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阳去安排黑骑,书房只剩下陆颖与许璞。

陆颖合眼养神,背靠在椅子上,显得十分放松。连日频繁的试验和大量的计算,让她的精神也觉得十分疲倦。

只是不能停——她离开西北多一日,西北的情形就离好转远一日。

脑子里有些乱。

许璞拿一边的茶碗,拨了拨茶叶,状似无意道:“那件武器,你是故意让薛三偷走的吧?”

她并不相信,以陆颖的布置,要想限制工匠们的手脚,还会让人钻了空子?只怕薛三从开始动心思,到动手,到最后藏匿武器,都是在陆颖的人的眼皮底下进行的吧。

陆颖睫毛颤动了两下,睁开眼睛,视线转了过来看了许璞一会,表情有点意外,然后轻轻一笑:“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妥么?”

果然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许璞放下茶碗,垂眼道:“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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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颖微微愣了一会,眼神逐渐有些复杂,口中缓缓说:“寒光,你是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两人沉默了起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窗子,偶尔发出一声暗哑的吱呀声。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坐一会儿了。以前她们六人都还在花山的时候,常常会在谈天说地得累了后,就随意找地一靠,甚至是枕在他人的肚子或者大腿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谁也不说一句话,发呆或放开自己思维的缰绳,天马行空的纵意驰骋,听着林间的风鸣虫哨,感觉那么亲密、惬意,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们六人这么亲近。

许璞转眼直视陆颖:“是有些不一样。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你以后要走的路,和以前以为要走的,会很大不同——也会辛苦很多。而且,也许再也回不了花山书院了。

陆颖收回目光,眼神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望着桌上的两只墨玉镇纸发呆。

她不是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行事方式和风格变化了,也不是没有完全没有察觉心境的变化,只是直觉不愿意去想太多。走上一条并非自己主动选择的路,陆颖也觉得前途一片茫然。路的前面有些什么,她其实并不愿意想得太深,太远,宁愿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下去,到时候再去考虑其他问题。

她其实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是这种状态的话,也许到了某一天,会发现自己会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又或者无路可走。

陆颖自嘲地笑了笑,想那么多做什么,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做呢。

“大师要见山长?”代宗灵疑惑地说,想从自己面前这位誉满天下的女尼总是浅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普智谦逊地点点头:“贫尼此次从京城来,一是想看看恕儿,二是想顺路见见陆山长。”

葛飞惊讶地看了一眼王恕:“老王,你与普智大师熟识。”

王恕点点头:“我年少的时候曾在大广济寺随大师学过两年佛理。”她抬起头,难得露出一个明显的表情,“大师怕不看我是顺路,来看陆颖是正经吧。”

普智虽然年过百岁,竟然如同小孩一样,被戳穿心思后微微红了脸:“恕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尼留。”

王恕直接问:“大师是要给陆颖看相吗?”

普智点头,客气的请求:“可否请陆山长一见?”

代宗灵低头唤人去请陆颖。

宋西文坐在一边心情复杂,没有说话。她还记得很清楚,在姐姐小时候,普智曾批过她的命,说她难以活过三十岁,后来果然应验了。可惜当年谁听到这话都只觉得生气,并不放在心上。若是那个时候能够问清楚,是不是就能够避免后来的事情发生呢。

以前也从未听说过普智主动为谁看过相,此次来找陆颖到底是真为看相而来,还是另有图谋?

宋西文心中正自烦乱,有人闯了进来。抬头一看,却是许言武与谢冼。

她立刻明白两人的来意:许言武是姐姐的贴身护卫,对姐姐素来死忠,此刻定是听说普智到来,为了那多年前的命相之说而来。

许言武果然用复杂的表情看了普智半晌,恭敬道:“大师为陆颖看相,我等也想听听。”

普智并没有拒绝,微笑道:“施主随意。”

许言武动了下嘴唇,与谢冼沉默等候。

一时只有王恕与普智寒暄着,不至于冷场,其他人各怀心思,思虑纷飞,都没有心情插嘴。

不久陆颖与许璞便到了。

陆颖的脸色并不算好看。虽然她对佛学之说,命相之流并没有偏见,但是此刻忙于弹药的研发,却被人打断,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刚刚有人来请时,若不是寒光在一旁劝说,她原本是要推掉这次见面的。

上下打量了这闻名遐迩的老尼姑一眼,一身朴素的灰色布服,手中一挂黑色的佛珠,面上皱纹说明此人的年纪,脸上的笑容透着慈爱和谦和,目光却有着东西尘世的清亮。

这副扮相确实很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服和虔诚的情绪,陆颖一路走来的烦躁,稍微压了一压,向普智微微点头,转身在主位上坐下。

普智对于陆颖并不殷勤的招呼没不在意,只是起身合十,好不端架子的行了一礼:“打扰陆山长实属万不得已。贫尼从京城远道而来,只是想给陆山长相上一相,还请见谅。”

陆颖目光坦然的与普智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然后徐徐道:“不知道普智大师相得如何?”

普智目光在陆颖脸上停留了一会,仿佛是在认真查看,但笑容渐渐地就收敛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看了一眼王恕,王恕居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颖在两人间打量一翻:莫非王老也知道些什么?

她并不知道在很久之前她没有被李凤亭收作弟子的时候,王恕就对花山书院的几位核心任务描述过她的命相。

普智心道恕儿大约也能看出陆颖大致的命运,只是到底于相术不够精通,无法看得更深远。她一合眼,再张开眼睛,心下安定,将自己的结论说出:“陆山长相貌清贵,非是凡人。花山乃是清静有福之地,若陆山长能够一生长留此地,必然一生平安,福寿绵长。”顿了一下,道,“如若不然——”

随即闭口不言。

陆颖略有有些失望,虽然刚刚普智给她的印象还不错,但是此刻像个神棍一样说话,让她不禁对这个老尼姑生出嫌恶感,垂下眼帘,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系在腰间的玉佩。

许璞见陆颖面露不耐,赶紧圆场:“如果敏之不留在花山会怎么样?”

普智对陆颖给脸色自己看居然没有不满,反而不舍不弃地注视着她的脸,颇有点危言耸听的架势:“后果…很严重。”

陆颖嗤笑一声,黑色的眼眸带着嘲弄:“会死?”

普智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颖,两个人的目光倒不像在交流,而有点对峙的意思,当然陆颖的眼神带着怀疑的攻击性,而普智的目光如同敞开的大门,泰然自若,十分友好。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间紧张地打量着,心里都觉得陆颖的态度过于莽撞,便是不信,也不必这样怠慢普智,好像她若是不小心怠得罪了普智,就会遭到厄运一样。

陆颖哪里管众人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她懒得再浪费时间,起身一抚衣摆,很给面子地道:“寒光,替我招待大师。我还有事情。”

陆颖心想,既然寒光你对这位精通命相的大师如此看重,非把我拽来见她,那么让你应付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许璞克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敏之,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其他人都有些尴尬,只得眼睁睁看着陆颖走向大门。

就在陆颖快要跨出门口的时候,普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以一种无比严肃的口吻道:“如果不是死——”

“而是…生不如死呢?”普智眼睛紧紧盯着陆颖的背影。

她此生阅人无数,善良的,邪恶的,坦荡的,藏奸的,真诚的,虚伪的,淳朴的,贪婪的…希望得到她这位得道大师的“指点”,去实现自己的种种心愿和野心,见得人的,见不得人,光明正大的,遮遮掩掩的…她都见得太多太多了,普智自信这个少女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众人闻言色变。

“陆颖,就算是如此,你还会带着那些可怕的武器去西北吗?”普智目光炯炯,沉声警告。

陆颖猛得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普智,厉声道:“你如何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个尼姑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先是说了一大堆拉拉杂杂的,现在居然轻易的就花山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好像她一早就知道了。

陆颖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普智虽然名气很大,说到底只是一个尼姑,按理花山书院毫不搭界,如何会知道这种机密的事情。京城中,知道秘密的,只有老师。可是老师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出家人吧。而花山中,也不可能有人泄露这个秘密。

莫非这尼姑要说这是她自己掐指算出来的——哼,她以为自己会信吗?这普智来历,看来也不简单。

陆颖眸色转深,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

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许璞看陆颖的眼神,明白她对普智生出怀疑来了。心想这下大概要糟,陆颖显然根本没有相信普智的话,而普智这么一说,依陆颖对热武器的重视程度,在没有弄清楚普智信息的来源前,她是绝对不会放普智自由离开的。两人若是冲突起来,该是如何是好?陆颖在花山享有绝对权力,纵然普智名满天下,但是陆颖如果想在花山对她动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普智却似乎对陆颖危险的心思恍若未见,不肯罢休的问:“陆颖,你还没有回答老尼的问题呢?”

陆颖凝视了普智一会,身上的威势隐隐加重,让周围的众人心头压抑。

“你觉得你可以拦阻我吗?”陆颖不屑道。

普智合眼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老尼并不是想阻拦陆施主。只是施主这个选择,事关天下苍生之命运,老尼不得不向施主要一个答案。”

天下苍生。

陆颖想起大门的那行含着警告意味的字,将心底那丝名为不忍的杂草拔去,合上眼睛,道:“我意已决,大师不必多言。”接着又道,“书院虽简陋,好在风景尚佳。大师不妨在花山小住一段时间,慢慢欣赏美景。大师的衣食我会让专人照料,绝不会有所怠慢。”

这个普智,要好好查一查。 想来问她也不会轻易回答,那就让她好好查个清楚再说吧。

众人面面相觑,陆颖是铁了心要软禁普智了。

普智闻言,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静静的望着陆颖,眼含慈悲,此刻她倒真看上去有一番得道名尼的落落风采。

此刻许言武却站了起来,向人一步,走近陆颖,盯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声音却有点颤抖:“普智大师都如此说了,你当真还要去西北?你这一去很可能就…万劫不复,又何必——”

在花山待过一段时间,许言武从花山众人口中对于陆颖有了更多的了解,慢慢的认识了陆颖的另一面:坚韧,聪慧,沉稳,不屈…再加上因为陆颖的原因,心愿得偿,对她的印象改变了不少。另一方面,眼前此刻的情形与多年前宋丽书决意离开花山的情形如此相似,是以引得她鬼使神差的说出劝阻陆颖的话。

说完,许言武竟然有些紧张,心情忐忑的等着陆颖的回答,说不清心里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

一边的宋西文,谢冼也都不自觉握紧了手,眼珠一动不动的望着陆颖。

陆颖睁开眼睛,似没有感受到众人关注的压力,只是淡然望着许言武,无喜无悲,眸中的光如同映着月光的湖水。

“那又如何?”

127

那又如何?

又是一个那又如何?

许言武肩膀微微一抖,不知道想起什么,低下头开始沉默。

陆颖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谪阳就在门外了。

普智起身,向谪阳行了一礼。

谪阳一边还礼一边站到陆颖身边,向普智认真问道:“大师所言当真?”

普智握着佛珠,微笑着:“郡卿,好久不见。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尼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谪阳目光转向陆颖:“陆颖。”

陆颖苦笑一声:“谪阳,你不会也相信这个吧。”

谪阳知道陆颖一旦下了决心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比如花山内库,若非雷州那十一日的惨剧和谢岚的死对她打击过大,只怕拿什么来诱惑她都没有用。

他曾经想过,陆颖要蛰居山野也好,要争霸天下也好,他不过一生相随而已。但无论如何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险境中去。

“我宁可信其有。”谪阳语重心长地说,“我小时普智大师也曾说过,我此生不会外嫁,也不会内嫁,后来果然嫁给你。我相信大师不会轻易说出这么一翻话,她也没有必要大老远跑来对你说这么一翻话。”

也许是因为这次说话的人是谪阳,陆颖收敛了不耐。

可是,谪阳,嫁给我是因为你选择了我,并非是巧合的。

陆颖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普智认真询问:“大师的意思是——我可能不会死在战场上,而是会齐兵俘虏,被她们刑讯逼供?”

普智微微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陆颖皱起眉头,耐心又问:“对大燕有否不利?”

普智继续摇头:“不可说。”

陆颖抿起嘴,心里开始冒火,斜眼看着普智一张老脸,又环视了周围众人,再叹道:“既然如此,何必多说。我不会为了莫名其妙的‘也许’放弃我要做的事情。生也好,死也好,被俘刑讯也好,我自会承担,不需他人操心。”

众人自知道陆颖口中的他人指的是普智。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谪阳一听陆颖这样说,本来还打算好好劝说的耐心顿时被耗空,猛得转身向她厉声喝道:“你说不需要谁操心!你的生死不需要我操心吗,还是说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陆颖愕然一下,随即讪笑道:“不是说你。”

谪阳却被陆颖玩笑的态度激得新仇旧怨都涌上了心头,一拍身边的案几,情不自禁的用上了内力,只闻噼啪连声,案几顿时裂开,碎成了一堆木屑,案几上的茶碗也摔得粉碎,碎片散落满厅。

众人被吓了一跳,望着一地残破,不禁心里发毛:郡卿发火了,敏之——你好自为之吧,谁让你不管场合信口开河?

陆颖面对谪阳的怒火有点发懵:“谪阳!”

谪阳才不管在自己掌下化作一堆垃圾的东西,也不管周围众人是不是被反应,冲着陆颖怒啸:“什么你的生死你自会承担?你这种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态度算什么!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

“…总是这样,以前花山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人都快死了——满脑子只知道给书院找接任人!现在又是这样!花山怎么了,大燕怎么了,少了你这个世界就毁灭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身边的人!!你这个样子让我,让我——”

谪阳闭了口咬着下唇,眼底赤红,胸口急剧地起伏,表情痛恨陆颖的像恨不得把她痛殴一顿才好。

这个男女颠倒的世界,这个落后愚昧的时代,他是为了什么才到这里,为了什么才一直忍耐?

他庆幸在一望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还能够找到一道属于自己的光,能够照亮自己的光。有这道光,他至少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他的各种“怪异”的想法和念头,包容他的各种“出格”的行为和做派。

也许,还不仅仅只是这些。

他望着陆颖的脸庞,少女日渐成熟的五官,逐渐退去少年的青涩和清秀,仿佛璀璨四射的光芒逐渐收敛为一束,光华明亮而不耀眼,混合进青年的成熟和雅致。偶尔不经意时,也许是眼光微转,也许是眉飞色舞,也许是低头发垂…之时,会挑出一股让人心动的别样神韵,就好像暗香一样,似有若无,如丝轻拂,挑逗得他的心躁动难安。

更有那些两小无猜的、暧昧纯真的,心有灵犀的,默默守望的,浴血相救的…日子,无法分割的点点滴滴,他与陆颖,已经认识十年有余,是彼此都无可取代的另一半。

可他的另一半心里排在第一位的,从来都不是他。

谪阳虽然性子桀骜,但是遵循着这个世界的规律,在外人面前还是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主夫形象——像今天这样失控,几乎是前所未有,让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看来平南郡卿发起火来还是少惹为妙,也不知道文弱的陆颖平常是怎么应付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夫郎,居然多数时候还是琴瑟和谐的样子,当真是难得。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一个恨得牙痒痒,一个眼神柔和却沉默。

普智首先清咳一声:“老尼旅途有些疲惫,烦请许山长帮忙安置一二。”

许璞适时把把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温和有礼的向普智一请:“大师请跟我来。”

众人都非常有眼色的各自找理由离开,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夫妻吵架,越拉越吵,这种闺房之争,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了,陆颖上前去,伸手去握谪阳的手。

谪阳把手一甩,打开她的手。

陆颖觍颜靠了过去,讨好地解释道:“谪阳,我没有不珍惜自己。我可是很惜命的。你想想,我可是一军之首又有这么厉害的兵器保护,怎么可能会危险呢?靠着这些东西,太祖都能够开国了,我不过是把齐兵赶跑而已,这点难度就算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谪阳转过眼,望着她,就这么一直看,一直看,得陆颖本来理直气壮的表情慢慢开始发虚。

“你敢说,你刚刚没有想到死?”谪阳盈亮的目光好像刺眼的阳光,把陆颖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你敢发誓吗,说你刚刚没有:就算是死了,你也要去西北,你也要给谢岚报仇之类的念头??”

陆颖笑道:“当然没——”

“说实话!!”谪阳厉声打断陆颖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握起,痛得陆颖皱起眉头,只得咽下到嘴边的话,眼中闪烁的目光逐渐平静下来,好像被风吹过的湖面又恢复了宁静。

刀枪无眼,沙场上的战事瞬息万变,谁敢说自己一定不会遇到必死的境地。如果有,谢岚又怎么会替她赴铡台呢?

陆颖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面对谪阳,面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伴,面对这位心有灵犀的知己,面对相濡以沫的夫郎。她不是孑然一身,可以毫无牵挂赴死的人——如果她死了,谪阳要怎么办?

他的性子那么要强,想法又古怪的很,如果没有自己相伴,他会怎样的寂寞?如果回到平南城,卓君尧不论是处于什么目的,一定会迫他再嫁。她并不介意自己死后谪阳能够再找到依靠,可是真的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开心吗?

而且,陆颖咬了咬嘴唇,真要让谪阳去抱另外一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可不一定会有自己这么懂谪阳的想法,也不一定会像自己对谪阳一样一心一意,不一定会如自己一样真心待谪阳而不是看上他背后的权势,不一定会同自己一样不介意谪阳的强势…那根本、完全、肯定就是绝对不会。

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这么适合谪阳呢?当然不会有——陆颖心里想着,眼睛里却不自觉带上一抹狠色。

不过,如果有的话,如果真有的话…陆颖琢磨着,要让谪阳离这个女人远点。

谪阳虽然在发火,可眼角余光也再一直观察着陆颖的反应,见她一会悲伤,一会沮丧,一会愤怒,一会阴沉…变脸速度也太快了一点。

她在想什么呢?

谪阳突然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这个家伙该不会“为了我好”打算把哥给休了,然后找个什么人嫁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陆颖,说不定真做得出来。趁自己还在,找个可以信赖的人照顾谪阳,然后照顾着照顾着就变成那种关系了…虽然谪阳是再嫁之身,可是以他的品貌和才华,要找个好女人作为下辈子的依靠,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谪阳脑子里冒出一种可怕的念头,此丫不会正在心里给哥挑选下任老婆的候选人吧。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下子绿了。

陆颖哪里知道谪阳脑袋里灌了什么水,只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地被谪阳掐着脖子一路顶到墙上,撞得脑袋发麻。直觉感到谪阳身上传来可怕的气息,力气大得吓人,陆颖怕他一个暴怒真把自己挂掉了,赶忙抓着他的手,咳道:“谪阳,你干什么?”

谪阳冷着脸:“你敢把我嫁给别人,我现在就把你掐死算了!”

陆颖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同归于尽的表情的谪阳:“我干嘛要把你嫁别人?”

谪阳哼了一声:“你真没想过?”

陆颖不敢迟疑,赶快回答:“没有,真的没有,绝对不会有。”

谪阳身上的火稍稍消了一点。

陆颖赶忙把谪阳的手拉下来,牢牢握在手里,虽然她知道谪阳要真想对自己怎么样的话,自己这点力气根本不够看。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对望的姿势,只是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发现因为刚刚那么一下子,两人的身体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一点空隙,彼此的气息吹到对方的面上——

陆颖盯这谪阳的唇,淡淡的粉色,仿佛是被冰镇过的花瓣,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谪阳的目光正落在陆颖雪白的领口,心想,前几天留下的印子,不知道在还是不在?

感觉气氛怎么有点…不对?

陆颖首先咳了一声:“谪阳,我们还在议事厅。”

谪阳本来有点心猿意马,一听陆颖一本正经的提醒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你想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有想。”

陆颖耳根微微红了,口不对心地道:“我也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