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信惊醒,答应了一声。圈住初晨,吻住她:“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凡事多听苏缜和罗二的。不要担心我,保护好你自己。”就着晨光,初晨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和眼睛下面黯淡的青影,突然很想哭。

他搂住她:“怎么办?我不想要别的了。只想天天守着你,怎么办?”

“你还是走吧。”初晨推开他,“你不是说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么?多少人等着你呢。趁早离城吧,晚了不安全。”她相信他此刻是真的这样想,但日后呢?

彦信沉默地穿好衣服,递给她一个纸包,很歉疚的说:“晨儿,你此去一路颠簸不平,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实属不易,我不想给你增添其他烦恼和危险。原本不想来见你,没忍住。你……,对不起。”

初晨打开纸包,里面有一粒褐色的药丸,再看看彦信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她淡淡一笑,拿起来喂进嘴里:“我知道了,我明白的。你不必内疚。”

他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私了。等你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那时候,有我守着你,我才能放心。”

初晨闭上眼睛,享受这最后的温存,轻轻说:“我知道。”她知道,这里有一个她深爱的男人等着她,他们会有幸福的生活,还会有他们一直想要的孩子,现在苦一点,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爷?”窗口又传来轻轻的叫唤声,这次带了些焦急。“天要亮了,罗二还等着跟爷回话呢。”

初晨披了外衣,把彦信推到门口,低下头不看他:“快走。”

彦信深深看了她一眼,大踏步下了楼。

听罗二说完情况,彦信不由皱起眉头。原本在诸皇子当中最沉默,最不起眼的彦敏封了太子以后,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打击其他势力不说,嚣张到连瑞帝也不满之极,如果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彦敏只怕早就被拉下马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他的手就伸到了驻边防军中,弄了一大批对打仗并不熟悉的世家贵族子弟来军中任职。这些人自成一体,一来就拼命排挤原来的将领,若是有人稍有不服,马上就会受到惩罚,弄得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彦信心中有了底,只担心一件事情,粮草的问题。

他愁眉不展地出了院门,一个粗衣少年跑过来对他行了个礼:“三爷,我们公子有请。”

彦信一眼就认出这是苏缜身边的人,当下笑着说:“你是苏师兄身边的陈宇吧?好像你是西北那边的人,来了这里习惯吗?”这是他一个强项,只要是见过的人,一般都会记得人家的姓名,让人觉得自己很被人重视。

少年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不但记得自己的姓名,还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由不得心情大好。扬起两抹淡淡的眉毛,张开大嘴笑起来,又行了个礼:“小的正是。”

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苏缜的房间,苏缜见彦信进去,也不多话,直接递给他一方墨玉制成的印信:“这是魔鬼城主的印信,我此去生死茫茫,魔鬼城的几千弟兄、二十万石粮食和一些草料,都交给你了。”

彦信扬了扬眉,“为何如此信我?”

苏缜疲倦地揉揉额头:“我已经和手下几个得力之人说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你能让兰若进入一个长期和平安泰的时期,我这么做就是值得的。”

彦信正色问道:“需要我做什么?”这么好的事情可不是白白就能落到他头上的。

“想必魔鬼城的来历你是知道的。”

彦信点点头,魔鬼城里全都是从兰若生活不下去,流徙出去的难民,或是犯了重罪而逃出去的逃犯,换句话说,是一群没有身份的亡命之徒和他们的后代。

“他们虽然在魔鬼城呆了很长时间,有些人甚至是在那里长大的,但那里生活条件艰苦,故土到底难离,有很多人死时苦苦思念故乡。你若得势,就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分给他们土地,我就感激不尽了。”苏缜苦笑:“西上虽然对魔鬼城垂涎三尺,但我知道,其实大家都是不愿意去西上的。别人再热情,也不是自己的族类。”

彦信郑重向他施了一礼,接过印信:“若我能成,必不负苏兄。”

苏缜淡淡一笑:“我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会选你了。”他低声唤来陈宇,“你带三爷去寻他们吧。”

苏缜送彦信出了门,对着身后道:“你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罗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摸着下巴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我该怎样做?”苏缜淡淡一笑,玩味地看向罗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所求的,不是我所求的。所以你的做法和想法只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你求的只是她一人而已?”罗二有些恼怒。

苏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静静地看向他:“你不知道我所想的,我却知道你所想的。你也不必恼怒,你所求的,没有错,如果她能成功,你也一定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罗二恶狠狠地看向他:“你知道我所求的,自然应该知道别人也能给我。你就那么放心让我跟在你们身边?你就不怕我另投了他人?”

苏缜微笑:“罗二,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我刚刚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的坚持,注定了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罗二的坚持是不做忘恩负义的人,凭自己的力量为家族洗雪冤屈,重振家门。他的坚持是,守护他所爱的人幸福地渡过一生。

罗二气呼呼地转身:“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粗声粗气地说:“有事记得叫我。”

初晨看着罗二远去的背影,凉凉地说:“恭喜你啊,你又收服了一个顽劣分子。你就是这样成为魔鬼城城主的?”

苏缜淡淡一笑:“你不吃早餐吗?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苏师兄,为什么你们都那样厉害?你教教我?”初晨嘻嘻一笑,追着苏缜纠缠不休,罗二破天荒地没有过来制止。

苏缜无奈地摇头:“你有这胡闹的时间不如好好练练你的功夫,不要一天只想着靠好运气,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

初晨站在那里学着他摇头:“我有那么无用吗?”

罗二臭着一张脸从她旁边经过:“你本来就只会投机取巧。”

一个月后,初晨等人到了京城。一路行来,她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彦信的消息,只听见民间隐隐有前太子并没有死去,而是还好好活着的传言。还遇见过好几拨如狼似虎,到处搜查行人的朝廷密探。

初晨变得很担忧,总是夜不成寐,担心彦信来不及举事就被人找到,就是睡着了,也常常被噩梦惊醒。苏缜笑话她,若是彦信知道她这样不相信他的能力,肯定得被她给气死。

黄昏,疲累之极的付原萩先在兵部衙门的更衣室里换了官服,才出了兵部的大门。彦敏在军中四处安插亲信,老将领不服不敢去找彦敏和瑞帝闹,只敢来找他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他身上。他又要应付彦敏,又要安抚老人,还要担心北岐和海澜,弄得疲于奔命。

但到底,他还是成了新贵,成了能在彦敏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想到刚才一个原来在彦信手下的将领受到排挤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时,同僚们讽刺的目光,他微微的苦笑了。

其实,瑞帝有意扶植四皇子的苗头早就露了出来,彦信也有所察觉。年前,他听了彦信的安排,为军功的事情和家里、彦信彻底闹掰,随后接受瑞帝的指婚,娶了四皇子彦敏的妻妹尹氏做了正妻。自此,他彻底打上了帝党的标志,成了兰若那个最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刚出了门,小厮阿木乖巧地喊了一嗓子:“老爷来了。”

轿夫很快抬来一乘小轿,阿木打起轿帘,趁着付原萩入轿时低声说了句:“老爷,珍珑轩马掌柜刚派人来说,上次夫人看上的那种鲛人珍珠有货了,问您要不要去看看呢?”

付原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肥胖和气,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脸来。新婚不久,那日他陪着尹氏逛街,尹氏看上了珍珑轩的一对镶珠耳环,上面的珠子晶莹圆润,世所罕见,小伙计说是鲛人之泪而成。尹氏当时就志在必得,却被告知是宫中最受宠的梅嫔娘娘派人定制的,只得败兴而归。

他见尹氏实在喜欢,曾留言让珍珑轩替他关注,一旦有了货就替他留着。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珍珑轩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提,他都已经忘了这事。他半闭着眼睛:“改日再去,爷累了。”

阿木欲言又止,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最终低声应了声:“是。”

起轿后,阿木沉默片刻,又喊了声:“爷。”

“什么事?”付原萩闭目养神,有些不耐烦。

“马掌柜说,他听说爷最爱北地的梨花白陈酿。今天刚好有北地来的故人送了他一坛五十年的梨花白。如果爷肯买那珍珠,他愿意送爷这坛酒。”

“五十年的梨花白啊?”付原萩沉吟不语,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梨花白,却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梨花白只是因为那个用梨花白酒香勾起他的馋虫,却又不肯给他酒喝的人。

第66章 万里送行舟(中)

“爷?”阿木见付原萩又没有了声息,而轿子已到了街口,不知该往珍珑轩去还是往府里走,不由犯了难。

“去珍珑轩吧。”付原萩终于出了声。既然人家处心积虑想见他,他怎么能不去呢。

轿子刚到二条街街口,一个小乞丐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付原萩从轿帘缝里把一切都看入眼中,只管默不作声。

马掌柜立在珍珑轩门口笑吟吟的迎接付原萩。他穿着一身黄色团花春袍,越发显得身子圆滚滚地,像极了一个扁圆的金黄煎饼。见了付原萩也不喊他兵部侍郎的官名,只称付老爷。

付原萩本来就是换了衣服才从官衙里出来的,也不在乎他这些虚名。摆摆手,跟着马掌柜进了雅间,随手拿起几上一个白玉制成的马上封侯摆件把玩,“玉是好玉,可惜东西俗了些。”

马掌柜笑道:“这年头,不是俗的,人不喜欢。”

阿木怒斥:“什么话呢?”

付原萩笑笑,挥退阿木:“我就喜欢不俗的,可你有吗?”

马掌柜一笑:“贵客请。”

珍珑轩的后院鲜少有人进去过,但凡进去过的人,都无不为里面精致的江南风情而惊叹。付原萩也毫不例外,马掌柜沉着地把他引进一间精致的抱厦,上了香茶,道声得罪:“小人去取东西,贵客请自便。”

付原萩无心饮茶,亦无心观赏窗外明媚的春光,他太累了,半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轻轻的脚步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付原萩仿佛得到感应一般,迅速睁开了眼睛,激动地看着暮光里那抹白色的倩影。“是你?”他的声音仿佛自天外飘来。

初晨着一袭男子的白衣,风姿卓越,手里提着一罐酒,望着他嫣然一笑:“五十年的梨花白,你喝吗?”

付原萩梦游一般看着初晨坐在了他的对面,伙计默不作声地上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全都是他爱吃的。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

“我从这里路过,想起有个人曾经帮过我好几次。我无以为报,很是苦恼,还好记得此人甚贪五十年的梨花白,便求来这坛酒,与故人一饮。你不会不赏脸吧?”初晨巧笑嫣然中,已是拍开封泥,酒香四溢,注入大杯之中,递在他面前。

付原萩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过三巡,面热耳酣之际,他的意识仿佛飘到了那个荷香四溢的清晨,穿着一袭白衣绿裙的少女坐在画舫之中,品着梨花白酒,评着金玉满堂的故事,斗志昂扬地表白自己的人生理想。

又想到那个寒气重重的清晨,昏迷无力靠着他的那个蹙眉轻愁的女子。还有那个秋意萧瑟,火光冲天的夜晚,素玉一般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他说永不再见。

三张不同的脸与与他梦中的那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凝结成他面前这张素白恬静的脸,他一阵恍然,低声说:“你还好吗?”

初晨何尝不是感慨万分,“我很好。你呢?”

付原萩微微一笑:“我么?朝中的新贵,太子的连襟,你说我好不好?”

初晨看着他眼里的阴郁和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想到他从前对自己的诸多维护,有刹那的心疼,“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让我给你带信,说你受委屈了。”

付原萩碰翻了眼前的杯子,又不动声色地把它扶好。他暗自嘲笑自己,付原萩啊,你在想些什么?她能得偿所愿,不是你一直都盼望的吗?为什么到了此时,你竟然还痴心妄想?

初晨关切的说:“你还好吗?”她看着他的样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只宝蓝色绣着玉兰小鸟的荷包来,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付原萩低低一笑:“让你见笑了。我有些累了,累了容易醉。”

初晨低下头,无话找话:“家里还好吗?”

付原萩点点头:“嗯,他们都不错。”父母已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但传出来的消息,除了瑞帝另立太子时,父亲气得吐血需静养以外,府里其他人算是好的吧?至于他自己的那个家吗?尹氏温柔贤淑,夫妻之间该有的,他从不曾短她半分,她也应该算是过得不错的吧?

“对了,我遇见你弟弟了。他认我做了姐姐,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付老将军真是教子有方。”初晨感觉到他的伤感,连忙转移了话题。

“哦,那小子从小就想有个姐姐,一天到晚缠着紫苑,总是被紫苑嫌烦,设计甩掉他,他就在院子里蹬腿大哭。被父亲骂他没有出息,惩罚他打扫了一个月的马厩,这才不那么腻人了。”

“初阳的事情,谢谢你。”初晨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初阳已经在几天前逃离了京城,想来就是付原萩的手笔。

果然付原萩点点头,“那边就要起事,他留在这里,诸多不便。”

他很配合初晨,她说什么,他就和她谈什么,从不曾冷场。但说到最后,初晨简直不能忍受与他多呆一分钟。她深深感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彻骨的无奈和悲伤,她却无能为力。

她飞快地把彦信交待的事情交待完毕,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她递上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精美的镶珠耳环。“就当是我送给嫂子的新婚礼物吧。”

付原萩伸手接过,淡淡一笑:“你想得真周到。淑容见了一定喜欢得紧。”他的笑容平淡自然,但初晨知道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一种认命的绝望。

铺天盖地的难过绕满了初晨的全身,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好吗?”你幸福吗?她不敢问出口。

“她很好,温柔娴淑,知书明理,事事以我为先。虽然自小娇生惯养,却能谨慎持家。配我绰绰有余,我该知足了。”他自言自语般又饮下一杯酒,就算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却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朵娇花,到底意难平。

初晨找了个借口仓皇逃走,付原萩也不留她,他似乎猜得到她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只在她出门的一瞬间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多保重。”

付原萩很快就走了,初晨听说他喝完了那一整坛的酒,桌上的菜半点也未动。

初晨跟苏缜讲起付原萩来的时候,无限感叹。“那个时候,是我对前途和生活感到最失望的时候,每次我倒霉,都是他及时的帮助我。他如今这副模样,又是为了彦信,我总觉得我们欠了他许多。”

苏缜劝她:“你怎知他是完全为了你们?他一样有他的家族责任和义务。他的父亲是彦信的师傅,这辈子都是摘不掉这顶帽子的。政治风云变幻,如果彦信一旦失势,付家必遭灭门之祸。”

“他选择站在他父亲的对立面,对付家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他的新身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他的家族。所以说,并不是彦信自私,也不是他完全的听从彦信。他们都是些能在激流漩涡中做出正确判断,勇敢生存下去的人。你也不用为他妻子的事情替他难过不平,他迟早都要娶妻的,何况这个妻子还不错,他是个知福惜福的人,会幸福的。”

初晨走的时候,阿木送来一盒集珍楼的糕点,说是他家夫人的回礼。

三个月后,当他们终于到了通往海澜的港口时,初晨听见了关于瑞帝病重,四皇子彦敏趁太子彦信在前线督战,无力兼顾朝堂,挟持瑞帝,派人暗算太子之后,单方面宣布太子彦信已死,自立为太子并监国的传言。

接着又传来彦信太子洪福齐天,逃过一劫,北地军民大开城门迎入彦信,彦信以正统太子身份发出《讨伪太子彦敏檄文》,以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四大罪名讨伐彦敏,得到了兰若多数世家支持的消息。

初晨坐在海边的小客栈里等待海船,听旁边行脚的商人眉飞色舞地描述彦信太子如何的英勇,风姿卓越,他所统帅的军队又是如何的斗志昂扬,军纪严明,绝不扰民,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当地百姓明里暗里的支持。而混乱、毫无纪律,斗志萎靡的朝廷军队,则怎样节节败退。

她抬起茶碗遮住嘴角的笑意,苏缜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有人终于可以睡得着了。”

初晨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我哪里睡不着了?”

“我是说你吗?”苏缜看看四周,“我明明说的是罗二呀。你说是不是,罗二?”

罗二淡淡一笑,旁边一个叫小松的凑过来呵呵直乐,“公子,你不知道吧?罗二哥也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呢。”

罗二推推他,“去,胡说什么?”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和其他人相处得比较融洽了。

其他几个人笑起来:“罗兄弟,我们都知道你想什么,又不是什么丢脸的。”

初晨好奇地问:“罗二,你想什么?”

苏缜道:“罗二是想他那帮兄弟了。”

初晨这才明白过来,罗二是想打仗了。她本来想跟罗二道歉,转念一想,笑道:“罗二,他们一定很羡慕你呢。你想啊,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机会,既可以出远门看风景,长见识,又可以立大功的?”

罗二想到自己来时小米和小付羡慕的眼神,微微笑起来,一时也就不觉得出这趟远门而没有参加这场战争有多遗憾了。

第67章 万里送行舟(下)

清爽潮湿,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初晨的头发、面颊、身体上,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分不清是水还是天。初晨愁眉不展,因为海澜和兰若交恶,两边都封锁了海岸线,他们到了这里已有半个月了,仍然没有找到愿意出海的船。

重金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船跑,但都是一些小船,远不能承担这么远的海路。她就是再急,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

“夫人?”小松赤脚跑过来,满脸都是笑意。从西北沙漠里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海,只要一有机会就奔到海边拾贝捉螃蟹。

“公子请您回去呢。”他盯着初晨踩在沙里的一双精致的雪白玉足,脸悄悄的红了。

“是不是找到船了?”初晨一边穿鞋,一边问,根本没看见小松的眼神。

“不知道。我只知道罗二哥带来一个客人。”小松垂下眼睛,竭力让自己不去想那双美丽的小脚。

“哦。”初晨有些失望。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小松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小松,你不回去吗?”

小松抬起头,黝黑的脸上神情古怪,“我马上就来,您先去。”等初晨走远,他咬着牙拼命摇了摇头,好像是要摆脱什么一样。

“桀桀”的笑声响起,礁石后转出一个全身披着黑布斗篷的身影,“你心软了?想想你妹子。”

初晨走到他们居住的客栈门口,远远就看见苏缜担忧的望着自己这边,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等待孩子归家的老母鸡。不由呵呵笑起来,迎着他走去。

斜刺里一条人影急匆匆地向她撞过来,初晨拧腰急闪之下居然没有让开。被那人硬生生地将头上的帏帽撞飞了去,初晨大惊,顾不得别的,忙伸手去抓帏帽,迅速戴回头上。

只是这一瞬间,远处有人发出低低一声“咦”的惊叹。初晨戴好帏帽,才回过头看向撞她之人,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干瘪老头儿,眨着一双猴儿似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张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冲她呵呵直乐,不住地说:“对不住,对不住。”

苏缜早已看见事情始末,赶了过来,把初晨挡在身后,沉着脸对老者说:“你这个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走路还这样莽撞。若是摔了一跤,只怕人家还要怪我家妹子。”他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只怕多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谁知老头儿倒不依了,翻着一双怪眼:“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撞了你妹子,她都没有说什么,你怎么倒来纠缠不休!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尊老的?”神态声气可恶至极。

苏缜被他的无赖气急,正要发怒,初晨拉拉他袖子,他收起怒色,摇摇头:“老人家老了,想是有些糊涂。算了。”转身去唤初晨离开。

老头见二人要走,忙一把揪住初晨的袖子:“小娘子!你撞了老不死,不赔礼就要走了?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我要问你父母是怎样教你的。”

这死老头,明明是他撞了人,先向她赔礼的也是他,此刻竟然来诬赖她,只怕是有人故意捣乱。初晨用上了十分力,把袖子一挥,想着让他知难而退就行。谁知袖子在老头儿手里只是轻轻一动,老头儿瞬间又握紧了袖子,嬉皮笑脸:“小娘子恼了。”初晨一句话不说,从怀里摸出匕首,“撕拉”就把袖子划断,迅速闪到一旁。罗二黑着脸挡了上去。

老头儿没成想她会如此做,看着手里的半截袖子发愣:“这小娘子,脾气真糟糕。白白浪费了这么件好衣服。”

苏缜示意罗二挡住老头儿,自带了初晨往后走。

“哎呀,厚翁,您老人家又在任性了。”宏亮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虬髯大汉从一间雅室里急匆匆走出来。

初晨有点想笑,猴翁?果然是像猴一样的老头,这个大汉用任性来形容老头,怎么都觉得好笑。

说话间大汉已走到二人面前,万分抱歉地抱了抱拳:“对不住二位,我家厚翁有些小儿心性,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又厉声喝退了正在和罗二纠缠不休的老头,神态间威仪自现。

苏缜淡淡地一抱拳:“无事。”拉着初晨就要走。

大汉哈哈一笑:“难得二位有如此雅量,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到舍下一饮,给二位赔礼压惊如何?”他话音刚落,几个大汉便不动声色地堵死了周围的通道。这几个人目露精光,太阳穴微微外鼓,明显就是外家高手。

看来大汉是不管苏缜和初晨同不同意,也铁定要请到这个客了。苏缜手放在佩剑上,冷笑道:“有这样赔礼压惊的么?”为了不引起注意,苏缜带来的人并不多,充其量也不过十来个人而已,但论身手,自问并不怕虬髯大汉和他手下的这帮人。

此时魔鬼城的人已做好准备,就等苏缜一声令下。不打吧,对方张了大口等着他们钻,打吧,是最下乘的选择,双方一番恶战,少不得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苏缜正在那里掂量轻重,那叫厚翁的老头儿往罗二身上一撞,倒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打死人了,打死老头儿啦!你们评评理啊!有这样对自家老爹的么?”随着他这一声喊,外面的人呼啦冲进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指指点点,罗二气得要死,他家世代功勋,他父亲更是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好汉,哪里容得这等形容猥琐的老头来玷污他父亲的名号?狰狞了脸,抽出刀就要朝老头儿砍去。苏缜对着他使眼色,他也只作不见。

老头儿不避不让,蹬着腿哭喊:“不孝子,你砍死我吧!被你砍死了总比饿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