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怎么能喊别的女人作‘宝宝’?那明明是我和你闺房之乐时……”

“闭嘴!”杨昭暴喝一声,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惟呢?谁让你爬上本太子这张床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燕罗凄然地笑出声来,“你一个多月没来看过燕罗,因为过于想念了所以爬上了自己夫君的床,这样也有罪?”一夜之间王爷成了太子殿下,一夜之间自己的夫君成了专注深情于他人的有情郎,而自己却成了弃妇,真是可笑之极!

杨昭一手揪住她的衣领,顾不得她摇晃不稳的身体,厉声道:

“阿惟呢?!我问你阿惟她在哪里?!”

“她走了。”燕罗笑出了眼泪,“你果然就像顾桓说的那样,翻脸无情。

“顾桓?顾桓他说什么了?这件事早有预谋的是不是?!!”杨昭一手松开她,她跌坐在地上,杨昭阴鸳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今天不给本太子说清楚,你别想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主上,”叶城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城有要事禀报。

“进来说!”杨昭道。

“主上,阿逵他……刺杀景渊不果,反而……受了重伤,右臂折了,应该是顾桓的家奴顾南一直在暗处保护,所以……。丹阳巷的宅子已经一把火烧掉,可是适才才发现原来地下有暗道通向几条巷子外的一处普通民宅,屋里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一阵哐当的响声,杨昭怒气无处可发扬手就把桌子上的杯盏还有一旁花架上的花瓶全数打翻在地,他目砒尽裂地吼道:

“还等什么?!马上派人去给我追!一旦追到,格杀勿论!”

他上前一脚把叶城踢翻,“没用的东西!让你看个人都看不好!你倒是说说上官惟究竟是如何逃脱的?一天过去了居然还将本太子蒙在鼓里,我还留你何用?!”

叶城意外地连连摇头,惊惶地道:“主上,阿惟姑娘逃了?不可能,属下真的把人送回府了!”

“不关叶城的事。”燕罗脸色发白,勉力站起来替叶城辩解道:“是我干的。我在德麟殿一直看着上官惟,等她喝醉了快要上马车前更衣呕吐时拿了她的披风穿上,扮成她上了马车,然后一直是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蒙住半张脸,骗了叶城……”

“那她人呢?!”杨昭的声音冷静下来,却透着一股杀机。

“被顾桓的人带走了。”

“啪”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燕罗脸上,当即出现了五道指印,燕罗的嘴角顿时肿了起来。

“不知满足的女人是丑陋的,作为一个替代品,你的行为连你自己最后的价值都抹杀掉了!”丢下这两句话,杨昭转身便要走,她脸色灰败,像溺水之人般死死揪住他的袖子,眼角滴出泪水,道:

“殿下,不要走,燕罗错了,你不要走……”身子晃了晃,忽然感到下身有热暖濡湿的感觉,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叶城惊恐地喊道:“主上,她,她……”

杨昭心下一沉,冷声道:“马上去传太医。”

半个时辰后,水石山房内外都沉静得有如一潭死水。

鹤嘴炉白烟袅袅,氛氮出一室静谧。杨昭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地上早被仆妇收拾过了,此时地上跪着几位太医,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起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呼吸一声。

“都退下吧。”杨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过了片刻,室内再无旁人,他的嘴角才扯出一丝苦涩而痛苦的弧度。

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位置他得到了,一直痛恨的对手被自己击败了,刹那间而至的荣光让他满心欢喜,无比满足。然而他那么用心去爱着的女人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留着他的血脉的子嗣也走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外,吩咐在那里候着的老管家说:“好好照顾侧妃,有什么事你先拿主意,本太子有事要离开两日。”

叶城给他牵来了马,他飞身上马,道:“往晓骑营去,本太子要带兵去追!”

叶城嘴巴动了动,可终究没说什么,只扬鞭策马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到晓骑营,身后忽然驶来三骑快马,为首一人正是高进,高进策马到杨昭拦住,下马单膝下跪道:

“天牢那边传来异动,有人要劫狱,守卫士兵死伤过半,还请殿下立即回宫处理;另外百官中也渐渐有流言扩散,清流派御史大夫沈阅要求清查说是诚亲王哪怕是有罪也要罪证确凿才能予以定罪,事情有缓急,请殿下三思。”

杨昭勒住马踟蹰不前,抓着马僵的双手筋骨突起,他抬眼看着远处高天流云之下的城门,眼中本有的激动和坚决一点一点地流失,最后黯然成灰。

“走吧,回宫。”良久,他终于说道。

回宫,那连绵不断的宫墙飞檐画梁玉栋才是他的去处,不想放手,然而不得不放手。他杨昭,终究是属于那里的。

只能是那里。

三辆马车从不同的城门出了安阳城,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在孟家溪前的有间客钱停下,碰头。然后三辆马车变成两辆,剩一辆空车。阿惟抱着琴下车时正见到顾桓扶着一位中年女人下车,他也见到了她,她扭头看向阿一,避开他的视线。顾桓温和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风云色变,可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正在下车的明了间,他又恢复了清明,伸手去扶明澜下车。

阿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生气地盯着顾桓,气不过正想迈开步子上前“赠”他两句,不料景渊一手拉住她,低声道:

“别冲动,会坏事!”

这时顾桓对文安叮嘱了几句,又跟景渊交代了一番,便让顾东赶着空车,骑着马不作任何停歇地继续赶路。

苏宛背着一个包袱,带着孟三儿早在客伐门口等候,阿惟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话,后来连琴都交给她了。她点点头,拿着琴进了村子,片刻后又马上回来,景渊问她:

“确实要跟我们回建业了?”

苏宛笑着点头,吐吐舌头道:“偷偷回去看爹娘一眼就走,带孟三儿到外面见见世面。”

是苏宛孟三儿还有景勉环儿同一辆车,景渊夫妇和阿惟还有明澜和她的坡坡一辆车,驾车的分别是顾南和顾北,他们两个都易容成中年的大叔,面容陌生至极。

明澜上另一辆马车时一见景渊,脸色便极不自然,又见景渊面容迥异,那块狰狞的疤痕无影无踪,变成一翩然俊朗的书生模样,不由得惊疑不定。景渊笑笑,道:

“公主勿要介怀,宫中之事在下实在情非得已,顾兄日后定会对公主解释清楚。在下既然是顾兄的朋友,公主亦大可放心,绝不会提不该提起的事情。这时景渊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原来是阿一,吸着小嘴不满地说道:“不见了这许多天,原来跑到宫里去了。也不知道人家担心,说,你到宫里干什么坏事去了?”

那语气中有点担心,又有点醋意,景渊没由来地心花怒放,捏捏她的鼻子,道:“想我了,嗯?”

明澜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去,身旁的女人拍拍她的肩,对她报以宽慰一笑。阿一这才仔细看清楚那妇人模样,娴静文稚的中年女子,梳着常见的髻寰,眉目娟好如画,身上衣衫款式寻常,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贵气和韵味。她很沉默,但是会对明澜很温柔地笑,还不断向她打手势比划着什么,打开包袱拿出点心放到她手上。

明澜很乖巧很顺从咬了一口点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

“哑嬷嬷,你也多吃点,明澜不饿。”她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她的手里。阿一这才明白原来这妇人是个哑巴。她手肘碰碰阿惟,看了甘面一眼,阿惟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道:

“别好奇,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你知不知道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阿一又写。

“不知道,那天在德麟殿被人灌了两杯酒,便醉了;后来被带上宫门外的一辆马车,一上车就见到你了,然后就是糊里糊涂地到了孟家溪。景渊总该知道,怎么不问他?”

“问他?”阿一写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声不吭跑到宫里去这么多天,问了也是白问。我只知道有人来放火烧宅子,我们幸好早早从暗道离开了丹阳巷。”

景渊看了看她们两个,笑道:“手不累?”

这时明澜才正式抬眼深深地看了阿惟一眼,礼貌地开口问道:

“袁先生,是否给明澜引见一下两位姑娘?”

景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拙荆阿一,拙荆的闺中好友上官惟姑娘。”

明澜笑了笑,向她们点头致意,阿一一反常态地没有什么表情,只阿惟生硬地回以一笑。她们走的是比较偏远的小路,一路上没有什么追兵,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他们在一处山林边上停车歇息,阿惟和阿一烧火用瓦罐煮了一点热水,阿惟倒了一碗捧去给那位嬷嬷,她接过水放在嘴边吹了几下然后递给了明澜,看也没看阿惟一眼。阿惟回头一看,罐子里的水阿一都分完给其他人了,她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那碗又递给了明澜的嬷嬷,不料那嬷嬷只是淡漠地看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理她。

阿惟愣了愣,以为她只是碍于陌生,于是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谁知她一手推开水碗,用力过猛那碗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景渊走过来,对上一道据傲的视线,那嬷嬷不会说话,可眼神里的淡漠和拒绝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嬷嬷不小心把碗摔了。”明澜赶紧道,“她不是故意的。”

阿惟默默地俯身捡起那碗,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都冷到了极点,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景渊也对阿一的不满情绪视而不见。赶了三天路后人马疲乏不堪之际,眼看着寿城就要到了,明澜在中午吃了一点干粮后吐了两回,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哑嬷嬷心疼而担忧地给她拍着背,一个时辰后还开始发烧了。景渊于是让顾东把马车赶到最近的三和镇里找大夫去医治她,而顾南和苏宛她们先往寿城赶去。

好不容易找了一户农家借他们用来堆放柴草和粮食空余院子宿一宿,请了小镇里的大夫过来,那大夫本就不甚高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两帖止吐降热的方子。到了半夜明澜烧得更厉害了,密密的一额汗,依旧上吐下泻,再来诊症的大夫慌了神,说是伤寒霍乱之证,搞不好会成了瘟疫,丢下一副药方子匆匆地离开了。

哑嬷嬷脸色发白,推开门就要进屋里去看明澜,阿惟一手拉住她,冷静地说道:

“你去煎药,明澜我来看着就好了。”

“不行,”阿一急忙拉过她,“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若是还不退热说不定有性命之虞,还会传染……我跟你一起。”

“阿一,你和景渊尽快到寿城请有名的大夫过来,说不定明澜不是什么伤寒霍乱之症呢。”阿惟朝景渊眨眨眼睛,哑嬷嬷却突然用力推开阿惟就要走进屋里,景渊一手拉住她,情急之下大声喊了一句:

“夫人,勿要轻举妄动!”

哑嬷嬷脚步硬生生顿住,回头看着景渊,眼神里有着担忧和请求,景渊叹了一口气,刚想说句什么,身旁的阿一突然脸色发青发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景渊大惊,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喊道:

“阿一,阿一你怎么了?!”

阿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连忙上前去看阿一,哑嬷嬷也吃了一惊,正想上前一步时.忽然颈上一痛随即晕倒在地,原来是身后的顾东闪电般一记手刀劈下,阿惟大惊,这时景渊松了一口气对顾东道:

“马上把人送到寿城与景勉顾勃他们会合,不得有半分差池。”

顾东领首,当下把人抱起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原来,你是故意让阿一晕倒骗她分散注意力,好让顾东下手将她打晕送往寿城的。”阿惟恍然大悟,“但是她是何人,竞然比一国之公主更为重要?”

“她是谁以后自然有人会告诉你,”景渊笑了笑,捏捏阿一的脸,“阿一,起来了,人都走了就不用演戏了……知道你聪明了许多,在手心写个晕字你就懂了……”那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阿一,阿一?”阿一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晕倒了。

景渊一把抱起她踢开柴房的门,将她放置在草褥子上,对阿惟说:

“阿惟,麻烦你去让那农家大嫂送点热水过来,找位大夫,再把明澜的药抓了来煎。”

声音听似冷静,可是难掩那丝颤抖。阿惟应了一声便去办事,把那位走了才片刻的大夫又喊了过来,景渊脸色沉沉如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

“内人到底怎么了?难道也是跟刚才那位得了同样的病症?”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不敢对上景渊犀利的视线,只孤疑地道:

“不对,不对……跟刚才那位有些不一样,好像是……是喜脉……”

“喜脉?!”景渊失声问,心头一瞬间不知是喜是忧,“她怎么会晕倒的?”

“这可能是孕妇体质不好,受了寒……怕有滑胎之虞……”

景渊眉间那抹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滑胎?!”他一手揪住那大夫的衣领,把他拖出柴房之外厉声问:“怎会这样?如何保胎,你还不开方子?!”

“开、开,现在马上就开。”那大夫一见景渊想吃人般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除了服药,最最好补补身子……”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睡醒了就会睁开眼睛……”

阿惟等大夫走后,对景渊说由她来照顾明澜,那间屋子他和阿一谁都不许进去。景渊的意思却是她们两个先到寿城,由他在这里等顾桓。

阿惟说什么都不肯,准备好汤药还有煮好白粥后便把该用的物事都带入了屋里。明澜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不知说着什么话。阿惟拿巾布蒙住口鼻,拿烧开的热水给她一遍一遍地擦着身子,待她安静下来后又用毛笔的笔管一点一点药慢慢的喂给她吃,然后再喂粥。饶是再喝药,明澜还是吐了两回,但阿惟还是坚持不断地给她喂热水。

一个晚上过去了,阿惟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喧闹,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她把窗子推开一点点往外看,结果吓了一跳。许多人手拿着火把把整个屋舍围了起来,带头那人大概五六十岁,大声衬站在房前空地上的景渊说道:

“你们几个外乡人,染了瘟疫无药可医,再拖延下去会连累我们整条村子的人的!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带人离开让我们烧了房子和快要病死的人,要么干脆我们现在就一把火连你们带房子一同烧掉!”

“谁敢动手?!”景渊怒喝道,“随意毁人性命,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阿一这时打开柴房的门,怔怔地望着把房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问景渊道:“他们想放火烧房子?”

景渊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低声道:“不是让你好生歇着吗?为何又出来了?”

“里正大人已经到了县衙报官!”为首的村民大声道:“以前我们一旦发生疫症都是这样处理的!这就是王法!”

阿一揉揉惺松的眼睛,挣开景渊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很认真地问他:“大叔,要是里面生病的人是你的女儿,你也会狠下心来一把火烧掉?”那人不自然地别开脸,闷声道:“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了。”

“大局?大局是什么?”阿一想了想,又问:“保住了大局,可你的家都毁了,你会活得开心么?”

那人一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无知妇孺!”

“我是无知,可我也知道人不是畜生,断断不应做出抛弃自己亲人的举动来,”她回头看了看那间紧闭着门的屋子,红着眼圈道:“我的姐妹就在那屋子里,为了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留在了那里。我不能抛弃她独自离开,也请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寿城的大夫很快会来,也许再不用一个时辰,明澜就会退烧了……”

景渊搂过阿一,沉声道:“别说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许动怒伤情吗?”

那些村民的表情在火光里明灭不定,为首那人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我们绝不能让疫症蔓延开来,再给你们两个时辰,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阿惟”啪”的一声关上窗子,鼻腔发酸,阿一,她真的是傻傻的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难道不是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么?阿惟,她对自己说,你命中多坎坷,可还是能遇上阿一,也算万幸。

“水……我要喝水……”

阿惟猛地一惊,床上的明澜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虚弱地道:“嬷嬷,给我喝水……”

阿惟连忙去扶起她坐着身子靠在床栏上,道:“明澜,是我,阿惟。你现在好些了吗?”

“阿惟?”她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辫认着眼前的人,“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生病了,”阿惟拿过热水喂她喝,“多喝点水,然后用些粥,吃些药,你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大白,村民们正忙忙碌碌的把一些稻草和枯枝,看那阵势就是在准备烧房子。这农舍的主人早就躲起来不敢露面,景渊他们租农舍时给的那锭银子都差不多能买下整间屋子了。今日难得没有下雪,太阳早早地放了晴,可是一点也无减于那凝重萧瑟的气氛。

景渊在窗下问过阿惟几句话,得到的回答都只是要他马上带阿一走。最后,他没有法子了,劝她马上出来,他想办法让村民们放他们走,可阿惟只应了两个字:

“不要。”

你要是出了事那顾桓怎么办?”景渊被逼急了,“你让我如何向他交待?!”

“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况且没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说完这一句,阿惟又一次果断地锁紧了窗户。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村民们虎视晚眺眼看着手里的火把就要扔到柴草堆。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只见远处尘土嚣扬,大概有五六骑飞奔而,为首一人声音清亮地大声喝止道:

“住手!不许放火!”

“是城守元十八大人!”有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道。

元十八身后,分别是顾桓、顾东顾南和景勉,还有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男子,脸上脏污一片几乎连五官都辫认不出,双手被乌金链锁住。他们几个下得马来,景渊走上前对顾桓说:

“你来得正好,再晚些真的是要出事了。大夫呢?”

“大夫在路上,”顾桓盯着前方那门窗紧闭的房舍,“人呢?顾东,来不及了,把人给我带走!”

景渊脸色微变,一手拉住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明澜带到寿城去?那是疫症,你理智一点!”他看了一眼那浑身血污的人,忽然明了,道:“你刚从安阳赶过来是不是?你怎么不把人送到寿城去?!顾桓,你——”

顾桓用力挥开他的手,大步向那屋子走去,景渊大声道:“顾东顾南,还不赶紧拉住他?!明澜得的病是会传染的!”

不等顾东顾南动手,元十八已经拦在顾桓身前,沉声道:“世子切勿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而这时那浑身血污的人却疯了一般想要闯进屋子里,景勉和顾东反应极快地制住了他,他被死死地按住在地上,悲论地大吼一声:

“明澜——”

“让开!”顾桓盯着元十八,一字一句道:“本世子命令你让开!”

元十八岿然不动,这时寿城的一营士兵匆匆赶来,元十八一挥手,他们便开始驱散村民,取代他们的位置把这房舍重重围住。

“元十八,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桓铁青着脸,“你敢抗命不遵?!”

“世子恕罪,这是王爷的意思。”元十八道:“等几位大夫来了,自有处理办法,请世子稍安勿躁。”

景勉这时走到景渊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景渊随即转忧为喜,刚想跟顾桓说,却见顾桓隔了五丈之遥对着屋里大喊道:

“上官惟!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我要你立刻给我出来!”

四周一片静寂,这一句他几乎用尽生平力气吼出来的话,激不起半点涟漪,一丝回音。

“上官惟!我知道你听到的,你故意不理我是不是?!”他脸色一分寒比一分,“你以为你救了她,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上官惟,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就算要照顾也是我来照顾,我不要承你的情!”

“让我进去!”杨旻道:“顾桓,我把你要的人带出来给你,我只求你,让我跟明澜一起……”

分分秒秒开始变得漫长,顾桓僵直了身子,一颗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我没有守约,你生气了;我说要娶别人,你伤心了……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惩罚我?

“吵死了——”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阿惟堪堪站在门口,摘下蒙着口鼻的巾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道:

“明澜退烧了,出了一身汗,凌晨开始也不再呕吐,找个大夫来诊诊脉,应该不会有大碍。”

顾桓的嘴唇动了动,本想说句什么,可终于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我需要一桶艾草煮的水洗一洗,”她向他走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过景渊,”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对景渊说:

“若是我病了,死了,那就随便挖个坑理了。不要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为我这不争气的女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