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简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画中人的呼吸和心跳。

难以想象如此高水平的画是个街头流浪画家画出来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流浪画家画的,也许这幅画大有来头,风千翌是故意对韩拓月有所隐瞒…

黛雪落忽然觉得自己视野的角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慌忙把目光移向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风千翌伸手把那副画拿了下来。

黛雪落的目光下意识地追着画,就不再往那个方向看了。

风千翌把画放到桌子上,低下头欣赏着:“其实这幅画的信息还有不少,但我不想告诉韩拓月。哈哈,谁让他胡乱搜查我的家来着。不和案件有关的事我干吗告诉他?哈哈,我真是个促狭的人啊。

居住在墓地中的女人

风千翌如此轻松地吐漏这幅画另有玄妙,倒让黛雪落感到了些许迷惑。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侧脸,压低喉咙说:“那…是什么?”

“这幅画的确是个街头画家画的,不过他不是流浪的。他家就在棚户区那边。这画中的女人的事情他也告诉过我一些,不过他说得太离奇了,有的像幻想出来的。”

“那…是什么事情?”黛雪落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

“他说这女人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天天住在墓地里的空墓穴里。有个人,不知道和她是什么关系,每天给她生活的必需品,并叫她白天不要出来。可是她终归觉得闷,白天的时候便悄悄溜出来,在目的附近的山里晃一晃。那个画家也喜欢到山里写生,便在那里和她遇上了。在他嘴里那个女人非常的美,简直像精灵艳鬼一样。哈哈,这种事情我不是不相信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听说画家都会有点妄想症…”

风千翌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笑话来说的。

黛雪落的脸色却变得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韩拓月去墓地的事情。

风千翌提到的那个墓地,就是韩拓月去过的那个墓地。在这个故事里给这个女人送东西的人说不定就是韩拓月。

他半夜去哪里,说不定是和那女人私会——黛雪落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和那些三姑六婆一样恶俗,但是她找不出更好的解释。

想起韩拓月在和一个墓地里的女人维持着特殊的关系,黛雪落就本能地感到恶心和恐惧。

也许是过于冲动,黛雪落忽然想到那个墓地里去看看。

连环杀人案的一个受害者陈尸的地点就是那片墓地啊。那个女人如果一直在哪里,也许能看到案发过程。

而且,黛雪落感到一阵冷风直吹上后背,接着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或许凶犯选择那个地方为抛尸地点不是偶然!或许这个女人还是血案的重要参与者!

或许找到这个女人,这个案子就能真相大白了!

探寻幽艳

想到这里,黛雪落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接着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不知道韩拓月在这份真相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如果他真如她所想,扮演的是“恶”的角色,她该怎么办?

本来想拉风千翌一起去的,但想到这也许只是她和韩拓月之间的事情,黛雪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在一个清晨偷偷穿上了风千翌的衣服,乘风千翌熟睡的时候溜了出去。

她本来想穿自己来时的那套男装,但害怕凶手认得那套衣服——现在必须假定凶手无处不在,便只好偷了风千翌一套。

她本想夜里偷偷地去墓地的,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半夜去墓地实在是一个痛苦的折磨。

她又想到那女人在墓地住了这么久,说不定心理和身体都发生了异变,便改为凌晨过去。

去的时候心仍是跳得像打鼓。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凌晨的墓地也很恐怖。冰冷的雾气里挂着无数看不见的水珠,粘到人身上,有一种恐怖的湿粘感觉。

每一个墓碑周围都圈着一团模糊的阴影,看起来就像一种未知的生命体。

黛雪落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在墓地的长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寻找空墓穴——她记得风千翌说那女人是住在空墓穴里。

她以为空墓穴会像山洞一样明显,没想到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她懊恼地站住了,皱紧眉头沉思如何下一步该怎么办。

远处忽然传来了闷混的脚步声,她想都没想就躲进了墓碑后。脚步声沉重闷混,而且还很熟悉。

她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韩拓月。他手里拎着一包生活用品,正在墓地里紧张地环视着。

“你在吗?快出来!不要躲起来!不管你有什么愿意,希望你先出来!”

他压低喉咙喊了起来。墓地里依然是一片死寂。他不甘心地又喊了起来,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焦急:“你快出来!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的!请你不要躲我!”

他的喊声一遍遍地在浓雾里回荡。风无声地在墓地里游走,长长的衰草随着风发抖。

她是不是参与者?

黛雪落这时才发现这块墓地里竟也长得有玫瑰,可惜早已经枯萎了。

深红中透着黑色,被掠过地皮的风吹的像纸花一样乱颤,就像一个枯败的幽灵在瑟瑟发抖。

墓地里仍然没有人应声。韩拓月还在一声生地喊着,黛雪落却已经受不了。

因为他呼唤的是一个居住的在墓地里的诡异恐怖的女人啊。

从他的喊声中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对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关心。

黛雪落从没有想到他的心里还有这个女人存在。

她的感觉就像忽然被挤到了墙角,瞬间就被挤得发狂。

她抬起手想去捂耳朵,没想到撞到了身边的枯草,发出了“嚓”的一想。

韩拓月立即惊喜地朝这边靠了过来:“你在这里?”

见韩拓月接近,黛雪落赶到的并不仅仅是恐惧。

一种莫名的愤懑像毒血一样直冲进她的心田,逼得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啊!”韩拓月呆住了。

他呆呆地盯着黛雪落,脸上的神情竟是惊骇、心虚和忧虑相混合。而且,没有惊喜。

“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一直在这里?”韩拓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黛雪落,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黛雪落警惕地盯着他,随着他的前进而向后移动。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黛雪落这种样子,韩拓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远离你吗?”黛雪落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召来横祸,黛雪落还是决定把一切都说清楚。

“不久前的一天,我看到你偷偷进了这个墓地。第二天这里就出现了一具被画上彩绘的女尸。我对你所有的猜疑,全源自那个时候。”

韩拓月如遭雷击般呆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嘴边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低下头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啊…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黛雪落用冷峻的目光审视着他,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你来这里是找一个女人的吧。她一直住在墓地里,是你一直照看她。她和这桩凶案有关系么?抑或是…参与者?”

幽幽的爱意(1)

“哈哈,”韩拓月用沙哑的声音笑了笑:“那你也怀疑我是不是这案子的主谋,对吗?”

黛雪落感到一阵热血上涌,几乎立即要失态。但她还是克制住了,继续冷峻地说:“是。”

“那我就把这件事全告诉你吧。”

韩拓月用一种莫可名状的目光看着她,脸苍白得像被人抽干了血液:“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了。”

黛雪落用力点了点头。

“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叫杜缈。我是在三年前认识她的。她长得很美,本是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可惜她的母亲忽然患上了重病,把她的一生彻底打乱了。”

韩拓月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悲郁和心痛,可以看出他对这女人至少是相当迷恋的。

虽然心已经给了风千翌,黛雪落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感到很受刺激。

“她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和一个大款签下了合约。大款负责她母亲所有的医药费用,她则放弃学业,在大款的身边做十年的秘密情人。这本来就是很摧残人性的,那大款还是个变态。在她母亲活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忍。但即使接受了治疗,她的母亲的生命也只维持了两年。等待她的,是八年地狱般的日子。”

“面对着这种苦难,任何人都无法坚持多久。有一天她终于爆发了,用餐刀刺死了那个大款,逃进墓地的空墓穴里躲藏,像个野兽般地生活。但最终还是被我找到了。”

说到这里韩拓月脸上显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因为他在这件事上违背了警察的纪律。

但最后他的脸上还是现出了骄傲的神情:“我光看她的资料就很可怜她,看到真实的她的时候更是感到心痛。我实在狠不下心来抓她,便让她留在了墓地里,回到队里后骗同事说我一无所获。为了让她生存下去,我每天都在这个时候给她送来生活用品。直到不久前的一天。”

“那一天这里就出现了裸尸,是么?”黛雪落冷冷地接话。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感到莫名的混乱和不适。

一提起这件事,韩拓月的脸顿时涨红了。已经无比苍白的脸色陡然泛起浓郁的黑红,就像白水里忽然泛起血色。

幽幽的爱意(2)

“关于那件事情,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前一天晚上我明明还见过她…”

“你为什么要在半夜见她?”话刚出口黛雪落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心悸。

糟了,还是把自己最想问的事情问出来了。可是这件事显然问不得。

韩拓月一呆。在这一瞬间他呆得是如此彻底,简直像石化一样。

“哼,”一丝笑纹从他的嘴边绽开,仿佛石像龟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怀疑我去那里杀人的,和她一起杀人,是不是?”

黛雪落身体一颤,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少许红色,不过是尴尬的红意。

老实说,她刚才真没有想到问案情。她只是想问他那那女人之间有没有暧昧。

“我是想问你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知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了,自然就会知道她会不会帮你杀人。”黛雪落竟把自己要问的暧昧问题巧妙地和案情化在一起问了出来。

没办法,那个问题她不能不问。

“听你的口气,倒像已经确定我就是杀人犯似的。”

韩拓月冷笑起来,那悲愤的笑纹就像石像在加速龟裂:“亏你还和我一起长大!竟然轻易把这种罪名安在我头上!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多难过吗?你这是在犯罪啊你知不知道?”

黛雪落哑口无言。

韩拓月用锋利而又冰冷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冷森森地说:“我要告诉你,我不是那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种事情是人都干不出来!我告诉你,你爱着的风千翌是凶手的可能比我要大得多!”

这句话触及了黛雪落心中的隐患,顿时在她心中激起了地震。

她努力稳住激烈而又散乱的心跳,沙哑着嗓子说:“关于他是不是凶手以后再说!你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的清白…”韩拓月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目前还真没有什么证据,不过,”他忽然用一种异常奇怪的目光看向她,既想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期待:“我是否无辜,其实就看你如何想…”

黛雪落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沙哑得就像嗓子里要滴血:“这件事也想别提吧!你先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幽幽的爱意(3)

“那天?”韩拓月嘴边自嘲的笑意还没退去,脸上却涨潮般蒙上一片凄迷:“那天前半夜我一直在研究案情。越想越觉得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住在墓地里,怎么看都是杀人犯的最佳目标。我一时心血来潮,便去墓地里看看。当时她还好好地坐在空墓穴里,跟我说她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拓月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痴迷,可见杜渺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定是笑颜如花。

“当时也怪我不够警觉,只和她聊了几句就回来了——其实我应该给她转移个地方的!结果第二天这里就出现了受害者的裸尸,她也不见了!”

类似的可能黛雪落早就想过,因此她并不如何惊讶,她紧皱着眉头,喉头像含了一块冰渣:

“这么说…她极有可能是看到了凶案的发生,吓得逃走了…或是因为看到了凶案的发生,被凶手绑架或是灭口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韩拓月知道她有怀疑是他下的手。他现在一没有心情顾忌这些,只是哀伤地叹了口气:

“我宁愿是第一种可能。我每天带着食物,到这里呼唤她,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出来迎接我…”

“那你去看了她居住的墓穴没有?”

黛雪落极其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管她是被杀被绑,还是自己逃走了那里总会留下些许痕迹的吧!”

“我已经看过了,”韩拓月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已经哀伤得有些恍惚:“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那也要再看一遍!我也是女人,也许能发现一些你发现不了的东西!”

黛雪落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她知道更多的信息。

出乎黛雪落的意料,杜缈所居住的墓穴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韩拓月轻轻地揭开一片石板,里面有漏出了好大的一块空荡。

墓穴里靠左的泥壁下放有一张草席,几床叠好的被子和一堆跌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泥地上虽然长着厚厚的青苔,倒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靠右的泥壁下则放的有火柴、蜡烛、袋装食品等生活用品,在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放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打火机。黛雪落认得这是她送给韩拓月的生日礼物,顿时又气了个半死。

丢下你

“你没收拾过这里吧?”黛雪落仔细地瞄着那些东西:“从什么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来看,不像是仓皇逃走或是被绑架。”

“像终于下了决定,把一切都整理好之后悄悄地走,是吗?”韩拓月苦笑了一声。

“哼,”黛雪落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也知道她可能弃而去了啊。”

话出口之后她才省悟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而且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嫉妒连她自己都感到骇异。

韩拓月如遭雷击般呆住了,苍白的脸如涨潮般变成了紫色,忽然咆哮起来:“你不用践踏我和杜缈的感情!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说到这里他还想说“其实我真正爱的人只有你”,但想到现在说这种话无疑是自找烦恼自取其辱,沮丧愤怒之下也说出了伤人的话:“到是你和风千翌…我说风千翌更可能是杀人犯是有凭有据的!你可知道,天之阁的事件你看到的只是表像!”

说着他便把在录像上看到的那一幕跟黛雪落说了。

黛雪落一听竟有人想在她去天之阁的路上劫走她,而她之所以能平安到达天之阁是因为有另外一拨人暗中保护,顿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这么说之前安心被人糊了披萨也不是偶然。

“联想起风千翌之前之后的一系列活动,你难道不觉得太凑巧了吗?不知道你怎么看的,在我看来,天之阁事件就是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导演的一出戏!”

黛雪落的心已经快要崩裂,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不,这件事情并不绝对。天之阁事件只是一个证明清白的戏码,但要证明谁的‘清白’,还是件有待商榷的事情!凶手极有可能是个就在我们身边,并且已经被我们无意中注意的人。他要导演这出戏,就是为了把我们的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这个人未必必须是风千翌!”

说到最后,黛雪落几乎是在咆哮了。与此同时,她的眼泪也喷薄而出。

说来奇怪,虽然她一开始就怀疑风千翌,而且怀疑风千翌的程度几乎是最深,刚才听韩拓月说出风千翌的嫌疑的时候心也感到剧烈的振荡,但在别人面前时就忍不住要维护他。

花瓣四落

可是这样一来又分明像在指责韩拓月。因为她说的这几个条件,韩拓月全部符合。

看到韩拓月脸上惊怒欲绝的呆滞,黛雪落感到自己已经无法解决这里的乱局,咬着牙就从墓穴中冲了出去,二话不说就往风千翌的家跑。

一面跑一面觉得心里沉重得厉害,似乎还在毫无根基地晃荡——就像心已经完全碎化成水一样。

黛雪落冲到风千翌的家门口,站在门口调了半天气息才敢开门进去。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风千翌背对着大门站在客厅里,背影凝重,简直像一个冰冷的雕像。

黛雪落如雷轰电掣般明白了过来,慌忙去看客厅里的时钟。

糟了。她和韩拓月争执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时间。风千翌一定老早就发现她失踪了吧,一定也担心坏了吧!

“你回来了?”察觉到身后的响动,风千翌冷冷地开了口。他的声音不止阴寒,似乎还带着锋利的棱角。

“是的…我回来了,一切都好,请你不要担心…”黛雪落强笑着说,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