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蓉站在廊下看小庭院里的松柏,暗斥颜色单调,也不知种些花,若不是一直在隔间太闷,她才不出来。

王芷蓉抬手抚着如墨的发鬓,她这几日心情很好,因为那人对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果然与她猜的一般无二。

他是将来最可能继承皇位的二皇子,昨日耳鬓厮磨后,二皇子与她说,自从有了她后,他便很少碰别的女人了。

事到如今,王芷蓉是真真儿觉得凝光院院使一位都配不上她。

王芷蓉舔了舔嘴唇,她在二皇子跟前温婉甜美,事事迎合,而且从未向二皇子要求过什么。二皇子知晓她为王氏之后,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很满意。

对于王芷蓉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二皇子越来越看重她,怀上二皇子子嗣,让二皇子变成没有她不行。

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平三堂与二皇子苟合的,她要现于阳光下,纵是不可能当正妃,也要尽快成为二皇子侧妃。

思及这些王芷蓉也有不明白的,二皇子年已十七,为何还未纳妃出宫自立府邸呢?

若说是因为上面有个大皇子还未娶妻,也说不过去了,连她都知晓大皇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没有母家,不得皇上疼爱,除了木雕外文武皆不行。

王芷蓉有同方三郎探问过,不料方三郎竟板起脸,严厉地令她不要肖想太多。

王芷蓉被方三郎呵斥后颇为不悦,在她看来方三郎也算不上什么东西。

终归她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去误二皇子的事,只等二皇子越来越多地发现她的好,对她欲罢不能。

“王匠师,王匠师?”

旁人连唤两声,王芷蓉才从思绪中回过神,原来是专门分配事的婢子。

王芷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乜眼道:“又是什么亲王、国公府要的?”

到上界坊后她很少接到宫内贵人定的首饰,她以为是罗坊主瞧不上她的技艺。

“回王匠师的话,这次是齐淑妃要金竹叶钗,本是由罗坊主亲自制了,可因为要准备六院竞艺,故此抽不开身,罗坊主言王匠师制饰技艺精湛,能信的过,特意让婢子端了过来。”

王芷蓉被夸的很是受用,原本心不在焉,也提了些干劲,“你说是谁定的首饰?”

“是宫中的齐淑妃。”婢子恭敬地说道。

王芷蓉微微一怔,惊喜地看向婢子手中托盘,齐淑妃可是二皇子的母妃。

王芷蓉当即接过,笑道:“让罗坊主放心,我会制出令淑妃娘娘满意的金竹叶钗,制完后,若罗坊主不得空,我会亲自送入宫中了。”

婢子张了张嘴,终没有说出话,其实若无宫中主子相请,纵是金匠师也不能随意进宫,像金钗、簪子这些寻常的首饰制好后,一般都是由内侍或者宫婢过来取走的。

婢子见王芷蓉满脸的欢喜和期待,猜测王芷蓉是想在贵人跟前露脸,想得到贵人青睐,她犯不着说出实话,扫王芷蓉兴致,凭白得罪金匠师。

婢子躬身退下,王芷蓉端托盘回到隔间,金钗她是一定会用心制了,如今二皇子未另立府邸,故是住在齐淑妃的韵兰殿中,待她去了韵兰殿,说不得会遇见二皇子。

只不知二皇子见到她可会惊讶。

这日王芷蓉在全神贯注地制金钗,二楼隔间里华琬则将第一千根金丝缠入卷线盘,桌案上的锦匣内还有七堆米粒大小的宝石。

罗坊主去工事房了,所以宝石都是华琬一人花了数个时辰细细挑拣出来的。

制金顶冠的材料基本准备妥当,华琬也已眼花缭乱,刚放下卷线盘,准备稍作休息,一只鹁鸽从未关的窗子飞进来,一下踩在锦匣内的红绸上。

华琬脸刹那苍白,鹁鸽只要扇动翅膀或者拨弄爪子,她好不容易分拣出的宝石就会被弄乱,甚至还会散落到地上。

华琬急的跳脚,哪来的野鸽子,好巧不巧就飞到她的隔间,害的她赶不是不赶也不是。

第105章枫林爱晚

鹁鸽歪着圆溜溜的脑袋,一对绿豆眼毫不惧怕地同华琬对视,见华琬半晌不肯过来,鹁鸽‘咕咕’唤两声,忽然蹦起,一下跳出锦匣。

只有一堆葡萄石被踢散了,华琬松口气,两步上前将锦匣盖上,气哼哼地教训鹁鸽,“你险些儿就闯祸了,要是罗坊主在这儿,你肯定会被拔光毛的,趁了屋里只有我,快走吧。”

估计鹁鸽未见过这般蠢的人,干脆在华琬眼皮子底下蹦跶。

华琬终于看到鹁鸽脚上绑着的细纸筒,吓的往后退两步。

她在画本子上见过,画本子上说,飞鸽传书是武林人士为传递秘密消息时用的。

华琬想不起什么人会飞鸽传书与她,更担心是不是鹁鸽飞错地方。

一人一鸽僵持了一盏茶功夫,鹁鸽开始努力扭头,欲将纸筒里的字条啄出来。

华琬看的心惊肉跳,只得自己取出。

‘明日辰时,凝光院外等我,一起去琼林苑赏晚枫。’落款是一串冰糖葫芦。

没有名字,可华琬一下猜到是甄大人,明日正好十月初八,婶娘和小陶不在京城了,她本想留在凝光院制金冠的,可若是甄大人相邀……

华琬羞涩一笑,回了字条亦放进鹁鸽腿上的纸筒中,鹁鸽嫌弃地瞥华琬一眼,扑棱翅膀飞走了。

次日一早华琬特意穿一身藕荷色襦裙,绾双髻,垂两根小辫子在肩头。

襦裙是罗坊主送她的,第一次穿,束上腰带,整个人水灵水灵的。

林馨正准备回城郊庄子,看到华琬在铜镜前来回照,疑惑道:“阿琬,你可是要去舅舅家,今日表哥有从太学回来?”

华琬摇摇头:“没有回去,表哥是太学的内舍生,他想在明年下场参加春闱,时间紧迫,所以虽然舅舅、舅娘搬入京了,表哥旬假也极少回去,我今日是有其余事情。”

林馨点点头,“我家庄子上收了许多新鲜的霜梨和棠枣,过几日我要带与舅舅、舅娘尝鲜,对了,还可以送一些到太学给表哥。”

自从被华琬猜中,林馨害羞几日便放开了,一直扭扭捏捏,与李仲仁相见机会越来越少,李仲仁非将她忘的一干二净不可。

华琬促狭地笑,“馨姐姐一定要挑最甜的霜梨和枣子给我哥哥,如此我哥哥才能被甜到心里。”

“你是越来越坏了。”林馨抓住挠痒痒,直到华琬再三讨饶,她才放过。

华琬拍抚了胸口,“馨姐姐,我先出去了,过几日再一起去枣家子巷。”

……

到了凝光院外正好辰时正,一辆寻常的二轮马车已停在门口。

驾车的车夫朝华琬走来,“华娘子,我们主子在车上。”

华琬看清车夫容貌登时愣住,“侠、侠士,怎么是你?”

在小巷子里救了她和安琚,又替她教训贼偷,再后来她被恶人掳走,又从柴房中将她救出,所以哪怕近一年未见,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大恩人。

辰风好笑,“华娘子误会了,在下并非侠士,在下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故救人的恩情不该在下受,若华娘子要谢,就谢在下的主子吧,还请华娘子上马车。”

华琬撩开帘子,看到斜倚在软凳上的赵允旻。

一身石青色直缀,枝蔓暗纹自领处盘蜿而下,腰间束了玉简腰带,一条碧青色丝绦散在身旁。赵允旻笑容清浅,可在这一方小小车厢中,显得十分艳丽。

赵允旻朝华琬伸出手,华琬心一紧,毫不犹豫地借了赵允旻的手乘上马车。

同样是坐在身旁,可气氛与之前在置物房竹亭时不同。

华琬本想询问之前侠士所言的真假,是否她的每一次遇险,皆是甄大人相救。

可话到嘴边却羞涩了。

“辰风是我的属下,嗯……大皇子回京那日,是我让他去追的贼偷,可那时我并不知晓被偷的是你,至于第二次,亦是我将你送回置物房,可你不记得了。”赵允旻听觉灵敏,他听到了之前辰风与华琬的对话,知华琬脸皮子薄可心中又有疑惑,干脆自己招了。

华琬感激的说不出一句话,恩情太大,她无以为报,说什么都苍白,只有双手一下一下地拧帕子。

赵允旻好笑道:“我的丝绦要被你扯下来了。”

“咦。”华琬这才发现她的手指不知甚时候卷到了散在软凳上的丝线,揉在锦帕中,几乎被完全扯断。

华琬赶忙站起,要向赵允旻道歉,不想脑袋撞到马车车顶,‘哎呦’一声痛的她蹲到地上。

赵允旻双手扶起华琬,“让我瞧瞧有没有肿了。”

华琬痛的双眸噙泪,可她答应罗坊主要坚强的,所以硬忍着痛朝赵允旻咧嘴一笑,“我没事。”

赵允旻仔细检查,确定没肿才放开华琬。

“我说过会照顾你,在我面前,不用强忍情绪,否则会令我觉得自己没用。”赵允旻替华琬揉了揉,待华琬的疼劲过去,才温柔说道。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赵允旻笑道:“走吧,我们去枫谷。”

华琬落马车见他们正在琼林苑的一处围墙下,不免诧异,甄大人是琼林苑职官,为何不走大门?

赵允旻煞有介事地说道:“此处距枫谷最近。”说罢看向华琬,“闭上眼。”

华琬知甄大人轻功了得,刚闭上双眼,耳边便有风吹过,人是轻的,华琬还未仔细感受踩在风上的感觉,便已落了地。

甄大人没有哄她,围墙外果然距离枫谷最近,华琬睁开眼就看到了漫山似火的红叶。

颜色纯粹到令人叹息。

小径上铺满软绵绵的落叶,华琬甚至舍不得用力踩下去。

走了不到一刻钟,二人便已置身于枫谷中,时不时有红色枫叶飘落下来,华琬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接,笑声与雀鸟啼鸣相合,极悦耳。

任由华琬跑闹了一会,见华琬累了,赵允旻才将华琬带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靠着枫树,坐下歇息。

赵允旻耐心地替华琬捡去落在发髻和肩头的碎叶枯枝,好不容易捡干净,赵允旻不禁笑起,“我终于明白小陶为何那般喜欢与你玩了。”

世间最简单的,便可最肆意。”

华琬扭头发现赵允旻的发束上也沾有碎叶,遂像赵允旻为她打理一般,抬手轻轻捡去。

仔细看了,华琬发现赵允旻的发髻上未束发冠也未扎幞头,同当初在工学堂的谢如英一样,单用根木簪固定发髻。

木簪的样式简单,簪身似流云,只隐隐雕了浅竹纹。

赵允旻抬手碰碰木簪,“是我自己雕的,你是凝光院金匠师,说说我雕的如何。”

华琬很惊讶,竖起大拇指,“很好呢,甄大人学过木雕吗。”

“没有学过,自己无事雕了解闷,就如你原先编草饰一般,对了,那只小鱼你有带着吗。”赵允旻忽然想起,随口问道。

华琬从荷囊掏出黄花梨木雕小鱼,“甄大人是在说这条鱼?”

赵允旻眉眼舒展,欣然地笑道:“带着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嫌寻常扔了。”

“是甄大人雕的?”华琬记得当初她得到这条小鱼时,还不认识甄大人,小鱼她很喜欢,独自一人时常捏在手心把玩,小鱼被她摩挲的光亮,透出几分少见的玉感。

“见过,只是你不记得。”赵允旻目光悠远,“而且我与婶娘认识的时间,要比阿琬进工学堂的时间还早。”

华琬听的糊涂,要向赵允旻详问,赵允旻却卖起关子,“故事千回百转,我一时半会说不清,待婶娘回来后,你再详细问婶娘。”

“咦?太坏了。”分明是抱怨,可华琬自己都觉得满是娇嗔。

赵允旻仰首,目光透过枝叶看到湛蓝天空,“华琬,你替我制发冠好吗,当然不用现在,待你忙完六院竞艺后,得空了再替我制。”

华琬忙不迭地点头,她正愁不知该如何报答赵允旻,漫说是制她最擅长的首饰,纵是要她拿起针线缝袍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华琬在枫谷里转了一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临近午时,实是饿的慌,才随赵允旻乘马车回京城。

赵允旻带华琬顺路在食肆用了午食,因为下午有事,遂直接将华琬送回凝光院。

“往后有事我都会让鹁鸽提前送信去,若你不得空,回我一句便行。”告别时赵允旻同华琬说道。

“嗯!”在华琬看来,赵允旻就是站在五色云朵上的神祇,容貌似仙,功夫出神入化,在她遇到危险和困难时总能出现在她身边。

华琬步子轻快地回上界坊棕色小楼,刚到庭院,就看到王芷蓉在同一名婢子置气。

好在婢子只是被王芷蓉数落几句,未有打骂,华琬安心地回隔间,王芷蓉的闲事她尽量不要管了。

第106章专注

“王芷蓉交代你往后将齐淑妃定的首饰都给她?”罗坊主接过婢子捧上前的金竹叶钗。

现下罗坊主因六院竞艺将首饰分于各金匠师,但齐淑妃、云岚公主等人的她仍不敢掉以轻心,每一件首饰制好后,她都会亲自过目检查。

金竹叶钗显然用了心思,钗头添有一圈细碎金叶,比之寻常的更精致耀目。

罗坊主颇满意,王芷蓉的制饰技艺确实不错,遂将金钗用红绸拢了放回锦匣,“这支金钗可以了,明日交给韵兰殿的内侍,既然王匠师要求制齐淑妃的首饰,就都给她。”

罗坊主大约知晓王芷蓉的心思,不过后宫里齐淑妃因二皇子在皇上跟前得脸的缘故,反而行事小心低调,鲜少唤她们这些匠师进宫问话。

如此让王芷蓉接齐淑妃的首饰,比起接张贵妃等人的,她更省心。

婢子正要退下,想起一事,又说道:“坊主大人,今儿奴婢还遇见了吴匠师,吴匠师却是要求奴婢别将大皇子的佩饰交给她,奴婢寻思大皇子一年里都没从咱们凝光院定过两件首饰,也未敢答应,只言要过问了坊主才行。”

“岂有此理,大皇子是正经龙子龙孙,她岂有资格挑拣。”罗坊主蹙眉不悦,若不是大皇子定的首饰简单,也不会交给吴婵兰这三流匠师,竟然还蹬鼻子上脸。

“罢,往后大皇子的首饰先与我,待明年六院竞艺后,还可交与华琬。”罗坊主坐在矮塌上按揉眉心,因为师父和甄家缘故,她对大皇子没有半分轻视。

大皇子于北梁回来后,她曾远远地见过两次,皆垂首安坐于不显眼的位置,不声不响、束手束脚,似乎周遭的喧嚣热闹都与他无关,偶尔站起,宽大的身影只显萧索落寞。

罗坊主眼睛酸涩,大皇子真真是被荒废了,太可惜。

……

十月刚过,整个京城忽然就天寒地冻起来,连下两场雪,小棕楼到院子的石梯开始结薄冰,时常能见到婢子过来,拿手锤将冰一片片敲碎再扫去。

天冷了宫里那些贵人的活动也变少,是以凝光院亦进入闲期,罗坊主几乎每日都在华琬的隔间帮忙。

吴院使也未闲着,她担心华琬因天冷手僵不灵活,忙不迭地将凝光院领到的大部分银炭送到华琬处。

丈把宽的屋子点了两盆炭火,未免中炭气,罗坊主特意留了窗。

金顶冠的底子和龙凤纹已经编了七八成,罗坊主每每捧起金冠,看到金冠上金丝走出的线纹,皆会激动不已,纹路的变化奇妙无穷,用眼睛甚至看不到尽头。

罗坊主想要触碰,想让手指跟随金冠上的纹路往前行,却又怕一个不慎亵渎了这美轮美奂的天工之物。

罗坊主并非妒贤小气之人,她毫不避讳地告诉吴院使,华琬的工巧天赋远在她之上,她甚至认为华琬是为了工巧而生。

当华琬聚精会神地伏案细作时,整个人会与那一块块赤金、一颗颗宝石融在一起,先入忘我之境,再随心所欲,最后连她这旁观者,都被吸引了进去。

罗坊主言她的技艺只能给华琬打下手了,若不是华琬除了制饰技艺外,性子和阅历皆太浅,她都愿意将坊主之位相让。

窗外一朵雪花飘进来,正好落在华琬的发髻上,罗坊主还来不及替华琬捡去,雪花便被屋内的灼热融化,濡湿了华琬一小片发鬓。

因为太专注,漫说拿巾帕擦,华琬连头都未歪一下。

罗坊主抬起眼,琢磨着明日得唤人来,在格窗上挂一层薄纱,如此屋子不会变暗,还能挡挡雪。

不知过了多久,华琬终于放下金冠,扭着僵硬的脖子,缓缓舒一口气。

罗坊主起身笑说道:“婢子送了点心茶水过来,先休息下吧。”

“好的,师姐。”华琬小心将金冠从支撑架上取下,又仔细检查一番,才放回红木匣。

今日她在制龙爪上踩的五色祥云,除了编织外,祥云还通过堆灰累丝现出浮雕之感,并用金丝间隙的变化和宝石镶嵌使祥云光芒流转。

华琬摘下陶婶娘送她的蚕丝指套,顺便揉一揉酸麻的手指。

这一月她足足捻了上百丈金丝,若不是婶娘送的防护指套,她的手指怕是已经磨破好几层皮,哪里经受得住。

思及陶婶娘,华琬眼眸一暗,婶娘离开有快两月,怎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没有。

华琬披上氅衣,随罗坊主到长廊透气,隔间里炭火旺得人难受,到外廊上看看满院晶莹,反倒觉得清爽。

“阿琬,昨儿那封信是你表哥的?”

华琬正望着盖了厚厚雪被的松柏出神,听到罗坊主问她,赶忙点点头,表哥难得出太学,故每次回家都会写一封信与她,问她是否得空了。

“嗯,今日是太学的旬假,”罗坊主想了想,说道:“你有一月未回去看望长辈,今日别再做事了,一会未时过后,我吩咐马车送你去枣家子巷,总不能为了凝光院的事情,真与亲人疏远,更何况你也该缓一缓,别绷得太紧。”

华琬忙碌的这一个月,罗坊主都看在眼里。

华琬神情微恍,制饰是件非常耗神的事,她亦有察觉自己的精气神在衰减,如今除了制饰外,其余事儿她都分不出精力。

据她所知,这段时日林馨去探望舅舅、舅娘的次数都比她多,她确实惭愧。

华琬朝罗坊主感激一笑,“谢谢师姐,我这就回厢房换袄子。”

刚走两步,华琬又折回来,央求道:“师姐,能让林馨也随我一起出去么。”

“你回舅舅家与她何干?”罗坊主不解地问道,她对林馨印象不好。

华琬苦笑道:“表哥和我皆难得空,反倒是馨姐姐常往枣家子巷陪舅娘说话解闷,是以舅娘与馨姐姐很投缘。”

罗坊主蹙了蹙眉,林馨和王芷蓉都是心眼多的,不过现在林馨已不需要华琬帮她制首饰,为何还会替华琬去看望舅舅、舅娘?难道林馨真是看重与华琬之间的姐妹情深?

罢了,终归是小事,顺着华琬心思便是。

第107章烦闷

马车上垂了厚重袄帘,一鼎十六方孔云纹盖鎏金铜炉置于马车正中,内里银炭烧的正旺,通红通红时不时噼啪作响。

林馨将袄领子解开个盘扣,两只手靠近铜炉烤了烤,长呼一声,羡慕道:“阿琬不愧是金匠师,出门有马车,而且马车上还能烧银炭了。”

华琬笑了笑未接话,她哪里有资格了,皆是罗坊主替她准备下的。

华琬撩开帘子,忽瞧见街边一位年纪已大的老翁,穿着不知缝补过几道的薄袄,挑着担子摇摇晃晃地走在雪地上,嗓子沙哑艰难地喊着炊饼。

今日很冷,街上人极少,若非迫不得已,老翁也不会出来。

华琬急忙唤停马车,林馨一脸诧异,“阿琬,你干什么呢?”

华琬笑道:“我们忽然去舅舅家,也未打招呼了,就想买点炊饼带去。”说罢华琬跳下马车,从暖和的马车一下到寒风里,华琬禁不住打个哆嗦。

跑到老翁身边,才明白老翁的炊饼为何卖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