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崔迎舞可以挡住花熙浮风一招,就与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没什么区别。不该道谢吗?”她微微弯了眼,“从未曾有人信。你却信。”

“我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因是崔迎舞说的。”

她笑意更深,她知当那一刻。要他凝而不动是如何的艰难。他以做到,必是对她笃信不已,等于笃信一场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奇迹。

“不过太阳究竟是如何从西边升起的?”他略凑近了一些。“你是如何知道她出何招?发向何处?”当时他亦看出来,以迎舞的反应,若非她提前知道。断是不可能挡住。但如何提前知道是关键,实在让他好奇至极。

“我到她面前。故意让她看到我的金羽衣。那么她可出招所打地位置,就压缩到四肢肢腕和头颈。打断手足我还是活着的,对她毫无意义,所以目标只有头颈的位置。”她缓缓地说着,“我故意放微凉出来。引他们发笑。我就有机会告诉微凉,只要她一动手,就贴在我脸上!”

“为什么是脸?”他听她轻言慢语,凝睇着她静静面容,笑意却是越是深浓。

“她也是女人。”迎舞笑起来,看着他,“你早猜到了,还非来问我。”饶是这样说,还是满足他的打趣。继续说着。“她一向厌恶我,已经厌恶到不在意一族之长的身份跑出来跟我打。当然不想便宜我了。一巴掌打死我,她才不痛快呢!所以她一出来,我就十之知道,她肯定想打烂我地脸。在她眼里,我除了这张脸,根本一无适处!”

他伸手勾过她的颈子,虽然没人,但他依旧在她耳边低语:“其实之前,我很害怕!”

她的心微恸,揪住他地衣袖:“便是死了,也与我们之前设想一样,没有什么。”她低声说着,“生命对你来说已经太长久,对我而言亦已经足够。”

“现在不够。”他勒过她来,嘴唇在她颈边厮摩,“我想咬你了。”

她一怔:“你没吃饱么?”

“对血族而言,这与饥饱没什么关系。”他轻哼了一声,却是松了手,既而搂过她的腰。

“血族表达情意地方法,真是与人不同。”她轻轻应着,却不是讽而是轻叹。她又了解一样,她从不知的事。

“像你这样的人,事事都好奇,事事都想见。该是生命极强才是,却偏是一副不惧死的模样。才是奇怪!”他哼笑,却拿过粥碗来,想趁她分神聊天的当口,把更多地粥汤喂给她。

“我早说了,先天而不足,是天定命数。但既是生我,必要经历过程,才不枉此世。并非是身体孱弱,就该虚耗生命,枯而等死。我踏出家门,既便走不出十里便横尸街头。至少这十里路的过程,是我崔迎舞的人生经历。其实上天已经恩厚很多,我不仅走了十里。我见了更广阔天地,见了更多族类。认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喜悲。每一时刻,我皆该把握享受,即使是痛苦恐惧亦是一样。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如此才算完整。与长短无关,却与过程有关。”她看着他搅动粥饭,“正如世间没什么是不可存在,人,妖怪,妖鬼皆有双面。无纯善之人,亦无纯恶。就像血族千波醉,即便杀人如麻。但亦有洗手羹汤的时候,当有人吃到你做的饭菜,给人带来温饱,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我会做饭,是因要养血河。育他,是为了要他的血。”他静静的说着,唇边扯出一丝戏笑。

“那便是善恶并存。因你养血河,他奉出鲜血,却换来饱暖。其实与人间纷争没什么区别,百姓投靠强权,是为求得安稳。但亦要为其卖命受他挟制,给他更多财富权势。”迎舞低声说着,“人都是这样活着地,妖怪也是一样。”她正出神,他却喂过来一口粥,她语一噎,不得已地吞进去。略蹙着眉哝着:“吃不下了。”

“这不还能吃一口?”他戏笑,“一天多一口,总能撑大你的胃。现在你没有心悸病了,就该把身体养地再好些。不然日后东奔西走,你如何受得了?”

她略是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不回魔宗了么?”

“我已经是弃子,还回去干什么?”醉微微挑了眉,芫城轻易被破。足以证明。宗主所求已经得到,他根本不在乎江山广图。那么他千波醉的任务已经完成,生与死都与宗主再无干系。他被困此地这么久。魔宗无人来应,被弃已经是事实。

她微微喟叹,看他秀美面容。看他幽黑目光。十几年来,他一直游走在边缘。不曾被任何人接受过。一直都是如此,孤零零的飘零。

“他得到他想要的,我亦得到我想要的。各得其所,这样很好。”他略抬了眼,又喂了一口粥给她。

他地话说得她心底发颤。他亦得到他想要的。他不过得了一个病歪歪的她而已,与他之前所想,大相径庭。她没能给他更多选择地机会,是她误了他!

“日后我便与你一起,你想去哪里,我便随你去哪里。你陪我走的路,已经做到了。以后的路,我陪你走!”他看她实是吃不下,便不再强求。放了粥碗。抬手抹去她唇边地汤汁,“并不一定要你当血族。便是你想经历生老病死,定成全你!”

她微微抽了一口气,眼盯着他:“你不回魔宗,你的族人怎么办?”

“那如何是我的族人?他们依附魔宗只为一时安生,投身血盟只想求长生不老。没有一个是我地族人,他们不能以血养血,不能炼化龙牙。根本不具备孤檀一系的力量,只是被我异化地渴血怪物而已。”他略嘲的一笑,眼中却是落寞。

“还想振兴血族么?让终有一日,世间接受血族。”她低低的说着,“你现在有一个族人了,那个,将来,我好点的….”

他淡笑,眼中却亮:“等你好些再说。等你当人当腻歪的时候。”

“振兴血族,就算没有魔宗地支持,你也做到了第一步。姬荣和血罗刹已经被你的力量吸引,如果你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并非做不到。”她略红了脸,“只要你肯。。。。

“把解药给他们?那我们受的这些岂不是白搭?”他明白她的意思,血罗刹尽挑高手,根本是希望他能转换他们的体质。血罗刹与血族极相似,但命却比一般的妖怪还要短。血族要想尽快发展,光凭随便异化人类是不够的。很多人类根本不具备成为血族的条件,并非是身体,而是意志。但如果拉来同盟就不一样,与羽光一向有嫌,又与血族有同根之支地血罗刹是最好地发展对象。只不过他现在势单力薄,而血罗刹已经借羽光之势发展壮大。但数量,一向不是胜败的唯一条件。从他们这次地反应已经能看出来。

“他们不会任族人变成血奴,肯定会杀人而断毒。如此只会加深憎恨,不要为一时的意气坏了大局。”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让他发笑。他一笑,她就知道,他其实早也这么想。不过是有点不甘心。

“如果你得到血罗刹和姬荣任何一支的支持,就有机会壮大族人。到时可以采取魔宗的管理方法,控制血族的品质和数量。尽量与人类共处。在时间上,你有最大的优势对吧?”迎舞忽然伸手搭着他的肩,“不过之前,你得先陪我去找我爹,你上次把他打晕了,去给他道个歉!”

他看她话锋一转,又**一丝洛奇般的挤眉怪相,一时间也挑了眉:“我才不要去,到时他让我吃大鱼大肉我会生病!”

她笑出声来:“反正你也被魔宗抛弃了,没地方去呐。我还没去过西海外海呢,听说那里风景好的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妖怪。”

“什么我被抛弃了,你说的也太难听了。”他伸手捅她的腰眼,“谁说我没地方去,我准备去东海外海,听说那里风景才好的很呢!”有她陪他走这段路,让他前所未有的餮足,让他一路都不寂寞,让他内心充盈。亦觉生命不再漫无边际的荒凉,亦觉有风景无限,亦觉希望仍存,亦觉活着,是一件极让人快乐的事!

她看他笑眼弯弯,格外动人。她该去找父亲了,告诉他自己已经痊愈,告诉他迎舞已经长大可以自己掌持人生,并且不会让他失望。更应告诉他,当时送她回家的人,是这世上仅余的血族。

当他对她说请,那里她触到他内心的软弱。当他相信她可以抵挡浮风,便是已经交付她所有想要的信任。他可以看到她不堪一击的身体里面,亦有向往高远的心志。他信任她,便不会张开手只做她的保护墙,他会与她彼此相持,一路前行!

“我不介意当血族,不过脸上长黑纹太难看了。”她开始活起稀泥来,看他摇头喟叹:“女人!”

他故意露出尖尖的犬齿尖,“我会等你到八十岁把你变成血族,你就永远是一个老太太的样子!”

她惊呼出声:“千波醉,你若是这般,我到时就去找一个八十一岁的老头子当老伴,才不要你这个小屁孩子!”

“你说什么?!”他一把抱紧她,勒得她惊喘连连,“你这个骗人精,你说要经历生老病死,又爱漂亮怕变老!”

“我是女人!”她细细的尖叫。

“女人能看不能碰,就跟废了没两样。”他气她,迎舞脑子一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她在他怀里挣扎:“废了也是女人!”

他见她喘得急,叹息。这家伙拿身体疲弱当武器,气得他急头白脸又莫可奈何。当初知他看中她血是如此,现在知他心意还是如此。从没赢过一次!

第三卷神魔归位第五十四章西南,醉伴舞前行(1)

珠帘微漾,南雷烟逐院落英堂内,各人神色微异。一会的工夫,听得促急的脚步,罗满江一身黑衣,趋了进来。他躬身拱礼:“四位宗主,解药为真。血罗刹属部,魅黑已经渐散!”

听了他的话,座下的各族族长大都松了口气,指派人将解药分发下去。唯有绿瑶的锦绣茵珑面色铁青,因放千波醉和迎舞的当日。她已经提前动手,把自己部属的几个中毒之人杀掉了。

“千波醉如此做,分时是想像妖族示好。现在魔宗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已经走投无路了。”茵珑捏了捏指节,哼着。

“要示好,就该递了药再走。现在人家已经人去楼空了。你自己耐不住气,先杀了族人,现在心下不快罢了。”简云涯嗤笑一声,抚掌低语,“现在可好,妖族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宣喑静漠无语,他们走了。昨天一早,西雷来报,千波醉和崔迎舞已经离开了西雷界。他们只在西雷呆了一晚,今早已经过了芫城,往秋云城去了。他隐隐觉得,他们可能想去华阳,或者要路过华阳去更远的地方。没有直接从西雷往南,是因为不想经过沼泽。这次沼泽伤亡惨众,休叶广合对血族恨之入骨。当时沼泽兵力大损,不能再强跟羽光冲突,迫于羽光压力,才交出几个族人充当人质。但后来广合根本没再来过雷云,只当这几个族人就此死了。此一役过,休叶算是与羽光划清界限,不肯再接受羽光的任何安排。虽然沼泽的血奴与醉无关,但醉亦不想因此横生枝节,所以他宁可绕远。

芫城与秋云城现在已经归羽光所有,但事先宣喑已经做了交待,如果他们出现。一路让他们畅行无阻。即便他在城中杀人,也莫再生事。

宣喑知道,醉肯留下解药,迎舞功不可没。醉没有必要再在这上面动手脚。只是兄弟们不放心。便由与血族最相似的血罗刹来试药,现在验明是真,也算挽回一些损失。

他看着堂下的人。忽然向白谨修低声开口:“哥哥之前让宣喑前往华阳,如今此事已经了解。宣喑随时可以去。”

谨修知他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但总需要给他些时间。谨修静了一下,点头道:“是了,听说之前,魔宗娑纱凝夕潜入华阳,现在不知人拿住没有。你正好带人前去看看,若有需要尽力帮忙便是。顺便向莫宗主致意。”

宣喑应了,遂起身往西雷去。路上浮风向他请命,愿随同凤系嫡族一道前往华阳。那日之后,花熙一族被众妖嘲笑。浮风颜面扫尽。此时为用人之际,羽光不愿意再折损妖族,事后并未再处置浮风。但她这个死结难解,一直郁郁。与其呆在雷云让妖众嘲讽,不如随凤宗主前往华阳。

“你还去做什么?”宣喑脚不停步的往院外走。眼亦不斜一下。

“浮风知罪,只愿此役,能有机会将功补过。”她跟在他身后,低声说着。

“你放了人,何罪之有?”宣喑讽刺的话让她的面上一阵阵青白。他微睨了眼,慢慢说着:“既然你有心让花熙重振声名,我没理由不成全你。点花熙高手,与我起程便是。”

“多谢宗主!”浮风眼睛一亮,这两日过得生不如死。花熙因此在雷云声名大跌。这都怪那个病秧子女人!不过这样也好。虽不能杀她。但她就此远走高飞,宗主也正好死了这份心。同样地。对浮风而言,这个眼中钉也不存在了。那女人跟着血族一道,将来必也是个血族,世间不容,唯有东躲西藏,苟且偷生而已。

迎舞与醉沿着郊道往秋云城慢行,醉只要血气丰沛,微凉便会在他体内养成。但他们并未借空快掠,以往总是空中来去,奔波熙攘,脚步匆匆却心中空荡。生命漫长,却焦灼来回,似是碌碌,实是浪费。如今却是不同,虽然荒败随处各见,硝烟步步得闻。但却似与他们无关一般,当心境放松,触眼便皆是自在。无需赶奔拼命,就像游山玩水一般。

“这里本有个镇,这条路,洛奇曾经陪我走过。是她陪我走第一步,开始我的历险。”迎舞轻笑,郊道依旧,林已经半毁。沿途村舍已经去之七八,偶见路人,皆不知是人是妖。妖怪与人没什么不同,得成高手战士毕竟是少数。能自化形**,已经不易,更别提登天上路。不过于这世间,度过岁月,寿比人长,同样受的苦楚也比人多。

所以迎舞再见那狰狞之貌,也不会觉得恐惧。有些甚至半人半兽,亦不会让她觉得惊悚。因相对化得完整的,力量会强些。相对化地残丑的,力量反倒弱些。他们也是存于世间的生物,本来就力有不逮,加上外貌为人所厌,更凭添许多麻烦。

醉看着她地神情,她与他说过,洛奇陪她自秋云来到这一带,既而又碰到月,便去了雷云。迎舞眼前仿佛又出现当日之景,洛奇背着她,骂骂咧咧的赶路。洛奇背着她走了好远,她从未徒步走过三里以上地路。

想当日洛奇单薄的体魄,饶是她再轻,也是个大人。可想而知洛奇当时是如何的愤怒,所以才会做出那样过激的举动!但她没看错人,洛奇天性善良,终还是会回头来找她。没有把她弃于客栈,卷走她所有银钱,让她自生自灭。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她获得了新生的机会!一别数月,不知洛奇是否安好?

“你想回去看看她么?”醉低声说着,“以龙牙代步,不出十日便可回去。”

“不必了,我与她之间,不用见面亦可交心。”迎舞笑着,“我答应她不会轻言生死,我做到了,便不负于她。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他拉过她的手:“那我们便绕华阳西南境,前往外海海域,去找你爹。”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亦不知舅舅还在不在那里。”迎舞半扬着脸轻声说。“真怕我爹意气用事,不愿与我舅舅一处。”

醉垂眼看她,忽然问道:“他们为何如此?你爹不是三圣门的弟子吗?为何跑来华阳为官?”

“我爹为人死板。舅舅生性刚豪。舅舅讨厌我爹的为人,我娘过世之后。两人更是闹得不堪。”迎舞说着,“我爹就是三门圣举荐来华阳为任地。我爹天资有限,练气终是成不了大气候。但为守一方还很中规中矩。所以便离开三圣门,投靠了华阳。三圣门前年冬天的时候已经让夕君清剿,现在也不复存在了。他自己不就是三圣门的弟子吗?究竟与三圣门有如何深仇大恨,现在他又一人潜入华阳。”

“夕为三圣门高阶,不过因他与鬼偶门关系亲密,才招至大祸。”醉拉着她地手,“具体的我也知道地也不是很详细。不过我知道,夕和离关系很好,早在入魔宗之前便相识。而且这次他潜入华阳,就是找一个毁了他一生幸福的大仇人!”

“怎么说?”迎舞好奇起来,醉见她脚步开始跌撞。索性弯了腰,“我背你吧,你走不动了。”

迎舞笑笑,倒也不拒绝。径自往他身上一趴:“夕既然是三圣门地高阶,前途光明,为什么又跑到魔宗去了?”

“夕熟知兵法,能战能谋,的确是个全才。”醉托高她一些,一边走一边说。“鬼偶门是人类所建的门派。但因手段残忍,又拘魂不让下冥。所以为人间不容!鬼偶门以其独门之技擅使魂力,其门人弟子皆寿命绵长,可长保青春不老。世人常说,是因其吸纳魂魄之力而成。鬼偶门一向受到诸如三圣门,隐天都以及御羽天宗地不断剿杀。其境地,基本与血族无二。我听说,夕是因为其妻,才会识得鬼偶门的离。但也正是因此,让他招至屠门之祸,夕地满门,便因此而亡。”

“他娘子死了,他很难过。不想让娘子离去,于是便寻求异法。借离的手将娘子化**偶,与他相伴?”迎舞地心突然狂跳起来,偏执而狂热地爱。让他不肯放开她的灵魂,只想如此一世相随!

“你猜地差不多。”醉轻唔了一声,“听闻其妻,也是三圣门高阶,力法强横,更胜于夕。三圣门欲举荐其登天路,入天界称徒。但她与夕情深意笃,宁可放弃也要与他相守。”

“如此高手,为何一命呜乎?”迎舞低声问着。

“或是因病,或是因为三圣门效力而伤。具体原因,唯有夕自己知道了。”醉应着,“夕保不得她的命,便想留住其魂。三圣门连年与鬼偶门交战,夕便趁机与鬼偶门相晤。想借其特有之法,保存其体其魂。鬼偶门可以强留灵魂,可以拆解灵魂,亦可以保存魂魄,是为养鬼之法。造出偶体,聚收其魂,恍若重生。”

“如此,当为人间大忌。夕必要受戮于同门。”迎舞黯然。

“虽是如此,但他没妨碍旁人。只不过,他最好的朋友,同门兄弟。为了登天之路,将其出卖。将这个秘密,通报门主。后果可想而知,三圣门认为夕通连鬼偶,世人难容。混战之中,其妻神魂俱散,从这世上灰飞烟灭!夕反出三圣门,投效魔宗。前年冬日,更将三圣门一举清灭,所有门人,皆制为人偶。但听闻那人,逃往华阳,受华阳保护。夕便紧追不舍,不灭此人,他心愿难平!”醉轻轻说着,“愿念,怨念。皆因此生!”

迎舞忽然伸臂搂住他的脖子,下巴贴靠在他地肩上。他见她默不作声,轻哼着:“闷什么,只当个故事听便罢了,又不干你我的事。”他略略眯了眼,“不过是执着而已。当命已经尽,体已经失,悟觉尚不肯平,止魂开时不肯入冥,止魂闭合,冥界之门再不会接受。悟觉因生时愿念难平,生出强愿,聚烟出形,祸害生人。这世间的愿魂厉鬼,不都是这样来的吗?生时太执着,死后不肯放。”

“其实世人都是一样,生时未尽,死后追悔有之。生时积郁而终亦有之。还有之生时太欢,难舍难弃。”她应了一句。

人有五魂,命,止,悟,觉,体!由此与妖鬼区分,可在这人间碌碌。但当命死尽,止亦开,体魂破碎之时。悟魂与觉魂,却无法因生命的终结而平息。皆是人生之中,喜怒无数,哀悲迷离!

第三卷神魔归位第五十五章西南,醉伴舞前行(2)

醉和迎舞走走停停,穿林渡水,有如游旅一般。5Ccc.NEt他们自秋云往南,并未深入华阳境。只是在西南边境一路往里绕,这些地方皆避开主要战事。虽然没有前两年稍平时繁盛,但边陲之地,一向自给自足,也平静。

出了雷云界,气温便开始转凉。南方的冬天不若北方严寒,但若下起雨来也是阴冷彻骨。他们身上没钱,醉便打些猎,以物易物换些东西唯持他们的一路旅行。南方无高山,越深入南地,越多妖怪,所以那一带的普通百姓甚少以猎为生。而且那里的野兽,多年受妖气浸淫,虽不至成精,但也敏灵非常。不过这些于醉而言,不过小把戏而已。倒是原皮不如硝好的皮毛值钱,也只得个温饱。

迎舞以往锦衣玉食,就算生死之间徘徊,但因所住皆是诸如魔岩,雷云等大城,生活一向无忧。但是如今,却俨若农家妇。她身上所穿的良锦之前已经拿来换了东西,当时她执意要换针凿之物,醉开始不以为然。后来才知,她所换的这套工具足以让她赖以维生。

她擅针线,这点在当初魔岩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可以线代发,替他将长短不一的头发编得格外华丽。而当他们穿州过省的时候,这套工具远比华衣美裘更来的实惠。若是赶上相对昌平之地,她也可以替人缝补,兜揽一些补贴活计。更生她生的温婉妍丽,巧笑嫣然之间更易惹人怜惜,纵是没什么活计给她做的人,见她妙夺颜色。也愿意翻捡些来应酬她。

她将此也当成难得经历,很少有人可以有她这般胸怀。当初从雷云离开,凤宣喑给他们准备了银钱,醉不愿意取,是因为他根本不屑接受。而迎舞不想取,是因她想试着自食其力。纵不再谋算人心,醉亦不当世称雄。他们稳于世间,也能如此过活。富贵如浮云,而清贫的生活,亦更能磨炼人心。若他们凭风高掠,根本不需要在任何地方久留。但此时二人如有灵犀,皆缓了脚步,一个是因疲累多年,一个则将此经历当成礼物。

醉一度心内不忍,纵然她不计较,但她毕竟身娇体弱。苦捱并非长久之计。她以往养在深闺,银钱几何都不得而知,柴米琐碎更不会过眼过心。但如今,缁铢毫厘皆要小心算忖。每每醉于街市兜售皮毛。她必要随行在侧,为一点点起伏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如今是深冬,每到一处,要吃要住皆要小心计算,半点奢废不得。他每至心痛。便心存戾念,恨不得杀尽抢光,才为上策。后来见她乐此不疲,便张不得口。再后来,便见她身体一日强过一日,没有宝马香车。华服美食,仆役成群。她反倒日日康健起来,面上多了颜色,成了他最大安慰。

也正是醉一路不曾露出半点行藏,所以在华阳并未生出任何事,足在西南边域地陲良镇住了一个多月。倒也是打听到不少消息,真是有人曾得见数月前有马队前往海域一带,所描述之景,似是迎舞之父及一众家丁。这也与他们在这里住得一阵。与人混熟的结果。这里是进出海域的唯一落脚之地。他们只见得入,再不见回返。迎舞听了也十分欣慰。想着与醉在这里住到三月,天气转暖,海丰城得开,他们便可以前往进一步打听。

这天,迎舞早早吃了饭,与醉一起在镇外的林间闲步。这里是他们每日傍晚散步之所,因年景不是很太平,人们不爱往镇外去,反倒成全了他们的清静。

醉拉着她的手,一个多月而已,她指尖已经生了薄茧。此时她穿着月白色的旧袄,方便走路着了同色地衫裤,外系了一条青色的半长裙。长发随便一系,松松用一根木簪挽住。这里普通人家的女子皆是如此打扮,衣上没半点花色,布料亦是粗糙。但她眉目精秀,糙衣亦是难掩其锦绣风华。更是因最近她路走多,事情做的多,反倒不若以往,虽然依旧拂风纤纤,体态细弱。但却更显得婀娜起来,身体曲线越发比之曾经玲珑。

她看他一直凝睇着她看,不由的轻笑一下:“你说那老张头,他肯把硝功教你么?”以往她也不知,但现在却是明白。这兽皮硝与不硝,真是价格差了好几倍去。这镇上猎户少,会硝皮的只得一个镇尾姓张的。

“如今镇上出了咱们这行猎地。他地手艺也得以拿出来晒太阳。不过我瞧着他必是不肯。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教会了我。以后他拿什么翻钱去?”醉笑笑。指尖轻轻抚摩她地手。“不过我倒是很想学。即便在这里住不长远。日后也是一个生财手艺。”

“他若不肯教你。如何得学?”迎舞明白他地意思。其实是她误了他。他本可以展翅高飞。成为称雄一方地霸主。是她让他掩去光彩。隐在这世间碌碌。

“偷师。”他笑起来。眼角微弯。**一丝媚色。他姿容精美。就算素衣也难遮。“明儿找他卖几张皮。他定是要偷偷硝了赚钱地。我便去他家偷学!”

“我也去。我也想学。”迎舞听了满眼放光。“大不了寻得了我爹。咱们找个别地镇落脚。不跟他抢生意就是。”

“没了咱们。他哪里得好皮来硝?”醉勾揽过她地腰。“你还替他打算?”

“我只是觉得。这里山穷水恶。不是什么长远地地方。”她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天地广大。真想将百川山河。皆游一遍才不负此生。”

他垂眼看她,轻应了一声:“自然是随你。”

两人漫无目的,且行且深。忽然醉一扯迎舞,立住脚步。迎舞一怔,本能的配合他压低呼吸。大眼向着他,一脸询问之色。他们最近一直没碰上任何华阳弟子之类的人。但这里毕竟属华阳之地,他们一直很是小心。所以此时,迎舞心底一悸,一时间面上也有些紧张之色。

醉凝听了一阵,忽然面上浮现出一丝嘻笑戏谑之色来:“想不到,在此还能碰上故人。”他声音极是轻。半弯了腰在她耳畔呢喃。

故人?迎舞一怔,一时料不定是哪一个?不会是夕吧?听说他潜进华阳数月,一直没能拿住他。难不成,他跑到这里来了?

她正怔着,醉已经一把将她抄起来了:“趁着敏地不在,去吓他一下!”醉此时玩味之心顿起,面上竟略略**无赖,一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郎。

他提气而起,半高不低。穿枝掠叶,有如蝶舞。身体忽体忽落。却无半点声息,乃至有时,鸟便在枝头暂栖,他打从它们身边掠过。竟是未觉。

几个起落之间,眼前竟豁然开朗。迎舞从未饭后散步走这么深过,依稀听得水流声,似是这林间,还隐了泉涧。远远她见一处小溪。似是还有一个浅湖滩一般。醉有如鬼魅,荡于树冠之间。迎舞心里惴惴,透着树枝之间往水处看。一看之间,她的面容霎时开始抽搐起来!

真正是故人啊!洛奇,竟然是洛奇!

那里有丛矮山包,自山间似有泉眼。引了涧潺潺不止。聚于林间凹处,结成一块不算大的湖洼之地,却倒十分清澈。洛奇此时正弯了腰捧着水洗脸,她穿着白色的锦织开襟袍裙,边上皆裹着浅金色的细绒。袖子挽了半高,头发束着一个团花髻,她一边洗一边嘴里咕囔碎念不绝:“老大是个事多精,这水很凉,冻死我了。”她嘴里碎着念着。此时月倒不在她身边。只见她身后放着包袱。还摊了一件白色地长袍在地上,一柄弯刃便在上面堆着。想是他们打算在这里歇脚。而月不知是不是找吃地去了!

正是因为月不在,所以醉才能如此接近。他看迎舞一副极为激动的样子,手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有些发白。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洛奇,似是想看她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看洛奇依旧如故,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

“不行了,不行了。这水我肯定不能跳下去洗的。”洛奇嘟囔着,拼命抖了抖手甩开水渍,缩着肩膀,“小夜你最幸福了,永远不用洗澡就可以很干净!”她说着,弓着腰爬过去,一下滚坐在袍子上,伸手抱着包袱开始翻。

迎舞一脸激动,正打算催着醉快点出去与洛奇相见。他们竟然会跑到这里来,魔宗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么?还是说,他们又来执行任务?

她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两道影子已经急急的自对面山林间往这里掠来,其中一道来势不减,竟是直逼他们所藏身的大树!

醉暗啐了一口,他掠来之时已经随手捏了一截小树枝在指尖。正打算吓唬洛奇一下,以报当初她割发之仇。但却没料到寂隐月这厮居然去而复返,不仅如此,来势之间还挟杂着一丝极凌厉的霜气。

他猛地一挟迎舞,身体飘飘而后荡。就在他们起身一霎,那凌霜之气已经扑面而至。于空中凝霜而切,轰地一声,竟将这株大树拦腰斩断。枝桠乱晃之间,大树轰然而塌!而洛奇正目瞪口呆地抱着包袱,那脸上地惊愕在看到自树上闪出的两人之后,登时换上一种极惊又喜的抽搐表情!而在洛奇身后,与月一道下来地影子,不是轻弦又是谁?

寂隐月出招一向不管不顾,而且他一向面无表情,左手手指微曲,凝霜之气一直未绝。他这副死相让醉的眉毛不由的微拧:“知是故人,还往死里打!”

“既是故人,便该躲的开。藏着作什么?”他扫一眼两人,面上依旧如故。倒像是他们昨天才分开,没半点诧异表情。反观轻弦和洛奇,则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断是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他们。

昨天电脑让我搞坏了,结果连假都没法请!今天补上^-^

第三卷神魔归位第五十六章意外的重遇,并肩的旅程(1)

自打他们自沼离分别,自秋而冬,不知觉间又是数月。  却不曾想到,居然能在这远僻之地再度相遇,一如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不能不让人唏嘘。

他们一径回到迎舞与醉在镇上的暂住地,是位于镇西南一隅,细窄穿弄里的一处偏矮的小院。草篷茅舍,只得一间半,有一处在院内靠着檐搭了棚,充作厨房,所以只能算是半间。另一间由中间搭个帘分成两半。外侧为厅,内侧为卧。因外头搭了棚,将原本极小的院子挤的几乎没什么地方。屋内极是简陋,墙壁掏个洞,蒙上层油纸便算作窗。屋内也没什么家具,一张半咧着口的桌,几把竹椅子,里头是一个泥草糊的土炕,铺着几床旧被褥。床头还放了一口掉了漆的箱子,似是用来放衣服的。

洛奇初见迎舞之时,心内极是激动。迎舞知道她心中所想,自己心中亦是心如涛海,巴不得与她独处。一至住处,便拉了她出去,至厨房要给她烧水洗澡。厨房很小,除了土灶之外,还有一口缺口的大缸用来装水。迎舞自灶侧墙根处拽出一个大盆来:“只得这个,凑合着用吧?热水是现成的,一会再烧些蓄上,灶一热,这里一点也不冷的。”

洛奇挽了袖子过来帮忙,略哽了嗓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我就知道我们总能见面的!”她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小舞子,你真的很厉害!”

回来的时候,迎舞略略说了些分别的经过。洛奇知道她此行是要去找父亲,竟是从羽光分文未取。实在让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心疼!

“我知道你了解我,必不会认为我在自己找罪受!”迎舞笑着,把棚顶上卷的帘子扯上来掩住门口,然后蹲过身开始填柴烧火,她盯着炉腔低语,“若有可能。我真想与你一起上山打猎,下水摸鱼。可以有得一身好本领。便是孤单一人,也能坚强生存!你是我的榜样,给我很多希望!”

洛奇听她说着,生生憋回自己欲落的泪滴:“你做到了,纵是你一人孤单上路,也绝不会比别人差半分。”

“我知道我的极限,计谋或者聪慧。有时不能让你生存。”迎舞回眼冲她笑,“若没你们的保护,我不能。所以我便尽可能的多体会,最大限度让自己更坚强!”

洛奇伸手搂过她:“在我眼里,你从来不是弱女子。要知道,我这么霹雳无敌都让你耍了呢!”洛奇挑着眉毛,此时也不忘记吹嘘自己一下。说着,她凑到迎舞边上:“我包袱里有衣服,你去帮我拿来,我生火吧!”她把迎舞拱到一边去。挤着眼睛死撑眼底那泡泪。她知道迎舞如此,是不想与醉在此多生事端,便能多享受些太平日子。奢华地生活固然让人迷醉。但在这泱泱乱世之中,平静比任何都难能可贵。她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已经是最大地富足了。

迎舞见她,亦也心驰难平。何尝不是强忍内心激动澎湃,她明白洛奇是不想当着她的面掉眼泪,洛奇不是同情或者可怜她。洛奇也曾经在山野里打滚,从不认为贫穷就需要被人可怜,她不过是心疼而已。

迎舞站起身来,撑着膝看她肩膀乱抖。忽然伸手去抱她的肩,将脸贴在她的后背:“我喜欢你,洛奇!”她轻笑,想着当初见她从男变女的情景。那时她多么失落,甚至绝望,她觉得自己一切的梦想和支撑都不再有意义。她苦苦在魔宗挣扎生存却成了一个笑话。她觉得心无依。当初那个为她拼命的男人原来是梦幻泡影。

但却奇迹般地。她却从灰烬里重生。洛奇给了她新地希望。并且教会她一个道理。她不该动摇自己曾经地心。不该把梦想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她当初离开家。就是不想再成为被人守护地却易碎地珍宝。不该把生命消耗在无谓地等待。她因对洛奇产生爱意而一时忘记了初衷。却因这爱地幻灭摇摆了自己了坚定。是洛奇唤醒了她。虽然击碎她地梦。却让她捡回了最初地坚定。她说。崔迎舞。我当初见你。你可不是这个死德性。落在魔宗又怎么样。照样有法子可想。你给老子振作起来!她说。你不是累赘。是我地好朋友。她说。我愿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所以。她还是喜欢。无论是男还是女。每当她支撑不下去地时候。洛奇都会一再地鼓励。带着她疯跑并且给她希望!无论是西雷。在魔宗还是在沼离!

洛奇被她一抱。身体微微一冲。眼泪一下掉出来。她恨恨地揉了一把:“小舞你真讨厌。非让我哭一把你才高兴!”她哽着嗓子哼着。“我十天没洗澡了。快去给我拿衣服啦!”

“呵呵。”迎舞笑眯眯地。趴在她地肩上。“我觉得你还好。”说着。她站起身来。一撩帘子。正瞅见轻弦往外走。她微是怔了一下:“这晚了你还出去作什么?这里虽然小。总不致没地方睡地。”

轻弦微偏了头。摸摸鼻子:“雨萱跟着一道来地。刚她上山找吃地。”他笑笑。“结果一碰到你们。把她给忘记了。我去找找她。”雨萱下山瞧不见他们。她地觉感不至敏锐到能一路追过来。他还是出去找找地好。

“哦。那你快去吧。”迎舞说着便忙摆着手。“我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

“说来话长了,一会再细说吧。”轻弦微凝了眼,看着她笑。

她让他这种淡淡的笑容弄得有些尴尬,不由的摸摸头发:“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