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

谢景宸,“…。”

这女人,能不能要点脸?

苏锦瞥头,就看到谢景宸盯着她,隐隐抽搐的嘴角瞒不过她。

还有那些指责,还有完没完了,来来回回都是相同的词,不反抗下,迟早听的她耳朵长老茧。

苏锦扭着脚脖子,嘟嚷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杏儿啊了一声,紧张道,“才走了这么点路,怎么就走不动了,姑娘是不是病了,奴婢背你回去看大夫。”

苏锦没理会她,只望着谢景宸。

谢景宸一个头两个大,这女人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还捎带上他吗?

不过这脾气,倒是挺合他胃口的。

谢景宸走过来,一把将苏锦抱起,继续往前。

那些指指点点的丫鬟婆子顿时眼睛睁圆,吐血三升。

啊啊啊!

她们在替大少爷抱打不平,大少爷自己却堕落了,他怎么能抱女土匪呢!

才一天啊,那女土匪就把大少爷带歪了,带的也这么不要脸了!

看着那些气的捂胸口的丫鬟,苏锦憋笑道,“从现在起,应该没人会同情你这个病入膏肓的大少爷了。”

“我无需他们同情。”

第九章 加戏

镇国公府的丫鬟们实在没法接受眼前这一幕,眼睛都揉肿了,看到的还是她们风姿卓然的大少爷抱着女土匪稳步往栖鹤堂走。

两人有说有笑,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她们脑海中牛高马大五大三粗,女土匪出身的大少奶奶此刻正小鸟依人的伏在大少爷怀中,含羞带臊,人比花娇。

她们的大少爷看大少奶奶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掐出水花来。

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真的!

女土匪抱着他们大少爷走,都没有大少爷抱着女土匪走更叫她们吃惊、痛心。

她们大少爷就好这一口,她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以后再也不要同情大少爷了!

丫鬟们愤然转身。

看着四下的丫鬟散开,那些萦绕周身的指责和厌恶消散,苏锦拍拍谢景宸的肩膀,温柔道,“放我下来吧,相公累着了,我心疼。”

真能装。

谢景宸笑着配合道,“娘子腿酸,为夫抱着便是,为夫体弱,但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一旁,两丫鬟路过。

等丫鬟走远,苏锦朝谢景宸投去一记赞赏的眼神,“你这演技,我给你打一百零一分,不怕你骄傲。”

“娘子也不遑多让。”

还挺谦虚,苏锦粲然一笑,“咱们这也算是结成同盟,一致对外了吧?”

谢景宸低头,就看到怀中的人儿朝他笑,澄澈明净的眸子仿若流星划过夜空,灿灿生辉。

他没说话,苏锦就当他默认了。

就这样,谢景宸一路抱着她,到栖鹤堂才将她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跨进院子。

苏锦挣扎了下,没能挣脱。

这回,她是真脸红了,这厮给自己加戏的本事太强,她不喜那些指责,但没完没了的撒狗粮也招人厌啊。

“凡事要适可而止,”她低语。

“做戏要做足,”他笑答。

苏锦沉默了。

她怎么有一种上了贼船的不祥之感?

她是不是找错盟友了?

深呼吸,苏锦硬着头皮,面带微笑的被谢景宸牵着走上台阶。

虽然出嫁的仓促,但东乡侯和唐氏还是尽量的打听镇国公府的消息告诉苏锦,用东乡侯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以,苏锦对镇国公府也有几分粗浅的了解。

栖鹤堂,是镇国公老夫人的住处。

她是老国公的原配嫡妻,和老国公共过患难,甚至为了救老国公差点没命,携手才走到今天,并给老国公生了两子两女,两个儿子分别是大老爷和三老爷,两个女儿嫁的都好,长女现如今是刑部尚书夫人,次女是北宁侯夫人。

在镇国公府,老夫人地位超然,东乡侯和唐氏一再叮嘱苏锦,惹谁都不要惹老夫人。

苏锦铭记于心。

现下镇国公和大老爷都不在京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如今的镇国公府当家做主的是长房大夫人南漳郡主。

进宫求皇上赐婚让苏锦给谢景宸冲喜的正是她。

南漳郡主乃是当今太后胞妹所出,因得太后宠溺,赐封郡主。

谢景宸是镇国公府嫡长孙,却不是南漳郡主所出,他的生母另有她人,但这个人是谁,谁也不知道,更没人见过。

据说,当年先皇给谢大老爷和南漳郡主赐婚,谢大老爷并不在京都,是老夫人接的旨。

太后高高兴兴的准备南漳郡主出嫁事宜,谢大老爷回京,却是带着圣旨进宫向皇上请罪,禀明自己和一女子互许终身,承诺八抬大轿娶她为妻,做人不能食言而肥,他给不了南漳郡主正妻之位,请皇上收回赐婚圣旨。

当时,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猜测纷纭,想知道是哪家姑娘把镇国公世子的魂给勾走了。

先皇赞赏他,决定收回赐婚圣旨,但是太后不同意,并且雷霆震怒。

自古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他私定终身,而且太后怀疑大老爷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更没有什么互许终身,不过是为了让先皇收回圣旨的搪塞之词而已。

既然互许了终身,那就迎娶那姑娘过门吧,如果迎娶不了,那就是欺君之罪。

谢大老爷离京了一段时间,最后没有带回什么姑娘,倒是抱回来一孩子。

那孩子就是谢景宸。

据说谢景宸的生母身怀六甲,失足落水,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生下,就撒手人寰了。

太后质疑谢景宸的身份,逼大老爷和谢景宸当众滴血认亲,镇国公也承认谢景宸是镇国公府嫡长孙。

认了嫡长孙,那他的生母自然而然就是嫡妻了。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桩亲事该告吹了,堂堂郡主给人做填房,也太委屈了些,尤其大老爷有嫡长子,总不能做一辈子填房最后连个爵位都捞不着吧。

出人意料的是,南漳郡主还是嫁了,嫁给大老爷做了继室,并且生了一双儿女。

谢景宸有这么复杂的身世,还有那么一身的毒,还能活下来,苏锦都不得不感叹一声真是不容易啊。

越靠近正堂,苏锦一颗心就跳的越厉害,惶惶不安。

可真进了屋,苏锦懵了。

空荡荡的正堂,除了两丫鬟在擦桌子摆盆栽之外,没有一人。

说好的敬茶的时候,会有一屋子的长辈,让她别贪睡,让长辈久等,到时候落人口舌,并一再叮嘱她要守规矩懂礼仪,虽然她是土匪,但要拿出大家闺秀的气派来,绝不能让人小瞧了。

长辈呢?

一屋子的长辈呢?

可别告诉她,镇国公府的长辈有躲猫猫的癖好。

看来镇国公府压根就没觉得谢景宸还能活着,所以没有准备他们敬茶,所以南漳郡主才派人传话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可怜她怕长辈等,到时候发难,都没吃饱,就屁颠屁颠的跑来敬茶,狠狠的打脸啊。

上赶着不是买卖,一点都不错。

杏儿站在一旁,腮帮子气鼓鼓的,昨天拿大公鸡羞辱她家姑娘,今天又这么漫不经心,也太羞辱人了些!

夫人说过,如果长辈不喝姑娘敬的茶,就是不认姑娘是镇国公府大少奶奶!

苏锦用眼角余光扫了谢景宸一眼,见他脸色冰冷,嘴角挂着一抹讥讽,她揶揄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不至于提前一刻钟,一个长辈也见不着吧?”

就算谢景宸这会儿还昏睡不醒,她也要敬茶的。

谢景宸沉默了一瞬,道,“真带错路了,多谢娘子提醒。”

苏锦,“…。”

大哥,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儿?

我这个初来嫁到的走错就算了,你一个土生土长的说带错路,你不惭愧吗?

苏锦翻了一记白眼,不知道这厮为什么这么说,就被谢景宸牵着手,带出了正堂,径直往前。

远走越远,苏锦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又累了?”谢景宸道。

啥?

苏锦还没反应过来,就再一次被谢景宸抱了起来。

姥姥的!

他还抱上瘾了!

要不是给他把过脉,就凭他行走如风,还气息平稳,她真的要怀疑他吐血晕倒是不是装出来的。

行吧,你爱抱就抱吧,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也挺好的,苏锦暗搓搓给谢景宸取了个外号:谢抱抱。

但是被谢景宸一路抱到镇国公府的祠堂,看着那一堆摆放齐整的牌位,还有谢景宸递过来的茶盏,苏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来我这回是真的上了贼船了,”苏锦抽搐着嘴角道。

“你是土匪,还怕贼船?”他笑道。

“…。”

第十章 敬茶

敬茶上香之后,又磕了头,谢景宸方才带着苏锦出祠堂。

祠堂偏僻幽静,但阳光打在身上,却别样暖和。

苏锦心情很不错,谢景宸牵着她往前,觉察到苏锦的眸光若有似无的从他脸上扫过,他稍稍侧头,就看到苏锦眸底零星璀璨笑意,仿佛太阳光照射的水面,一池碎金,闪闪发光。

他心情没来由的舒畅,笑道,“有什么想说的?”

苏锦声音清冽道,“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活到今天是靠智商续的命,如果不是受我牵连,你再活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靠智商续命?

谢景宸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笑道,“你夸人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先前夸他演技好,现在夸他聪明,听起来很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我说的是大实话,”苏锦笑道。

“我知道,”他道。

“…。”

居然不谦虚了。

自负可要不得,还是谦虚点比较好。

轻咳一声,苏锦问道,“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中毒的吧,我也好帮你解毒。”

要是一般的毒,苏锦能从脉象把出来,但谢景宸的毒,太过复杂,她还是第一次给人治病没有依照她预料的来,虽然没能要到休书,但也不能真的看着他挂掉啊。

谢景宸微微诧异,“我还没答应给你休书,你确定要帮我解毒?”

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倒是给我休书啊,不爽快的给休书就算了,丫的连个口头支票都不开,苏锦呲牙道,“谁让我天性善良好说话,先救你,哪天不满意了,再毒死也一样。”

谢景宸,“…。”

呛了喉咙,谢景宸连咳了两声,见苏锦望着自己,他道,“你要再善良点,我可能就吃不消了。”

苏锦妙目一瞪。

那边,一丫鬟从身后跑过来,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三太太让你们去栖鹤堂敬茶。”

有些人啊,赶着去敬茶,爱答不理,不去了吧,又差人来请。

谢景宸带苏锦敬过谢家列祖列宗后,没打算再回栖鹤堂,现在丫鬟来请,说明人到齐了,这才带着苏锦往回走。

先前空荡荡的屋子,这会儿济济一堂。

苏锦粗略的扫了一眼,应该除了国公爷和大老爷,该到的都到齐了。

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眼神清明,眉目慈祥,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许是极少操心的缘故,并不见多少白发,瞥见谢景宸牵着苏锦进屋,慈祥的眸底流露一抹威严,很快又恢复如初。

苏锦只来得及打量老夫人,那边有说话声传来,“丫鬟说瞧见宸儿抱着大少奶奶来栖鹤堂,我说什么也不肯信,这会儿瞧见他们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模样,是真信了,大嫂该放心,国公爷和大哥回京,不会埋怨你擅作主张给宸儿娶了个女土匪做嫡妻。”

从她坐的位置,苏锦猜她应该是镇国公府三太太,再听她的话,尤其是把女土匪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她的机会,可判断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敬而远之。

南漳郡主坐在老夫人右下手,脸上带着笑,温和道,“就是听说冲喜管用,我这才进宫求皇上赐婚,即便失败了,国公爷和老爷怪罪,我也无愧于心。”

“大嫂对宸儿的关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三太太笑道。

二太太坐在南漳郡主对面,上下扫视苏锦,惊艳道,“大少奶奶生了一副好相貌,便是京都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也没几个比的过的。”

苏锦被夸的脸微红。

结果人家话锋一转,笑道,“要说咱们镇国公府和你们飞虎寨还真是有缘,这一回,要不是漠北出了乱子,国公爷赶着去平乱,就带兵去踏平你们飞虎寨了,大概国公爷做梦也没想到,他没来得及去剿灭的山匪摇身一变成了他孙媳妇。”

苏锦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猿粪就是这么奇妙,妙不可言,妙的她想揍人。

苏锦没接话,二太太又望着谢景宸道,“还没敬老夫人,怎么能先去祠堂敬你娘?”

南漳郡主脸色阴沉了几分。

谢景宸看向二太太,淡漠道,“敬的是谢家列祖列宗,要不是祖宗们庇佑,我只怕真没命了,这几日昏睡不醒,梦到他们了,在梦里叮嘱我善待新娶进门的大少奶奶,我带她来敬茶,你们都不在,便带她先去祠堂敬茶,祖宗在上。”

苏锦惊呆。

她身边站的这男人,不只是容貌妖孽,还智近乎妖啊。

被当街抢了,颜面尽失,对她和颜悦色,在旁人看来就是脑子有病,而且是病的不清,可要谢家列祖列宗认可她,叮嘱他善待她,他听祖宗们的话,那是孝顺有加,谁敢有微词?谁还敢指责谢家列祖列宗们瞎了眼吗?

把祖宗们摆出来,不止谢景宸要好好待她,这一屋子人都得听话。

二老爷和三老爷互望一眼,眉头齐齐一皱,对谢景宸的话将信将疑,但又没法质疑,不是祖宗庇佑,一个被太医们交代准备后事的人,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和他们说话?

但要说祖宗们认可了这个女土匪,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

“先敬茶吧,”老夫人发话道。

丫鬟拿了两蒲团来,摆在老夫人跟前。

苏锦和谢景宸一起跪下,丫鬟端了茶来,苏锦伸手去端,只是刚端起来,指尖一烫,烫的她下意识的松了手。

哐当一声,茶盏摔在地上,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紧接着,就是讥笑声传来,“都说山匪不懂规矩,难道连端茶都不会?”

指尖都烫麻了,苏锦心口堵着一团火,居然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算计她,太看不起人了点儿。

指责她没有规矩,接下来就该教她这个女土匪规矩了吧?

这么等不及的送上门给她这女土匪立威,她没有理由不接着。

苏锦没反驳,只拿起绣帕把摔在地上的茶托捡起来,然后起身。

她走到端茶给她的丫鬟跟前,把她的手抓住,把茶托放上去,狠狠的握紧,任丫鬟怎么都挣脱不开。

丫鬟脸色刷白,强忍着不叫。

她不叫,苏锦就不松手。

最后丫鬟眼泪都疼出来了,扛不住叫道,“烫,烫…。”

苏锦这才把手放开。

哐当一声,茶托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声音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人心湖上,激起数仗水幕,一个个背脊发寒。

真不愧是女土匪!

竟这般凶狠!

谢景宸抓起苏锦的手,见她指尖通红,心疼道,“没事吧?”

苏锦回道,“有点疼,幸好我皮不算厚,还感觉到烫,要端给老夫人了,就烫坏她了。”

东乡侯和唐氏叮嘱她不要惹怒老夫人,偏偏第一个惹怒的就是她。

见一个个害怕的看着她,苏锦耸了鼻子问,“相公,我刚刚是不是太凶狠了点儿?”

“…有点儿。”

苏锦垂眸道,“爹娘教我,做人要心胸开阔,不要记仇,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以免放在心上,影响心情。”

谢景宸,“…。”

“相公,我脾气不好,你不会嫌弃我吧?”苏锦问的小意,一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