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说道:“意料之中,若此事容易摆平,雁姬也不会投入无路,皇上也不至于大为头疼。”

容嬷嬷很是担心,说道:“娘娘,这件事是奴才一时想差了……远比奴才料想的要难办,是奴才给皇后娘娘您惹了多余的事端。”

“说哪里话?”我一笑,说道,“嬷嬷你此刻说这些话,未免太过丧气,何况本宫哪里会是个怕麻烦的人?这深宫无趣,本宫倒是巴不得多些麻烦,日子也才可以过的更生动有趣儿些。”

容嬷嬷目光一亮,试探问道:“娘娘方才跟新月格格打那个赌,奴才心底也提心吊胆着呢……娘娘可是有了什么绝好的计策?方才新月格格那么倔强,那些话说的……真是目无君臣罔顾伦常,若是皇上亲耳听了,定会大怒,恐怕这新月格格还真的要小命不保。”

“这倒是,皇上老佛爷纵然再爱护她,可也不能任凭她如此胡闹,等同自个儿给自己脸上抹黑,给皇族面上抹黑,这新月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底是谁给她如此胆大包天的能耐?哼。”

“还不是那努达海?”容嬷嬷聪明起来,“就如娘娘刚刚所说的,新月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世事不懂的纯真少女,若非那努达海存心引诱,她又怎么能够胆大的做出这种丑事?”

“不错,这新月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那努达海也不懂事,说到底,是他经不起诱惑,自持力太差,才让事情发展至此。”

“娘娘,恕奴才多嘴——那努达海故意引诱格格,有辱皇家体面,于情于理,皇后您下道懿旨,杀了也就完了。”

“说的简单,”我微微一笑,“你没听见新月所说吗?她跟努达海,俨然已经是同生共死之状,若努达海死,她也势必不能生。”

容嬷嬷说道:“娘娘又何必多管她的生死?人想求活着难,求死还不容易?她如此的不识好歹,索性给她一个痛快也就完事大吉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现在杀了新月,就是完事大吉了么?”

容嬷嬷说道:“虽然老佛爷那边说不过去,但……”

“本宫想要的,是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要让新月主动放弃,心甘情愿的离开努达海。一方面顾及了皇家体,不伤新月性命,另一方面,皇上跟皇太后听了也觉得欢悦。”

容嬷嬷忧心忡忡:“看她今天斩钉截铁的,要她主动放弃,奴才觉得难如登天。”

“是不是难如登天,还要试试看才知道,”我说道,“不错,要杀掉新月容易,杀掉努达海的话更是易如反掌,但是无论是杀了新月还是努达海……在新月的心目之中,她仍旧会觉得毫无愧疚毫无悔意,甚至会觉得因此而畅快欢欣,因为她无论怎样都维护了她心中的那份“真心相爱”,就算是死,都会令她觉得她的付出十分值得,努达海若死去,她以为自己有‘殉情’的真诚;她若死,她会感觉自己始终无愧努达海,无愧他们之间的‘真心相爱’,——而本宫偏偏不成全他们。”

“娘娘一说,奴才茅塞顿开,果然是这个道理,对冥顽不灵的人来说,他们总是一根筋到底,不肯转弯的,若真个儿只杀了他们,倒是便宜他们了。”

“不错,所以本宫不会打她骂她,也不会杀了她,莽莽撞撞杀掉任何一个人,只会更成全他们的殉情之说情爱之说,让人也笑本宫冷血,强行喝止也无济于事,你刚才也见了,委实的油盐不进,她总是认死理的。”

“这真真可恨,竟将皇后的话置若罔闻。”

“不错,杀了的话,也不能让她信服些,”我说道,“然而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付新月这种意志坚定死也不回头的丫头,打她骂她杀了她都没有用,——最最紧要的是看她心底誓死捍卫的那东西是什么,只要毁了她信奉至上痴缠不休且以为性命的东西,让她看清底下那残破不堪的真相,那将比直接杀掉她更难堪百倍。”

容嬷嬷低声问道:“娘娘昨个儿让善保出外办事,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的筹谋布置?”

“善保”两字飘过耳际,眼前似又浮现那依稀狡黠又美的一张脸,我微微一笑:“嗯,善保是个能办事的,”皱皱眉打住,说道,“……本宫答应过雁姬,也曾在皇上面前许诺,自不会掉以轻心,哼,本宫费尽心思如此,便是要让新月看到她心目中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真心相爱’‘非君不嫁’,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儿不堪一击的东西!咱们走着瞧,到时候且看她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执迷不悟吧。”

——同努达海做长久夫妻?

笑话。

雁姬同他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还不是一朝便要分离?试问多长才算做长?就拿一个女子一生的时间算,二十年时间,是长是短?你来说。

真是天真!

中午跟永璂一起用了午膳,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样子,自也觉得精神振奋,永璂虽然是个天真活泼的孩童,但是却丝毫不放肆,似乎知道同我一起用膳,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亲亲热热的吃完了,主动告退自行回宫里去。

我见他如此干脆利落,虽然不舍,却依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心里也暗暗觉得安慰,。

下午时分,我便思量着要去乾清宫见一见乾隆帝,因为答应善保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势必要他知道,我是个言出必践之人,让他可以安心踏地的替我办事,这新月格格的事情,关键仍还在他身上。

头顶烈日向乾清宫而去的路上,我心头想:新月这边,我已经成功稳住。剩下的重头戏就在宫外头了。但愿我的眼光没有差,善保不负所托将这件事儿办的妥妥当当才是。假如今日顺利,最迟傍晚就会有消息来。

脑中浮现善保那美且又狠的面容来,忍不住脚步一停:为什么又会想到他?难道是担心他有负所望?但,我几曾怀疑过自己的眼光来的?何况多想也无济于事,又何必先一步庸人自扰。

前方,乾清宫在望。我眼望那盘龙舞凤三个字,暗暗攥了攥手,这雄伟虎踞的宫殿,将是我另一处不起硝烟的战场。

网中鱼5

“皇后娘娘到……”

一声通传,我迈步进入乾清宫。

乾隆帝闻声自桌子后面转出来:“皇后怎么有空来这里了?”看了我一眼,目光略微滑开。

“臣妾闲来无事,随意出来走动一下,可有打扰皇上?”轻轻一笑,迎上他走了过去。

我说话之时他便又望过来,见我浅笑,皇帝愣了愣,便笑道:“朕正好也累了,皇后来的巧,正好可以休息下说会儿话。”

他伴着我向内走了两步,才重新落座,我亦坐定了,也笑着说道:“没有打扰皇上的事儿,臣妾也就安心了,在路上还生怕自己来的唐突呢。”

“这是哪里的话?”皇帝目不转睛看着我,不再移开目光,“只不过皇后你大病初愈,要好好地多养一阵儿就是,若是想见朕的话那还不容易,随便派个人过来,朕便去坤宁宫见皇后了。”真是慷慨大方。

“怎么敢劳烦皇上多跑些路?”我略微低头笑一笑,手中的帕子轻轻掩了掩嘴角,不可做到十分,以景娴的性子来说,可变却不可过火,何况物极必反,只要那端庄之下的三分甜意两分羞涩浅浅露出冰山一角就可。

果然皇帝的声音有些朦胧:“皇后真是越发体贴朕了……对了……”他精神一振,说道,“朕还听说,皇后你今儿赏赐了很多东西给令妃。”

“那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声音亦是,巧妙运用,刻意压低,原本那声线中的冷峭不知不觉中减退,多一丝柔和,半点绵软。免得给人一种说什么都是在冷嘲热讽的感觉。

女人的花容月貌,固然是一大利器,但是却往往忽略了声音,其实对男人来说,声音也是不可或缺的武器之一。试想若是看到一个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子,张口却嘶哑嘲哳,或者一股子高高在上冷若冰霜,那任谁的热情也燃不起、或者燃不到十分的。

“臣妾跟皇上夫妻一体,令妃妹妹有喜,臣妾也觉得心头欢喜,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臣妾自然要尽一份力,也算是代替皇上多疼令妃、以及她腹中的小皇子一些。”抬头看他一眼,微笑悄悄问道,“皇上不会怪责臣妾多事吧?”

亲昵的问话,可以有效拉近彼此的距离。

清晰的看到皇帝的喉结明显的动了动,也不知是心动呢或者惊住,过了会儿才飞速的笑道:“朕听了皇后这么做,欢喜的跟什么似的,皇后如此仁心……朕只觉得安慰而高兴,怎么还会怪罪皇后呢?”

我收敛了笑容,做忽然想起一事状,说道:“对了皇上,臣妾听说,皇上训了纯妃一顿?”

皇帝的笑容也敛了一敛,皱眉说道:“她有些太放肆了,以前是朕太宠着她,让她恃宠而骄了。”

“唉……”叹了一声,有些忧心说道,“其实今早上令妃妹妹迟来请安,臣妾就知道以她守规矩又温顺的性子,绝对不会做出此种事情,所以不欲追究……谁知纯妃她……其实这件事臣妾也有责任的,只不过生恐六宫失和,又是维护令妃妹妹心切,所以急了点儿,臣妾斗胆,还请皇上以后不要过于疏远了纯妃,免得臣妾于心不安……”

略绞了绞手帕,双眸祈求地看向皇帝。

皇帝又是一阵愣神儿,然后说道:“纯妃要是有皇后一半儿明理就好了……唉,皇后……”他有些坐不住一般,说着说着便站了起来。

“皇上不答应么?”假装看不到他的犹豫煎熬,声音也略带上一点祈求意味。

“答应答应,皇后的请求合情合理,朕自然会答应的。”他忘记思考,一叠声地说。

“臣妾多谢皇上原谅纯妃妹妹!”绽放笑容,也站起身来,盈盈地冲着他行了个礼。

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张开手臂将我扶起,起身的瞬间,我闭了闭眼,脚下颠了颠,腰身一晃。

皇帝正望着我,见状一惊:“皇后怎么了?”

我伸手拂额,略艰难说道:“大概是没有好的十分,方才又起得急了点儿,头有点晕。”

“快快坐下,唉!你的身体刚刚痊愈,纯妃她也不该气你的,你偏偏还为她所想,来替她求情!真是……”扶着我坐回去,双眸闪动。

我浅浅一笑:“后宫之内本是一体,纯妃妹妹受罚,臣妾这个皇后面上也不好看,自是要替她请罪的……而手自我的双臂上滑,到了肩头上,低头望着我,说道:“好一个责无旁贷,朕有景娴这样的皇后,真是平生足矣。”

这是他,首次唤我名字。

我抬起头,同他深情对视,望尽了他眼中的迷惑,惊喜,新鲜的气息……却又慢慢地转开头:“不过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却这么夸奖臣妾,臣妾有点脸红了。”

乾隆帝一怔之下,仰头大笑,似乎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啊……对了皇上,臣妾前来,其实还有一件事相求。”我如恍然想起,开口说道。

“皇后有何事?”他温声问我。

“皇上怎不坐,这样儿的话臣妾坐的也不安心啊。”望着他说笑般的。

皇帝好不容易后退两步:“朕坐就是了朕坐就是。”

我点点头,缓缓开口,说道:“说起来,是昨儿的事,臣妾觉得心里憋闷,便出去走走,不料大概是刚刚病愈体力不支,就如方才一样晕了一下,那时臣妾正好在湖边上,脚下很站不稳,差点就跌到水里去。”

“怎么如此,身边跟着的人呢?”乾隆帝声音猛地提高,瞪大眼睛看着我,惊险十分。

“请皇上恕罪,臣妾图个清静,就没有让其他人跟着……还请皇上不必忧心,臣妾这不是好端端的么?”一笑看他。

乾隆帝松一口气:“朕关心情切,唉,皇后,你可要小心点儿呀。”

“臣妾遵命,”我笑着说,“不过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这次大病都能痊愈,定然是上天保佑,而差点落水,又被贵人相救,更是皇上的洪福齐天所致……”

“哈哈哈……”乾隆心怀畅快,又问,“皇后是被谁所救?这皇后的贵人,自也是朕的贵人,救了朕的皇后,定当好好地奖赏他才是。”

“皇上真跟臣妾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笑道,“臣妾当时心怀感激,想着定然是皇上洪福才令人恰巧救了臣妾一命,便也想着要奖赏那人。”

“那是何人呢?”

“只是个御前侍卫身份,普普通通。不过看着机敏能干,是个可用的。”

“这……”乾隆沉思,“现如今宫内缺个什么衔呢……”

我看着他思想,含笑看他说道:“现如今宫内的侍卫,能干的委实太少,臣妾这几日也思索着要加强点儿坤宁宫的防卫,既然有心提拔他,这边儿的皇城内正蓝旗副都统倒是个空缺,而且这个位子并不十分紧要,虚名多过实权,皇上也不用担心臣妾会抬举个庸庸碌碌的人呢。”

皇上一听,双眼亮了亮:“能救了皇后的人,怎会庸庸碌碌?正蓝旗副都统这个职位,倒是可以,那也好,朕就也随皇后意思,提拔他当这正蓝旗副都统,让他在宫内效力,也好助皇后你一臂之力,若是做的好,以后自也不会委屈了他。”

我大喜,却仍只带三分喜色,微笑起身行礼:“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这本是普通一礼,皇帝却也立刻就站了起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我的手臂,低头看着我,说道:“皇后,朕仔细看看你,经过这一病,真是清瘦了许多。”

我做黯然伤神貌,叹息说道:“臣妾自知病后容颜苍白丑陋,让皇上看着也难过,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声音幽幽地,拿捏恰到好处。

“说哪里话?”他的声音温存起来,按着我右臂的手向后一探,竟然慢慢地揽住了我的肩头。

我心头一震功夫,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整个人已经被他轻轻拥入怀抱,这个动作,充满着犹豫,试探,而后笃定。

乾隆拥着我,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说道:“朕却觉得,皇后虽然清瘦了些,人却……”

我略略依偎在他的怀中,心头七上八下,隐约觉得这个动作充满了古怪的暗示,有些不祥的预感,闻言便问到:“皇上,怎么样呢?”

“景娴变得……温柔美丽了许多呢。”皇帝叹,似乎发现了从前没有发现的风景,半是喜悦半是舒心似的。

我听他夸奖我,心头微微觉得一阵儿喜悦:果然先前那些功夫没有白费。

然而欢喜未定,那边皇帝叹完了,再度开口说道:“景娴,不如朕今晚上,就歇到坤宁宫去吧?”

他低头,带着试探又带着希翼地问。

——他这是……要我侍寝?

真是石破天惊,一个大雷便扔下来,我料得到所有,没有想到这一出,刹那间心神巨震,竟无法接口。

网中鱼6

我尚未做好准备。

纵然隐隐想到日后会有这样的场景,但,绝没有想到,此事来的如此之快。

乾隆帝一语说罢,刹那间我愣在当场,出现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失措茫然。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早就做好准备,要再度投身这陌生又熟悉的宫廷,不惜一切也要努力保住皇后的位子稳稳固固的,为自己,也为了小十二。

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算计人,必被人算计,我知道的乌拉那拉-景娴,便是落败的典型,冷宫冷眼冷遇,不在话下,尚连累的小十二永璂郁郁长大,正当青俊年之时与草木同凋。

我不要。

侍寝之事,对我来说绝不陌生。

身为如玥之时,对这种事情,是雀跃的,那不是什么平淡的过场,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事关荣辱,甚至生死!每当那一场战争开始之前,我必做足万全准备,脂粉香浓,锦衣秀鬓,调动十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一个动作,一个笑容,投怀送抱时候的表情,甚至迷离旖旎间发出的声音,都并非是随性所至。

即使是双眸微微眯起,宛如神志不清的瞬间,眼皮底下的双眼,也要牢牢紧紧地盯着那在上翻云覆雨之人,观察他的反应,而跟随他的反应,适当做出自己的。

此乃取悦之法。且是必须为之。

我如玥曾在嘉庆帝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仅仅是靠一张如描似画的精致容貌,那玲珑万千旁人难及的手段,以及侍君之时的种种款款,却也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后宫诸人,说起侍寝来都是艳羡万分,却没有想到,所谓的侍寝不止是躺在床上那么简单,必须要比平常更懂得察言观色,在适当的时候作出正确决断,满足他所有欲望跟需求。

所谓侍寝,可以有强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可以让帝王对你更加的恋恋不舍,以为——纵然后宫佳丽三千人,而你却是最为知心,最是可人那个。

然而此刻我却有些措手不及。

我如玥前身侍奉之人,嘉庆皇帝,正是乾隆帝的十五皇子,虽然此刻并未出生。但若是我没有记错,他正是令妃所出。所以算起来,此刻同我争宠的令妃……若在嘉庆帝宠幸我的时候还在世的话,我还须称呼她一声皇额娘……当坤宁宫见她请安而来之时,我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时光流转,匪夷所思,如今发展至此,我竟要为乾隆帝侍寝,想来何其荒唐古怪。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木已成舟,我同令妃一争必不可免,而身为皇后,难道要拒绝皇帝的同寝要求?

但是……

“皇后,怎么不说话了?”乾隆帝轻声地问,在我耳边缓缓吐气,温热的感觉扑入耳中,显然有几分情动。

为何他居然态度巨变至此?难道是因为我表现太过良好,惹得他心乱意麻,又或者不知因为我何种举止,惹起了他昔日同乌拉那拉氏情热之时的旖旎场景,从而令他情难自已?

“皇上……”我微微一笑,打定主意。

正要说话——

“皇上,您刚刚说口渴,这茶已经有点凉了……”温和谄媚的声音,从旁边不合时宜的响起。

乾隆帝一怔,缓缓回头。

我心头微微觉得异样,便也跟着稍微回头一看,这一看,却望见乾隆帝身后一个年老的太监,正笑眯眯望着皇帝。

“果然朕口渴了,皇后稍等……”皇帝略一迟疑,微笑同我说。我点点头:“臣妾遵旨。”而他放开了手,回身走了几步,端起桌上的茶杯,作势欲喝。

我向着旁边慢慢走开两步,虽然不曾回身,但侧脸看过去,却依稀看到,那老太监嘴唇微动,显然是不知正说了什么。

我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只能捉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字:令妃……答应……

诸如此类。

刹那间我在心中隐约似有所悟,忍不住嘴角一挑,差点笑出声来。

好,很好。

皇帝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才又转过身来。

我也转回身去,笑眯眯望着他,看着他脸上犹豫的神情,柔声说道:“皇上,茶凉了的话还是不要喝了,对身子不好。”

皇帝点点头:“皇后所言极是……”他迟疑着,说,“皇后,其实朕刚刚想起来,那个……”

我掩嘴一笑,说道:“皇上,您是不是说今儿个不能到坤宁宫去了?”

皇帝张着嘴,略微愣神,两只眼睛看着我:“皇后你怎么知道……”忽然忐忑,身子一扭,侧着身狠狠地瞪了那老太监一眼。

我假装没有看到,依旧柔声说道:“其实臣妾刚刚想说的,也就是这个……臣妾也觉得皇上今夜不宜到坤宁宫去。”

“哦?这是为何?”皇帝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道:“皇上,臣妾以为,令妃妹妹今儿个才诊出了有喜来,皇上自然该多多的陪陪她才是,若是这第一晚便离开延禧宫,保不准令妃妹妹会多想,为了令妃妹妹以及她腹中的皇子着想,皇上也应该留在延禧宫的,所以……若是皇上真个儿去坤宁宫,臣妾也是要大胆不敢留圣驾的。”

说完之后,眉眼低垂,浅笑盈盈,作出那善解人意含笑解语花的样儿来。

回到坤宁宫,容嬷嬷很是气恼:“娘娘,方才皇上想来这坤宁宫,娘娘您为什么给辞掉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要知道自从娘娘怀了十三阿哥直到现在,皇上就基本没来过坤宁宫,这一次机会推掉,可是对娘娘大为不利。”

“是吗?”我坐下,微微吐了口气,慢慢说道,“可是本宫却以为,这样对本宫更有好处。”

容嬷嬷疑惑问:“娘娘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一笑:“嬷嬷,你当皇上今儿为什么起意要来这坤宁宫?”

“这……皇上感念娘娘宽厚为怀,又大概是久不到坤宁宫来……”

“所以良心发现?”我嗤嗤冷笑两声,“嬷嬷,这天还没有黑,咱们就先别做梦了。”

今日乾隆帝之所以如此,我想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他见我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者是手段或者是举止容仪,让他有些新鲜感产生,再加上回忆以往之事,故而一时冲动。

这第二,也许是我多心。但皇帝并非蠢人,最初他来坤宁宫探望我的时候,目光闪烁,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但此刻忽然如此快的提出要夜宿坤宁宫,我不由地想他是有心在试探我,毕竟,皇后以前,无论是手段还是态度,跟现在都大相径庭,他虽然不知其实是我重生于皇后之身,但却会想到另一面去,比如——皇后乃是故意惺惺作态,实际上还是在暗怀心思,别有用心……

所以才用侍寝来探我的态度。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他提出要夜宿坤宁宫之时,我就没有打算答应下来。

倒并不是说完全猝不及防……男人么,到了床-上还不是一个德性……至于父父子子,自打重生之后便已经跟以前一刀两断,也不算什么阻碍。

我之所以想拒绝,自有拒绝的莫大好处。

就如我跟容嬷嬷所说,皇帝或许是一时间的心动,或许是有心试探,若是前者来说,我今晚上答应了,同他春风一度,试过了也无非是那么回事儿,日后他的心也就淡了。

倒不如用令妃做借口委婉拒绝,让他的心底有着这个念想。

另外我还有一宗私心,未曾开口。那便是,此刻我对景娴的身尚有诸多不满,未免心虚。假以时日,必定比今日更加完美,自有让乾隆帝食髓知味的把握。

容嬷嬷叹了口气,自责说道:“果然奴才还是着急了些,娘娘好算计,就算现在让令妃一马,却让皇上对娘娘念念不忘,就算娘娘不去请皇上,这皇上迟早也是要主动迈进坤宁宫的。”

“不错,这日子长着呢,——风物长宜放眼量,”我说道,想起一事:“本来,若没有那个总管太监从中作梗,我也要用令妃做幌子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从中冒出来,虽然正合本宫意思,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