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打破沉默,沙哑微弱地说,“去请……武威候府的大夫来一趟东宫。”

小忠子眼睛一亮,“对啊,还有武威候府一直为子斩公子治寒症的孙大夫。”话落,他立即说,“奴才去请。”说完,一溜烟地冲出了内室。

小忠子离开后,云迟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都抬起头,看着云迟,实在难以相信好好的殿下已病成了这副样子。油尽灯枯之像,还有什么人能治好?即便是天不绝在,也回天无力吧?武威候府的孙大夫虽然医术不错,但也不及天不绝。

太医们都叩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小忠子冲去了武威侯府,正逢武威候要出府门,他一把拽住武威候,脸色煞白地说,“侯爷救命!”

武威候一愣,看清是小忠子,纳闷地问,“小忠子公公?你怎么了?”

小忠子立即哭着说,“不是奴才怎么了?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看不了诊,奴才只能来找府内的孙大夫了。”

武威候面色一变,“太子殿下已病得这般严重的地步了吗?”

小忠子连连点头,“侯爷,快别问了,赶紧让孙大夫跟我去东宫吧。”

武威候颔首,立即对身边的常随急声吩咐,“快去,将孙大夫立马找来,告诉他赶紧带着药箱去东宫给太子殿下看诊。”

第三十九章(一更)

武威候的常随闻言撒丫子就跑去找孙大夫,动作十分迅疾。

孙大夫很快就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武威侯府门口,武威候见了他,立即说,“你骑本侯的快马,立马去东宫给太子殿下看诊。”

孙大夫应是,有人牵来武威候的快马,孙大夫急忙上马,打马匆匆前往东宫。

小忠子见孙大夫走的快,也跟在其后上了马,急急返回东宫。

武威候本来有事要外出,也不出去了,跟在小忠子之后,也骑了马赶去了东宫。

无论是东宫派人喊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还是小忠子纵马到武威侯府喊孙大夫,动静都不小,不止惊动了朝臣们,也惊动了宫内的皇上、太后。

朝臣们听闻太子殿下似不好了,都急急赶往东宫。

宫里的皇帝心生纳闷,他今早下朝后见到云迟还好好的,他暗中在彻查卷宗,是打算没查出来前一直装病下去的,怎么突然就大张旗鼓地叫太医院的太医了?

他本想打发王公公前去东宫看看怎么回事儿,但是一想到南楚如今诸多乱事儿,对于东宫的事儿,他是连王公公都瞒着的,还是自己亲自去东宫看一眼吧。于是,他立即吩咐摆驾前往东宫。

太后前几天听了皇帝的话,没前往东宫探望,今日听闻东宫派人请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前去都看诊不了,又请了武威候府的孙大夫,她终于坐不住了,也吩咐人摆驾,前往东宫。

孙大夫到东宫时,守在门口的福管家立即将他请了进去。

孙大夫一眼就看到了躬身立在门外的一众太医,每个人都脸色发白,一副战战兢兢,大难临头的模样。他心中暗暗揣测着,进了内室。

云迟躺在床上,手一直放在心口处,静静地闭着眼睛,若非他睫毛偶尔微颤,只看他如今的模样,似已不见生命力。

孙大夫也是惊了一跳,连忙放下药箱,给云迟见礼。

福管家立即拽起他,“孙大夫,快不要多礼了,赶紧给殿下诊脉。”

孙大夫立即直起身,给云迟诊脉,这一诊脉,他也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迟,他没如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样,把出了油尽灯枯之脉后立即跪地请罪,而是换了一只手,仔仔细细地给云迟把了一遍脉。

越是细致地把脉,他越心惊,云迟是真真正正的油尽灯枯之脉。

他把了足足有一盏茶,才惊疑不定地撤回手,看着云迟,拱手,“太子殿下,您做了什么?”

云迟睁开眼睛,武威候府的孙大夫还是比太医院的一帮子太医强多了,至少把完脉后没战战兢兢地与他说话,他摇头,虚弱地说,“本宫没做什么?”

“不可能!”孙大夫断然地说,“殿下一定做了什么?否则不该是这样的油尽灯枯之脉。”

云迟看着他,换了个说法,“本宫应该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如此?”

孙大夫一怔,惊觉地说,“殿下真没做什么?”

云迟不再言语。

孙大夫连忙拱手,后退了一步,垂手道,“殿下这脉象,如草木无水枯竭,不见一丝逢春之像。这样的脉象,不像是受了重伤,也不像是中了毒,倒像是……”

他的话语顿住,似有犹豫。

“像是什么?只管说。”云迟盯着他。

孙大夫谨慎地道,“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血……”

福管家大骇,“孙大夫,你说明白些?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孙大夫又后退了一步,“像是市井上志怪小说妄谈的那般,被鬼怪吸食了精血。”

小忠子这时已赶到,闻言大怒,“孙大夫,子不语怪力乱神,殿下一直好好地待在东宫,哪里来的什么鬼怪吸食精血之说!”

孙大夫看着小忠子,又看向云迟,见他皱眉,脸色白如纸色,他摇头道,“太子殿下恕罪,在下医术不精,除此之外,实在诊不出殿下这等脉象的原因。”

小忠子跺脚,“你就先说怎么治?”

孙大夫琢磨半晌,叹了口气,“若是有五百年人参,也许可以挽救一二。”

“五百年的人参……”小忠子猛地看向福管家。

福管家脸更白了,惨淡地说,“东宫哪里还有什么五百年的人参?这些年,但凡好药,从送去武威侯府给子斩公子了。”

小忠子立即冲出了门,一把拽住在他身后到的武威候,“侯爷,侯府可有五百年的人参?”

武威候想了想,摇头,“似乎没有,这些年,但凡搜寻到好药,都给子斩用了。”话落,他对身边的常随吩咐,“快回府,去药库查查,可有五百年以上的人参,若是有,立即送来东宫。”

那常随应是,立即去了。

小忠子又一阵风地跑回去对孙大夫问,“除了五百年的人参,还有别的药可用吗?”

孙大夫摇头,“唯五百年以上的人参能滋养一二,也许能将殿下干涸的身体养回来两分,别的药无此效用。”

小忠子顿时又哭了,急的团团转,“怎么办呢?”

福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办,也红了眼睛。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东宫府门口传来两声高喊,福管家闻声嘱咐小忠子照看云迟,连忙出去接驾。

随着高喊声落,不多说,皇帝与太后都来到了凤凰东苑。

东宫的人在凤凰东苑的门口跪了一地。

皇帝大步流星而来,太后年老体迈跟不上,但也急急在后面追着。

皇帝和太后来到后,便看到东宫聚集了无数人,有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闻讯赶来的武威候、敬国公、赵宰辅、安阳王等一众朝臣。

皇帝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沉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武威候上前答话,“回皇上,小忠子公公前往我府邸请孙大夫,臣不放心,过来看看。”

赵宰辅上前道,“皇上,臣等听闻东宫请了所有太医,亦不放心殿下身体。”

敬国公与安阳王等人也连连点头。

皇帝颔首,“朕进去看看。”话落,大踏步冲进了内室。

他踏进内室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云迟,形容苍白,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气息虚弱,似生命垂危。

他面色大变,立即冲到床前,“这是怎么回事儿?”

立在床前的孙大夫、小忠子齐齐让开了路,跪在了地上。

云迟此时连自己起身也不能,浑身的疼痛感让他半丝力气也拾不起来,他看着皇帝,眼底蒙了一层暗色,“父皇。”

“你……你这是……”皇帝惊骇地看着他,这副模样,他都不敢相信,他想问什么,但是又住了口。

云迟转头,吩咐小忠子,“你们都出去。”

孙大夫告退,小忠子红着眼睛也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皇帝看着云迟,终于问出口,“怎么回事儿?你不是……”

云迟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摇摇头,“父皇,不知怎么回事儿,儿臣突然身体就油尽灯枯了。”

皇帝腿一软,伸手扶住了床榻,一下子脸色也煞白,震惊地看着他,“云迟,你说什么?你别吓唬朕。”

云迟抿唇,“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与孙大夫给儿臣诊脉,都是油尽灯枯之像。孙大夫说唯五百年以上的人参可救一二。可是儿臣知道,这些年但凡好药,都送去了武威侯府给子斩,无论是东宫,还是御药房,亦或者京城方圆千里,怕是整个天下,都难寻五百年以上的人参了。”

皇帝脸色一灰,“今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般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迟摇头,“儿臣除了在查卷宗,什么也没做。孙大夫说像是被鬼怪吸了精血,虽荒谬,但儿臣感觉却有这个体察。”

皇帝面色一沉,“东宫有什么鬼怪?”话落,他惊悚道,“难道是有人对你施了巫蛊之术?”

云迟闭了闭眼,“暂且未知。”

皇帝越想越觉得身子站不住,眼睛也红了,看着云迟,“你别乱动,好生躺着。”话落,他猛地冲了出去,打开门,对外面吩咐,“来人,快去半壁山清水寺请德远大师与方丈。”说完,又下令,“传朕命令,张贴皇榜,寻五百年以上人参,但有敬献者,赏黄金万两。”

第四十章(二更)

皇帝口谕一出,立即有人去了半壁山清水寺,立即有人去张贴皇榜。

太后此时也已赶到,听闻了皇帝的话,立即焦急地问,“皇上,太子怎么了?”竟然需要到了张贴皇榜求人参的地步。

皇帝叹了口气,挥手一指,脸色灰暗地说,“你们来说。”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开口将云迟油尽灯枯的脉象战战兢兢地说了。孙大夫补充了一句,他觉得五百年的人参可以试试。

太后身子晃了晃,眼前发黑,承受不住,顿时厥了过去。

周嬷嬷和宫女们齐齐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太后。

皇帝也上前了一步,大声道,“快给太后诊脉。”

太医们自觉医术不及孙大夫,都看向孙大夫。

孙大夫立即上前,给太后把脉,片刻后,他开口道,“太后是急火攻心暂时昏迷,并无大碍。”

皇帝松了一口气,云迟如此情形,太后若是再出什么事儿,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幸好太后无事,他立即吩咐,“快,先将太后扶去暖阁歇着。”

周嬷嬷等人连忙应是,扶着太后去了暖阁。

皇帝在太后被扶下去后,看了众人一眼,脚步虚弱地又进了云迟的内室。

朝臣们对看一眼,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到了不妙的神色,赵宰辅上前,对孙大夫询问,“孙大夫,殿下身体当真……已是油尽灯枯的脉象?”

孙大夫拱手,“殿下身体的确显示此脉象。”

赵宰辅脸色也不好看,回身对常随急声道,“快去,吩咐府中人赶紧找五百年以上的人参。”

赵府的常随应是,立即去了。

敬国公、安阳王等一众人也连忙叫过自己的常随,同样吩咐了下去。

武威候府的常随匆匆来道,对武威候摇头禀告,“侯爷,府中药库没有五百年以上的人参,奴才特意去了子斩公子院落,牧禾说子斩公子那里也没有了。”

武威候立即挥手,“让侯府的人也赶紧出去找。”

那常随应是,立即去了。

众人吩咐完,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自出生起就被立为储君,是南楚江山的希望,如今太子殿下突然倒下,让他们心里都跟着没底起来。

云影早在听闻孙大夫说鬼怪之说时,就立即传信让人去半壁山清水寺请德远大师和方丈了。

于是,皇帝进屋坐在云迟床边不久后,便听人禀告,“皇上,德远大师与方丈大师来了。”

皇帝大喜,“快请!”

东宫的人匆匆将德远大师与方丈大师请进了凤凰东苑。

德远大师与方丈大师大踏步而来,额头皆有汗水滴落,僧袍落了一层寒风刮染的冰霜。

小忠子虽不信太子殿下被鬼怪近身了,但见了这二人还是像见了救星,“快,大师、方丈,快里面请。”

福管家也赶紧亲自挑开了门帘。

德远大师和方丈大师匆匆迈进了门槛,皇帝腾地站了起来,让开了床前,不等二人见礼,立即说,“大师、方丈不必多礼,快给太子看看。”

德远大师双手合十打个佛偈,来到床前,先是看云迟面相,这一看,悚然一惊,然后,细细端详片刻,又给云迟把脉,之后,他震惊地说,“怎么会这样!”

皇帝大急,“大师,太子怎样?”

德远大师撤回手,立在床前,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才惊骇地开口,“太子殿下这像是……”他想说什么,又住了口,转身让开床前,对方丈道,“方丈,你来给太子诊诊脉。”

方丈闻言上前,给云迟把脉,碰触到云迟的脉象,方丈也是震惊不已。

片刻后,方丈放下手,看看云迟面相,又看看德远大师,二人对视,似都有些凝重。

“大师、方丈,你们倒是说啊。”皇帝急着催促二人。

德远大师对皇帝拱手,“皇上,鬼怪之说不可妄谈,亦不可妄信,依老衲给太子把脉来看,太子殿下似中了迷障。”

“迷障?”皇帝不解,“请大师赐教,何为迷障?”

德远大师回身看了一眼,内室的门开着,外面隐隐约约立着无数人影。

皇帝意会,吩咐,“小忠子,传朕旨意,所有人,都退出东苑。”

小忠子应是,立即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同时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立在门口的群臣们太医们闻言都躬身出了凤凰东苑。

室内除了云迟、皇帝,只余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德远大师才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才压低声音开口,“老衲探太子殿下脉象,虽像是油尽灯枯之脉,但似也有些不对劲,很像是入了迷障,迷障之说,所谓情迷则障。太子殿下用情至深,怕是因情而幻动,使得自身着相了。”

皇帝依旧不解,闻言看向云迟。

云迟也愣了一下,“请大师赐教。”

德远大师看向方丈,“还是让主持方丈来说吧,他昔年曾有幸见识过与太子殿下一样的脉象!”

皇帝和云迟闻言看向方丈。

方丈也道了声“阿弥陀佛”,缓缓开口,“老衲听闻云族灵术,得传承之大者,有通天地之广,兼万物之灵,得四海千幻万变,少时,却不信,故而走访临安。恰巧遇到了临安上一代家主夫人得了重病,那病就是人好好的,突然浑身无力疼痛不能动,如四海之水干涸,正是油尽灯枯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