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点头答应,春闱对表哥很重要,而且送表哥入贡院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至于林馨的事儿,一切待哥哥从贡院出来再谈不迟。

戌时中刻,罗坊主到枣家子巷同李家拜年后接走了华琬。

驱傩的队伍亦刚走上御街,一路往皇宫行去。

罗坊主带华琬跟在挤挤攘攘的人群后,听着驱傩唱词,走了大半段御街才停下。

华琬挤得脑门上冒汗,眼见热闹的人群渐渐往皇宫方向远去,反而松一口气。

“师姐,咱们还是回去歇息吧。”华琬摇着罗坊主的手。

罗坊主满口答应。

回凝光院的路上,罗坊主问道:“阿琬,你在京城可有相熟的、帮助过你的朋友,若有,明日要带送门状和年礼去拜访。”

华琬想了想,朝罗坊主竖起三根白细的手指,“师姐,我有三户人家要去拜访。”

罗坊主好笑道:“我还以为只有安掌柜一家,小瞧你了。”

沿街买齐送门状和年礼,回到凝光院已临近子时,华琬请罗坊主歇息后自己却不肯熄蜡烛,躲在炕头一角,从荷囊里悄悄掏出几根她一直舍不得用的两色上好玉线。

青荷见华琬一副藏着掖着不肯给她看的贼兮兮模样,好笑地掩门自去歇息。

华琬倒腾了好一会,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

她买的三份年礼里有一份是甄大人的,可甄大人的家在哪里她却不知道了。

甄大人言正月十五带她去看花灯,那日她要询问甄大人住在何处。

脑子渐渐开始昏沉,耳边还响着‘砰砰嘭嘭’的爆竹声,又是一年过去,却不知来年能否真像甄大人说的,平安喜乐。

第114章感激

新年第一日,华琬带着年礼和送门状最先去了安掌柜的仪香堂。

“感谢安叔一年里对小女的照顾,今年还要继续麻烦安叔了。”华琬恭敬地行晚辈礼,再将年礼、送门状捧于安掌柜。

安掌柜乐的呵呵直笑,亲自取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内里装了三只梅花糕、三只豌豆黄、三只枣泥酥的礼盒,比之华琬带来的胶牙饧隆重许多。

“今年安叔也要麻烦华娘子。”安掌柜笑道:“本想亲自登门拜访罗坊主与你,可凝光院不是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能随便进的,是以登门状就不送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吉祥祝福话,华琬注意到安琚不在香药铺子,不免好奇,“安叔,安琚可是一早去苍松堂了,怎过年也不得歇息。”

安掌柜抬手朝二楼方向指了指,“他过年确实不能歇息,不过这会他在屋里,苍松堂堂主特准许他元日迟些过去。”

安掌柜提起苍松堂时神色寻常,眼底甚至隐隐现着喜意。

华琬了然一笑,她原担心安掌柜和安琚会因为苍松堂而伤了父子间感情,现下看来是她多虑了。

就在华琬以为安琚不会下楼时,听到了安琚的哀嚎和木梯上沉重艰难的脚步声。

“华琬,你过来了,哎哟,哎哟,好疼……”

华琬扭头望去,只见安琚撑着木扶手,两条腿颤颤巍巍的,似乎每走一阶梯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劲,真真是举步维艰。

华琬看着不忍心,忙问安掌柜发生了什么事。

安掌柜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以为习武是件容易的事,如今知道苦,知道难,晚咯!”

据安掌柜所知,安琚进苍松堂最初的一段日子是很轻松的,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儿子真是武学奇才,竟然被苍松堂老堂主看中,单独放在了身边训练。

安琚回来同他说,每日必须脑袋顶五只碗碟蹲马步,一蹲就是两个时辰,是以练完武便累瘫了,累到饭也吃不下一口。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安琚同他言,再苦都会坚持下去,安掌柜便在一瞬间释然了。

“安琚,你没事吧。”华琬担忧地问道,从二楼下到一楼,安琚足足用了一刻钟。

安琚脸和嘴唇痛到苍白,“没,没事,华琬,新年好。”

“新年好。”华琬别过脸,她不忍心看。

安琚翻一个白眼,缓了缓,见华琬手中还提着两份年礼,问道:“华琬,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还要去苍松堂的。”

听到苍松堂三字安琚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穆堂主平日看着和蔼可亲的,对寻常百姓更是十分客气,可教他习武时怎就成了魔鬼。

安琚摇摇头,不想也罢,这会儿他该继续去苍松堂受‘折磨’了。

“我与你一块去。”

“你在铺子里安生歇息一日罢,别勉强自己了。”华琬拍了拍安琚肩膀,力道很轻,可安琚险些就被拍趴到地上。

“不妨事的……”

安琚话未说完,安掌柜已经吩咐驴车送他二人,华琬小心肝都在颤,这还是安琚的亲爹吗?

到了苍松堂,穆堂主听说华琬来了,赶忙迎出来。

华琬递上年礼,两份年礼,一份是送与苍松堂的,感谢那日雪夜,苍松堂壮士解她们马车落坑之难,再有一份是与‘甄大人’的,她对甄大人的感激之情不必细表。

“穆堂主,这份扎了花结的要送与甄大人,还请穆堂主帮忙转交了。”华琬恭敬道。

安琚凑到华琬身边,“华琬,那甄大人是谁,怎见你三番两次的递东西与他。”

不待华琬回答,穆堂主先严厉地瞪安琚一眼,“如此迟过来,若要习得真功夫,就不能懒散,立即去后堂踩梅花桩,落下来一次蹲一个时辰马步,彦章会盯住你,快去。”

安琚脸已经是白的了,听到要踩梅花桩,立马又转成青色,再顾不上华琬,踉踉跄跄地往后堂走去。

华琬不能开口替安琚求情,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他。

穆堂主自从知晓华琬是华家唯一后人,便将华琬视作晚辈,和蔼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华匠师不必替安琚担心,对了,华匠师雅间小坐,老夫亦准备了年礼,还请华匠师捎上。”

穆堂主将要交与赵允旻的那份年礼小心收好,再命人为华琬送上热饮和糕点。

安琚临要跨出侧门去后堂时,又回头看眼华琬,见华琬被视作贵客款待,他顿时有秋风瑟瑟落叶萧萧的凄凉之感。

华琬瞧见穆堂主送的年礼唬一跳,比之安掌柜送的还要隆重,三层精雕食盒,第一层放了蜜酿的果脯,第二层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第三层是福字饼。

年礼不能拒,拒年礼就等于拒今年的福气。华琬心虚地接下,忙不迭地向穆堂主道谢。

“华匠师,前日主……嗯,甄大人与老夫说了后,老夫才知晓你是华玄征的堂侄女,是华家的后人,”穆堂主顿了顿继续道:“老夫与华兄是故交,将来华匠师若有甚事,尽管过来寻老夫,尽管将苍松堂当作自己家,不必有半分见外。”

华琬怔怔地望着穆堂主,她一直以为华家不可能有相熟朋友了,纵是有,他们也会躲得远远,断不会有主动说出的可能。

华琬朝穆堂主深深鞠一躬,“谢谢穆堂主。”华家的事不能多谈,华琬在心里感激。

……

两个时辰后,赵允旻拿到了华琬送他的年礼,打开布兜,先掉出玉白和靛青两色玉线打成的络子,精致的祥云结下挂了三朵木雕寒梅,寒梅栩栩如生且被琢磨得锃光明亮,若不仔细瞧了,还以为寒梅上凝了化却不落的冰雪。

赵允旻垂眼温暖轻笑,用手心捂热了三朵寒梅后,直接将寒梅络子系在了腰带上。

天光随着阴云缓动,明了又暗,赵允旻阖眼略歇片刻,即招了内侍进偏殿。

他令内侍至大庆殿传话,以昨日年宴饮酒不慎,导致身体虚浮为由,躲掉了元日的宫宴。

今日宫宴并无去的必要,他还是留在偏殿等雨泽的消息。

夜幕降临,宫中灯笼放进新烛,一圈圈光晕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大庆殿歌舞升平,连摆了几日宴席,二皇子赵允佶、五皇子赵允环、三公主赵云岚接连地在睿宗帝跟前唱吉利话,逗得睿宗爽朗大笑。

比之大庆殿的热闹,紫露殿安静到寂寥。

“主子。”雨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苍远盟的兄弟从富宁路递消息来了……”

第115章恶官

赵允旻轻轻按揉眉心,精致如玉的面庞因愤怒而略显阴郁。

今年富宁路果然如钦天监所言,发生了极严重的冰冻灾害,冻死、冻伤人数数以万计。

往年的富宁路是温暖湿润的,气候与土壤极适宜春茶和稻谷的栽种,是以一旦发生冰冻灾害,春茶产量将锐减,稻谷则几乎颗粒无收。

赵允旻仍清楚地记得年前富宁路府尹孟显来呈报到朝廷的奏折。

奏折言稻谷无收,春茶产量为往年的两成,请朝廷颁赈灾资粮,并适当提高富宁路一带收茶的官价,以补贴民灾,奏折中唯一缺漏是未提及冻亡人数。

奏折内一字一词都在为民所想,为民所忧,当时赵允旻心下尚有疑惑,此刻得了富宁路的切实消息,才完完全全知晓二皇子、孟显来那般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孟显来克扣了朝廷下发的赈灾资粮,真正无偿发放到百姓手中的尚不足一层,余下的大部分卖给了当地富户,还有少部分则逼迫百姓拿家中稍微值点钱的物什来换。

除此之外,最后一招更为恶毒,百姓现在已然是被搜刮一空了,孟显来便威逼百姓拿来年的茶叶抵押,如此来年哪怕是丰收年,百姓还将分毫无收。

富宁路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许多人根本活不下去,可是从富宁路到京城,只有一条必需从雾陵山夹缝穿过的官道,官道已被孟显来的人严守,而雾陵山内又有猛兽毒虫和雾瘴,所以漫说受难的百姓了,就是一封书信,都难递出去。

若非如此,二皇子、孟显来等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好一个地方父母官。”赵允旻攥紧了拳头,原本在手中把玩的铁木纹球登时化作齑粉。

二皇子他们为了钱两,已不仅仅是对百姓刳脂剔膏了,简直是在榨骨取髓,是要逼死当地的百姓。

“主子,我们该如何做,富宁路的刘判官和百姓已经投状无门。”雨泽询问道。

“请刘判官立即写状书交由苍远盟兄弟,待状书出了富宁路到杭州郡后,再转到官道的驿使上,除了刘判官的状书外,还要请富宁路的百姓进京告御状,让刘判官挑三名合适人选,亦由苍远盟兄弟一路护送进京,对了,状书和百姓,尽量在同一日抵达京城。”赵允旻略略思索后,沉声交代道。

富宁路刘燎刘判官是他外祖的门生,他早在去年便与其联络上了,刘判官坦言只要赵允旻不是冠冕堂皇,是真心为民谋福祉的,他就忠心不二,奉赵允旻之命行事。

赵允旻算了算日子,自雨泽递消息下去,到富宁路百姓进京告御状,大约要十六日,正好在上元节之后,竟还能叫赵允佶高高兴兴过完这个年。

赵允旻让雨泽退下后,倚在窗边歇息,他知道纵是解决了孟显来,也只能让睿宗帝对赵允佶稍有不满,还不能彻底动摇睿宗帝将其视作储君的心思。

真正要扳倒赵允佶和齐淑妃一族,还得靠另外一人,而这个人,暂且不能由他出面,赵允旻微微阖眼,他在感慨张贵妃真能沉得住气。

……

吴院使挂念六院竞艺,故于元月初二回凝光院,见金顶冠已完成,而金凤环也已开始编缀,非常满意,破天荒地送了一支素银簪给华琬,让华琬喜欢甚花样,自个儿錾刻了便是。

元月初六女官要进宫拜见齐淑妃和张贵妃并参加宫宴,但因六院女匠师众多,而那齐淑妃又感染了风寒无暇安排,是以张贵妃令每院除了五品以上女官,再来两、三名优秀的六品金匠师便可,终归一切从简。

罗坊主询问了华琬意见,见华琬无意进宫拜见,便答应吴院使,带吴婵兰和王芷蓉入宫。

女官的宴席摆在安阳宫。

虽说入宫是件要紧事,可工巧匠师与宫中贵人素来无甚利益上冲突,是以大家只要仔细地按规制行事,就不会有一丝错处。

王芷蓉终于瞧见了后宫最具尊荣的齐淑妃和张贵妃,张贵妃果然如民间传的那般,生得冰肌玉骨,有倾国倾城貌,坐在上首的海棠高背靠椅上,一语不发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王芷蓉咬咬牙,她尚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亦有如花美貌,可比之张贵妃,却少了几分韵味和气质,不过,若有一日她能穿上张贵妃的那身银红织金广袖天香湛露大牡丹纹褙子,再梳起飞天髻,戴凤纹宝钿金簪,或许就不会逊于张贵妃了。

比之张贵妃的美艳,更令王芷蓉惊讶的是齐淑妃的干瘦,若说张贵妃是艳阳皎月,齐淑妃则黯淡地连颗辰星都算不上,有张贵妃在,睿宗帝怕是一眼都不屑多看齐淑妃了。

一场宫宴下来平淡无奇,王芷蓉百无聊赖时,内侍通传二皇子和云岚公主来了。

一时之间,不止王芷蓉,殿中其余年纪尚轻的女官皆来了精神,挺直脊背,面上整齐地挂上柔美浅笑。

赵允佶和赵云岚进殿后先向齐淑妃、张贵妃道了安。

赵允佶一袭秋香色金绞边袍服,赵云岚则是茜红撒金罗纱锦缎褙子,百合髻上簪虫草花胜,双目乌溜溜地打量六院匠师,再而调皮地一仰脑袋,大咧咧地在张贵妃身旁坐下了,论起容貌,云岚公主亦是个妙人儿,可惜坐在张贵妃身边,便显得寻常。

赵允佶接受了女官们的拜见,并拱手回礼后,极有风度地请女官们继续享宴。

王芷蓉时不时抬头朝赵允佶投去热切的目光,想起她与赵允佶在床榻上的那些事,还有赵允佶对她说的话,不禁面红耳热。

赵允佶的视线亦有与王芷蓉相碰,可每一次皆神情不动地移开。

宴席撤下,张贵妃言殿外搭了戏台子,请众女官到殿外听戏和赏花,赵云岚不待下首的女官们起身拜谢,先抚掌站起,同张贵妃问道:“我在殿内都烦腻了,娘娘,今儿戏班子里可有会唱杂剧《目连救母》的?”

“有有,都有,云岚尽管照自己喜欢的点。”张贵妃笑说道。

众人到了殿外,王芷蓉未随众人一处,她一直留意二皇子动向,此刻见二皇子进了安阳殿旁的竹林,匆忙跟了上去。

第116章恨意

竹林甬道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石亭,一条直行至青石宫道。

王芷蓉毫不犹豫地往石亭拐去,还未走两步了,一道人影横亘在她身前。

王芷蓉羞赧垂首,面容如花,身姿似柳,微微蹲身,“小女见过殿下。”

半晌未听见二皇子请她免礼,思及他们间不能与外人道的关系,王芷蓉抬起眼睛。

以为二皇子会欣喜,不想二皇子阴沉着脸,目光尖利似要在她身上扎出两个洞来。

王芷蓉嘴唇一白,若不是眼前这张俊脸再熟悉不过,她就要怀疑同自己共度春宵,在耳边一遍遍赞叹她容貌和肌骨的,究竟是不是此人了。

“你为何进宫。”赵允佶声音压的又低又沉,神色冷的掉下冰渣来。

“回殿下话,小女是凝光院的六品金匠师,受邀与院使、坊主一道参加宫宴的。”王芷蓉故意在寒风中晃了晃身子,娇弱的令人心生怜惜,是个男人都恨不能将她搂进怀里安慰。

“哦……”

王芷蓉的柔媚入骨起了作用,赵允佶身子一热,声音倒也缓和不少,“既是参加宫宴,怎不安分听戏,却一路尾随我,可是金匠师一职还不够了。”

哪怕新宋国重视工巧之事,赵允佶也未将六院和匠师放在眼里,于他而言,匠师同伺候他的下人一般无二,不过他也明白,六院里提一名金匠师容易,可要当六院院使,还是有难度的。

王芷蓉惊诧之余,眼中现出哀伤,自嘲一笑,“殿下误会小女了,小女虽思念殿下,可今日入宫并不敢奢求能见到,是以一时情不自禁……若有困扰到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海涵则个。”说罢王芷蓉蹲了蹲身,“小女告退。”

赵允佶以为这般柔软的身子里不会有骨头,未料王芷蓉有两分骨气,挑眉轻佻道:“你既想我,晚上我便去解你的相思之苦,只在这宫里,我们是素不相识的。”

王芷蓉脚步一滞,二皇子话中意思是指她见不得光?

寒风摇晃竹枝,几点雪水正落在王芷蓉额头,王芷蓉止不住打哆嗦,还真是冷呢。

二皇子一定会是储君,将来一定能荣登大宝,为了那尊贵的身份,她必须忍耐了,绝不能惹急了二皇子。

王芷蓉回眸朝二皇子莞尔一笑,竹枝透下斑驳光影,晃动在王芷蓉面上美得惊心。

赵允佶眼神痴迷起来,回过神时,王芷蓉的杏黄色身影已出竹林。

啧啧,尤物,赵允佶心下赞叹,算来他遇见王芷蓉有数月了,竟还未玩腻,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赵允佶左右打量,确定无人注意到他,赶忙快步离开。

赵允佶自思花花草草要沾,可名声亦要保住,毕竟他尚未取妃,妃子的人选亦未定下。

母妃有在齐家嫡宗里选一女子与他的打算,可他认为,要想稳稳地得到储君之位,应该同寇家联姻。

寇清禹是朝中第一权臣,其最疼爱的嫡孙女年刚及豆蔻。

是以他这‘洁身自好’的戏码,还得多演两年,待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他不介意收王芷蓉入后宫。

除了寇清禹,还有一人可以好好利用,那就是三妹云岚公主。

所有人都认为父皇最疼他,可他知晓,在父皇心目中,云岚才是唯一可以不含半分杂质、全心疼爱的嫡女,他要寻机会将云岚完完全全拿捏在手中。

赵允佶想到得意处,整个人都舒爽飘忽起来,忍不住撇嘴笑时,竹林间忽然弹出一块圆石,正正地砸在他额穴上。

力道不大,未受伤但将赵允佶好生吓一跳。

“谁!”赵允佶怒吼。

竹林里有影子闪过,赵允佶冲上前将人揪出,竟是五皇子赵允环。

“你敢暗算我。”赵允佶一把抓起了赵允环的衣襟。

眼见赵允佶巴掌扇下来了,赵允环立即双手抱头大声嚷嚷,很快有宸阳殿的内侍跑来,看见此景,吓的跪伏在地,连连求饶,求赵允佶放了五皇子。

赵允环被重重甩到了地上,今日才穿上身的银鼠灰披褂沾满残雪和枯叶。

赵允佶居高临下地指着赵允环脑门,冷笑道:“今日你用石子丢我,是为不尊兄长,这件事闹到父皇处,你必然受责罚,往后你再敢对我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就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赵允佶转身离开时,重重踩了赵允环腰间玉佩一脚。

赵允环哪里受过此欺辱,推开搀扶他的内侍,一路哭喊着朝宸阳殿跑去。

他年不过六岁,母妃和废物大哥都说他是孩子,该好好疼爱的,偏偏有个混蛋二哥,非但不宠他疼他,还砸坏他的滑冰船,今儿甚至打他。

思及滑冰船,赵允环心更痛了,虽然大哥重新凿了一架,可大哥言被砸坏的滑冰船是用世上最好的乌木制成,如今新的就算制法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有原先快了。

赵允环抬脚愤怒地重重跺落满雪渣和竹叶的甬道,倘若这一脚一脚,都能招呼在赵允佶心窝子上该多好,赵允环怄的在竹林里发狂,不料又滑一跤,心里是愈发委屈起来。

……

王芷蓉回到戏台时正好瞧见云岚公主唤了罗坊主问话,遂悄悄走至附近探听。

“今年凝光院可有甚新鲜首饰样子,早前的我都腻烦了,去年你送来的那对莲花耳铛瞧着有几分意思,可太沉了些,都是金块,坠的我耳根疼。”云岚公主撅嘴说道。

罗坊主躬身回道:“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公主见谅,今年凝光院正在尝试新技法,待六院竞艺后,若公主喜欢,凝光院定用新技法为公主制一套新首饰。”

云岚仰首道:“希望新技法不会令人失望。”

一旁王芷蓉微微蹙眉,云岚公主口中的莲花耳铛,想来是华琬在甄选时制的那对,耳铛上最大的一朵莲花是用金丝编成,照理极轻,公主竟然说重。

王芷蓉撇嘴冷笑,这罗坊主定是担心技法引起旁人注意,故未照徐司监交代,而是仿着花样用赤金錾刻了一对瞒骗云岚公主,好大的胆子。

……

申时未到,张贵妃不知因事提前赶回宸阳宫,宫宴草草散去,王芷蓉出宫后未随罗坊主等人回凝光院,半路下马车,拐去了平三堂。

宸阳宫内,张贵妃看着自己被欺负得嚎啕大哭的年幼儿子,很是心疼,狠狠杖罚了五皇子身边的内侍,却不敢去韵兰殿找齐淑妃母子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