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吩咐宫婢替五皇子更换袍衫,眼尖发现赵允环腰带上系的玉佩裂了几道,神色一变,严厉地问道:“环儿,你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玉佩是睿宗帝送于赵允环五岁生辰礼,是极其罕有的冰玉,张贵妃千叮咛万嘱咐,要环儿好好保护的。

“被二哥踩了。”赵允环眼里噙满泪,小小年纪便对所谓的二哥埋下了恨意。

张贵妃气的牙齿都在哆嗦,“欺人太甚,实是欺人太甚!”

睿宗帝虽为帝王,可张贵妃却知其心胸并不宽广,在对子嗣的重视和疼爱上更偏心的厉害,睿宗帝是喜欢她的姿色,亦因此颇宠爱年幼天真的环儿,可从未有培养环儿之意。

所以哪怕她知晓是赵允佶踩坏环儿玉佩,也不能向皇上明说。

张贵妃面色渐渐阴沉,朝内侍吩咐道:“明日请我大哥入宫一趟。”

第117章绝妙

吴院使和罗坊主回到凝光院略歇息片刻,便前往华琬隔间,吴婵兰亦耐着疲惫,不情不愿地被拖了去。

三人进门见屋里多了两匹颜色清丽、花样儿正时兴的扬州十样锦不禁一愣。

吴院使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阿琬,你今儿去锦缎铺子了?”

华琬放下手中的镌刀和银镊钳,连续不停地雕了两个时辰牡丹,神情有些儿迷糊,“不是的,小女未出门,锦缎是郑六娘子送来的。”

“喔,庆国公大人回京了?”听见是郑六娘送的,吴院使气势立即软下来。

今年庆国公带郑老夫人、郑六娘等人回祖宅过年,为此还向皇上告了几日假。

华琬颌首道:“小女知那两匹锦缎贵重,本不愿收,只推却不得。”

“你认为贵重,可人家国公府擦地都用的锦缎。”吴婵兰双眼发亮地走到十样锦旁,滑不丢手的,真真是好料子,“有两匹呢,平日你也用不上了,不如分一匹与我。”

“嗯,吴匠师尽管挑了自己喜欢的去。”华琬毫不在意,虽说是郑六娘送的,可放在那无用遭虫蛀了,才是辜负了六娘子的好意。

吴院使不理会这些,她见桌案上的凤环比昨日仅仅多了三朵未錾刻完全的牡丹,就焦急上火,六院竞艺的日子是还未定下,可照往年惯例,快的话大约一月后举行,最慢也就只剩一个半月了,照华琬一天雕两三朵花的速度,到竞艺那日,怕是连花底子都未完成。

罗坊主瞧出了吴院使心中所想,撇撇嘴,尚算尊敬地说道:“吴院使,因为金顶冠用金丝编缀做底,故凤环的花底将是掐丝、雕琢等技法相合生成,花底子本就复杂,雕琢又是极费工夫的细活,待两层花底子完成,凭华琬的本事,接下来的编缀、镶嵌会很快。”

“哎,既然你说来得及,那我也无甚可担心,趁天光尚在,华琬再做一会,我们别打扰她了。”吴院使朝正伸脖子打量凤环金饰的吴婵兰招招手,吴婵兰忙抱起她挑好的十样锦随吴院使出去了。

过来一趟拿到一匹好料子,又瞧见精致的金凤环,吴婵兰倦意一扫而空,姑母同她说了,到时候交到少府监的竞艺花笺名帖上会有她的名字,而且她的名字还将在华琬前面。

虽说两件首饰皆是华琬制的,可谁让华琬没爹没娘,出生那般卑贱的,若不是凝光院收留她,她现在还不知在哪里讨食呢,华琬将来就该多制些好看的首饰,以此来报答她和姑母。

罗坊主看不惯那二人,却也没有办法,摇摇头上前仔细端详凤环。

华琬用金丝编缀了摩羯鱼鼓风相,使牡丹花与荷花相连而生,每一朵花大小、形状皆有讲究,最小的花朵仅有婴孩的小指甲盖大小,纵是如此小的花,花瓣儿都瓣瓣不同。

凤环虽未完成了,可罗坊主已从花底子上看到了春夏交替,看到了世间万物的变化。

“妙极。”罗坊主深深吸了口气,华琬制的首饰已不是单一‘美’字能形容,首饰中似乎被赋予了令人深陷的灵魂与思想。

“凤尾与花底子其实是相融的,暂时看不出来,待四季花样制成,我再用金丝编缀添色,还有百花朝阳的金日也并非实编,只用凤翅和极细的金丝现出骄阳光芒,对了,因为花底子繁复,所以凤颈上的彩羽会相对原先绘制的更张扬,师姐说可行。”华琬同罗坊主说道。

罗坊主想了想,赞许地点头,“确实更合适,阿琬,听着这后面的工序还有很多,二月中旬可能完成了。”罗坊主自诩换成她,漫说没有思路和本事,便是有了,没个三五月也不成。

华琬道:“元月能将花底子全部完成,后面的金丝编缀和镶嵌,我大约只需六七日,说到镶嵌,我们凝光院可有红珊瑚,些许地方用红珊瑚会比鸽血石更好看。”

“凝光院没有,平日宫中贵人鲜少用珊瑚的,明日我去少府监寻了来。”罗坊主毫不犹豫地答应,如今她能帮的忙实是太微不足道。

“那就麻烦师姐了。”华琬璀然一笑。

天色渐沉,华琬与罗坊主收拾了物什后,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食舍行去,比之她二人的轻松欢喜,去往平三堂的王芷蓉,却因未得赵允佶的好脸色而心情沉郁。

二皇子怒气极重,没了往日的温柔缱绻,动作言语皆粗暴,半分不顾王芷蓉的苦苦哀求。

赵允佶发泄后更未像往常留在平三堂歇息,而是直接回了皇宫。

王芷蓉本打算伺候好二皇子后探一探口风,终归要知晓她在二皇子心中是怎么个位置,若能求得承诺,得个心安,就再好不过,不料……

王芷蓉双目空洞地盯着床帐上的缠枝花纹,厢房内很静,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分明已累极,可这心跳却像要控诉不甘,砰砰砰震得她胸腔一阵阵抽痛,还有厢房内的熏香,最初几次闻,她确实迷醉浑身舒畅,可现在闻久了,她觉得恶心。

王芷蓉闭上眼,她想回凝光院,怎奈周身无一丝力气。

……

冬雪停歇,过年关不久便是元月十五上元节了,在新宋国,上元节比春节还要热闹,京城宣德楼前搭起山棚彩灯,坊间四处挂满灯笼,文思院还盯着吉时,送了一百盏五色琉璃和白玉制成的灯笼去皇宫。

凝光院内亦挂上了精致漂亮的苏州罗帛灯,可因为大部分匠师未回来,故颇为冷清。

华琬终于舍得放下镌刀,趴在案几前做了一盏万眼罗灯笼,烛光从万千镂成百花花样的细孔中透出,映了无数绚丽缤纷的光影在墙上。

“你这心灵手巧的,做只灯笼竟然都与我们的不一样。”罗坊主新奇地摆弄灯笼,抬头发现华琬在箱笼里挑选衫裙。

华琬翻了又翻,好不容易选出一身淡青色小袄喜滋滋穿上,还主动跑至铜镜前,请青荷替她篦发。

罗坊主纳闷了,她第一次看见华琬精心装扮自己,“阿琬,晚上你要去看灯会?”

华琬脸颊泛红,对着铜镜点点头。

“喔,”罗坊主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打趣道:“是与安家小郎一道去,还是李家表哥?今儿上元节,凝光院子时才关小门,倒是可以玩迟些。”

华琬羞恼地瞪大眼睛,直朝罗坊主摆手,“不是的,都不是的,师姐不要乱猜。”

“哎哟,华娘子,您可千万别动,小心篦子将头发扯疼了。”青荷焦急地喊道,华娘子不心疼乌溜溜的青丝,她可心疼呢。

第118章上元节

收拾妥当,在罗坊主的打趣声中,华琬慌不择路地跑出厢房。

到了凝光院外,华琬才想起她下午费老大劲粘的万眼罗灯笼忘记带出来了。

丧气地拍拍脑袋,昨儿甄大人使鹁鸽与她递消息,言申时末刻在凝光院外矾楼街的三进巷子等她,想来这会儿已经到了,她不能让甄大人久等,灯笼只得作罢。

还未到三进巷子,华琬便瞧见甄大人朝她走来。

橘色夕阳下,甄大人精致眉眼如金饰中镶嵌的璀璨宝石,耀眼张扬。

华琬不自禁地抬手挡在眉梢,目光含羞带怯地落在甄大人蓝色暗纹金锻镶边的袍摆上。

甄大人腰上束了蛟纹扣玉简腰带,腰带上正系着她编的寒梅丝绦。

华琬疑惑,蛟纹似乎只有皇室宗亲可用,为何甄大人会有?

华琬歪了歪脑袋,大约是谁送与甄大人的,毕竟只要不是龙纹,且不会太过招摇,也无人会去多管闲事了。华琬记得前些年,朝廷下制书言非士族不可着绸缎,可京中富商还不是日日绫罗锦缎,也不见谁管过。

赵允旻抚上华琬眉心,华琬颦眉他的心会跟着揪在一起,“阿琬,怎么了?”

关切声似春意渐暖繁花盛开时的清香,能一直沁到她心底,华琬大着胆子用脑门蹭了蹭赵允旻指尖,粗糙,可是很安心,“甄大人,我没事。”

华琬笑的局促却满面光彩。

“那就好,阿琬,我们先去御街北看鳌山灯会,再往潘楼街看杂耍猜灯谜可好。”赵允旻轻声笑。

“嗯,听甄大人安排。”站在甄大人身边,华琬隐约能嗅到甄大人身上淡淡的降真清香。

二人相伴往御街方向行去,隔了层厚厚袄裤,华琬察觉甄大人宽大直垂的袍摆轻碰她的脚踝,麻麻痒痒的,与她此刻心情一样。

天未大暗,御街却已是极热闹喧哗了,鳌山灯会用丝绸搭成山峦之形,上头挂满形态各异的花灯,两旁还用彩绢结成文殊、普贤两尊菩萨,彩门上则盘旋两条装点了万盏灯烛的苍龙,棘盆竹竿上挂起纸糊的百戏人物,整个鳌山灯会很是壮观。

华琬叫灯火晃的眼花缭乱,一不慎被提着灯笼打闹的孩童撞了满怀,幸亏赵允旻眼疾手快,华琬才没摔到地上。

赵允旻见街坊四巷的百姓皆往此处涌来,鳌山灯会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扭头再见华琬仍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叹口气,干脆牵起华琬的手。

华琬用一丝几不可察的力气往外抽了抽,抽不出来,咧嘴笑的很开心。

上元节本就是郎君、娘子各自寻有情人的日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词可不是随便念念的,是以赵允旻与华琬双手相携再寻常不过。

周围不少百姓发髻上插着炭丸,炭丸明明暗暗显然是点了火的,赵允旻不禁好奇,询问华琬道,“阿琬,你可知世人为何将火丸簪与发旁,怎不担心将头发烧了?”

华琬掩嘴笑,“甄大人竟不知,那炭丸唤作火杨梅,大约四五年前开始时兴,点了火远远瞧着像个小灯笼,上元节带着正应景,不过我和甄大人一样,担心将头发烧着,也未敢戴。”

赵允旻了然,“原来如此,我于二年前入的京,去年独自一人,也不会有闲情出来了,殊不知有火杨梅这等有趣的玩意儿,记得我家乡,郎君是擅用白藤纸扎飞蛾标与发髻的。”

“咦,京城也有,我幼时周围人就是扎飞蛾。”

赵允旻嘴角噙着的笑意仿若隔世,他的家乡,便是华琬幼时的京城。

华琬一路蹦蹦跳跳,抬头透过树梢看皎洁明月,一旁挂大红灯笼雕花青漆大楼里有女伶咿咿呀呀地唱《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上好佳节,怎唱如此哀伤的曲子,凭添怆然。

赵允旻握着华琬的手紧了紧,笑道:“前头有百戏艺人,我们去瞧瞧。”

临去瞧杂耍,赵允旻还不忘在挑郎摊货上买些南北珍果和乳糖圆子,让华琬眼睛和嘴都闲不下来。

百戏里有吐火、刷大雀儿、走丝索儿……华琬看到精彩处是惊呼连连,赵允旻随手塞把碎银子到华琬手中,让她自去寻了欢喜的杂耍伎人打赏。

这里百戏未看够,华琬就听见有人喊前头开始猜灯谜了,猜中还能送盏花灯。

华琬书虽读得多,但猜灯谜本事极差,又偏好这口,忘记同赵允旻说一声,就抓着满手吃食往人群外挤,赵允旻无奈一笑,赶忙护住华琬出人群。

华琬要主动牵赵允旻的手,却瞧见两熟悉身影,谢如英与何矜亦结伴来看灯会了。

“甄大人,她们是我……咦?”华琬扭头要与赵允旻介绍,不想人却已消失。

华琬一阵心慌,焦急地四处张望,埋怨自己不安分,四处乱挤,竟与甄大人走散。

华琬原地转两圈,早将谢如英和何矜忘记,要跑回百戏那寻人了,何矜又瞧见了她。

“阿琬,你一人来逛灯会,林馨呢,还在家未回凝光院吗?”何矜拦在华琬跟前,惊喜地说道,她有许久不曾见到华琬,还颇为想念这单纯的小娘。

“林馨要上元节后才回来,我是与……”华琬一脸沮丧,甄大人不见了,就算说了是与甄大人一块出来,她们也不知道是谁。

“听说你已经是凝光院金匠师,佩服佩服,”何矜有模有样地朝华琬拱手,“既然你是一人,可要与我们一处,我们正准备看百戏。”

与旧友相逢是件大喜事,可华琬一心念着忽然不见的甄大人,讪讪笑道:“我想去前头猜灯谜呢,那儿百戏十分有趣,你们快去吧。”

“如此你一人早些回凝光院,待六院竞艺后我们再约了出来。”何矜朝华琬挥挥手,谢如英则深深看了华琬一眼,两方来不及再多说话,就被人群挤散。

赵允旻其实未走远,御街旁一条深长巷子里,赵允旻挑起目光,越过穿黑色氅衣男子的头顶,正好可以看见华琬在焦急打转。

男子阴阴一笑,“大事未成,你竟有闲情逸致与女子出来逛灯会。”

第119章不知

赵允旻声音轻而缓,未有锋芒却稳如山石,“欲速则不达,想来你也明白这道理。”

黑衣男子嗤笑,“新宋国人的性子实是扭捏,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赵允旻淡淡地说道:“你性子爽利却非鲁莽,你们出使新宋,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六院,放心,既然我以使臣身份而来,就不会给你添麻烦。”

黑衣男子斜眼打量赵允旻,两年不见,赵允旻不论气质身形,皆与往日一般无二,静站在月色下,似如崖壁上的幽兰,坚韧高洁不染半分尘泥。

“好,”赵允旻颌首,“既如此,我们过几日再会。”

赵允旻闪身出暗巷,脚步略有匆忙,黑衣男子微阖眼,“你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赵允旻身形微微一滞,“嗯”一声,面无表情地离开。

黑衣男子身边很快又多出一人,低声道:“主子,那女娘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年前我们曾在路上遇见过。”

“是金匠师?”黑衣男子点点头,怪道他瞧着人影有些儿熟悉,可惜未看仔细,能让赵允旻陪着逛灯会,不简单。

华琬一眼寻到重新回御街的赵允旻,揪紧的心终于落下,逆了人群迫不及待地跑到赵允旻身前,舒展眉眼拍抚着胸口道:“吓坏我了,幸而未与甄大人走散。”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面对华琬时他的心很柔软,华家因甄家而亡,他理当照顾好华琬。

华琬摇摇头,自责道:“是我不好,明知道人多还四处乱跑。”

赵允旻温柔轻笑,“走吧,我们去猜灯谜。”

走散一次华琬安分许多,紧紧牵着赵允旻的手,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赵允旻雕玉般的侧脸。

灯谜会与鳌山灯会、杂耍百戏相比是不一样的热闹,人群里有许多身穿白袄长缀的学子,学子站在灯谜前,或者凝眉苦思,或者会心一笑揭下谜面去领灯笼。

除了郎君外,还有不少小娘了,三五成群,花枝招展嘻嘻哈哈的,一旦谁猜出灯谜,周遭人便抚掌替她欢喜。

赵允旻环视一周,“过几日春闱入贡院,新宋国的学子皆入京了。”

“嗯,我表哥也要下春闱。”这会她在大街上闲逛,而哥哥应该在伏案勤勉念书吧。

华琬到了灯谜会前,谜面未仔细瞧两个,就先看中一只苏帛撑成的兔儿灯。

华琬眼巴巴地瞅着兔儿,可惜灯是不卖的,唯有猜出灯谜,拿谜底来换。

“小娘若喜欢兔儿灯,便快让你家郎君替你猜谜去。”守在灯笼旁的老人家朝华琬笑道。

华琬脸颊绯红,欲同老翁解释她与赵允旻的关系,可张张嘴,连她自个儿都说不清了。

赵允旻神色自若地朝老安道了谢,牵起华琬走到一串串挂了谜面的大红栀子灯笼前。

华琬盯着谜面,‘辞家见月两面圆’,猜《四书》中的一句。

嗯……上头字她全识得,可凑在一块儿再组成个谜面,她就不懂了,何况《四书》她只囫囵吞枣过了一遍,记不清写的甚了。

华琬眨眨眼,没好意思问赵允旻,不露声色地走到下一个谜面前,呵呵,还是不懂,连续过了七八个,再在谜面前站定,赵允旻已经瞧不下去了,指着谜面缓缓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打一字,阿琬,就猜这张,再看下去,兔儿灯要被他人拿走了。”

赵允旻抬手揭下谜面递于华琬,华琬一脸纠结,嗫嚅道:“可是甄大人,我未猜出来。”

赵允旻忍得辛苦才未笑出声,“没关系,我告诉你谜底。”说罢赵允旻躬身附在华琬耳边念了个字。

温热气息抚在华琬耳朵上,华琬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心满意足地拿到兔儿灯,华琬又绕着灯谜走一圈,每个灯谜都猜不出,但赵允旻却告诉了她所有谜底。

不知为何,每当赵允旻念出一个谜底,华琬的心就会被填满一点,当她随赵允旻离开灯谜会时,心已经被装得满满。

是一种甚感觉她说不清,只觉得漫天灯火下,身体变得轻盈飘忽,嘴角弯起的弧度是怎么也合不拢。

从未体会过,究竟是感动还是依赖?

酉时中刻,从御街正对的皇宫宝坤门里,缓缓行出宝马香车。

凤萧鼓乐愈发热闹,街边雕栏红漆的酒肆花楼上亦开始抛洒花瓣,燃起烟火。

人群往宣德门涌动,华琬听到旁人在议论,言今日皇上将带张贵妃、二皇子、云岚公主等人登城门,而戌时正宣德楼还将散钱帛,是以百姓不但能一睹圣颜,还能捡到钱了。

赵允旻带华琬暂且避开拥挤人群,走到檐下,征询道:“阿琬,宣德门人太多了,我们不过去可以吗?”

华琬忙不迭地点头,小时候她有随爹娘去瞻仰过圣颜,当时她个子小,被人用腿脚挤来推去,后来还是爹将她驮在肩上,她才能勉强看到城楼上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她对睿宗帝印象并不深,只觉得站在睿宗帝身旁的荣贵妃很美。

荣贵妃春花晓月般美好的容颜,她至今记得。

华琬扭头看赵允旻,不提荣贵妃倒罢了,一提她竟觉得甄大人与荣贵妃生得有几分相似,毕竟甄大人是她见过的,除了荣贵妃外,最好看的人了。

“怎么了?”察觉到华琬目光,赵允旻温柔地问道。

华琬自责地垂首,荣贵妃是甄家人,甄家被灭,是为不祥,她怎能觉得甄大人同荣贵妃相像呢,“没事的,我觉得甄大人好看。”

赵允旻笑着摇头,华琬如月下绽放的白昙,静谧、恬淡、幽香,如此美好,她自己却不知。

赵允旻仰首看月光,华琬不知,可他却知了。

临亥时,御街与潘楼街仍旧热闹,华琬已逛的两腿虚浮,赵允旻唤一辆马车,亲自送华琬回凝光院。

华琬依依不舍地同赵允旻作别,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不知甄大人家住何处,逢节时小女亦想拜访甄大人了。”

赵允旻笑容一深,“说不清呢,待六院竞艺后,我再详细与你说可好。”

华琬茫然不解地看着赵允旻,难不成甄大人宅邸所在的巷子,名儿很长?

赵允旻揉了揉华琬脑袋,“这几日我有些事情要办,怕是不能来看你,但六院竞艺那日,我一定会去的。”

华琬笑着点头应下,挥手告别,从小门进了凝光院。

赵允旻站在车马的阴影下,直看到华琬上长廊,才转身回皇宫。

第120章断财路

上元节次日,富宁路刘判官的状子与告御状的百姓,都到京城了。

赵允旻自紫露殿偏殿的八宝橱取下龙纹黑檀笔架,手指触碰龙首再滑至龙身,回来两年,他也该去一次御书房,向睿宗帝表表孝心。

……

御书房内的气氛很紧张。

连着三本密密麻麻的奏状砸到二皇子赵允佶身前,赵允佶还未说话了,一旁的大皇子赵允旻先吓白了脸。

睿宗帝沉声道:“三本奏状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富宁路府尹孟显来的罪行,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最为推崇的衣食父母官究竟是一副怎样贪婪嘴脸,朕的江山和百姓都要被这奸佞压榨尽了!”

赵允佶身子抖若筛糠。

四年前赵允佶曾以历练为由前往富宁路,游历归来后,其对孟显来推崇备至,恰好那年富宁路原府尹年岁已高,递奏折请求告老还乡。

睿宗帝出于对赵允佶的信任,且又有心扶持赵允佶,遂下旨将孟显来升为了富宁路府尹。

赵允佶未被睿宗帝这般严厉地训斥过,奏状没看完先骇的汗如雨下,却仍想狡辩一二,“父皇,这刘燎会不会是妒忌上司,恶意诬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