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放开我!”

“不逃?”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不逃。”

景渊的手臂微徽松了一下,她像得救般喘了两口气,他终于松开她,她狼狈地挣开他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而他只是坐起身子,桃花眼光彩幢幢,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眸,釉色的薄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月白长衫沾了尘土,随意络在脑后的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坐着,什么侯门贵胄什么冷傲公子的身份抛诸九霄云外。惟独那张脸,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只是消瘦了许多,竟有了嶙峋的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她分辨不清他眼内密密交织的究竟是思念还是惊讶,只觉得有什么汹涌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发酸发涩,可是往事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她回过神来,对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冷漠疏离,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景渊眼里的那一点点幽微火焰。

“是你吗?”她扬扬手中的那封“信”,“我师父在哪里?”

“一年不见,”他说,眼神又回复到从前的那神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在她脸上徜佯,“小尼姑胆子见长了,敢对本侯颐指气使高声呼喝了?”

“阿一不敢。”阿一握信的手紧了紧,“阿一的师父是方外之人,还请侯爷高抬贵手,阿一不记得有什么得罪侯爷之处,如果有……”

“过来。”他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呃?”阿一反应不过来。

“过来,”他望着她懊恼带怒地说:“扶我。”

阿一愣了愣,随即走了过去,按捺住心底的一点点怯意伸出手去扶他起来,然后才见到景渊后背白色长衫上的一大块血渍,低头才发现原来地上竟有一块棱角尖锐的巴掌大的石头,沾着斑斑血迹。

“小尼姑,你还是那么笨,梯子给你搭好了让你爬墙,谁知道你笨得竟然跳墙!”他没好气地说。

阿一顺着他的目光往南墙一看,原来在墙头之外早就用钩子搭好了一具绳梯,而自己慌忙中只想着尽快出去根本没有看到。

你不是更笨吗?活生生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当了人肉垫子。

阿一默默地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膘向他的背,问道:

“是不是很疼?”话一出口,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阿一,你真是不争气。

“你说呢?小尼姑,你究竟知知道自己有多重?!”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景渊嘴角微翘,为着话语中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那丝心疼而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用力握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带着她往马车走去,王府东边的小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阿一挣了挣,说:

“你要带我去哪里?”

“难得你如此急于爬墙,本侯爷自然是要带你私奔。”他挑挑眉,“戏文不都是这样演的么?”

“我不能跟你走。”她走了,剩下那个烂摊子,阿云怎么办?

“难不成,”隐隐有怒气在景渊眉间凝聚,“你真想要嫁给那司马烨?小尼姑,我告诉你,在西晋朝,女子有夫重婚罪同通奸,是要判勾舌之刑的!”

“在那里!”王府的家仆府卫追出来了,景渊不由分说地扯过阿一把她带上了马车,一直坐在车辕用草帽盖脸的景勉马上扬鞭起行。

车厢内光线昏暗,一如以往,景渊的马车里软垫小几背靠一应俱全,他坐在小几旁靠着软垫,半眯着眼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一冷冷地说:

“侯爷,您闹够了没?”

景渊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司马烨位高杖重,手中握有兵权,虽然我特地挑了两匹千里良驹来驾车,但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恼羞成怒调派西营的兵马来追他外逃的小妾了。要是被他的人追来,你的下场不用说也能想像,而与他私怨甚重的侯爷我,会被他趁机要了小命,小尼姑,你舍得让我去死吗?”

他拿捏准了,像她那样善良心软的人,怎么舍得让他送死?

“以前不舍得,”阿一怔怔地说,“但是侯爷忘了,伏澜江上侯爷能舍了阿一,阿一今日为何不能舍了侯爷?”

捏着茶坏的指骨慢慢用力收紧,阿一看不清景渊此时的脸色,又继续说:

“阿一重遇师父和阿云后也知道侯爷当初勉强阿一留下实在是用心良苦,什么算计利用的都不能怪侯爷,只怪阿一痴心妾想。死了一回,如今宛若重生,过去的事不恨了,也不去想了……侯爷能不能就当阿一死了,放了阿一?”

“你不恨我?”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阿一垂下眸子,“不恨。”

“你让我当你死了,从此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求侯爷放了阿一,放了我师父。”

茶杯终于抵不住手上的力度啪的一声碎裂成几片,殷红的液体从指尖蜿蜒而下,那双幽深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层薄冰,氤氲着浅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心底那道不知道有多深的伤。

他笑了,笑得凉薄,笑得自嘲。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他问。

阿一沉默。

“四岁多五岁那年,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十四岁那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在兰陵你也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死不忠的姬妾的,傅明远怎么死的你也忘了?一年前我回建业,一把火把长公主府烧了个通天,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像我这般狠戾冷血喜怒不定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他一手扯过她到自己身旁一手推开马车车门,说:

“想回七王府?想忘了我重新开始?好,我们一起跳下去,如果我死了那就如你的愿,如果你死了我就忘了你,如果我死不了哪怕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光线猛地变亮,阿一这才见到他的右手上满是鲜血却还不管不顾地抓住敞开的车门,脸色白得像纸,微微下陷的眼眶发红,眼神凌厉之余她还清楚地青见了那一抹伤心决绝。马车飞快,正经过去往郊外的一条嶙峋的山路,路旁荆棘满布,他一手搂过她就要往下跳,阿一惊呼一声,一手抓住另一边的车门,大声说:

“景渊,你疯了!”

“没错,我疯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个疯子!”他发狠道:“来,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一点……”

欢喜佛,薄情赋第八十八章爬墙与私奔2

“景渊,我不要陪你死!”阿一死死地抓住马车车门,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要不是那些伤痛的过往提醒着她她真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沉难言的痛苦。假的,一定是假的,如若他有一点点喜欢她,怎么舍得说那样绝情的话,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那就换我陪你死好了。”

多少个朝暮,多少次酒意迷蒙时他曾为当初悔恨痛心过?

……小尼姑,在奈何桥上等我,不许喝孟婆汤,不许不等我。

那一日,来不及说的这句话被永久地埋葬在心里,成了夜夜煎熬着他的伤。

阿一的眼睛红了,满心的酸楚委屈,声音在山风中凌乱而破碎:

“迟了,也晚了……”

景渊脸上疯狂决绝之色更甚,他搂着她腰肢的手猛地一紧,带着她身体就要用力往外跃去,阿一紧紧闭上眼睛,抓住车门的手终于被一股大力扯得松脱,马车走在山路上,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乱石嶙峋灌木丛生,景渊抱着她往外坠落,山风在耳间猎猎作响,不出意料地狠狠一撞,然后便滚下了山崖。

天昏地暗之际阿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发痛,翻腾不已,整个人震荡得要散架一样,估计她的手脚都被割伤了划破了,一阵阵刺痛传来,甚至还闻到了血腥气息……他们终于跌落到了崖底,意识回归,阿一艰难地睁开眼睛,景渊的左臂犹自紧紧的勒住她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固执不放,双目紧闭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一挣扎着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竟然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面如白纸,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阿一坐起身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满掌都是鲜血……

猛然心悸,低头看那个很可恶之人,月白长衫上血迹斑斑,瘦削的脸庞全无半点血色,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她颤抖着拉开他的衣袖,赫然见到一道狭长的伤口,估计是被山石划破的,鲜血浸润了半幅衣袖。她的心骤然一慌,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肩拍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道:

“景渊,景渊,你醒醒……”

景渊眉头深蹙,躞蹀般的黑睫毛微微动了一动,痛苦地吟哦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在她淌泪的脸上巡了一周然后渐复清明,没受伤的左手用尽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丝带着痛楚的笑容,苍白脆弱得让她想起了荒野中被风一吹就散去的花,他喘着气说:

“小尼姑,你的运气……真不好,我……死不了……你,逃不掉……”

阿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捶他的手不知何时揪紧了他的衣襟,愤恨地大声说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还要逼我逼到哪一步才甘心才肯罢休?景渊,我不欠你的!你听到了吗?我不欠你!”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抚着胸口猛咳了两声,“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别在我面前……扮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来……”

“你……”阿一眼中含泪,被他的话堵得胸口一窒。

“那边的石头……你拿过来,狠狠的砸我一下……我死了,就没人缠着你了。”

阿一脸上泪痕未干,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他,用力地咬着唇几乎滴出血来。

“又或者,你现在就走,攀着山藤爬上去,留我一人自生自灭……”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脸上神色痛苦,眼看着沾满了尘土的衣袖上血迹的范围不断扩大,阿一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大声说道:

“你起来,你不要以为流一点点血我就会同情你,我不要同你死在一起!景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景渊眼眸半垂,气若游丝,脸色愈加苍白。阿一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把他拉起来,刚碰到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阿一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下是一丛荆棘,租大的刺全都扎进他的左肩,本来不动还没事,一扯动就痛得他脸色都变青了。

阿一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他那样护着自己,恐怕现在被刺扎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忍着点,我背你走,至少找个有水的地方。”她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背不动的。”他说,“我的腿,估计也伤了。”

“你活该!”她恨恨的说,一边用力去扳起他的肩,他痛得五官都要扭曲起来了,还是说:

“别白费力气,景勉会带人来救。”

不料她说了一句让他气得内伤的话:“我以前在山上就帮阿贵哥搬过野山猪。”

野山猪?!可恶的小尼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美无俦举世无双的野山猪?!

阿一用力扳起他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背也是狼藉一片,除了先前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左肩上还密密地冒出星星点点的鲜血,在白色的背景下触目惊心。她再一次去扳他的肩,他却咬着牙挥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说:

“小尼姑,说……说你还恨我……咳咳,恨透了……恨不得……生咬其肉。”

阿一擦干泪痕,白他一眼,“你的肉有什么好吃?再说了,我信佛,不杀生。”

景渊湛湛的黑眸终是无力地隐藏在垂下的眼帘内,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分了无生气的颓废颜色。

阿一捋起衣袖,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不分轻重精神错乱的侯爷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恨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折磨我自己。”

“可恶的小尼姑!”其实他根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绷紧的心不知怎的反而松了一点。

她费尽全力把景渊半拖半抱着走了十多步,在一处泉眼停下,从自己的纱裙上撕下了几条布条,先给他清理了手上的血渍污垢,再给他包扎,血渐渐止住,她的心才没那么慌。

他很温驯地,倚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她那熟悉的气息。

“不许走。”他说,“我欠你的,用一辈子来还,够不够?”

阿一的心狠狠的颤了一颤。

“那些让你的心很痛很痛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他喃喃自语有如梦呓,“再信我一回,最后这一回,都不可以吗?”

她别过脸去,极力忽咯自己忽然猛烈得不正常的心跳,那处伤口她以为她早已经缝好,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种疼痛。

她其实很想很想相信他,只是他不知道,她早已没有那种勇气。

景勉带着府卫匆匆赶来营救时,已是黄昏。

山路本就是通向元罗宝刹的,景渊伤得很重,险些就要昏厥过去,景勉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到元罗宝刹安置。古刹钟声沉重地穿透薄暮,回响在苍翠肃穆的山林之中,禅房内景勉把一套干净的衣服塞给阿一,说:

“十八姬,先给侯爷换身干净衣服,景神医马上就要赶到了,我粗手租脚怕弄痛了侯爷。”

阿一见过景时彦如何处理伤患,她让景勉取来剪刀,沉着气把他的衣服剪开。扭了温热的毛巾把他身上的血渍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擦着擦着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木盆里的水都变红了,真不知他流了这么多血会有多痛。背心一大片瘀肿出血,左肩上密密冒着血珠,还有手臂上的伤口……活该,他很痛吗?阿一,他再痛,有你当初承受的一半吗?冷淡,利用,继而是欺骗背叛,你怎么能还为他心疼?阿一,你真是个白痴……

阿一努力地把心底逐渐软弱逐渐动摇的防线重新加固,刚把他的衣服换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手推开她,嚷嚷道:

“景渊,我的乖侄孙,你到底伤了哪里?”

景时彦的声音如此熟悉,阿一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那蓬白花花的胡子似乎变得更白了一些,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身后的郁离提着药箱跟进来,一看见阿一像是忽然懵懂了一瞬,随即大叫了一声,景时彦正心疼景渊身上的伤,不由得骂道:

“死郁离,没事胡乱鬼叫做什么?!还不把药箱打开取金创药来?”

“鬼,是有鬼,”郁离惊吓得不轻,“师傅,你看看这是谁?莫不是我眼花了?”

景时彦扭头一看,顿时那张老脸上表情精彩的有如焰火盛放,“阿一?”

“叔……景老爷子,就是我,是我阿一。”

“你没死?”他凑近她捏捏她的脸,问:“疼不疼?”

“疼。”她老实回答。

“不是做梦啊!阿一,小尼姑,你真的没死?!你知不知道叔公老爷我想死你了!”景时彦激动万分地拉过阿一的手上下端详她,心疼池说道:“阿一,你瘦了,这一年是不走过得很苦?”

阿一鼻腔微微发酸,景时彦是侯府里第一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的人,她苦笑道:“说来话长,老爷子还是尽快给侯爷治伤吧,阿一的事以后再说。”

欢喜佛,薄情赋第八十九章聪明误1

而那一边,七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丝毫没有半点娘子外逃婚宴泡汤的蛛丝马迹。拜堂的时间到了,司仪官按照典律礼仪主持了婚宴,一身大红吉服的七王爷司马烨紧紧的牵着新侧妃的手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个仪式。侧妃没有盖上喜帕,凤冠上珠帘晃动遮住了容颜,影影绰绰之间只能依稀见到她那弧度弯得极适合的俏生生的下巴,不难猜测是张瓜子脸,其余便看不真切了。

浣云轩的新房里红烛高烧,阿云坐了半晌终是忍受不了头上沉重的凤冠,伸手就要把凤冠取下。一旁伺候的喜娘连忙制止道:

“侧妃娘娘,这凤冠不能取下,还要等王爷来掀珠帘喝交杯酒呢!”

阿云悻悻地放下手,脖子酸痛得快要断掉了。她暗暗后悔自编自导了这样的一场戏,最后把自己赔了进去,还搭上个不知所踪的阿一。阿一到底逃哪里去了?难道真如府卫禀报的那样跟别人私奔了?那时她的心乱的很,而司马烨原本也勃然大怒打算亲自领兵把人追回来,可是恰在那时有人送了一封信来,他看完后便沉着一张脸冷冷地对她说:

“这事是你惹出来的,现在人跑了,你说怎么善了?”

她一下子就懵了,没想到堂堂一个王爷自己的新娘子不见了要找她算账,所以她当时弱弱地回了一句:

“王爷,阿一一定是不情愿地被人掳走,不如派人去搜,一定能找得到。”

“搜?”他冷笑,“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新郎官还没做成就已经戴了绿帽子?还有,如果找不到人,是不是让本王去向宾客赔礼道歉?你丢得起这个面子本王丢不起!要不是你的好提议,今日怎会有如此局面?那该死的阿一,要是被本王找到了,看本王不把她的手脚都……”

她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息怒,都是阿云的错,阿云自作聪明,让王爷蒙羞,要责罚就责罚阿云好了。阿一走了,王爷可以从王府里挑一位德容兼备的女子李代桃僵,先平息了今日的风波就好。”司马烨沉默着,而她早已一身冷汗尽出。

“李代桃僵?本王的笑话你还没看够是不是?还想把别人掺和到这事情里?本王要的是侧妃,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

“要找替身,这里就有一个,”他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只是不知道人家情不情愿。”

阿云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可是司马烨也说得对,这件事要是把别人掺和进来只会更复杂;可是要是把自己套进去了,以后还能有脱身的机会吗?

“怎么?不愿意?”她默不作声让他皱起了眉头,“本王不喜欢勉强人,如此便作罢吧!”

“王爷,”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阿云只是想,阿云毕竟不是王爷心许之人,鸠占鹊巢,委屈王爷了。”他走到她面前,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好笑地说:

“阿云,你说,谁是本王心许之人?”

司马烨,你还要装吗?当初心心念念要接进府的人是阿一,如今答应娶作侧妃的人也是阿一。她阿云从来都只是混作宝珠的那颗鱼目,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

“王爷的心思,阿云不敢妾加揣测。”她道。

“也是,”他的目光渐渐转冷,“你是榆木脑袋石头心,你能知道什么?”

阿云不晓得他的心情怎么说变就变,骤然间晴转暴雨,委屈地看着他,目光哀怨又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他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放开她站起来吩咐候在门外的闵立道:

“去淮备祭祖事宜,误了吉时可不好。”

在庄严肃穆的司马氏宗祠的历代祖先牌位前下跪时她的手心都是汗,而身旁的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在她耳边道:

“你确定你要燃香爇拜?磕了这头,生生世世都是我司马烨的人,不后悔?”

今生的事都还说不定,何谈来生?只是现今形势比人强,不由得她不低头。于是她硬着头皮答道:

“不后悔。”

难得一见地他的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侧面看着竟然觉得这样的笑容和他英气冷峭的俊容是如此的匹配,她入神地看着他的笑意一点一点荡漾开来,浑然忘了今夕何夕,直到手中被塞入三枝檀香,抬头见一旁的赞礼官一脸的无奈,而司马烨轻轻说了她一声:

“笨蛋,还不跪拜?”虽是责备,然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宠溺和愉悦。

就这样,她从夫人变成了侧妃,破天荒地拜了堂入了洞房。

脖子快要断掉了,红烛都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二,阿云心里咒骂着自己的不良运气,一边担心着阿一不知道是吉是凶,而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响。头昏昏沉沉,她深深吸了口气,一伸手就要把凤冠揪下来,忽然被人轻轻按住,身前是一袭大红蟒袍挟着几分酒气而来。

“我来。”他道。

全身的神经一瞬间再度绷紧,阿云僵着身子不敢动,他掀开凤冠的珠帘,黑眸幽幽带笑定定的看着她粉若桃花的脸。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心扑通扑通不听话地乱跳,他问:

“凤冠很重?”

她扁着嘴苦恼地点头,司马烨回头煞有气势地看了喜娘一眼,那喜娘颤巍巍地跪下说道:

“王爷,规矩是这样,喝过交杯酒撒过帐就可以摘下凤冠了。”

她打个眼色,丫餐连忙捧上两杯酒,喜娘在他的默许下站起来说:“喝过交杯酒,祝王爷和侧妃娘娘长长久久,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