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茗听容嬷嬷言语之间根本没把一个宫女的性命当回事儿,更有撺掇着自己下个狠手的意思。钟茗知道容嬷嬷说的是这宫里的法则,人善被人欺,大概只有到了老佛爷那样的位置,才有资本做一慈眉善目的佛爷吧。虽然早已置身宫中是非,钟茗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观点。

容嬷嬷见钟茗犹豫不决,下了杀手锏:“娘娘真要养虎为患么?您倒是想着对别人宽慈,别人可愿意对您宽慈呢?在这宫里,宽慈就是软弱,就会为自己招灾!娘娘怎么不想想若是真让她笼络了十二阿哥会有什么后果?这回您放过了打十二阿哥主意的人,下回旁人见这么做不会受罚,就要一窝蜂的算计您和十二阿哥了!”

“嬷嬷亲自跑一趟吧,亲见了红绢,若是真受杖责,横竖没通过慎刑司,那就是舒贵妃滥用私刑,直接训斥舒贵妃,让她老实点儿!要是没受杖责”

容嬷嬷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光:“奴婢明白!”

好歹是跟着自己好几年的心腹宫人,旁的时候都还是伶俐的,独此一事没有办好,也不能完全怪红绢。然而当时在气头上,总要发泄一下,更兼耳朵边上还有挑唆的人,舒贵妃刚受打击的时候一个心情不好,没绷住打了红绢。打完了红绢,舒贵妃心中已有了一丝悔意,但她是主子,绝对拉不下面子跟个奴才陪不是。想了一阵儿,决定赏红绢些伤药、衣料等,算是把这事儿给抹过去。这也是宫里常有的事情,主子心中不快了,拿奴才出气,出完了气,给颗甜枣就算是仁厚了,还有打完了不给枣的呢。

东西还没赏下去,容嬷嬷到了。先客客气气地请过舒贵妃的安,然后说了是奉皇后之命来看一下舒贵妃,请舒贵妃安心静养,最后顶着皇后懿旨的招牌宣红绢来看。有皇后旨意在,舒贵妃拦不住容嬷嬷,恰又给了容嬷嬷表演变脸的机会。容嬷嬷板着脸借着钟茗的口气,开训了:“皇后娘娘还道是一起子小人嚼舌头,没想到是真有其事!舒贵妃也是宫中主位,怎能如此不知规矩?不经慎刑司而滥用私刑,行事狠决,毫无风范!”

舒贵妃对红绢刚生出来的那一丝悔意瞬间就被容嬷嬷趾高气昂的态度打到爪哇国去了,强忍着送走了容嬷嬷,舒贵妃气急败坏,但看红绢伤得重,不好再打,只能丢开。

舒贵妃不作理会了,不代表红绢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合意的奴才打完了撵去做粗使的活计,这本是宫里主子罚奴才最常用的法子,红绢失了舒贵妃的欢心,体面的活计没她的份儿了,只能被打发去干粗活。她自从做了舒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已不做这些粗活了,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更兼舒贵妃身边还有一个昔日与她争着出头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没多久就连伤带病地死了。

舒贵妃这才慌了神,红绢是在皇后跟前挂了号的人,甚至老佛爷也知道有这么个丫头,她死了可不好交待。万不能引人注意,尽力瞒过这一时,随便编个死因糊弄过去,过些日子再有人问起,时日已久,想追查也追查不到了,这事情就算抹平了。且一个死人放在自己宫里,想着就觉得寒碜,舒贵妃命侍监首领亲自压阵,趁着早间众人往慈宁宫请安的当口,尽快报个暴病而亡把尸体运到化人厂去了事。

舒贵妃想错了一件事就算是‘皇后盯着咸福宫’,也不是皇后本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她门口拿眼珠子死瞪着她的大门的。钟茗领人到慈宁宫请安,自有安排下的人替她盯着舒贵妃。红绢这么大的物件从小门儿里裹着被子搬出去,怎么着也有人能看到,更兼这后宫还是皇后掌管的,早吩咐下对舒贵妃要更注意一些。即使钟茗不特意吩咐,也架不住底下人要讨好皇后,想借舒贵妃来向坤宁宫下投名状。

慈宁宫里一群女人正对着和嘉的肚子猜这一胎是男是女,舒贵妃那里诡异的行止就被报上来了。说的人还特别委屈:“奴才接到信儿,说是舒贵妃宫里有个宫女暴病而亡,奴才觉得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恐有时疫,想细看一下,可咸福宫的人死拦着不让看。奴才越发觉得可疑,招呼着一验…满身伤痕…像是…殴伤…”

老佛爷的脸刷地沉了下来,一条半条人命,在这宫里不算什么大事,宫里每年总要千奇百怪又无声无息地消息几个人,老佛爷所恼的是舒贵妃被罚仍不安生。钟茗用诧异的语气掩饰过心里的别扭:“早训斥过她一回了,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

老佛爷就问钟茗:“你知道的?”

钟茗心知老佛爷未必就不清楚自己派容嬷嬷去训斥过舒贵妃,此时还要作恭谨状解释了训斥事件的始末。至于皇后从哪里‘听说’舒贵妃用了私刑,又是谁向皇后打的小报告,老佛爷并没有追究。

舒贵妃的事情正发生在四月,又逢今年开科取士之时,乾隆必须作出一副仁君状,严词惩罚了舒贵妃,亲自把舒贵妃降位为嫔,九格格也被抱给了颖妃。

惩罚什么的,非得板子打到身上么?在这个宫里,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让她一直郁郁不得志,拔了她的爪牙,捆了她的手脚,比杀了她都狠!钟茗开始反醒自己的处事方式,舒贵妃这档子事儿,纯粹是自己给她惯出来的。当初为压令妃而引舒妃晋位本是不得已之举,但是事后一再的抬举就不对了,根本是个挖坑埋自己的蠢主意。后宫不容一人独大,只有行制衡之道,才能让皇后坐稳位子。

钟茗看了一回宫妃名册,深觉颖妃不敌庆妃,看来,容嫔、忻嫔到了晋位的时候了。

第115章 父女再见面

自舒贵妃降位禁足,宫里如今是庆妃、颖妃两妃并立,而最得宠者却是容嫔。钟茗对此局面很是满意,乾隆却因舒贵妃之事很不高兴,他原本打算去游圆明园的,但天下士子面前,他已作出一副仁君之状,总不好小老婆刚弄死了宫人他就跑出去寻欢作乐,圆明园之行暂且放下,改为进驻西内避暑。

西内很近,搬家不用费什么大事儿,就是偶有一两件漏带了的东西,也能立时着人取了来。这次避暑并没有出现一片忙乱的景象,倒是另有一件事需要先办妥钟茗召齐了宫中诸妃、嫔、贵人、常在、答应等,都恭敬地站着,仔细听了乾隆的旨意。上面乾隆的旨意写得苦口婆心,下面听的人心中各有所思,当然有人自我警醒万不能闹出人命来,或者说,想整死人也不能用这么明显的方法。更有人悄悄地打量着皇后,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依旧站得挺直,浑身滚着肃杀。不管妃子们如何想,钟茗却是一面听一面想笑,乾隆狠狠地表白了一番他的仁慈,以证明舒嫔只是个案,大清的统治阶层还是非常宽和的,宫里并不是时时草菅人命的,要后宫诸人引以为戒,云云。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乾隆这样的人,权当看乾隆演戏了。

听完了乾隆的表白书,诸人还得跟着表态,表示以后对宫中使唤人等按规矩行赏罚、不草菅人命、不滥用私刑。钟茗还要以皇后的名义,奉皇太后之命,下一道懿旨,约束宫中诸人,还要命诸公主、王府福晋、皇王福晋并其余内外命妇,治家务必不能狠毒。一番表演过后,才挨到了去西内消暑。

偏生这消暑也消得不甚安生。

以当年乾隆对香妃之宠,宝月楼占着西内最好的风景,容嫔错眼就看到这座带有回风的建筑,有无限感慨。她愣神的功夫乾隆的眼风已经扫过来了,顺着容嫔的目光一看,他也看到了这座风格明显不同的建筑。乾隆的脸刷地沉了下来,容嫔很快就回过神,看到了乾隆的表情,心里颇不自安,忙用话遮过:“再远点儿就是回子营了呢,似乎都能听到诵经声了。”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乾隆的游兴就减了五分。昔日紫光阁成,他赐宴的时候就刻意回避着看宝月楼,今天不幸又看到了,乾隆只能叹自己倒霉了。钟茗是知道内情的,只作什么也没看到,向乾隆请旨去老佛爷跟前说话去了。

乾隆这天晚上谁的牌子也没翻,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临近海子,本是清凉之所,他越想越觉得燥热,最后索性爬起来往宝月楼而去。到了宝月楼,才发现这地方与记忆中的有所不同,高无庸倒是知道一二,觑着乾隆的脸色,小心地道:“这还是老佛爷七十圣寿的时候,宫里修葺宫室,顺手就一块儿修了的。”

宝月楼虽还是回风,内部格局、陈设早已改变,格局磊阔陈设大方,看着心情倒是舒畅了一点儿。乾隆举步进来,本已作了惆怅感慨、纠结苦情、睹物反省的准备的,猛一看眼前景象倒错愕起来了。香妃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乾隆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月光朗朗透窗而入,乾隆释然了。谁没个失了心窍的时候呢,朕才不过失了这一次手,而且朕已经醒过神来了,不是么?

老佛爷闻说乾隆去了宝月楼,脸上就有点儿变色,这天早上对容嫔也就没那么亲切了。到乾隆下朝,过来跟老佛爷说宝月楼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赏给容嫔的时候倒把老佛爷吓了一跳,生怕乾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乾隆先对容嫔道:“你在宫里住着也不习惯,先前位份不够,不好为你破规矩,如今你也是有宝册的人了,也当得独居一宫。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去木兰前就搬进去罢!”

容嫔小心地应了,不安地回去打包东西去了。

老佛爷这才对乾隆道:“皇帝,你这又是为什么?”

“不过是想明白了点儿事情,让皇额娘操心了,是朕的不是。”

老佛爷抽抽嘴角,不敢硬问了,等乾隆去前头批折子去了这才把钟茗叫过来问话。钟茗也是一头雾水,婆媳二人面面相觑,只能互相提醒着这几天小心观察一下。观察再三,直到合宫里开始打包行李往木兰去,也没见乾隆有什么不妥,婆媳两个这才放下心来,或许皇帝自己悟了。

这一年的木兰之行钟茗照例一同去了,与以往每次一样,行程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去得次数多了,新鲜感就少了许多,权当是关在宫里许久之后的一次长途放风,倒也心情舒爽。与以往略有不同的是,今年比前几年动身的时间都要早不少,五月份的时候乾隆就带着一家大小浩浩荡荡地直奔木兰而去了。五月正当夏季,不知道这与“秋狝”二字极不相符的日期要如何解释。可皇帝乐意,大家还得收拾行李跟着走,没能跟着去的还捶胸顿足、恨恨不已。

今年出行,随驾的妃嫔是容嫔、忻嫔、豫嫔,留庆妃、颖妃在宫中支应。这样的安排钟茗还算放心,庆妃与颖妃正好制衡,让钟茗略有担心的是舒嫔,为此钟茗已下了命令对待舒嫔要严格执行乾隆的禁足令,不许她与人交际。想想还是不放心,钟茗就把容嬷嬷给留在宫中,带了蔡嬷嬷随行。

皇子里,三阿哥、四阿哥因年长要当差,被留在京中,五阿哥仍是闭门读书,十五阿哥尚幼留在宫里,随驾的皇子就是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另有一个六阿哥,虽然已经出继,乾隆许是为了弥补把他过继出去的一点愧疚,这回也把他召来伴驾。公主里跟来的就只有和敬、兰馨与八格格、十格格,晴儿再次有孕而和嘉产期将近两人都留在京中,紫薇正在京中安胎,而七格格与九格格仍是留在宫里。

屈指一算,这回出来的人口并不少,皇帝把大半个家都带了出来,各种车驾、仪仗前后相连很是热闹。出京当日倾城来观,天子脚下的百姓看了场热闹,当年落第的士子闻说皇帝今年出京较往年为早,也不急着返乡,就有多留些日子,没考到功名看场大热闹也是好的,回去也好有些谈资。

外面群情汹涌,坐在车里的人反觉得无聊了,宫眷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只能闷在车轿小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的嚣闹,五月正夏,即使摆着冰盆,还是让人觉得烦燥。吵闹也只是这么一段路程,出京之后就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更加无所事事。钟茗闲极无聊,叮嘱一回永璂骑马要小心,又看十格格在她自己的车里睡得正香,召来和敬与兰馨聊天。和敬消息灵通些,兰馨自明瑞出镇伊犁,出门走动得反少些,就与钟茗一起客串听众听和敬说八卦。

和敬这回说的是果亲王福晋的事儿:“她的丈夫果亲王弘適以干与朝政削王爵,仍赏给贝勒衔,果亲王福晋觉得委屈,在家里与弘適吵了一架,亏得没有御史再参上一本,不然又是一桩罪过了。”

钟茗觉得奇怪,果亲王是亲王,在朝政上说两句话有什么不妥么?但是这样的话是问不出口的,万一果亲王真是做得过了呢?可一个亲王究竟要做到什么样才算是不干与朝政呢?钟茗想破了脑筋也想不出来,干脆撂开了:“这不是我们能想得明白的,对了,兰儿,你们家额驸可有信来?”

明瑞当然会有家书,兰馨斟酌了一下,才道:“有是有的,并不很多,最近一封还是上个月的。”明瑞的家书里提到了某位发配伊犁的人物,福尔康自被发配伊犁日子就不好过,阿里和卓一部恨他入骨,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非但不照顾他们家,还要暗中下绊子收拾他。香妃虽然死了,可阿里和卓还有个侄女在宫中正得宠,当地官员犯不着为个犯人得罪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明瑞到任的时候,交割手续清点各项事务发现了福尔康一家的名字,随行的师爷很敬业,打听到了不少的内幕,逐一上报给明瑞。据说阿里和卓还算有分寸,顾忌着清廷,倒没有下杀手,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折腾着福家,让他们求一痛快而不得。

和敬听得烦了:“好好的说起这些个扫兴的做什么?我们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儿是正经。今年皇阿玛的万寿又要在宫外过了,咱们还是合计一下寿礼吧。”

乾隆的生日是八月十三,每年的这个日期几乎都是在出行木兰与承德的行程安排当中,除非特意安排,否则只能在宫外过了。故此随驾的宫妃、阿哥、大臣等除了伴驾,每年必有一桩心事是搜罗着寿礼,安排好可靠的人按时把大包小包的寿礼完整、安全地带到圣驾所在之地或木兰、或承德。不伴驾的人,倒不甚担心与皇帝的关系远了,至少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一个现成的借口或差人或请旨亲至,来给皇帝送礼。

商量着琐碎的事情,时间过得倒是很快,到了木兰的时候和敬与兰馨已经把寿礼商量妥当了。钟茗只管竖着耳朵听着当解闷,见她们商量得仔细,也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送礼物也是有讲究的,到皇帝跟前,众人莫不想出个风头让皇帝记住,这两人能够相互商量比较,不使自己的寿礼在无意压过对方的、令对方脸上无光,称得上是亲近的表现了。

每年的秋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日程,何日集众臣会猎、何日饮宴、来朝蒙古诸部都有什么人等等,虽然今年是夏天到了,但是日程的安排仍是不能少的。对于钟茗来说,今年出行的变化,不但是日期提前了,还有一条就是她与永璂相处的时间变少了。永璂年幼小得不能上场的时候,是一直跟在钟茗身边的,到他能上场了,钟茗与他见面的时候就少了一些,到了今年,乾隆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母子相见的时间就更少了。

然而钟茗暂时是没有心情计较这些的,眼下正有件棘手的事情。那尔布的脸面越来越大,今年得以随驾同行。这是乾隆给的恩典,皇后不能擅见外臣,在宫里规矩大,皇后要以身作则,到了外头倒是能松动一下。故此那尔布虽然上了年纪,骑射之艺已经不行了,又不是殿阁重臣,乾隆还是把他带上了,许其得空见一下皇后。

钟茗也不欲与‘娘家’疏远太甚,正可借此机会与宫外通通声气,诚心诚意地谢过了乾隆的好意,钟茗等圣驾安顿好了、行猎已开始三四天的时候,才命人宣那尔布来见。

那尔布一来就给钟茗带来了一道难题请过安、谢过座、钟茗又问几句公爵府上,那尔布就说到了正题上:“娘娘,转眼明年又是秀女大挑之年了,十二阿哥明年就十三(虚岁)了,娘娘有主意了么?”

“永璂还小着呢,就算再等下一回,他也不过才十六,他正该趁现在多学些本事,婚姻之事,还是押后一些的好。免得分心不上进。”

“娘娘,大婚了才算是正经成人呢,十二阿哥只有大婚了,许多事情才能更上进,”那尔布努力说服钟茗,“只有大婚了、有了福晋,才能得岳家相助,才能有福晋打点家务,别人也才能不把十二阿哥当成小孩子来应付,只有这样,十二阿哥自身的份量才更重,才能领差办事。”

钟茗抿了一下唇,那尔布说的都是正理,钟茗就是先前没想过,经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但是“助不助的,现今有什么要紧么?一个皇子与朝臣抱成了团儿,你要皇上怎么想?”钟茗压低了声音。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那尔布急急分辩,“奴才想着,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年纪相仿,总不能…”

“皇上也跟我说起过永璂的事儿,我虽不愿永璂大婚太早,却也留意了。排单还没出来,明年究竟如何倒不好说,可我却是知道八旗里顶尖的人家明年并没什么适龄的姑娘。与其胡乱选人,倒不如再看三年。”

“娘娘心中有数,奴才就放心了,”那尔布也缓了一口气,“可奴才还是得多一句嘴,未来的十二福晋,对十二阿哥很重要,”左右看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当年圣祖爷为密理亲王选的福晋是什么出身、世宗为当今世上选的孝贤皇后的家世,娘娘心里总要有个数儿…”

那尔布说着瞅了钟茗一眼,见钟茗若有所思,就暂时停了下来,静等钟茗细想一会儿。钟茗当然想到了,密理亲王是胤礽死后的谥称,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娘家父亲是伯爵、叔伯等更是居于都统等位,富察家自不必说每代都有简在帝心的重臣。钟茗攥起了拳头,她想到了一个人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氏,祖父是鄂尔泰、父亲是封疆大吏、叔父伯父皆是位高而有实缺的人。当初可真是太危险了!

钟茗觉得那尔布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想得比较长远的,倒是真可以多听听他的意思的,就问道:“真要是皇上选定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让皇上改了主意不成?”

“咱们或者可以略动一动,只要略透一点口风,至少能把水搅浑…”

“不可!”钟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看皇上的意思,倒是对永璂更看重些,我们何必画蛇添足?”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娘娘就没问过皇上是什么主意么?得知道了皇上的想法,咱们才有活动的余动,否则功夫全是白费。”

“阿玛像是有主意了?您倒是觉得哪家好?”

那尔布略一踌躇,说出了他的见解:“按说奴才倒是想让乌拉那拉家再出一皇后,然而自太祖以来,就没有出过连着两代皇后的人家。那拉家虽然是个公爵,可比起别人,还是显得单薄了,这是奴才等无能,帮不上十二阿哥。既如此,只好,从显爵旺族中选了。”

“再出一个皇后这样的话,万不能再说的。”钟茗警告道。

“奴才省得,”那尔布先应了,又说出了让钟茗掉眼珠子的话,“若是蒙八旗里的人,娘娘最好拦下来。即使是博尔济吉特氏,自孝惠章皇后之后,就再无一个皇后出自蒙古了!诸皇子,谁的福晋是蒙古出来的,谁与大位就无缘了。”

“啊?”

“奴才整日无事,只好琢磨这些事情,这也是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娘娘,奴才这几个月就想着这么一件事儿,曾把各名门列了下来仔细相看,”那尔布往钟茗跟前凑了凑,伸出左掌,拿右手食指在掌心自右往左一道一道地划着竖道,“姓氏、爵位、官职、所在之旗,结果写着写着让奴才发现近百年来椒房贵戚、兴旺人家,都没有跑出咱们满八旗。奴才发觉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是满蒙联姻的。后来才想明白了,自大清入关,世祖安了天下,已经用不着蒙古再下死力了,反倒是治天下要靠咱们满人!故而这些年来公主、格格下嫁的不少,诸王福晋倒是有不少蒙人,可蒙妃连个高位都鲜少能得到。皇上对谁有心,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了,娘娘万不能让十二阿哥的福晋出自蒙八旗!”

钟茗继续摆着惊诧的造型,心里开始算清朝的皇后,乾隆年表背不下来,这些皇后的名单,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稍作关注还是知道的。果然,顺治之后,只有一同治娶的是蒙古皇后,同治的皇后虽是蒙族,但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其父是状元,汉化或者说融入清廷很深。就是现在,后宫的蒙妃说着尊贵,可位份并不高,甚至比不上汉妃的势力。前朝的势力消长,在后宫有着最直接的体现。

“傅恒倒是有个女儿的年纪正合适…”钟茗喃喃地道。

那尔布对富察家还是有一点芥蒂的,嗯,一点小小的嫉妒之心:“也未必非得他们家,钮祜禄氏、瓜尔佳氏等都是大族…娘娘留心就是…”

那尔布跪安去了好久,钟茗仍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富察氏如今一门两额驸,还出了一位皇后,乾隆会让他们家连着出两代皇后么?

第116章 乾隆过生日

虽然那尔布提醒钟茗要先探探乾隆对永璂的婚事有什么看法,钟茗自己也不大安心,很想早些知道乾隆的想法,然而那尔布头脚过来,自己紧接着就找乾隆说永璂的事儿似乎有些不妥。关于皇子福晋,钟茗大概也就知道当年八爷的福晋是郭络罗氏、十三爷的嫡福晋姓兆佳,那还是康熙朝的老皇历,至于乾隆朝的皇子福晋,她还真没关注过,乾隆家的数字不比康熙家的引人关注,鉴定完毕。钟茗只能暂时按下这份心急,打算再等一、两个月,有一个合适的引子再问乾隆的意见才好,又自我安慰反正永璂现在不过十二(虚)岁,即使真的要大婚,也要等到明年选了秀女才行,并不是很着急。

日子就在钟茗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过去了,眼看到了七月,京中传来的一条消息让乾隆心情大好和硕和嘉公主顺利产下一子。消息到来的时候老佛爷、钟茗正与和敬、兰馨等诸公主以及诸伴驾之人闲聊,商议着到了承德的时候要怎么给乾隆庆生。

“大家都出个主意,务要让皇帝喜欢才好,”老佛爷发话了,“日子也快到了,得赶紧商量出来,不然就来不及准备了。今儿定了主意,就吩咐下去办。兰儿,咱们一定下主意,你就给写下来,写完了就递出去办。”一面吩咐备下笔墨等物。

钟茗道:“避暑山庄不同宫里,倒可以更热闹一些,只要不走了大褶,规矩倒可以宽松些。”老佛爷也表示赞同,几位公主见这两人如此表态,也都凑趣。乾隆就是在这个时候亲自过来宣布喜讯的,他一进门,众人齐齐行礼,独老佛爷仍端坐着,钟茗站起来相迎这两人并不用跪迎。钟茗一眼就看到了乾隆满脸的笑意,让出了自己的位子,乾隆顺口让众人平身,又给老佛爷躬了躬身。

就在老佛爷笑着问乾隆:“皇帝怎么今天不很忙么?倒有功夫到我这里来了。”的时候,和敬见钟茗起身让出了殿内仅次于皇太后宝座的位子,连忙往下首挪了一个位次,悄悄地让出了她的位子给钟茗。这时乾隆刚刚走到钟茗原来的位儿上,笑着回答:“儿子是来跟皇额娘说件喜事儿的。”

其余诸人一面竖着耳朵听信儿,一面迅速地重新排了次序。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无声无自息地进行,等到老佛爷再问:“哦?究竟是什么喜事能让你巴巴地过来说道?”众人都已经端正坐好,把最好的姿势摆出来,静等下文了。

乾隆也不吊人胃口,痛快地道:“是和嘉,儿子刚刚得了信儿,她生了个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老佛爷与钟茗自然欢喜,和嘉与在场诸人也没有利益冲突,都是一家人,又见当家作主的人有兴致,旁人再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和敬见乾隆高兴就道:“皇阿玛如此欢喜,四妹妹知道了,想必会更高兴呢。”

乾隆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乾隆高兴了就要给外孙赐名,枯想半日才有了个满意的名:“就叫丰绅济伦!”说完就要去桌案那里写下来。正好文房四宝俱全,高无庸识机先去给乾隆展开了纸,拿镇纸压住,又亲自研好了墨、润好了笔。乾隆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丰绅济伦’四个端正的大字,写完放下笔:“待晾好了,就快马递回京去!”

钟茗很震惊,不是因为丰绅济伦这个人在历史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迹她连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这个人都不清楚而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的前两个字令人非常之熟悉丰绅!‘丰绅’二字正是乾隆亲自给他那千挑万选的好女婿十额驸起的名字的前两个字,对了,那个额驸名叫丰绅殷德,额驸他爹叫和珅!史上乾隆对十公主的宠爱钟茗是知道的、乾隆对和珅的宠信钟茗也是知道的,他亲赐的名字,定不会是什么随便的名儿,必是千挑万选,用审查文字狱的眼光拣出来的大吉大利的字眼儿。看来和嘉的这个儿子真的很得乾隆的喜欢啊。可这丰绅二字,还是让人觉得别扭,钟茗安慰自己现在这个十格格是自己的闺女,历史已经蝴蝶了。

还要打起精神来准备给和嘉的赏赐与给新生儿的赏赐之物,洗三是赶不上了,但是该给的东西还是不能少,脚镯手镯金锁玉佩衣料饰物林林总总列了一堆的单子。因出行在外,许多东西都是放在宫中库房里的,少不得开了单子用了印,使快马递回京里送到留守宫中的容嬷嬷的手上,让她按着开的单子办事。想了一想,掐着指头算了一回日子,估摸着这孩子满月的时候圣驾还没有返京,又另列了一张给满月时的赏的单子出来。又怕容嬷嬷不大识字,特意向乾隆借了御前侍卫之一,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子去送信,嘱咐他当面跟容嬷嬷交割清楚,把信的内容念给容嬷嬷听。

一并回京的还有领命颁赏的养心殿太监王承义,以及老佛爷那里的随行太监。老佛爷的赏赐与钟茗一样,多是给和嘉与丰绅济伦的,婆媳两人又合计了一回,另给傅恒夫人赐下福字纹宫缎与寿字纹宫缎并念珠等物。而乾隆不单赏了女儿和外孙,连女婿都颁了赏赐。

永璂听说又做了一回舅舅,心里颇为得意,把今年猎到的一头黄羊取了角,命人打磨收拾了,并几张好皮子裹作一包,也让捎回去。和敬就取笑道:“你怎么这么高兴啊?又不是没当过舅舅!”

永璂抓抓脑袋,看看和敬和兰馨一左一右地看着他,咽了口唾沫:“你家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比我还大呢…”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同学,不要怀疑,‘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这么一长串的字正是他的是名字,他是和敬的儿子,乾隆的首个外孙,为表重视,赐了这个长得一般人都不知其所云的名字。和敬是长姐,永璂是幼弟,和敬下嫁那年永璂都还没出生,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现在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永璂还是半个正太。如此年纪的差距,让永璂在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面前实在找不到“舅舅”的感觉。和敬哑然失笑,可不是么,这甥舅俩的年纪…

永璂又看了看兰馨,说来他与兰馨相处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好些。然而和嘉与他毕竟血缘更近,在他心里兰馨也不可能完全盖过和嘉,永璂嘟嘟嘴:“别的外甥又没生在这个时候,也没处寻新鲜的羊角…”

兰馨也不在意,本来就是要逗永璂玩的,她生产的时候永璂年纪还不大,贺礼都是钟茗为他打点好了再以他的名义送的。且永璂这回送的都是小东西,也都是赶巧了猎到的,就揪揪永璂的小辫儿一笑而过。永璂见兰馨并不生气,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想着以后办事务要周全一点才好。

在木兰并不方便准备赏赐之物,老佛爷列完了她的那一份单子命人回宫准备物品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份不便,因着这份不方便又想起来乾隆的万寿节将至,在木兰怕是不好准备得早些到承德去,就向乾隆建议道:“皇帝,木兰住着到底不如宫室方便,还是去承德吧。”乾隆在木兰要作的政治秀都作完了,当即道:“听皇额娘的。”反正到承德住下又不代表不能再来木兰玩。

又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长长的车队再次启程,这回的目的地是承德。刚到地头,就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履亲王允祹卒。允祹是康熙诸年长皇子里少有的在雍正朝还能过得不坏的人,也是康熙诸子里称得上高寿的人了,他一薨了,让乾隆心里不大自在了,即使允祹寿数不浅,乾隆也不乐意死叔叔。尤其是,允祹一死,倒给乾隆留下了个烂摊子他身后没有继承人!

怡亲王弘晓今番随驾,他又与乾隆是堂兄弟,其父允祥生前又极得雍正信任,这报丧的差使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不为别的,一是报丧这事儿不吉利,大家都是能不触皇帝的霉头就不触,二是这事涉及到一个王爵的继承问题,不姓爱新觉罗的人还真不好开这个口。弘晓接了信儿不敢耽搁,只能递了牌子请见。

乾隆此时还沉浸在万寿将至与新得外孙的喜悦里,听说弘晓请见,乾隆并未多想,非常高兴地让弘晓进来说话。

弘晓进来先请安行礼,一抬头看到了乾隆犹带笑容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就不直说是十二伯薨了。倒是乾隆发觉了弘晓的脸色不对,皇帝说话不用忌讳太多,直接问了:“朕瞧你面色不佳,有什么事么?”说着乾隆也严肃来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回疆不稳还是蒙古生事?是缅甸复叛还是金川又乱?

弘晓咽了口唾沫:“皇上,履亲王薨了…”

乾隆一愣,听到弘晓又道:“履亲王目下无嗣,您看…”这一句才是所有的话里最难开口也是最重要的。

弘晓一面说,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允祹无嗣倒不是说他无子,相反他还有好几个儿子,但是允祹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和硕亲王,是有爵位的,爵位的继承又不同于别的东西,爵位越高,涉及到继承的弯弯绕绕就越多。按制,亲王之爵的承继,是要先由皇帝下旨封亲王某子为世子的,因为只有世子才有资格在亲王薨后自然继承王爵。可允祹生前并没有世子,唯有一个死在他前面的儿子弘昆,用世子例殡葬,余子皆未封。他的儿子虽然是亲王之子,但是却没有资格继承其父的爵位,这话说起来拗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简言之就算他有一百个儿子,只要没有一个被乾隆确认为世子,允祹这亲王爵就算是无嗣。然而乾隆做人家侄子的,又是个标榜着仁君的家伙,总不能让人绝后。

弘晓一说就这么静悄悄地垂手立在御案前,等着乾隆的裁决。允祹诸子不是没有找上弘晓请求关说的,可弘晓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头代乾隆拿主意,只能和着稀泥,等乾隆圣裁。等了半天,只等到乾隆下旨命礼部议允祹的谥号,能得皇帝亲命予谥,这也是死后哀荣了。弘晓不敢催乾隆,只好把允祹儿子的名字、生母何人、年龄、是否当过差之类的单子悄悄地放到了御案上,然后去礼部宣旨了。允祹是乾隆的亲叔父、弘晓的亲伯父,弘晓得服丧,乾隆为君,当然不用服丧。然而经此一事,乾隆的万寿就不能大操大办了。

老佛爷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捻着手里的念珠,合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念经祈福之意。半晌才睁开眼睛道:“死生有命。皇上的万寿,不要太闹腾了,不好。”

钟茗连忙应了。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先前那些热闹的小戏都不能唱了,一切万寿节的仪程都按定制来做,先前挖空心思想的节目也都要放一放了。出主意的人不免扫兴,老佛爷与皇后让大家想法子的时候,众人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的,就算不能让皇帝十分记得住,在老佛爷与皇后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很值得啊。现在倒好,履亲王一薨,什么新鲜点子都不能用了。众人心情无不低落,只好在寿礼上多下功夫了。忻嫔的寿礼是早准备好的亲自做的几样针线,并传统寿星像一类;容嫔的就多了些有民族特色的礼物;豫嫔的寿礼乃是亲手制的玄狐台冠再加上据说是其父从活佛那里求来的护身符乾隆会不会佩戴是一说,至少豫嫔表明了她的立场。钟茗不必与她们争奇,但也不能不重视,除了旧例的东西,另命人寻了乾隆几首诗,让按着乾隆的笔迹给绣出来。这些东西算是后宫里的物件,并不能外传,不过是等乾隆入内再行赏玩。公主们事先都商量好了,寿礼倒是很和谐,没有出现争奇斗妍的局面。

皇子们的东西也各有特色,三阿哥、四阿哥早命人从京里提前把寿礼运到了承德,而随驾的几个人,六阿哥与别人身份不同,礼物另是一个样子,这几个人年长分府,都从外面淘换到了几样前人真迹,以迎合乾隆的盖章情-趣。其余三人年纪尚小,拿围猎所得里上好的东西充个数,再添一点文雅的东西永瑆是自己的书画,永璂是几首贺寿诗,永璇是手写的‘百寿’字,也就混过去了。又有蒙古诸王等献上的寿礼,都是拣贵重值钱的往上捧,除了毛皮一类,还有骏马等特产。乾隆高居御座,看着底下一拨一拨跪拜献礼的儿子、臣子,因为允祹之死所带来的坏心情就被冲得很淡了。先笑纳了蒙古诸王与底下宗室、大臣的寿礼。又在几个年长儿子孝敬的真迹上叭叭叭地盖了一堆的章,觉得圆满了之后又逐一点评了三个小儿子的书画,永瑆有天份其书画质量最好,永璂的诗是自己作的胜在有心,永璇的字就要差一点了是搜罗着寿字的N种写法,一一写了出来,到底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

然而,这些寿礼都没有五阿哥着人送过来震撼,除了官样文章的玉雕寿桃一类,还有一样可怕的东西五阿哥刺血而写的经书。

第117章 五福晋出招

给皇帝献寿礼,不论是宫妃还是阿哥、公主,抑或是宗室、外臣,每年都是挖空心思兼严守保密,生怕被旁的人知道了,依样画葫芦或者是改良一下,夺了自己的风头去。因此五阿哥府上送来的东西别的人并不知情,当礼物打开的时候,旁的犹可,这经书就比较震憾了。当时就有人顾不得尚在御前,很有向个人用极小的声音交换了一下意见,也有微动一下身体与附近的人交换眼色的,也有轻轻咳嗽两声以示惊讶的。本来小小的动静,因为做的人有点多,倒让殿里的背景音忽地大了起来,然而这样的嘈杂只是一瞬,旋即大家就又恢复了原状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

乾隆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永琪是他看好了十几年的儿子,若说在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地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永琪先前所为,实在是太辜负了他的期望。好吧,就算撇去永琪为了小燕子而错待亲妹妹紫薇的事情不谈,单说他没脑子的居然默许了香妃事件的发生,其判断力绝对是值得怀疑的了。哪怕在乾隆看来,永琪是受了令妃的挑唆、受了小燕子的迷惑,单指能够轻易被个妃子给糊弄了、被个女人给迷昏头了这一条,永琪这个皇子就当得很不合格乾隆非常大度地忘了自己也为香妃威胁过老佛爷。乾隆即使对香妃的心意已由爱转厌,但是对于永琪做过的事情到底不能释怀了。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不待见,乾隆也不能当他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看到了进上的经书,心头也有一些柔软。脸上的表情还没放松呢,耳朵边儿上就传来底下人的嗡嗡声,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乾隆还是警醒了,眯眯眼:“倒难得他有心了。”又继续命呈上八阿哥的寿礼来看。

香妃事件虽然隐秘,可诸多侍卫是无法灭口的,故此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死死地闷在心里不往外说罢了。但是五阿哥在这中间的作用众人并不知晓,只有几个聪明人把前后的事件一连,隐隐猜到了几分罢了。余下众人见五阿哥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都在给乾隆拜寿的同时心里开始飞快地计算了起来五阿哥是十几年来皇上另眼相看的皇子,又占了一个‘长’字,先前大婚已经从城外迁到了城里,虽然仍被要求闭门读书,到底是宽和了许多,今天又弄出这么一场来,难道是要重回朝堂了?

那尔布看得心里发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五阿哥可千万不能东山再起啊!面上不免有些惶惶之色,他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已经修得十分到家,但架不住这回的事情太过重大,对家族的影响太过深远,脸上就带了出来。钟茗的两个在侍前当差的侄子,一个已经派往京师送信,另一个倒是有些脸面得以在现下的场合露脸,见了五阿哥的寿礼,也有些发急。好在他的人缘还算不错,交好的侍卫在这个时候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让他恢复了正常。

祖孙俩都在着急的时候,乾隆已经让八阿哥呈上寿礼了,这才让这祖孙二人暂时缓了一口气。那尔布就给孙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有悄悄话要说。

前头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眷这一边,老佛爷正和钟茗在一起看宫妃们的寿礼呢。听了乾隆身边的郑玉柱描述的前殿的情形,老佛爷拿着忻嫔的几色针线的手一顿,钟茗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几个妃嫔也是面面相觑,五阿哥,大家都当他是隐形人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冒了出来。几个妃子都是没有儿子的,经令妃与舒贵妃两事,妃子们都变得很是谨慎老实,想着好好巴结着皇后和十二阿哥,日后能过上轻松日子也就罢了。嫡子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活得好好的,其余几个阿哥都是死了亲娘自身也不是很有野心的样子,眼看着大局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正是大家乖乖在宫里呆着省心省力的时候,谁知道五阿哥跳了出来之后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又有谁会成了两虎相争的炮灰?

容嫔尤可,她的出身决定了一切,既不可能封后或是生子做太后,然而她只要一直这么呆着,日子是绝对平静舒坦的。忻嫔与豫嫔就偷偷侧脸看了一下皇后,见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两嫔就知道皇后这绝不是高兴了,更是提醒自己这两天要小心了。

钟茗震惊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淡淡地道:“皇额娘大喜,老五懂事儿了。”

老佛爷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合什念了声佛,才道:“祖宗保佑。”

虽然两位已经定下了基调,可这个时候谁敢再顺着竿子往上爬一句“五阿哥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就都闭口不言。钟茗暗道不好,这不是显得自己这个皇后容不下人么?还是容不是非己所出的皇子。这可是个大不好!既然别人不敢说话,只好自己来说了。钟茗就上前一步对老佛爷道:“到底是娶了亲的人了,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看来老五媳妇倒是个好的,以往咱们想了那么多的主意,竟是没顶过用,倒是这回大婚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想通了呢。”

老佛爷的心情与乾隆一样矛盾,永琪不止一次为了小燕子冲撞诸人,老佛爷也曾被他弄得下不来台,她又是希望自己的儿孙好的人。最后还是对孙儿的慈爱占了上风,虽然不太喜欢想着永琪先前的荒唐,但念在他今番似是真心改过的份上,脸上就带了一丝微笑:“但愿如此罢。”

钟茗听老佛爷这是有保留的原谅了永琪,就对着容嫔等人道:“今年场面不是很大,皇上在前头的时候不会很长,估摸着就快回来了,你们都再去收拾一下好迎驾。”三嫔领命而去。

钟茗见闲杂人等都退去了,这才对老佛爷道:“皇额娘,是不是打发个人回京里”

“你怎么想起这么一出来了?”老佛爷有些好奇。

“皇额娘就不好奇么?永琪当初是有些荒唐的,媳妇儿方才说的,以前咱们想了那么多的主意,都没有大用,可这回大婚才多久?老五就改了性子了,您就不想知道老五媳妇是怎么把他拧过来的?要说贤良淑德,去了的索绰罗家的姑娘不能说是不贤惠了,要说漂亮可人,皇额娘指给永琪的两个丫头不能说不可爱了,都没见她们有这个能耐。可见单指这两条不是很顶用的。媳妇也曾想让永琪自己厌了小燕子,也不见效。老五家的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横竖媳妇是极想知道的,皇额娘就可怜可怜我,让我能早些知道吧。”

老佛爷被钟茗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好奇来了,为了永琪大家想了那么多的主意,每一条看起来都是极可行的,却都不能奏效。而如今的五福晋乌雅氏,生得并不甚美丽,看着也是个老实木讷的人,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了呢?老佛爷也就点头:“这倒是了,回头跟皇上打声招呼罢。”

不一时诸嫔重新梳妆过,又来奉承老佛爷。钟茗看三人的脸色,估计是已经在背后有过交谈了,遂挑挑眉毛,装作不知道。等乾隆过来的时候,话题也就转到了乾隆的身上。乾隆看了诸嫔的贺礼,又看了一回京中庆妃等人的,就透露出要与老佛爷母子叙话的意思,钟茗见机就领着诸人退下了。

钟茗等人一离开,老佛爷也就不跟乾隆客套了,直接问了永琪的事情。乾隆只淡淡地道:“永琪大概是长大了吧。”

老佛爷见乾隆像是举不大的样子,也知道父子之间那点不快,寻思着到底是乾隆的生日,不宜太扫兴地为永琪说好话,然而也不希望乾隆父子不和,只好慢慢让父子和解,就说:“我和你媳妇倒觉得是他有了嫡福晋的缘故,不如派个人回去看看,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先前咱们用了多少办法都没见效,我倒是好奇这个孙媳妇是怎么做到的。”老佛爷有一条好处,对谁喜欢了,轻易就不会生出疑心来。只有你的行为表现得不正常了,犯着她了,她才会动手去调查。其余的时候,老佛爷依旧是八风不动的佛爷,少动少出错,这是老佛爷一直以来生存的经验。现在正是看好皇后的时候,老佛爷一旦被钟茗劝动了也就把钟茗的想法当自己的想法了。

是啊!指婚、放纵、软禁,软的硬的都用上了,不见永琪改过,怎么这一回就转了性了呢?尤其是乾隆亲耳听到过永琪被关起来的时候仍不忘小燕子,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呢?被老佛爷一说,乾隆也好奇了起来。最后一次听永琪说话的时候,除了指婚这一条,其他的办法可都用过了,看来是五福晋的功劳了。然而乾隆也有怀疑,永琪那样的性子,用了诸多的方法都没奏效,单一个嫡福晋就能让他改了性了?乾隆绝不会痛快地承认别人会比自己对自己的儿子更有方法,尤其是在自己没办法了的时候。在乾隆看来永琪能够转变,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一个‘孝’字。都吆喝着不想做阿哥,不想当他乾隆的儿子了,是什么原因让永琪变得如此突兀?难道是…想起大殿上群臣有一刻的骚动,乾隆又动了“皇帝的疑心”。大婚的时候还能偷跑,让侍卫在大杂院旧址里抓到的永琪…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改变的呢?

乾隆见老佛爷有高兴的迹象,也就不好说出自己的怀疑。

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乾隆也就顺口吩咐了下去,命人回京打听一下五阿哥府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钟茗回到住处,一直跟着的蔡嬷嬷与彩蝶就与留下的青蛾一块儿领着小宫女上前为钟茗卸首饰、梳洗、换衣裳。虽是避暑山庄,时间又进入了秋天,钟茗今天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身上燥热,五阿哥的寿礼堵得她心里难受。洗过澡、换了衣服,钟茗捧着酸梅汤坐下两个小宫女在两边儿打着扇子,这才觉得舒坦了些。心里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细细琢磨着五阿哥寿礼事件的影响。

蔡嬷嬷在皇后面前一直不如容嬷嬷得意,这也是比不过的,容嬷嬷是皇后乳母,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些。这回有了机会得以身前伺候,蔡嬷嬷觉得脸上有光,更有些羡慕容嬷嬷的意思,容嬷嬷得以过继子嗣,是得了皇后的命令的,难得的荣光。蔡嬷嬷自己有儿子,但是伺候得皇后好了,未必就不能再得其他的恩赏。钱嬷嬷之幼子唐立,就因皇后进言,而得了皇帝赏的差使,这事儿蔡嬷嬷影影绰绰也知道一点儿,这些日子越发用心伺候了。蔡嬷嬷见钟茗今日不像很高兴的样子,也猜出一点儿是五阿哥的缘故,但是这却是她不大好插口的了,更兼近年来用心琢磨,皇后不是个喜欢奴才太多事的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五阿哥不好之类的话,只能小心服侍着钟茗收拾过了,又劝一句:“娘娘,已入秋了,别太凉着了。您是皇后,有什么事是值得您多想的呢。”就垂手退到一边了。

钟茗点了一点头,心里有点发苦,倒也镇静了下来。反正自己还是稳稳坐着皇后的宝座,永璂也越来越有出息。然而五阿哥到底是颗不定时炸弹,乾隆经常性抽“龙筋”的习惯近年来已经很少了,但是也不能太放松。钟茗放下酸梅汤,揉了揉额角,拿长指甲在桌子上划拉着。永琪单凭一份经书就想把一切都变得跟几年前一样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宫中诸妃大概不会没眼色地跟他过往甚密了。再者,他已经分府不在宫中居住了,且不必再日日进上书房读书,与乾隆相处的时间必定会大大减少。且其岳父家的势力并不强大,不大能帮得上他。所可虑者,就是乾隆会解了他的禁足令,令其领差办事。

钟茗很是担心永琪转变的原因,如果永琪真是被刺激大了、变得腹黑又阴暗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了。钟茗觉得很冤枉,永琪不跟令妃一条船,自己是不会跟他死磕的,可现在,只要不把永琪摁得对永璂再无威胁,钟茗是无法罢手的。当务之急就是弄明白永琪为什么要这么做,钟茗知道不能对这事儿太过着急,免得引人起疑。

关于五阿哥转变的原因,居然是与钟茗顺口猜的一样五福晋。消息是不久之后由老佛爷告诉钟茗的,老佛爷笑着对钟茗道:“永琪这回可是受了教训了,咱们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主意了呢?”

钟茗就细听着从京里回来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乌雅氏掌家之后与先来的几位一样,都是被永琪当成背景不予理会的,乌雅氏也不生气,文文静静地受了胡氏等人的礼,又受了府下人等的拜见,着实蛰伏了一段日子。然而不久之后就与胡氏等秘谈半日,接着五阿哥府上就开始鸡飞狗跳人人都学小燕子。上蹿下蹦的不是一个两个,永琪不能出府,乌雅氏倒可以正常交际,据说她们还特特从天桥底下买了几个长相清秀又是卖艺爬大旗的姑娘要不懂礼貌又泼辣不讲道理只会自说自话的为佳,府中人人念白字,个个不行礼,甭管男女还是不男不女的奴才看了永琪就直呼其名,镇日里只听到麻将骨牌色子之声,间或有女子掐架挽袖子比武对决。

永琪到底是受过十几年封建统治阶级教育的皇子阿哥,见此情形再也无法淡定做情圣了了:“反了!反了!反了!这都是要干什么?这府里还有个家的样子么?”

乌雅氏就带头哭:“我是看爷不高兴,想哄您开心…”抽泣,“大婚前,额娘就教我,凡事要服侍得爷高兴了才是贤惠人。呜呜…您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么?我已经让人收集了‘还珠语录’,让家下奴才全背会了…呜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把府里安排得让爷过得舒服,”抬头,泪眼,“爷不是喜欢松快不讲规矩的么?横竖咱们府里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再也不怕旁人说话的了,您喜欢什么样儿的,我给您办!”

董氏接着哭:“奴才们错了,原来只有还珠格格是可以不讲规矩的,奴才们都是不成的,奴才们招爷烦了…呜呜…”

胡氏继续哭:“是奴才说错了,奴才跟福晋说爷喜欢还珠格格那样的…爬墙上树不学规矩不爱跪人偏爱跟奴才勾肩搭背又爱找人打架开赌局儿说话不着四六的…是奴才多嘴了…”

接着就更热闹了,被接进府里来的江湖女侠们被五福晋供养得好好的,见五福晋获罪,兴许自己等人也要被赶出府去,当下也嚷嚷了起来,都说不住在这府里了,府里的热闹大半是她们闹出来的,五阿哥也不要怪福晋了,有本事就冲她们来好了,她们都是有义气失,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要牵连别人。

物以稀为贵,五福晋把小燕子的行为在贝子府小小的空间里放大了数倍,终于超过了永琪的容忍底线。然而这些行为都是他‘喜欢’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是最爱不守规矩的么?大家除了白话连篇、打架开赌、不爱行礼,也没欺男霸女也没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哦,还珠格格做过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咱们还没做过呢,怪不得您不喜欢,咱们这就去!

五阿哥一个白眼翻过,差点背过气去。想骂人,一个个漂亮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想发狠,一个个英气俊俏的姑娘不把他放在眼里,人长得漂亮就占便宜,永琪明明气得不行,还是忍住了。

后来也不知五福晋跟这些女侠们说了什么,女侠们都拿着五福晋给的银子出了府去,市面上也没传出什么不利的流言来。五阿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出来后双眼泛红、发辫散乱、人瘦了一圈,哑了嗓子对五福晋道:“辛苦你了。”经过这几月热闹,他算是深刻反醒了,自己反醒比别人把他做过的傻事一一摆在眼前还让人无地自容。当初小燕子在宫里闹腾的时候,宫里的人比他更生气吧?

五福晋小小声道:“我知道爷心里有人,也不乐意旁人做了五福晋,可是,爷尚且无法改变现在的情形,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更无法了…”说着又落下了泪来,“我不求别的,只求爷能给我留一点体面,就知足了,”仰脸,诚恳地道,“让我能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吧…”

永琪更心软了,想着府里的‘热闹’,深觉妻子太不容易:“你是皇阿玛指婚的五阿哥嫡妻,谁敢给你个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