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

玄阑心中转念了下,又道:

“二皇兄对女子的眼界一贯颇高,他和阮明珰只见过一面,却已留有印象。”

“可是阮明珰与亡故的二王妃长得有点相似的缘故?”

“料是如此,你择日去趟绮罗斋,定做一套荼白色的连波月华裙……还是别用荼白色,用丹碧色罢,至于大小,比照阮明珰的身量,更瘦窄寸许即可。”

“是。”

交代完毕,两人相继下楼,蔺文道钻进玄阑乘来的轿子,自西廊回到前门,出了和乐店,引了一路跟来的暗探往五皇子府回去,店里玄阑跨上马鞍,从后门离开,一路往北疾驰,策马奔过广备桥,直出城北的封丘门,飞驰向驻扎在京郊十余里外的戍卫军军营。

卫慕提德在寝殿午歇过后,领着王禹元前往勤政殿,甫踏上台阶,便见邢子越捧着三个卷筒等候在勤政殿外,皇帝手一挥免了他的跪礼,率先进殿,走上銮座,身后几人依次跟入,王禹元退到一旁,邢子越呈上卷筒,随后而来的内侍将未批待定的折子摆上龙案。

卫慕提德挥退一众常侍,沉吟了下,对邢子越道:

“你去查一查,送花予五郎的女子是谁。”

邢子越应了声遵旨,一句也不多问便领命而去。

卫慕提德拿起一个卷筒,将筒盖摘了,倒出装在里头的卷子,内侍所誊录的每位皇子的答卷之下,都有一份评议附着其后,他展开来看,龙袍袖口不意拂到空筒,那筒子缓缓滚到案角,筒面上御笔亲批的名字正好对着王禹元所站的方向。

王禹元眼梢微掠,赫然见到“梁丘”二字,他心头跳了跳。

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到今年年末此事终于提上案头,却是明言既不立长,亦不立嫡,束阳国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当以贤者居之,然而贤与不贤的评定,从来见仁见智,大皇子谦厚,二皇子持重,三皇子进取,五皇子深智,六皇子纯良,无不以为贤也。

反过来若要挑剔诸皇子不贤之处,无论是哪位,也都大有文章可作。

为免朝廷派系纷争,乃至宗室操戈生乱,卫慕提德最终决定,既然文臣入仕有铨试,武举出职有呈试,那么立太子也应进行公正的殿试,参照贡举会试中,文人武士需过三关斩六将,方能出人头地金榜题名,立储之试也设定为三场,而不是一场轻易论输赢。

事前定下应试日子,但试题绝对保密,如此最公允不过。

饶是几位皇子私下拜会元老重臣,召聚门客能人,多番共商,揣度圣意,详制种种应对之策,也还是要到应考当日,齐集一殿,当试卷发放下来,才知道皇帝具体考核什么。

卫慕提德逐页翻看梁丘所写的卷评。

“你是不是想不通,为何二郎参试,朕却使他的岳丈担当评卷人?”

要过一瞬,王禹元才惊觉皇帝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连忙趋前一步。

“皇上决策之英明,所虑之周密,天下未有能及,奴才不敢妄测圣意,况且奴才资质愚钝,纵然绞尽脑汁苦思十年八年,恐怕也还是猜不出皇上此举的深意。”

卫慕提德难得地一牵嘴角,露出极淡的笑痕。

“你这拍马的功夫,是愈发精进了。”

“奴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断无半个字敢欺君罔上。”

“你敢不敢欺君罔上,朕还未知,朕只知你似乎和梁卿交情匪浅?”

王禹元刹时飚出一身冷汗,即刻拜伏在地,连连叩首。

“皇上英明!奴才冤枉啊!奴才身为内侍,当知敕法禁止内宦与外臣交通,便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是万万不敢明知故犯,以身试法!”

“没有交情,为何梁卿不寻别个打听消息,偏叫人来问你?”

“梁相为着二皇子之故,遣厮儿入宫相询于奴才,究其原由,正是皇上天威所致,奴才倘不是在皇上跟前听候差遣,梁相只怕连眼梢也不会瞥奴才一眼,他这次寻奴才相问,实际敬的是奴才的皇上主子,平素奴才与梁相是绝无私交可言,求皇上明察秋毫!”

“哦,这么说来,倒是朕错怪你了。”

“奴才不敢!”

“那你收授翠安宫贿金一事,也是朕误信传言了?”

“求皇上恕罪!此事是奴才该死!德妃娘娘与梁相的心事如出一辙,又兼是宫中主子,她赏赠奴才,半同于皇上亲赐,奴才怎敢抗命不收?前些日子传出关中雪灾,皇上命开内藏库拨钱缗支援,德妃娘娘为呼应皇上,令内务府在宫中行募捐之举,奴才便悄悄以皇上的名义捐出了那几样金饰,求了内务总管勿作登记,只想以奴才贱手,私下代皇上与娘娘聊表一丝赈灾心意,皇上倘是不信,可唤内务总管前来对质,奴才如有半句虚言,甘愿领死!”

卫慕提德终于从卷中抬首,定睛看他一眼,这才笑笑叫起。

“好了,朕知道你对朕的心如昭日月了,起来吧。”

“皇上圣明!奴才谢皇上恩典!”

王禹元仍旧不敢起立,皇帝当年诛杀清仁殿众侍时,也是这样云淡风轻。

卫慕提德见这大冷天时,王禹元两鬓的冷汗飙冒如雨,襟领处已然被浸得半湿,情知这一回把他吓得不轻,唇角忍了忍笑,语气终于转为平常时的调侃。

“你说朕决策英明,所虑无有能及,我看你啊,思虑之密不逊于朕么。”

“奴才人微身贱,怎敢与真龙天子相提并论。”

王禹元惊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暗里落了落,诚惶诚恐地回完话,这才扶着酸麻不已的双膝,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惶遽心头犹有余悸,若非他知机得早,将那烫手山芋一般的金饰趁早抛了出去,今日还不知如何过关,郑德妃平时给他送礼,为的是打探皇帝的日常情况,那也就罢了,这次牵涉到事关重大的立储,那礼可是半点沾不得手,只除非他活腻了。

卫慕提德再瞥王禹元一眼。

“你不必在朕面前太过自谦,朕已想过,既然你所虑亦密,不为朕所用岂非埋没你的才能?你便替朕看看这几位儿郎的卷子,还有梁卿的卷评罢。”

说完皇帝搁下手中卷册,取过第二个卷筒,倒出卷子来展开细阅。

王禹元不敢多言,躬身上前,取过皇帝放下的卷册,这第一场试皇帝问的是文治弊病,试题如此正路,不难被诸皇子府的幕僚们押中,难怪当日殿上,个个奋笔疾书。

文吏治理乃一国之治的根本,治国又以用人为先,而要知人善用,首当其冲便是取士。

这些大方面该提到点到的要旨,几位皇子都没有遗漏。

成败的关键,便取决于细节。

王禹元比对着卷子及梁丘撰写的卷评,发现梁丘对其中两份答卷赞誉有加。

一份主张扩大四年一度贡举的取士范围,不拘一格广录人才:

“取士宜不问门第,宽资撤限,增录员数,有官之人亦允应特试,宗室亦可应举出官,工商杂类内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应许解送。”

另一张卷子恰恰相反,力主对恩荫补官之滥进行裁抑,建议大刀阔斧削减恩荫补官的奏请人数,限制高官显宦、皇亲国戚的不成器子弟凭借父兄的恩荫举荐入仕为官:

“以帝诞辰节奏补,仅后妃、公主行恩荫,遗表荫补仅恩泽三丞以上,死事荫补仅奏补本宗一人,致仕荫补仅特恩侍从官,其余悉罢,凡郊祀荫补,见任宰执之恩荫员额减半,其余职事悉数递减,宗室非袒免亲者更不授官,只许令应举。”

梁丘给予这两份卷子的评价,皆引经据典,褒奖不绝,阐明各具其利。

卷子虽是由内侍誊录,隐去了王禹元所熟悉的诸皇子的笔迹,然而当日每位皇子答写了多少页,心思细密的他记得一清二楚,誊卷与原卷页张相差无异,只须数一数,立时便知两份卷子出自谁手,主张扩大取士者定是玄成。

主张裁抑恩荫补官者,却非玄阑莫属。

☆、十九章

梁丘身为玄成的岳父,玄成应考之前肯定与他多番磋商过,对于玄成在此类问题下所会给出的答案,梁丘应该早就心中有数,他根本无须辨认笔迹,单凭答卷内容熟悉与否,即能推断出主张广录人才者是玄成,所以他推崇玄成的卷子是意料中事。

王禹元想不通的是,为何梁丘对玄成的劲敌玄阑也赞赏不落其后?

他犹自琢磨,那边皇帝已把看完的第二卷拍来,他连忙举高双手接过,同时瞄了眼卷筒,第二位评卷人写着阮居正,两位丞相乃皇帝的左辅右弼,日常佐天子,平庶政,既然有梁丘在前,这第二卷交由阮居正评审是合情合理。

与梁丘的态度鲜明相比,阮居正的评阅意见可说四平八稳,几乎没有夸过谁,当然更不会批贬,他只是中肯或说中立地阐述了每位皇子所言的利弊。

对于玄成的广录人才,阮居正一方面认为此举对“选拔贤良、才能之士有大作用”,但另一方面又指出,“国家近岁以来,吏多而阙少”,若广增入仕员数,而朝廷及地方各级却无法提供更多的相应官职,只怕会进一步加剧吏部铨司难以给新晋官员安排差遣的困境。

对于玄阑的裁削恩荫,阮居正的看法则是,“使抑官冗恩滥,能缓解员多阙少之大难”,可同时他又委婉提及,这样大动干戈,全面触动皇亲、重臣、百官乃至边州小吏的切身利益,“惟恐上下责难,诸方抵制”,招致怨声载道而难以实行,最后可能只是变成一纸空文。

他遣词谨慎周全,至于二者孰优孰劣,只字未言。

王禹元看完,心里对阮居正便生了几分佩服,他的评述既尽了宰执的职责,逐条细陈许多皇帝不能不加以考虑的事项,又没有半点代替或是影响皇帝决断的嫌疑。

难怪能在六部尚书的夹击下脱颖而出,独被皇帝擢为右相。

“这第三卷你就不用看了。”卫慕提德说道,语中竟隐隐带笑。

“奴才遵旨。”

皇帝指了指案上散布的卷册及筒子。

“收起来放入信笼,没朕的允许,谁也不准拆阅。”

王禹元便将卷子悉数装回筒里,当执起最后一个卷筒,看到其上所写的名字,他耷拉的眼角一抽,差点滑了手,幸亏反应得快,立时抓紧,才不至于御前失仪,他麻利地将卷筒捧去收好,再回转来,半捋袖子,拈起皇帝专用的赤金墨,在雕九龙端砚里细细研磨。

这时殿外响起细微的说话声,卫慕提德抬眼。

邢子越走进来,在銮座下跪禀:

“启禀皇上,本月廿三日正午时分,五皇子去了阮右相家的同晖苑,午时末刻与六皇子及阮洗玉兄弟吃宴完毕,其时阮家四小姐阮明珰曾到来,但未进厅便被阮洗玉逐出。”

“随后阮洗玉陪同五皇子前往梅林,但阮洗玉中途折返,而同晖苑左邻的无名园子亦为阮家所有,仆役私下称之为倾慧园,是阮家嫡女阮昭纯独居所在,两园前后有门相通。”

“微臣推断五皇子在未时初刻从同晖苑后门进入了倾慧园,之后遇见阮昭纯,两人独处近一个时辰,五皇子佩上的花应该为她所赠,因为未申交更时分,阮昭纯拿着一根秃枝从花园返回,出现在倾慧园厅中,片刻之后,五皇子便佩上结花出了同晖苑。”

“阮居正的女儿么?”卫慕提德轻然自语,转而皱了皱眉,神色微为变化,“你说他俩人单独相处了近一个时辰?”

“是。”

卫慕提德蹙眉,玄阑一贯视美色如无物,何时也有了这等与女子周旋的耐心?

“知道了,你下去罢。”

邢子越应声退了出去。

王禹元见皇帝神色沉晦不明,似在思忖什么,他心里暗觉奇怪,皇帝一直促令五皇子成家立室,如今难得五皇子遇上心仪的女子,怎地皇帝却似颇为不喜,转念想到皇帝心思深沉复杂,向来让人难辨真意,他便决意少言为妙。

卫慕提德忖度过后,也不说话,取了案头奏折,逐一御览,有的发回三衙,有的御笔朱批,当看到李同知为阮寻芳请求加官的那一本,他提笔不动,片刻后终是把折子合上。

待皇帝处理好政务,王禹元侍候着传完晚膳,便躬身退出殿外。

殿门掩上,王禹元刹时愁眉苦脸起来,回身见百丈外的西阁廊下,郑德妃的贴身宫女彩琼与一名小黄门在说着什么,他不禁神色一慌,匆匆交代在门口当值的班头:

“不管哪位来寻咱家,都说咱家忙得紧,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说完逃也似地从东廊闪身窜走。

在后宫中,妃嫔们对宦官私相赠授、笼络收买,或是外臣私交内侍探听一星半点消息,其实屡见不鲜,历朝以来虽禁不止,蔚成暗风,王禹元素来恪尽职守,未曾在皇帝眼皮底下与梁丘或其余大臣过从甚密,若非他口风密紧,忠心不二,也不可能成为帝侍,只不过以往收取德妃私赠确曾颇多,但这点皇帝怎会不知?无非是水至清则无鱼,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次皇帝忽然摆威,给他当头棒喝,显然是对有人过问立储之事心中不快。

还特地令他阅卷,其意不言自明,日后再走漏半点消息,皆惟他是问。

王禹元清楚得很,卫慕提德对梁丘及德妃再如何不悦,也不可能公然训斥两人,须知此事牵一而动百,可大可小,事实上皇帝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说,一招敲山震虎,足够有余,只要王禹元连续两次回避,不与梁丘及德妃所遣来人接触,他们自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两人惶恐之余,往后大致也就跟他一样安安份份,老老实实了。

此时,在皇城外的东大街上,玄阑与平仲踏着黄昏策马而过。

回到皇子府内,玄阑面色肃凝地下马,吩咐蔺文道翌日务必去一趟造作所,凡是造作所监制的盔甲器械,刀枪弓弩等,全借一批回来交由平仲亲手检试。

☆、二十章

束阳太祖建国之初,曾与连晋国打过一场大仗,逼使连晋国划疆议和。

然而其实,对于两国的边州小民来说,只有一门心思,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打仗是朝廷和军队的大事,老百姓只管琢磨怎么过点安稳的日子,由是当锋线无战事,边民会自发在境上聚集成市,连晋人以皮毛、马匹及草药等,与束阳人交换瓷器、丝帛和茶米。

北边沿疆一线,惟是西北方聚集着不少凶悍好战的胡人部落,此外该处还是西域大食、安息诸国来束阳朝贡经商,货入香犀珠贝的必经之路,引得以劫掠为生的强寇流匪也是时常出没,周边摩擦不断,局势复杂动荡。

余下正北及东北一带,虽然束阳和连晋两国都有陈兵压境,但相对安定许多。

后来两国在民众交易频繁的边塞重镇设了榷场,顺民之需,利民之便,双方互通有无,与之相应的互市督管,以及贡使奉举,礼宾接待,甚至两国文书翻译,记载、图绘连晋的风俗民情等诸般外事事务,皆由鸿胪寺辖下位于城西安州巷的怀远驿负责。

两年前,怀远驿里的女译师姜嫄患上寒热症,就近去了静元观求医,适逢昭纯在给观主静旭道长帮忙,两人自此结识,昭纯生性好学,闲来无事便与姜嫄约好,不时前往怀远驿向姜嫄学习连晋语,两岁下来,她除了书写起来还有点生拗,听说皆已熟习。

只是昭纯心细,顾虑到自己乃当朝大臣的女儿,为免日后有人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构陷阮居正“使遣女儿习晋语,其心可诛,实意图通敌卖国也”之类虚妄无辜的罪名,对外一直隐瞒真实身份,只托言是静旭道长的远房姨甥,向姜嫄求学也是秘密进行。

驿馆中人只以为她的频繁出入,是与姜女官交情笃密之故。

腊月廿九小年夜这天,安州巷里家家户户都已洒扫庭除,换过灶君门神,贴了春联窗花,置了新衣新裳,还早就打糕蒸馍,备齐酒食干果,喜气洋洋地准备除旧迎新。

和云一早收拾好昭纯的随身用物,准备回相府过年。

行轿经过怀远驿时,昭纯叫了声停,掀帘而出。

“在这等一等,我进去给姜译师问声好。”

和云一边伸手扶她,一边嘴里说道:

“前日奴婢依小姐吩咐,过来给姜译师送年礼时,她人还没回来呢,便上回五皇子来寻二公子喝酒赏花的那日,小姐曾依约来见姜译师,那会儿她就已经不在了不是?前日奴婢过来,仍旧寻她不着,心里有些儿好奇,便私下问了馆中的小厮。”

“厮儿怎么说?”

“原来早在小姐去国寺买桃酥回来的当天,姜女官突然向馆使请了长假,说是当时离开得很匆忙,到前天为止不曾回来过,也不知她是不是独个儿回家过年去了。”

昭纯蹙眉,沉吟了下。

“她不声不响就没了音讯,如此我才担心,我还是进去看看她回来没有。”

说完提起裙摆,踏上台阶,门房认得她,行了礼便予放行。

怀远驿里的职事官员多是京城人,大年前夕都回了家中,有外乡籍的更是早早就返了故里,平日人来人往的驿馆,此时冷冷清清,声息不闻。

昭纯往西厢文阁行去,越往里越是静谧,忽然有争执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你不肯随我同去也就算了!作甚还要拦我?!”一把男声暴烈低吼。

“我不拦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么?”回话的人阴冷气怒,极力压低嗓音。

“横竖寻不回那图你我也是一死!”

“期限不是还早么,不定明天后天便出现转机,就不能从长计议?这当下你急什么?你便存心想死,也等过完年再说,莫连累馆使大人为了你大过年的被收监刑讯!”

昭纯惊疑万分,这两人说的是连晋语,口音陌生之余却有一丝耳熟,仿佛曾在哪里听过,她犹自思量未定,突地一下摔门声,紧接着有纷沓的脚步声朝这边廊下走来,隐隐觉得不能让那两人知道她听了墙角,但原路退出已来不及,情急生智,她扬声相唤:

“姜译师在么?姜译师?”边唤边继续前行,刻意弄出些微声响。

下一瞬回廊拐角迅即现出两张男人面孔,与她迎面撞上。

那两人一个肉横气戾,一个深眼高颧,身形都颇为高大,穿着玄衣皂靴,束着发髻,作寻常束阳人的装扮,若不是听到他们说连晋语,真要让人以为就是束阳人了。

见到昭纯,两人面色微异,那戾气重者瞠目呆住,目光停滞在她的容颜上直移不开,眼眶深陷者该刹那虽也同样惊艳,但下一刹神色倏转暗沉,他忽然开口说了句连晋语:

“小姐找哪位姜译师?”

昭纯螓首微微一歪,一脸茫惑不解地瞧着他。

“官爷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

那人面色略为宽了宽,改用流利的束阳话盯着她问道:

“请问小姐是哪位来找姜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