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猛地起来奔出屋外去,满溪大声叫住她提醒她要加衣,她却浑然未闻一直跑到大门口。顾桓一脸的倦色,身后跟着东南西北四人,刚一跨过青石门槛便被她扑上前来一把抱住,欣喜而娇憨地喊了他一声:

“大人,你可回来了。”她有整整三是没见到他了。

顾东轻咳一声,带着其余三人自动回避。

“阿惟这几日有没有乖乖地吃饭就寝?”顾桓落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了个严严密密,抚着她的长发看着她素雅清丽的面容,笑着问。

阿惟眨眨眼睛,不悦地说:“我还以为大人会问阿惟有没有想你,难道吃饭睡觉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那么,阿惟想我了吗?”顾桓凤眸噙笑,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没有啊,我天天都吃得好睡得香,”阿惟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好不容易盼着它下雪了,大人,明早起来和阿惟堆雪人好不好?”

第二日早晨起来推开顾桓的房门,空空如也,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像人根本没回来过一样。阿惟呆呆地站在房里,扁起了嘴巴。

“喂,”袖子被人拽了拽,她回头一看,只见文安一脸不满地瞪着她,说:“干嘛这副表情啊?好像我们公子欠了你一样……最近出了几件大案子,我们公子都忙得焦头烂额在衙门两天没睡了,你还偏生让他一早起来去给你堆什么雪人……害我们公子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要是他染上了风寒……喂,我还没说完……”

阿惟转身就往到园子里跑,园子里的桃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雪,满目银妆。桃树前的空地上堆着两个样子滑稽古怪的雪人,依偎在一起,眼睛是桃叶,鼻子是桃枝,嘴巴是一截咬出来的弯的像下弦月的桂花糕。

阿惟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雪人,所以她笑了,笑得眼睛都绽出了泪花。

——顾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文安长了张乌鸦嘴,顾桓果然染了风寒。阿惟半夜醒来还能听到隔壁厢房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第二天主动去帮丫头满溪看煎药炉子时,偏生不小心把火扇得太猛,好好的一炉子药煎干了水;重煎却又粗心大意地被药壶烫了一下,一整壶药都打翻了。文安气得跳脚,满溪讪讪地重新煎药,阿惟揉着自己被烫红的手指,红了眼眶。

桃花初破两三枝,正是早春时节,顾桓如约娶了上官惟。

没有盛大的婚礼仪式,甚至连迎亲的过程都没有,本来阿惟的哥哥上官寻是要赶来当主婚人的,可惜半路上的一场大雪封了山路误了日期,无法前来。

大红喜服,精致的鎏金镶着碧玺宝石的凤冠,细碎的珠帘后眉若远山,面如桃花,阿惟有些怔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已,三千青丝被梳成妇人髻鬟绾于脑后。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成亲?”那日,她问他。

“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更好的在一起。”他握着她缠着白布的手,毋庸置疑地坚定,微笑着的眸子清润如水。

“可是,”她迟疑地说,“阿惟就连药都煎不好……”

“是啊,遇见你之前不知道你这么笨;遇见你之后知道了却回不了头,阿惟,你说怎么办?”他轻笑着搂过她,捏了捏她神色略微凝重的脸颊,说:

“如果要找个人帮我洗衣做饭,那我该娶个老妈子;如果要找个人给我弹琴唱曲,那我该娶个伶人……阿惟,婚姻是为了方便么?若是你愿意嫁给我难道只是为了自己方便?”

阿惟连忙睁大眼睛看着他猛地摇头,“大人对我很好,嫁给大人……我是愿意的,不是……为了方便。”

的确,不是为了方便。

叶府内宅书房中,叶孤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开那份红色的请柬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碍眼,让他恨不得把它撕成粉碎;可是他不能,他还要好好地去看一看顾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就不相信顾桓真愿意娶一个有癔症的女子为妻。

叶成站在书桌前垂着头,叶孤岚这样没表情的沉默就是发怒的先兆,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他开口问:

“叶成,消息可是已经送到徽州宁王世子那里了?”

“主上,送到了,那边的暗人已经飞鸽传信说宁王世子彭允暗中点了三百府兵正往兰陵赶来。”

“那么那日在伏澜江救回的人也妥善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就等主上吩咐何时启程送到建业湘东马场。主上,我们真的要把那女子千里迢迢地带走回安阳吗?阿逵他……听说正赶回兰陵想见主上您……”

“他这么快就把广陵和徽州一带玄阴教的势力和教徒转移走了?”叶孤岚眼中闪过一丝阴骘,“这样,我们就更加要把那女人带走,有了她,阿逵手上有再大的权力也飞不远,景渊的七寸也都捏在我手上,否则那日我何须让人通知傅明远小尼姑在渔村出现甚至让我们的人帮助刘零杀了顾桓的眼线让他顺利带走她?只是傅明远怎么也想不到,船上的厨子和侍婢早已经换成了我的人,整艘船爆炸前刚好把人救走了……说来,景渊真该妤好谢我……”

他的手指摩挲着喜帖上“上官惟”三个字,指骨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可是那一日,兰陵侯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赶去了建业了么?”时成讷讷道,当日他在暗处盯梢,怎么看景渊也不像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叶孤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让护送的人留心点,人经由湘东马场送出关外,要做得隐蔽一些。景渊和顾桓,一头狐狸一头狼,都不是善与的主儿,说不定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婚宴当夜,焑雨巷的顾宅宾客盈门。

红烛高烧,喜乐喧天,贺喜声中,一身大红吉服的顾桓与阿惟拜了天地并掀开了喜帕。兰陵的风俗向来如此,新婚夫妇要在亲朋好友的面前对饮三杯才算最后的礼成。叶孤岚黑眸幽深似海,负手站在一众乡绅之中,脸上挂着虚浮的笑容,仔细看下竟是出奇的冷。他看着那个多年前缠着自己的手臂娇憨地叫着“昭哥哥”女子,曾说非君不嫁,而今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去立同偕白首的誓言。是在演戏吗?那流转的种种竟然忘却得那么快,有如风吹散了流云在无痕迹;抑或她真的是忘了,否则她的表情怎么会如此自然生动,带着几分小儿女的羞涩腼腆,目光温柔似水地凝视着顾桓,身上红衣似火映得那张淡施脂粉的俏丽面容娇艳无比。

宁王世子彭允依旧来到。

眼看着他们就要拿起第二杯酒,叶孤岚用力地闭了闭眼睛,遏止住心底汹涌的情绪。也许他和景渊本就是同一类人,都那么善于压抑着自己,善于潜藏着恨,更善于舔舐心底的伤。

一直挽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边的燕罗则是面带春风,笑意盈人,她身旁的李员外夫人叽里呱啦不停嘴地说顾桓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居然娶了个没有什么背景家世的女子为正妻,对她家家财万贯的外侄女不屑一顾云云,有人冷不防丢了一句话过来:

“娶妻就好像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知道什么?!”

叶孤岚侧目一看,原来说这话的人是景时彦,叶孤岚对他点头致意,景时彦还嚷嚷道:

“顾桓能骗得到这姑娘,还真是他的福气!叶少东,你说是不是?”

叶孤岚勉强维持着那丝客气的笑容,眼中的冷意更甚,眼看着一对新人拿起了第三杯酒

“礼成,送入洞房——”

“顾大人,”叶孤岚的声音穿透了赞礼人的余音,郎朗响起:“今日来贺,送的贺礼都是俗物,不如就让叶某弹奏一曲送与大人,以飨宾客?”

燕罗的脸色微微发白,挽着他的手臂松了一些,勉强地笑道:“对啊,顾大人,我家夫君弹得一手好琴,平日我想听他都吝于动手呢!”

顾桓了然一笑,阿惟的目光淡然地扫过叶孤岚的眉眼,嘴角的微笑客气得有如对着陌生的人。叶孤岚的心无端地一痛,这时顾桓开口道:

“叶少东好雅兴,顾桓却之不恭,在此谢过。文安,把我那具古琴‘伏云’取来。”

叶孤岚在几案前坐下,试了几个音,便开始按弦轻拨,古韵悠扬,隐隐见春光明媚,华彩绽放枝头;陡然尾指一个滑音,曲调急转直下似有忧愁暗恨,凄风苦雨横生,扑窗而来。待到雨声渐歇,推门一看却已落红满地一庭幽芳零落……

阿惟心神恍惚,视线胶着在古琴弦上,又似魂游太虚,瞳孔无法聚焦而有些空洞。攥着顾桓的手却是紧了又紧,顾桓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不要难过,都过去了。”

话音刚落,叶孤岚小指勾起的一个尾音过于高昂,“铮”的一声夹杂着哑弦而起,众宾大惊失色,新婚之日“断弦”乃是大凶之兆。叶孤岚也似乎很惊讶很意外,非常抱歉地起身行礼,道:

“大人,孤岚无状,在此向二位赔礼,望大人勿怪孤岚琴艺不精。”

顾桓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毫不掩饰料峭的讽刺。他迎上顾桓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歉意,他也不用再掩饰什么,挑衅的意味是这般的明显,尤其是看到大红衣袖下紧扣着的十指,他心底的恨意更甚。

“叶少东这一曲,不知曲名为何?”顾桓问。

“满庭芳。”叶孤岚嘴角轻扯出一个弧度,湛黑的双眸却是锁定了一旁阿惟的眼睛,阿惟抬眼看他,眼波婉转幽深而又自怜自伤,似带着凄风苦雨无声袭来,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痛。

“很好听的曲子,”她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柔韧有力,宾客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她走到几案前俯身摸了一下断了的琴弦,“不是你的错,这琴,太久没弹过,琴弦的音色都有些哑了,日子久了不管多好的弦一直这么绷紧着都会断的。弦断了不要紧,勿要伤了手才好。”

叶孤岚闻言,眼中的神色愈加复杂,袖子里被割伤的小指正切切地痛。

“阿惟,”顾桓走过来刚想说句什么,阿惟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说:

“桓郎,我想修好这具琴。”

此话一出,叶孤岚和顾桓都不约而同地身形一僵。只见阿惟屈身伸手在古琴琴背的某处摸索了一下,竟然拉出一卷成细卷的丝弦,然后娴熟地绒扣拆开解下断弦,再把新弦在雁足绑好,调节轸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最后试音定弦,指下轻勾一下,便有清越的一个颤音响起。

叶孤岚心底无端冰寒如雪。

——她是清醒的,她还是那个上官惟,可如今已是顾桓的新妇。

顾桓心底却不知是苦是甜,那声“桓郎”大出他意料之外,可是该死的,她也知道了,她也记起来了,他宁愿她拿看一个癔症骗他一生,也不愿意见她这般清醒。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自己也该清醒一些?

“好了?”他上前拉过阿惟,笑得温和,低声说:“我们该入洞房了,否则误了吉时……。”

阿惟的脸一红,垂下头转身就由他牵着手走,竟是没有回头看叶孤岚一眼。

看着他和她一步步地走离自已的视线,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里,叶孤岚只觉得这段短短的距离太远,远得自已根本追不上。不管过去多少年漫长的等待似乎也没有这一刻来得痛苦来得难熬,可是他不能动,否则一切的隐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夫君,这真是一双壁人,对吗?”身旁的燕罗妩媚地笑着说道。

“璧人?!”一个陌生的年轻有力的声音带着愤怒响起,“处心积虑地抢了本世子的人,顾桓,我看你像罪人多一点!”

欢喜佛,薄情赋第七十二章三个男人一台戏2

齐整的脚步声响起,手持长抢的兵卫一拥而入把整个大斤的人都包围了起来,身穿银色锦袍头戴紫金日月冠的宁王世子彭允大步走了进来,浓眉、大眼、朱唇……可爱率真的一张娃娃脸,却是想不到的纨绔声名在外。他扬扬眉,说:

“阿惟,过来!”

顾桓把阿惟拦在身后,微微皱眉,作揖道:“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婚宴,实在让人惊喜——”

彭允不耐烦地一扬手,马上有兵卫过来要带走顾桓,盂微拔刀出鞘拦在顾桓身前,喝道:“谁敢对我家大人动手?!”

“阿惟,过来……”彭允的眼睛只盯着阿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阿惟深深吸了一口气,挣开顾桓的手,走到彭允面前。彭允拉开自己额边的一绺鬓发,说:

“你看看,伤口已经结疤了,不疼了。”

“对不起。”阿惟小声说。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彭允看着她,“伤口不疼了,可疤还留着;我不生气了,可还是不想放过你。”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哗然。彭允煞有气势的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本世子除了带了三百府卫前来还带来了三车火药,你们这婚礼还想进行下去的话本世子不妨在这所宅子里放放焰火以示庆祝。顾桓,这亲事你结不成了,除非你想让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你来迟了,她已经是我的妻。”顾桓上前,准确无虞地捉紧了阿惟的手把她带到身边,迎上彭允犀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彭允,你眼中还有没有东晋朝的律法?!私自带府兵越境,兰陵并非你的封地,你怎么敢如此胡作妄为?”

“那么,你就是在提醒本世子,要将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一一灭口了?”彭允骄横的话一出口,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彭允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专断地开口道:

“人来,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关到兰陵大狱里,没有本世子的命令,谁都不得放走一个!”他朝顾桓冷笑,几名近身侍卫上前通向孟微,彭允宝剑出鞘指着顾桓心口,“她是你的妻,你死了,她是谁的妻还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走。”阿惟一手扯下头上的凤冠,一手推开他的剑,“不许伤了他。”

“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有人忿忿然地大声说道,彭允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的笑意,也没看清他手中的剑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便捂着腹部倒了下去,满地都是鲜血。胆小一点的女宾惊得脸色惨白可还是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燕罗皱眉拽了拽叶孤岚的衣袖,叶孤岚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四周死寂一片,彭允环视一周,缓缓说:“本世子改变主意了,各位暂且在府衙里过一晚,待本世子稍作准备,明晚这个时辰还请各位重新喝一趟喜酒!把顾桓一干人等押入府衙大狱,等本世子有心情有时间了再跟你好好算帐!”

顾桓和孟微等人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带走,阿惟也被彭允不由分说地带上马车离开。整个喜堂里三百府兵虎视眈眈,雪亮的兵器比烛火耀眼许多,大家敢怒不敢言,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呆着去,一边叹息自已流年不利,本想着趁机讨好顾桓的谁知道遇上了彭允这么个煞星。

景时彦老头一开始还是骂骂咧咧的,可后来累翻了就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蔫在座位上趴着一动不动。

叶孤岚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铜壶滴漏,时间一点点地流去,叶孤岚支着额渐渐地神思便有些恍惚,打了一阵盹儿,忽然一声云雀的乱鸣让他整个人惊醒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蜡烛早已灭掉,东窗见白,那些宾客东歪西倒地睡着,彭允的兵卫依旧精神抖擞地明刀明枪监视着。

“夫君,你还好吧?”燕罗揉揉眼睛,看见叶孤岚极其难看的脸色不由问道。

“景时彦不见了。”叶孤岚心寒如雪,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

“那老头子……不会是如厕去了吧?夫君,景时彦在不在这里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叶孤岚认命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的守卫,说道:“告诉顾桓,他赢了,我要见他。”

园子西边的角亭里,顾桓一身月白长衫洗得洁净出尘,黑发随意地用银环络在脑后,眉目温润,意态潇疏自然,文安所煮的茶已沸,茶烟袅然。叶孤岚走进亭子里,文安微微一躬身便退下了,顾桓身后站着的顾东低眉敛目,气息几不可闻。

叶孤岚瞥了一眼这青衣童子,自嘲地轻笑一声,一掀衣裾在顾桓对面坐下,说:“果然看走眼了,就连你身边这个童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顾桓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阁下太谦虚了,不知道顾桓是该称你一声公子昭还是仍旧敬称叶家少东”

“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是叶孤岚,我早该想到的。我只是想知道,昨夜彭允究竟带来多少兵卫”

“府兵的确只有三百,但从军营里调了三千人布置在兰陵各处要害位置,建业那边也同时派重兵扼杀了湘东马场的所有去路,”顾桓目光荧荧,“对弈之道最忌分心,相信殿下早该想到昨夜顾桓醉翁之意不在酒,所有想要经由边境去往西晋朝都城安阳的人马车队,都已经被狙杀。”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没有生杀予夺害人性命的血腥味道,仿佛只是在谈风月,笑春风。

叶孤岚眯起双眼,杀意浓烈,“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现在还留着我一条命”辛苦布置多年的势力竟然在一夜间消磨大半,任是忍功一流的他都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什么婚礼,什么宁王世子抢亲,还有景时彦,都是为了麻痹他转移他视线而设的局,本就是设计好在昨夜下手,禁锢了他断绝了所有的消息渠道,让玄阴教的人群龙无首更易于击破。

“我从未想过要为难殿下,只是殿下寄居我朝,却还想把主人家的东西偷回自己家,断无这样的道理。我顾桓做事,便宜不了自己的,更不会便宜他人,反过来殿下不也是和顾桓是同一类人”

“你想要什么”叶孤岚哂笑,“杨昭已死,估计权位名利你也看不上。”

“殿下蛰伏多年,为的是不再如往日的杨昭般苟活着;若是功亏一篑,不管是杨昭还是叶孤岚,怕是不得善终。”

叶孤岚眸色转冷,顾桓依旧笑得温文无伤,道:“顾桓想跟殿下谈一桩生意。”

“哦”

“我助殿下回安阳夺位登基,成功后殿下割与我朝边境汉广,漉江和韶阳三城,并签订和议,开互市,十年内不得开战。”

“将他人羽翼翦除殆尽,然后伺机而挟之,顾桓,你可谓心机用尽!”叶孤岚嘴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内,“你助我夺位登基?你有几成把握?若是你真的惊才绝艳至此,这天下不都可以是你一个人的?何必分我一杯羹!”

“殿下多虑了,天下并不在我眼中。”顾桓淡淡地笑了,“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两国起了纷争,祸及百姓而已。再说了,我不觉得殿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初金蝉脱壳不就是想要摆脱被圈禁的命运?到了今日难道就想要打回原形?”

叶孤岚讥诮地看着他,说道:“看来,今日我不答应是不可能走出这府第了?”

“殿下是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无须顾桓诸多口舌。叶府昨夜发生大火,至于伤亡多少人,还得看殿下的态度如何。”顾桓伸出右手,顾东反应迅速地把一小卷纸放入他手中,他把它展开放在叶孤岚面前,叶孤岚一看,原来是一份和书盟约。

叶孤岚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果真要随我回安阳助我登基?”

顾桓颔首,“只要殿下按下指模和具名,我和股下便是友非敌。”

叶孤岚咬破手指印上指模,顾东呈上朱砂笔,他草草签了名后,说:

“有一点我尚未弄明白。你是如何能让彭允对你言听计从任你调用三千兵卫?”

“顾桓恰逢与宁王有旧,彭允还算是个孝子。”

叶孤岚喟然轻叹,“我现在要见我府中各人。”

“这是当然,他们如今在县衙后院的厢房之中,顾东,领殿下前去。”

叶孤岚起身拂袖而去,临走前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桓一眼,道:

“一口一个殿下,可是无半点恭敬惶恐之色,顾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为了两朝的和平和三座小城而布这样的局把我套进来还有,阿惟的癔症好了,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她哄骗到手让她心甘情愿地陪你演这场戏的?”

“演戏?”顾桓迎上他的目光,“昨夜顾桓的确成亲了,只不过尚未洞房而已殿下是在提醒我现在趁着有空闲要尽快补上吗?”

“好,好得很,”叶孤岚怒极而笑,“你机关算尽把我所有的弱点都算进去了,我有生以来第一回输得这般彻底。可是顾桓,你也要记住,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俯首认输……”说罢一咬牙,转身离去。

欢喜佛,薄情赋第七十三章缘来是你1

一夜过去了,淡淡的晨光从雕花朱窗中漏进来。彭允在花厅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两道浓眉险些要扭成麻花,阿惟安之若素地坐在云石圆桌前摆弄着手里的一枝万寿菊,身上早已换过寻常的素色衣裙,可是脸上的胭脂尚且妖娆,姣好的侧脸在熹微的晨光中蒙着一层柔和的光,宁静而秀美。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跟我走”不耐烦之余,更多的是气急败坏。

“花瓶的水都已经倒空了,我就等着世子大人你在我头上同一位置敲一记狠的,然后,我们两不拖欠。”女人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地说。

彭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煞了却又不便发作,说:

“顾桓那厮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故意把你藏了这么久,骗你与他成亲,又通过叶孤岚透露给我知道让我带了府兵来演了这么一场闹剧,我压根不知道原来他早己与我父王讨了三千兵卫一夜之间把兰陵所有玄阴教的势力拔除,包括那些正在转移撤退的……我身边的副将徐卫竟然是他的人,他借机把叶孤岚留在顾宅好让玄阴教余孽群龙无首好一一击破,你和我都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你知道吗……”

“我知道。”阿惟笑嘻嘻地答道,“世子你砸不砸不砸我要走了。”说着起身对他行了个很标准的宫礼,转身要走。

“阿惟!”彭允气得忍无可忍朝她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不喜欢我三妻四妾,我可以回王府遣散她们;你不喜欢我纨绔不上进,我可以从明天起读兵书练武求学!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我堂堂一个世子对你念念不忘甚至低声下气的讨好,你竟然不把我看进眼内半分……”

“世子大人你很好,真的。”阿惟顿住脚步,抬头望着院子里那片被困住的天空,“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些什么,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没有负担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更好地生活着。遇见世子之前,阿惟心里就已经有人了,不怪你,只是我们没有缘分。”

忽然腰间一紧,彭允竟是不管不顾地从身后用力抱住了她,“我不管什么缘分不缘分,总之今天我要把你带走,谁敢拦着我我就对他不客气!我像个疯子一样找了你这么久,你却和别人成亲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阿惟变了脸色,却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温声说道:“你不会逼我的,对不对彭允喜欢阿惟,从来都坦荡荡的,不屑于用手段,不屑于耍阴谋,更不屑于用强……”

“可是你也不会因此而喜欢我,也不会跟我走,阿惟,你的心真狠。”他的双臂依旧不肯放松,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无奈,“我不像你说的那般好,我也有私心,我也会强迫人,我再放你走我就不是彭允!”

你是不是彭允不要紧,要紧的是宁王世子这位置想要的人很多。”顾桓走进来,身后是顾东和徐卫,望着他和阿惟眉头轻轻一皱,“还请世子大人放开我夫人,我不想对世子你动手。”

彭允身形一僵,徐卫拼命向他打眼色,他不自然地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顾桓道:

“别以为我父王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话来说完,只见顾桓向他摊开手掌,掌中一块绿玉令牌温润得仿佛有水流动,上面刻了一个小篆“南”字,彭允当即哑然,闷哼一声,讪讪地垂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阿惟垂眸看着他身上的月白长衫。那身白衣不知道已经洗过多少回了,有些陈旧却依然洁净不见半点折皱,这样一个温和、干净甚至气息清新的男子,若是真能寻常如一介书生,她怕是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哪怕是过着清苦的日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