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自我解嘲地笑道:“连番碰壁,阿一就算脸皮再厚也仍有几分自知之明。侯爷他,不是阿一能高攀得起的;再说,下月他便要娶谢姑娘为妻,我被再次赶出府,也是自然的……”

傅明远的脸色沉了沉,放到口边的茶杯又放回到小几上。眸光深沉落在阿一的脸上,说:

“阿渊他很会骗人,你不是他对手也是情理中事,你就不好奇他为何对你明明无情偏又常露出留恋之意?”

阿一怔怔地望着傅明远,“傅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先给你讲一个故事。曾有这样一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在高门府第之中,他的父亲很疼爱他,可是主动请求放外任到边疆当监军一去便是几年;他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从来不理他,见了面也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奶娘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一样管教,然而在他四岁那一年,他的父亲终于回府了,机缘巧舍之下他窥见了自己的父亲在无人处抱着自己的奶娘失声痛哭,他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身边的原来是自己的亲娘。他父亲当年高中状元被迫写休书休了糟糠妻,那时他才刚出生,父亲大婚后便请旨上了前线,于是他的母亲冒着被人认出的危险到了驸马府当奶娘,就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幼子。然而终是被识玻,趁着他父亲离府,他那高高在上的贵人母亲,让人活生生地杖死了他的亲娘。”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贲人母亲为了斩草除根,曾想方设法去害死他,就在一次重九登高日,下山时派人射杀他,无奈误中副车,他的父亲赶到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双双坠崖。他的父亲终于不治身亡,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要他好好地活下去。丈夫丧命,贵人母亲更是憎恨这孩子,发誓要让他生不如死……阿一,你知道让人生不如死有哪些法子吗?”

阿一摇头,“我只听说过酷刑之类的,别的实在不懂。”

“酷刑折磨最终大不了一死,如果只是酷刑,那倒还是比较宽怒的做法。她对他没有用酷刑,只在他十二岁时让人给他服食五石散,到了十四岁时……”傅明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被压抑的愤怒,“给他服食烈性的chun药,让府中的贱婢轮番蹂躏他,用各种各样的恶心行房器具来折辱他,甚至,把他灌醉了或是迷晕了送到她那些男宠的房间里……他,活得比一条佝都不如……”他望着阿一震惊的表情,冷冷的笑了,接着说:

“当日我在那龌龊男子身下见到他一双幽寒冷戾的黑瞳,恨意深不见底,摄人心魄。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他带走了。开始时我对他怎么细致怎么关怀他都缄默不语,直到我带着他走进一间关着所有凌辱过他的人的屋子里,往他手上塞了一把短剑,然后关上门,在外面等他;半个时辰后门开了,他浑身鲜血地走了出来,只说了一句谢谢便倒在了我怀里。从此以后我处处护佑着他,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成了我玩弄的禁脔,却不知我怜他宠他有如掌上明珠般呵护备至,只要他不愿意的绝不相逼。除了为他戒除五石散狠过心,我从来未大声呵斥过他一句。”

“傅大人口中的他究竟是谁?”阿一心下震动,可是更多的是不好的预感。傅明远轻轻扣着手中的茶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往下说: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艘船本就是为了某个人而造?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这般倾心以待?我以为我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他接受,孰不料他十九岁那年趁着皇家打猎宿营调戏公主,被皇帝关到天牢里三十日,本应流放,可是因着大臣求情于是勒令返回封地。他就这样摆脱了那个噩梦,离弃了我。阿一,你说,我该不该把人追回?”

阿一震惊,她再愚笨无知此时也能把这个“他”与某人联想起来,她颤抖着说:“原来大人喜好男风,阿一一直误会了。”

“阿一误会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傅明远看似轻松地笑了,神色里却充满了嘲讽,“我们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哦,对了,应该就是他成亲那一夜,带走谢蓉蓉的人正是我……”他的一次算计失误,景渊没有如他的愿赶来萍水镇渡口。

“因为他不想再被我带回建业去,他见一个女人就留一个,留不住就骗,骗不了就抢,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与他有肌肤之亲,包括你——你说他是你夫婿,你错了,你根本还是完璧之身。”

“不会的,不会是他……”阿一脸色苍白,心里除了痛还是痛,痛他有这样的遭遇,痛他把伤口从来隐瞒得那样深,被欺骗的屈辱感竟然落了下风。

“他对抗过极为烈性的chun药,又被女人无耻下流地欺凌过,他不喜欢女人,哪怕是被碰一下,都不喜欢。府里的姬妄与他并无肌肤之亲,他只是用药物造成那些女人的错觉,包括你……听说过西域迷香吗?你们自作多情,让他风流之名遍及天下,其实不过是为了给他掩饰他不喜女色的真相罢了!”

阿一喃喃道:“这些我不管,我自己有心的,我知道谁是真对我好。”

“你如今还不明白?他强横地逼你还俗,十八姬之名宠冠兰陵,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难受将我引至身边;如今我来了,你以为还有留在他身边的价值么?不过是利用你来逼我妥协罢了,你还天真地认为,他对一个没有头发的小尼姑会一眼倾心情有独钟?不过是一个高估了自己的美丽误会而已……”

他的字字句句都在不留余地地捣露着所谓的真相,阿一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脑子像被什么凿得开裂了一般,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始终是不肯掉下来。

“还是不相信?”傅明远笑道,俯身向前,俊容只离阿一咫尺,眼神却是锐利如斯:

“阿一,其实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讨厌你,计厌你一口一句夫君,讨厌你看他的眼神,恨不得让你马上在这个世界消失……可是我又想看看你死心后万念俱灰的模样,所以我不杀你,我还要让你看一幕好戏……”

欢喜佛,薄情赋第六十六章局1

眼看要到寒露了,秋风挟着丝丝冷雨来袭,城西云海巷的宅子里早早点上了灯,昏黄的光影驱散了几分寒意。阿惟穿着素白单衫,低着头在灯下摆弄着手中翠绿小衫的衣袖,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给桃树剪枝时勾破的,好大一个口子。缝是缝上了,可是针线扯了几下就皱成一团,她一生气,越发用力地扯,不但不管用,反而把口子撕得更大了。

她咬着唇,眉头皱着,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取走了她手上的衣服。

“为这个生闷气?”顾桓在她身边坐下,拿过桌子上的剪刀,把线结一剪,抽出针线,皱成一团的袖子随即舒展开来。

阿惟气鼓鼓的,说:“文安他不厚道,笑我不会女红。”

顾桓笑了,说:“那文安他会女红吗?”

“他哪里会?!”阿惟说,随后有些挫败,“男子不用学会女红的。”

“可是阿惟会做很漂亮的风筝,会种桃树,会很善良地给鸽子做窝;文安也有不会的事情,比如,他不能像女人一样生孩子啊……”他拿起针线,整理好衣袖被撕出的细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阿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大人,你真的什么都会啊?!”

顾桓低着头笑而不语,阿惟又说:“文安不会生孩子,那大人一定会了是不是?!”

“如果阿惟想要小孩,大人我可以帮忙……”顾桓苦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纯属活该。

“怎么帮?”阿惟睁大了一双求知好问的大眼睛。一不留神顾恒就被手中的针刺到了手,他皱眉,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冒出血珠,阿惟陡然紧张起来,握过他的手指着急地说:

“大人,流血了。”说着便把他的食指含进嘴里,柔软温热的感觉包围着,饶是顾桓心志再坚定,此时脑中也轰的一声作响,竟觉得灯下的她姣好的面容纯真而带着媚色,不禁心神不定,更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好了,”她松开他的手,关切地说:“以后要小心。”

顾桓回过神来,隐去一丝尴尬神色,飞针走线地把衣袖缝好。阿惟托着腮问他:“大人,谁教会你这些的?”

“小时候喜欢跟别人打架,衣服破了,没人会给你补,针线放到你面前,自己不动手就只能穿着破烂衣服出门;其他的事情也一样,我家长辈都是这样教育后辈的,你需要的都给你提供,但是只能自己动手,只能自己想办法,不能依赖别人。从我们十三岁开始,每半年就把年龄相仿的族中子弟扔到没有人烟的山上或是森林里七天,不许带干粮和水,要自己想尽办法生存,若是实在受不了就放焰火弹。这类求救过的子弟,族里规定只能安排到族中无关要旨的产业里任职。通常十人里只有一到两个人是过不了关的,顾氏一族的子弟,最为强调生存能力,其次才是谋略……”

低头一看,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已经枕着他的一角衣袖睡着了,他无奈失笑,放下手中的物什轻轻把她揽入怀中,点点她的俏鼻低声说道:

“阿惟,你愿意这样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说罢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摘下她头上的玉簪子,一头黑发如瀑垂落在白缎花鸟方枕上,她呢喃了一声侧过脸去睡,顾桓给她拉好被子,忽然听到屋外孟微的声音响起:

“大人,孟微有事急报。”

顾桓给她放下帐子,走了出去,“何事?”

孟微低声禀报了几句,顾桓皱眉,“此事可查实了?”

“查实了,那被人乱剑毁去容貌扔在乱葬岗的尸体,的确是兰陵侯身边的侍卫何旭。大人,此事可要告知兰陵侯?”

“缓一缓,”顾桓沉声道,目光投向檐外的黑蓝天幕,“事情很快便要了结,切勿节外生枝。”

“侯爷,请,我们公子就在船上等侯爷。”白月渡口前,刘零躬身抱拳恭敬地对景渊说。

“故弄玄虚!”景渊一如既往地板着冷脸拂袖走过了舢板走上了船,便听得一阵悦耳清音传来,铮琮声起落有致,竟是许久没听过的锦瑟之音。循着琴音登上二楼,便见雅室之内焚香袅袅,傅明远一身白衣翩然,袖口的隐纹全线平添了几分贵气,见到景渊来并没有停下拨弦的手势,只是微微一笑,情意悠长。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曲既罢,傅明远起身拉过景渊坐在自己身旁,指着那具瑟说:“你有多久没碰过瑟了?指法都生疏了吧?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样教你弹的?”

“这个……自然不会忘记,”景渊冷淡的脸色缓和下来,手指慢慢抚上琴弦,眼神悠远像在回想着什么一样。“那时你也真好笑,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固执地勉强别人去学什么瑟的,我砸烂了你多少具古瑟你记不记得?即使教会了我,也是亏本了。”

“十五具。都是我精心从各地搜罗来的名匠的作品。可是,我不心疼,”他定定地望着景渊,“我只心疼你。”

眼神中潜藏着深深的哀怨与倾诉,景渊一下子怔愣住,像是惊觉他的深情,又像是感动却手足无措。

他轻叹一声,握过景渊的手,“你啊,就是我傅明远命中的劫。避不开,闯不过,也没有退路。”

景渊低下头,轻声道:“你是打算一时与我纠缠不清,还是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你真以为,苦的人只有你?”

傅明远浑身一颤,握着他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只听见景渊又说:

“还记得那年夏天时长公主府荷花开满了湖,我踩入泥淖还没走两步,你便气急败坏地跳入水中将我强横拖走。你以为我想轻生?你错了,我那日只是知道你喜欢吃莲子,想去摘两枝莲蓬罢了……”

“阿渊!”傅明远用力把景渊拉进怀内,喜悦激动溢于言表,“你是说真的,不骗我?”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画画,总是画一幅烧一幅,知道为什么吗?”他目光淡淡如水,注视着他,“因为我不想别人知道,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我不该去招惹不该奢求不该……”

忽然被人用尽全力地抱紧,他再也说不下去,傅明远的唇掠过他的嘴角,他别过头,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掩藏起来。

“没有什么不该的,”傅明远激动地扳过他的肩:“两情相悦根本无对错可言,你逃避了这么久,我只是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

“那些女人吗?”景渊轻笑望着他,潋滟的桃花眼中涌起一丝自嘲,“不过是养在府中的花,自开自落,从来与我无关。可是没有他们,你会来吗?我不喜欢建业,你知道的,可是你又不愿离开,我自知,留不住你,那还不如好聚好散。”

他伸手勾起傅明远的脸,在唇上一吻,蜻蜓点水般却让傅明远心下似有一团火,灼得人心慌。

“断了吧。你走那天,我不送了。”他说,眼神中有凄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推开他,站起来想要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对傅明远主动,也带着最后一次的决绝。

欢喜佛,薄情赋第六十七章局2

傅明远有些慌神,也站起来追上去死死地把景渊拄住,“谁准你就这样了断了过去的?阿渊,我说过我这次绝不放手……”

景渊伸手缓缓解下自己的腰间玉带,宝蓝锦袍松开,露出洁白的中衣。”你还想要什么?这个吗?我可以给你……”他用力一扯,扯散了中衣领口,露出一片白皙而绷紧的肌理,傅明远眼神一热,望着他,勒着他腰身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些。

“渊,你——”他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景渊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傅明远靠近,任凭他的手抚过自己的颈项,纠缠间两人倒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傅明远的手伸进他的白色中衣的衣襟里,景渊的手指抵上他锁骨的那一刻,微微退缩了一下,傅明远不由自主地又按住了他的手断了他的退路。手下是丝绸一般的皮肤,傅明远的手渐渐地从轻到重,掌心大力的磨擦令得景渊轻哼出声,脸色微变,紧咬着唇把脸别过一旁。傅明远只是以为景渊害羞,不以为意,更不掩饰眼神里的狂乱迷醉,低头舔咬着他优雅得恰到好处的颈项弧线……

他和他身上的衣衫散乱,很快地,傅明远扯去了自己的锦袍中衣,露出精赤的上身,而景渊也不遑多让,衣衫褪至腰间,舒展的线条紧绷的肌理让傅明远完全忘记了屏风之后有那么一双绝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的眼睛,他身下的炙热已经叫嚣着,全身血液奔涌,此刻只想着狠狠地把眼前这个让自己又恨又爱的人完全征服……

尤其是,当他的手一路往下,触及到景渊某处炙热时,那勃发的坚硬让他终于确信了什么一般狂喜。

“阿渊,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咬他的耳垂,遏制不住兴奋地说。景渊忽然极为用力地猛然推开他,挣扎着身子往前倾,傅明远这才看见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上竟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嘴唇半点血色不见,他一手捂住胸口一张口“哇”的一声便呕吐起来。

“阿渊!”傅明远有些慌神,连忙给他披上外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话未说完,景渊又是一阵反胃的呕吐,傅明远拿起帕子给他擦嘴角的污秽,景渊有气无力地抓过帕子,忽然定定地看向前方的屏风处。

阳光从舷窗照了进来投射在米色屏风上,清楚地现出了一个婀娜的女子身影,景渊脸色由白转青,喘着气咬牙切齿地问:

“谁在那里?给本侯滚出来!”说着随手抓起榻旁的青铜鹤嘴熏炉向屏风砸去,只听见“哐”的一声,屏风应声倒下,身穿青衣半臂绫纱襦裙呆立着的女子一下子映入眼帘。

阿一的脸也像纸那般白,脸上怔怔地挂着两行清泪,望着景渊的不知是哀是怜的一道目光只让他觉得仿佛有利刃一瞬刺入,身子不受控制地僵直,脸色灰败。然而随即便被狂怒掩盖,他转头愤恨地盯着傅明远,冷笑道:

“原来今日你是想让我在人前表演,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兰陵侯独好男色!那么大一个陷阱等着我跳,我该死的还偏偏以为你至少对我还会有一点点真心,没想到你原来是最下流恶作的骗子!”

“我没有骗你,先别生气。”傅明远心疼地给他披好外衫,他嫌恶地一把挥开他的手,看也不看阿一一眼,只管道:

“没骗我?!那她算什么?!莫非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景渊有龙阳之癖,与我名义上的母亲西晋朝赫赫有名的长公主最钟爱的男宠有私情!”景渊抚着翻腾的胃部,另一手指着傅明远道:“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傅明远,要么你杀了她,要么你以后都不要来兰陵见我,我们,恩、断、义、绝!”

傅明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景渊会绝情至此要他杀了她。

阿一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么的冷,好像被人扔进了冰山雪窟,手指、皮肤还有心脏都似乎失去了温度。她望着歇斯底里的景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子一片一片地剜着,伤透了,反而开始有些麻木。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怪不得强迫她当十八姬那天夜里只让黄金蟒吓唬自己让自己喊叫一夜,不过是为了让人错觉他好女色。不但是自己,满园子的女人都是他的烟幕,来来去去只为了一个人,傅明远……怪不得三番四次赶自己走,不是因为谢蓉蓉,只是因为他来了……而现在,甚至说要杀了自己……

师父不要自己了,一直以为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他,此刻也说,要杀了她……

她凄然一笑,望着景渊开口道:“对我好只是利用,赶我走是因为利用完了,杀我是因为要灭口,是这样吗?”

“不然,你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他冷冷的说道,坐起身子并不看她,只是斜靠着傅明远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

“我真的以为过的……我以为我对你,跟你对我是一样的……”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闻言景渊系玉带的手指一僵,抬眸便见傅明远眼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烦的戾色,他淡漠地看了阿一一眼,对傅明远说道:

“如果我兰陵侯府每个女人都如此多情,你当如何?”

“那自然是除之而后快,”傅明远迎上他的目光,舒心一笑,心里所有的疑虑有如流云被风吹散,再也掩藏不住心底的那分得意和欣喜,“不过,她本是佛门中人,不如积德行善,网开一面?”

不等景渊发话,他便扬声喊了刘零进来,目光延及失魂落魄的阿一,道:“药可是准备好了?”

刘零点头称是,心领袖会地带走了完全放弃了抵抗的阿一。

景渊铁青着脸没有看她的背影一眼,抚着胸口的手攥紧了衣襟,傅明远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般释然一笑,轻轻把他抱入怀里,温声细语道:

“阿渊,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景渊似乎还没消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傅明远笑了,抱他越发的紧,然而他的余光膘到那抹身影便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她浮软的脚步仿佛一下一下沉重地踩在他的心上,踩的他几乎窒闷得无法呼吸,心好像被一只手捏到了嗓子眼上,惊心,发痛。

“你放心,那药是失声药,伶园专用来整冶那些不听话的戏子的,剂量大了些而已,她不会写字又不能说话,无须担心她会走漏风声;我不想杀她,就让她好好的活着……”也好好地痛苦下去——傅明远没有说出口,他的心凉的很,她那句“夫君”让他如鲠在喉这么久,妒忌愤恨得快要发疯,岂能给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兵器碰击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大的水声,似有什么投进了伏澜江一般。仆人匆匆赶上来禀报道:“大人,兰陵县衙的孟微带人来搜船了!刘侍卫正和他们争持着……”

傅明远霍然站起,冷着脸道:“他们凭什么敢来搜我的船?!”

话音刚落,孟微手执带鞘钢刀拎着刘零的衣领将他拉扯着大步迈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对两人拱手行礼道:

“傅大人,今日兰陵西郊的乱葬岗发现一具被毁容的男子尸体,经仵作验尸调查核实,证实是兰陵侯府侍卫何旭,种种蛛丝马迹表面他脸上的剑伤与刘零刘侍卫有关,还请刘侍卫和侯爷到县衙倒行公事地取证一番。”

傅明远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灰败的刘零,他的武功一向少有敌手,眼前这粗豪汉子竟然几招之间就把他制服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也敢动?顾桓他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傅明远气急败坏地上前拉过刘零,傅明远这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有血淌出。孟微放手后他便颓然倒下,嘴唇动了动,说:

“大人放心,人已经处理好了。”

坐在罗汉榻上岿然不动的景渊此时身子一僵,脸色更白得不似人形。“刚才手下人出手不知轻重,大人见谅。只是兰陵县衙的规矩,凡是疑犯拒捕反抗不合作者,受伤是咎由自取。不知侯爷此刻可方便到县衙一趟?”孟微望向景渊。

傅明远气愤而无可奈何地看着景渊穿好外袍随着孟微离去,傅明远追上一并下了一楼船舱。两个衙差浑身是水好像刚从江里上来的模样,对孟微一拱手说:

“大人,被推入江中的女子遍寻不到,大概已经被鼋鼍拖走……”

孟微点点头,说是先回衙再行禀报顾桓。傅明远看到景渊已经踏过舢板上了孟微的船,脸上不由得乌云密布,愤恨之色外露,说:

“你们转告顾桓,今日这事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欢喜佛,薄情赋第六十八章兰陵恨1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也敢动?顾桓他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傅明远气急败坏地上前拉过刘零,傅明远这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有血淌出。孟微放手后他便颓然倒下,嘴唇动了动,说:

“大人放心,人已经处理好了。”

坐在罗汉榻上岿然不动的景渊此时身子一僵,脸色更白得不似人形。

“刚才手下人出手不知轻重,大人见谅。只是兰陵县衙的规矩,凡是疑犯拒捕反抗不合作者,受伤是咎由自取。不知侯爷此刻可方便到县衙一趟?”孟微望向景渊。

傅明远气愤而无可奈何地看着景渊穿好外袍随着孟微离去,傅明远追上一并下了一接船舱。甲板上一只空碗伶仃地滚停在景渊脚下,他顿住脚步,俯身看着跌坐在地上靠着船舷双目无神的阿一,伸出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脸看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现在,还有勇气说你喜欢我吗?这样的我,你敢爱吗?”

声音不大,却字字入骨。阿一无端一颤,视线终于聚焦在景渊那双湛湛的桃花眼上,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语来,眼神中没有愤恨,只有让他最不想看见的悲悯,他闭了闭眼睛,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提起。

“说喜欢我,是骗人的吧。说了谎,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哗啦”的巨大水声响起,傅明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伏澜江那圈圈涟漪复归平静,景渊竟然把她扔入江中,要知道伏澜江的鼋鼍极其凶残,人掉进去被吃得连渣滓都不会刺。过了舢板的孟微他们回头看过来,景渊潇潇洒洒地跟上去,傅明远也板着脸解释说是掉了一箱衣物而已无须大惊小怪。

日暮时分,兰陵县衙的后院书房中,景渊一脸阴霾地盯着顾桓,一手拂开郁离递过来的药碗,说:

“顾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本是意外。若一早动手便会打草惊蛇,适才她一入水,藏在暗处的顾北就已经潜入江中把她救走,现安置在江边一户渔民家中。你还是快把药喝了,免伤身体。”

景渊脸色不虞地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景渊!”景时彦在门外气嘈嘈地骂进来,“你究竟对小尼姑做了什么好事?!好端端的人岂会掉进伏澜江,还喝了杀千刀的失声药……”

景渊淡淡的横了他一眼,问:“你治不好她的嗓子吗?”

景时彦没好气地说:“这个就难说了!我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是吗?治不好她你就不再是我叔公了,我没有这样的庸医叔公。”

“你——”景时彦气得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恨不得马上给这不肖子孙一棍子,“顾北把她救出伏澜江后按了几下肚子,小尼姑就把什么江水什么药都呕吐出来了,也幸好这样,不然一辈子就毁了……慢着,这是什么味道?!”

郁离早在景时彦进来时就把药碗收到自己身后不让他见到,可他还是闻出来了,睁大着眼睛看着景渊嘴角的那抹褐色的药痕,大喝一声“顾桓”。

顾桓苦笑着说:“景神医,事出无奈……”

“顾桓!”景时彦瞪大了眼睛大骂:“我就说你让我开这样的药方作甚,还以为是你身有隐疾,原来你竟然是给我的宝贝侄孙用的,这可是比chun药更毒的啊……”

“老头子,不说话你会死啊?!”景渊黑着脸盯了景时彦一眼。

“我的乖侄孙,是你叫顾桓让我调制的那剂混了特制春药让人恶心反胃的药的?难道你的心病小尼姑没沿好又发作了?赶快给叔公把把脉,不可能会不举的呀……”

“滚——”景渊瞪他一眼,手中的茶碗毫不客气地掷到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景时彦吓了一跳,指着景渊骂道:

“你个不孝子孙,你敢发叔公的脾气?!”

景渊气闷地别过脸去不看他,景时彦鼓着腮帮子拉着郁离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景渊淡淡说了句:

“有空发牢骚,不如留点精力把人照顾好。”

“小尼姑成不了哑巴,你放心!不过呆呆傻傻的半天没说一句语,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不想活的模样,滴水不进也不喝药,捱不过三两天就要升仙了……你去看看她,说不定……”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既然她的失声药都吐出来了,就没你什么事。”景渊吩咐郁离道:“带你师傅回府,让沈默喧把他看牢了,半步不得离开。”

景时彦被郁离推出书房门口时还在骂道:“臭小子,你犯得着这般绝情么!”

“需要往渔村那边多派人手看护吗?”顾桓说,“或者我让顾北留在那里……”

“不用了,你的四个抬轿子的童子,少了一个岂不是很突兀?”景渊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过就是个姬妾,我侯府中随便一抓一大把……只是叮嘱好渔夫夫妇不要让她抛头露面,最起码,要呆上两个月,等此事了结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