出的窒息。

师父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不要心软啊,刃,世事如棋,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你步步为营走到今日,眼见胜利在望,不日便可权倾天下,手刃仇人,切不可一时头晕行差踏错。要记住师父的话——”

“——不怜不爱、无牵无挂。”刃接过她的话,面容在暗色中坚定得宛若刀刻,“徒儿绝不敢忘,徒儿定当竭尽所能早日助师父夺下王位,也早日手刃连炽和他的孽种,为死去的一族报仇!”

听话如此,微微的笑意总算从那双眼睛中漾出,而在那眼波深处,却仿若古井寒潭,透着说不出的冷漠犀利!

晨曦前浓得粘稠的墨色中,黑袍人的身形依稀淡去,只余低哑的颤音在冷风中不断回旋:

“一切都看你的了,刃,师父等你的好消息!”

一抹晨照破茧而出,暗色如浓雾遇风迅速褪去,一刹那间天朗地清,一切魑魅魍魉都隐匿不见,这漫长的一夜啊,总算过去。

晓色晨风中,刃走进残尸之中,弯腰抱起昏睡的女子,他面色冷定如铁,瞳中寒气弥漫,仿佛藏住了所有夜的精怪。

试探 文 / zxiao200257

要骗乐乐他们是如何化险为夷对刃来说并非难事,那丫头对他死心塌地,随口说了是女神显灵庇护,她便全无怀疑,只是不断感谢神恩浩荡,接下来,她就完全沉浸到了即将归家的喜悦中,一路上不断絮絮叨叨,念叨着她的阿爹,她的叔伯,她村寨中的一切,这几日的旅程就在她的念叨中过去了。

乐乐的突然归家让整个寨子都沸腾了,连几位当家都迎了出来,见到刃这昔日的救命恩人更是惊喜万分,连忙将两人迎到了大厅!

听说乐乐带了个好女婿回来,寨中几十户人家老老小小都赶来看热闹,把个大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门口窗前都挤满了脑袋好奇张望,看到乐乐身侧那光彩夺目的年轻人,又听说他就是之前救了寨中族人的英雄,个个都啧啧称赞,乐乐那一众小姐妹更是又震惊又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大厅之中,几位当家按排位坐了,刃自是坐在贵客席上,乐乐定要坐在他身旁,也不顾众人暧昧的目光。落座后她才发现不见阿爹身影,嘟嘴问道:

“大伯,我阿爹呢?他不会还气我偷偷走了不肯见我吧?”

“臭丫头,你也知道惹你阿爹生气了!”大当家收起笑容板起脸,“你留下那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你阿爹找你都找疯了,如果不是后来收到你报平安的信,可能他真要把这大漠都翻过来吧,等一会儿见到他你可要好好道歉。他还在寨子后面练剑,你七婶婶陪着他,我已经叫人去请他了。”

乐乐吐吐舌头,紧挨着刃心虚地低下了头。那几句话听在刃耳中,这样一个慈父,却教他愈想快点见到他了。他早就从乐乐口中得知,她的父亲先木合当年与这群土匪相遇,不打不相识,最后也随他们入了伙,因武艺卓绝拜了二当家,教这一帮匪众武艺。有了这样一位高手的指导,惊雷寨实力突飞猛进,并了另外几股势力,成了漠北最大的匪帮。先木合一生醉心武艺,全然无心帮务,却对所有的盗众都有一个要求:绝不能滥杀无辜。他说,“不当杀者绝不杀,仁心济世匪亦侠”。有了这一条异于其他盗匪残杀老弱妇孺的铁律,惊雷寨虽是匪帮,却在漠北有着极好的名声。

不当杀者绝不杀,仁心济世匪亦侠?先木合…那个男人,他的最后的一步决胜棋,便是这样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侠士”吗?举碗喝酒的年轻人,借着酒碗的掩饰冷冷笑了起来。

他那一口酒还未咽下去,便有脚步声风风火火传来,接着门帘捞起,一个滚筒似的妇人踏了进来,一眼看到乐乐几步便跨了过去,搂住她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叫个不停,好半天才放了被她勒得翻白眼的乐乐,又看到旁边的刃,圆圆的手掌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

“哎哟我的乐乐丫头,七婶婶原来还纳闷了,寨子里这么多小伙子每天都追着你跑,你一个也瞧不上,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原来是比着你阿爹的模子在找啊,瞧瞧他这双眼睛俊得,简直跟你阿爹年青的时候一模一样!”

“乱讲!刃可比阿爹好看多了!”乐乐故意和她斗嘴!

“别看你阿爹现在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楚样子,他年青的时候可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七婶婶双手捧心,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满脸都是陶醉,“记得他带着你来寨子的那年,我刚刚十七…”

“那年你十七,方圆百里一枝花,惹了无数的狂蜂浪蝶,结果阿爹来了寨子,他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好看得一塌糊涂,就连你这个大美人都招架不住,芳心暗许等着他,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乐乐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睃一眼她,“这些话,七婶婶都讲了八百遍了,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哼,再等二十年我都愿意!”七婶婶一昂头,脸上有大漠儿女的豪气,“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这辈子我是盯死你阿爹了!”

“对,死缠烂打,咬住了就坚决不松口!”乐乐拍着手立刻附和!

刃这才恍然大悟,叹道:

“乐乐,我说你死缠烂打的功夫怎么如此炉火纯青,原来,这还有一个师父让你现学现卖啊!”他看着那孩子气的胖大婶和乐乐一本正经的摸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当家的妹妹阿七痴恋先木合二十年的事寨中人人知晓,阿七生性豪爽乐观,也从来不怕别人玩笑,因此这一番话在厅堂中说了出来,个个都笑了起来!

大厅中正是一片和乐融融,忽然间气流涌动,刃一惊之下抬头,见得布帘一动,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体格高大,满脸络腮胡,却奇异地有着一股儒雅之气,他箭步行来,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度,走得近了,更见他浓眉下那一双眼睛,眼角微扬如月,更如同原石下露出的黑玉,光芒内敛,有着岁月沉淀的深沉。这样的男人,站在这一众五大三粗的盗匪之中,便如晓风晨露,有一份说不出的器宇轩昂!难怪他会让那样的绝色美人倾心下嫁,也莫怪即使带着孩子,也还有女子甘愿傻傻等上二十年。

他察觉到刃打量他的目光,淡淡一眼扫过来,没有丝毫的喜怒波动,却让刃暗自一惊:这个人…先木合,定然是绝顶高手吧,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那种武功臻于化境不自觉中形成的凌厉眼神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如果硬碰硬,他,肯定会是最棘手的劲敌!

而乐乐一早就跳了起来,投到络腮胡怀中,在他胸前不停地蹭着,小鹿般撒着娇:

“阿爹,乐乐好想你啊!”

那小女儿的娇憨模样惹得几个当家的都笑了起来,先木合却板着脸,沉声道:

“你如果真想阿爹,就不会偷跑出去那么久,让阿爹没日没夜地担心了!”

“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可这一次是例外呀,我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错过了,那可要抱憾终身呢!”她不停地蹭来蹭去,娇态毕露,“阿爹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胡来了,不要生气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厅堂中笑声四起,先木合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鬼精灵,别再磨了,好痒!”

那一笑,眉目舒展,慈爱无限,如同擦去落尘的宝石,一刹那间透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只看得七婶婶一个失神,不禁喃喃低语:

“这世间也只有乐乐,能让他笑得这般好看了!”

看得那样的笑,刃也是一个恍惚,有什么一直想要忘却的东西从记忆最深处不受抑制地涌了出来,慈爱的双眸、父亲的微笑…久远到如同轮回之前!他握紧了双手,瞳的深处有暗芒闪过。

厅堂之上,乐乐从头到尾讲述了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就连迷魂药那一节也没有省略,在看着她长大的叔伯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目的就只有一个: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是嫁定刃了!

倒是期间大当家忍不住了,沉下脸赶走了那一众看热闹的人,见那小妮子还没事人一般坐下开始喝茶润口了,便痛心疾首道:

“乐乐丫头,唉…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你们还没有成亲,就…就…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害我们惊雷寨的人,赶明儿老子带一拨兄弟灭了她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