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帝瞪着赵允佶双目几乎迸出火来,重重一甩手,转头向赵允旻冷笑道:“之前你夸二弟爱民如子,真真可笑,富宁路的百姓被奸佞和天灾逼得生不如死,他半分不关心,只知替奸佞说话……”

话未说完,睿宗帝连连咳嗽起来,赵允旻欲上前替睿宗帝拍抚,可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手半抬起,怔怔地望着睿宗帝,终究还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

赵允旻的举动俱落在睿宗帝眼里,睿宗帝心一痛,不期然地想起他曾惊为天人的荣妃,仔细看了,他的大儿子眉眼修长瑰丽,与荣妃生的是一模一样。

这辈子他只倾心爱慕过两个女人,一人是元禧皇后,另一人是荣妃,可二人皆先后离他而去,元禧皇后难产生下的云岚他视若珍宝,毕竟云岚天真浪漫,与她母后一般,而荣妃生下的长子赵允旻……

睿宗帝怒目圆睁,他那般信任的甄家居然通敌谋逆,不但与亡国西周余孽书信往来密切,荣妃长兄甄文祈还娶了西周公主为妻。

背叛之痛钻心挖骨,荣妃亦畏罪了断了,让他如何再去疼赵允旻?

睿宗帝深吸口气,收回落在赵允旻身上的目光,缓缓说道:“京兆尹门前草革上裹了五名滚钉板,浑身淌血的百姓,孟显来若不残苛百姓,百姓为何宁愿千疮百孔,也要上京告御状求公道。”

听到还有百姓告御状,赵允佶彻底白了脸,开始改口,“父皇,儿臣实未料到孟显来竟是这等人,当初他与孩儿大谈富宁路兴水利、修官道、开山路,大谈要如何为百姓谋福祉,对了,他还言一旦官道修成,父皇和母妃喜爱的陈紫荔枝,就可快马五日到京城了,孩儿真以为他是一心念着父皇和百姓的好官……”

“瞎了你的眼!”睿宗帝大声怒斥,赵允佶是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竟然连人也识不清。

睿宗帝连传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人入御书房,并速速拟好奏折。

查抄孟府,严查富宁路一案,孟显来等人押入京由刑部严审,他虽扩不了新宋国疆域,却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恶臣。

赵允佶垂首咬牙,他想保孟显来,但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父……父皇。”一直躬身在旁的赵允旻,小心翼翼地开口。

睿宗帝瞥眼看见赵允旻唯唯诺诺的模样很胸闷,“你又有何事?”

赵允旻慌张地说道:“父皇,儿臣先才斗胆听到富宁路一案,心知百姓遇天灾之凄惨,孟显来这几年不断搜刮民脂民膏,又扣下了赈灾资粮,想来依靠盘剥百姓积累了极丰的家财,如此,不若将查抄孟府后的钱财物资散一部分于当地百姓,以免百姓因冻灾流离失所,毕竟春耕在即,今年富宁路已经少一季春茶了。”

赵允旻说话时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袍摆上的彩绣蟒纹一眨不眨。

睿宗帝颌首道:“你虽思虑不周,但想法与朕相合一二,已属不易。”

赵允旻头埋得更低,“儿臣谢过父皇。”

睿宗帝疲累地坐回高背靠椅,见赵允佶满头大汗,无奈摇摇头,示意兄弟二人退下。

出御书房后,赵允佶于廊下停住脚步,赵允旻见状也只得陪着赵允佶。

赵允佶神情自然很难看,刘燎和进京告御状的草民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能瞒过孟显来和他的眼线,一路顺利从富宁到京城,若说背后没人帮富宁路那帮子贱民,谁会相信。

奏状上的罪行证据亦列的井井有条,虽说有孟显来顶包,还引不到他身上,可孟显来是肯定没救了,富宁路这条财路真断了……

赵允佶忽然想到什么,投向赵允旻的目光由森冷变成疑惑和愤怒。

赵允旻胆怯地问道:“二弟为何这般看我,二弟可是在担心?虽说父皇因此事生气,可终究与你无关,待事情过去,父皇仍是最疼你的。”

“你也知道父皇最疼我?”赵允佶朝赵允旻走了一步,气息阴沉压的令赵允旻又矮半截,“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御书房内。”

许是心中恐惧和愤怒太盛,赵允佶的五官开始扭曲。

赵允旻松一口气,坦然地说道:“我前儿得到一块老黑檀木,见檀木实沉,便雕了一座龙纹笔架,我寻思父皇用这笔架正合适,遂送了过来,不想就瞧见……瞧见不得了的事。”赵允旻声音越来越轻。

“原来是这样,呵,你同父皇强调要清点孟府财物,可真是个好主意。”先才赵允佶跪在御书房,太过紧张未意识到清点财物背后的深意,孟显来确实敛财无数,可大部分银钱都悄悄送入京到他手上打点各处事宜了。

既然父皇要清查,若钱数相差过大,定会产生怀疑,一旦深查下去,保不准就会查到他身上,为以防万一,他不得不填补庞大的空洞,以此将孟显来之事揭过。

赵允佶觉得一口血堵到了喉咙口,偏生他的废物大哥还在一脸讨好地朝他笑,赵允佶隐隐约约从这笑后看到了一张面具,可这面具天衣无缝无一丝裂痕。

赵允佶生生将心血咽了回去,赵允旻装傻充愣没关系,若赵允旻认不清自己境况,给他添麻烦,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赵允旻,要知道,捏死赵允旻可比捏死赵允环容易多了。

第121章布势

春日渐暖,御书房外松柏结的雪霜变得稀松,雀鸟略扇动翅膀,便扑簌簌地落下。

听见响动赵允旻往后缩了缩,“二弟,若无事,我,我便先回紫露殿了。”

“你在怕我?”赵允佶冷笑,眼里满是不屑,之前他看到奏状时,第一个想到的,会对付他的人是张贵妃,如今五皇子赵允环渐渐长成,虽说张贵妃出身商户,同他母家不能比,可仗着有父皇宠爱,一直在提携张家人,半点不肯安分。

至于他这大哥,赵允佶撇撇嘴,甄家人死光了,除了到处雕木头讨好人,实不足为惧。

“二弟说的哪里话,二弟虽然气度不凡但平易近人,我是极想亲近二弟的,只无奈二弟平日要为父皇分忧,事务繁重,是以不敢叨扰二弟。”赵允旻一边说,眼神一边乱飘。

“你也就这点能耐本事,”赵允佶阴恻恻地说道,“大哥,往后你再为父皇雕了甚有趣的东西,交给我便好,我会替你转交于父皇的,你只管安分地住在紫露殿,缺不了你吃穿用度,你不必辛苦的四处走动奔波。”

赵允旻忙不迭地答应下,“好,到时候麻烦二弟了。”

“嗯,你走吧。”

话音刚落,赵允旻就似被猛虎野狼追逐,飞快地跑开。

赵允佶回头看一眼御书房,转身朝韵兰殿走去。

……

自御书房外的青石砖往右走过一道影壁墙,便是郁仪梅林了,梅朵上将将融化的冰雪泛着一圈圈晃眼光晕,时不时有雪水落下,滴到肌肤上能冷到骨子里,赵允旻毫不在乎地站在一棵绿萼梅下,不闪不躲。

朱紫蟒袍上的绣文被雪水浸透,颜色愈加深沉,赵允旻仰首目光淡淡地望着树梢寒梅,凉风里暗香浮动,神清谷冷的梅林令他适逸,不知何时,寒梅竟化做华琬在月下的笑颜。

赵允旻合上眼,深嗅空气中的寒意和清香。

他不能让刘判官、滚钉板受伤和仍在福宁路受苦的万千百姓失望了,复又睁开眼时,赵允旻径直去了宸阳殿寻张贵妃。

……

过午时,张贵妃再度召其长兄入宫。

张贵妃多番帮衬娘家,无奈娘家人不争气,唯一令她尚觉欣慰的大哥张承安,如今也只是五品给事中。

张承安向张贵妃见礼后问道:“不知娘娘招臣晋见所为何事。”

张承安虽为张贵妃嫡亲兄长,且有张贵妃的令牌,可未免他人口舌,在无要紧事时,尽量不进宫相见了。

张贵妃将宫婢遣下,只留了碧竹在身边伺候,“无需多礼,大哥可还记得,前日我说的二皇子欺负环儿一事,不知大哥有否想到对付齐家的办法。”

张承安皱着眉,很是为难,“娘娘,如今张家全仰仗您一人,您都没有办法,我们能怎么办?”

张贵妃埋怨地看了张承安一眼,娘家没用,终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张贵妃叹了口气继续道:“大哥,今日大皇子过来宸阳殿,他倒是给我们出了个主意。”

“大皇子?那个废物?”张承安对赵允旻亦是嗤之以鼻,“他能出什么主意?是何居心。”

张贵妃端起竹枝桃纹银瓷茶碗,拨弄着茶汤,缓缓道:“大皇子今日至御书房献殷勤,不想撞见二皇子被训,二皇子似乎迁怒到他身上,故来求我保他。”

张承安冷笑道:“无半点用处,谁会有闲功夫保他,他出的主意不听也罢。”

茶汤上的浮沫被张贵妃吹起一层层波纹,“大哥此言差矣,正因为他是废物,所以主意反倒可以一听,大皇子言我们可借局布势,来一次真正的树上开花。”

话有玄机,张承安面上神情严肃起来,“还请娘娘详说。”

“咱们张家这棵大树上没有花,当然我们不能去借假花,如今朝中,最多的就是暂且不得志的‘真花’了。”张贵妃长长的指甲轻叩茶碗,指甲上用凤仙花汁染的莲花十分妖冶。

“大皇子在御书房除了听到皇帝训斥二皇子外,还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富宁路府尹孟显来接连数年故意压低茶农茶价,再用官价卖于朝廷,牟取其中差价暴利,今年富宁路遇冻灾,孟显来又胆大包天地克扣了朝廷发与百姓的赈灾物资,鱼肉百姓、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孟显来数罪并罚,死十次都不够。”

“孟显来这是要上天啊。”张承安脸发白,张家为富商,随便一算便知晓孟显来究竟敛刮了多少钱财。

“哼,他是二皇子的人,不过二皇子和齐家行事素来缜密,钱从孟显来到二皇子手上,中间转了数手,是以要拖二皇子下水不容易。”张贵妃顿下茶碗,神色愈发严肃,“大哥,揭举孟显来罪行的是富宁路一名唤作刘燎的小判官,你去暗地里查查此人,若无问题,拉拢了他,我也会想法子在睿宗帝耳边吹风,将他提为富宁路府尹。”

张承安担心地说道:“妹妹,拉拢他干嘛,我们府里最多的就是银子,不用像二皇子那样敛财,太危险了。”

张贵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大哥,我们不缺钱,况且刘燎为忠直之人,岂会做那等龌龊事,我们缺的是人脉势力,缺的是朝臣支持,如今我们收拢了刘燎,再将刘燎提为府尹,他岂不感激我们,将来环儿同二皇子夺嫡,就多一分助力。”

张承安恍然大悟,激动道:“妹妹所言有理,我一定派人好好查他,再收为已用,对了,说到这里我还想起一事,前儿我借了些药钱与那杜监察,他对我亦是感激不尽,可惜他如今才七品,若能将他提为御史大夫,那必然也会为我们所用啊。”

张贵妃赞许地颌首:“大哥能举一反三了,正是此理,不过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一个个人来,一件件办稳妥才行,终归大哥在朝中要多留意一二。”

“妹妹放心。”

……

赵允旻靠在偏殿的雕花高橱旁,静静地听雨泽回报,手指轻柔地摸索木雕小人,仔细看了,木雕小人与华琬有八九分相像。

待雨泽说完,赵允旻开口道:“我已书信交代刘大人,提刘大人为府尹,是势在必行,并不十分难,待富宁路和刘大人的事情定下后,我会再亲自拜访杜监察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现在不着急。”

赵允旻随手将木雕小人藏入怀中,那张蚕丝信里,并不止刘判官、杜监察,还有萧中郎、莫校尉等数十人了,他们在朝中品阶很低,可他们皆是胸怀坦荡、心存百姓、知善恶明大义之人,新宋国需要他们来脱胎换骨。

第122章使臣

上元节过后,凝光院的匠师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华琬亦从罗坊主的厢房搬回西厢。

紧接着贡院大门关上,逢节的热闹散去,京城很快安静下来。

华琬送李仲仁进贡院便直接回凝光院,如今林馨在铸造坊,她在小棕楼,是以林馨并不知晓她去贡院一事。

临上通往小棕楼二楼的木梯,王芷蓉从穿廊过来,余光瞥见华琬手中桂枝,不阴不阳地问道:“送你表哥去贡院?”

华琬点点头,不愿与王芷蓉多说话,匆匆跑上二楼。

王芷蓉心里冷笑,她知晓林馨对华琬表哥有意,华琬嘴上说与其表哥是兄妹之情,实则不清不楚地混在一起,不知林馨知晓后,可还会将华琬视作好友。

华琬回到隔间,刚将氅衣换下,吴院使就令婢子来请她。

罗坊主和吴婵兰已经在吴院使厢房了。

吴院使笼着手,颇为激动地同三人说道:“六院竞艺定在三月初一,今年比之以往意义更为重大,北梁、大燕、后周,皆派了使臣过来,要一睹新宋国精湛的制饰技艺。”

听闻别国使臣来访,罗坊主和华琬亦惊讶,如此就不止争六院之首了,还得替新宋国争面子。纵是华琬对自己制的两件首饰有信心,也不免紧张。

“华琬,凤环差多少完成?”吴院使问道。

“有三百五十颗宝石与珍珠未镶嵌,算上修整细处的时间,二月中旬能完成。”时间绰绰有余,金顶冠和凤环上一共用了一千六百九十八颗宝石,身为匠师,不仅要有过人的技艺,更要有十足耐性和一颗精益求精的心。

“很好,今年我们一定能胜过文思院。”吴院使满面踌躇,对竞艺之日很是期待。

问完话,众人各自回去,罗坊主则随华琬去了隔间。

没有外人,华琬疑问道:“师姐,我们一心只想胜过文思院,却不知绫锦院、染院、裁造院、文绣院可会有不凡之作?”

罗坊主在看锦匣里的凤环,不以为然地说道:“染院和裁造院因为技艺和规矩,不可能出新,六院竞艺他们两院不过是走过场,至于绫锦院和文绣院,确实不好说,但今年不管她们折腾出甚新花样,也不可能胜过你制的金顶冠和金凤环了,若不放心,我命人去打听一二便是。”

“打听倒是不必,若真的好,赢过我们去也不遗憾。”华琬坦然道。

罗坊主笑着摇头,“那可不行,树活皮,人活脸,尤其是吴院使,她还指着得六院之首,升为正院使。”

见华琬还要说什么,罗坊主抬手制止,“罢了,这些都不用你费心,前儿郑六娘不是送了你一匹新的十样锦吗,我拿到制衣铺替你裁一身新衫裙,六院竞艺正好穿了去,要知道吴婵兰是在年前就开始琢磨如何妆扮的。”

华琬想到那日甄大人也会在,脸微微一红,仰首朝罗坊主说道:“师姐,我要一身右衽褙子,还要一根腰带,对了,那日青荷能帮我梳百合髻吗。”

罗坊主掩嘴笑,“傻丫头长大了,真好奇那日上元节你和甚人出去。”

华琬只作未听见罗坊主说什么,装傻充愣不吭声。

……

李仲仁三日后出贡院,华琬未能去接迎,但从李仲仁的信里知晓考得颇为顺利,贡院放榜日在六院竞艺之后,想来那日她可以当面祝贺表哥。

越到制首饰的最后关头,华琬的心思越沉静,随着每一颗宝石被镶嵌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凤环的光华愈来愈盛,同金顶冠摆在一处,两者相辉相映,相得益彰,叫旁人看得摆不开眼去。

若说罗坊主还能勉强沉住气,吴院使是恨不能在六院竞艺未开始前,先提前庆祝一番。

除了准备六院竞艺的几人外,凝光院里要数王芷蓉最焦躁难安。

正月初六那晚她被二皇子折磨的筋疲力尽,初初两日想了会后怕,可很快又开始怀念,照理二皇子每隔几日就会召她去平三堂一次,可现下距年初六已过去一月,难道二皇子将她忘了?

思及此,王芷蓉心里惶惶然,趁着这两日凝光院事儿少,王芷蓉准备写信与方镆瑞问个究竟,不想还未提起笔,就收到了平三堂来的消息。

王芷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精心装扮一番后乘马车去了平三堂。

由婢子引入厢房,赵允佶已经坐在矮榻上阖眼歇息,其眉心紧拧,神情略显疲惫。

很快婢子带上门离开,王芷蓉娉娉婷婷地走到赵允佶跟前,蹲身见礼,一声‘殿下’是满含柔情,甜的能滴下蜜来。

赵允佶睁开眼,盯着容颜绝色的王芷蓉好一会,如释重负地吁口气,“你过来。”

王芷蓉依言至赵允佶身边坐下,颦眉担忧道:“殿下怎么了,几日不见,却似清减不少。”

赵允佶不耐地摆摆手,富宁路一事真真是令他焦头烂额,孟显来被抓后,他安插在富宁路的所有官员眼线都被连根带叶地拔起,至于那写奏状的刘燎,他本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料其周围竟有高手保护,不待他彻查,张贵妃就主动跳出来了。

刘燎果真是张贵妃的人。

这局张贵妃赢了,刘燎升为富宁路府尹,他非但不能再打富宁路的主意,还必须小心不叫刘燎挖出他原先同孟显来往来的证据,一想到为填补富宁路窟窿、销毁证据而掏出的五十万两白银,他就浑身疼得厉害。

暂且不想这晦气事,今日他过来,一是为了发泄,二是要向王芷蓉打听些关于六院和六院竞艺的事。

昨日北梁、后齐、大燕、回纥四国的使臣俱已入京,分别安顿在都亭驿、亭西驿、来远驿和怀远驿,他听北梁的使臣言,他们皇族对新宋国匠师很敬仰,对六院竞艺更是重视,故他们的二皇子,也将在数日后抵达京城。

为免战事,父皇一直看重接壤的诸国,尤其是实力最强的北梁,故父皇除了过问富宁路一案外,其余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使臣到访,以及如何同北梁皇族交好一事上。

原先赵允佶不屑关注六院的事,现在为了讨好父皇和北梁,不得已临时抱佛脚,至于王芷蓉,虽说金匠师之位来得不正,可终究是凝光院的人,应该知道不少。

第123章愚蠢

“此次六院竞艺凝光院的名录上可有你?”赵允佶伸手一揽,王芷蓉顺势倒在了他怀里,搂着柔软馨香的娇躯,赵允佶满足地眯起眼。

王芷蓉摇头道:“没有奴,如今外头瞧着凝光院是光鲜亮丽的,其实内里最缺一等一的匠师,六院竞艺有文思院在,想来吴副院使也未抱太大希望,只随意命罗坊主带两位技艺并不出众的金匠师做准备。”

“哦,你们凝光院究竟制了甚首饰。”赵允佶皱了皱眉,他也知晓前两届皆是文思院拔得六院竞艺头筹,可若凝光院只是草草应付,岂不会令远道而来的使臣笑话。

“回殿下,制甚首饰,奴也未关心过了。”一问三不知,王芷蓉犹觉不自在,她就纳闷了,殿下从来不过问的,今儿怎就忽然上了心?

王芷蓉转了转黑葡萄似的眼,为免二皇子轻视她,继续说道:“凝光院怕是真拿不出甚像样首饰,院内技艺最强的要属罗坊主,可罗坊主脑子过于古板,不可能有新颖的点子,另外两名参与竞艺的匠师,技艺还不如奴了,现在凝光院的匠师们,几乎都在好奇文思院为竞艺准备了什么。”

见王芷蓉将凝光院说得不堪,赵允佶也不屑起来,既如此他就不浪费时间在凝光院上,直接让方镆瑞去寻文思院的坊主打听一二便是。

赵允佶撩玩着王芷蓉垂落在大腿上的青丝,舔了舔嘴唇,试探道:“听说凝光院正院使之位至今虚悬,你对院使之位可有兴趣。”

王芷蓉朝赵允佶抛了个略带薄怒的媚眼,秋波流转间真真叫人酥去半边骨头。

“奴在凝光院当一名寻常金匠师就很满足,若当了院使,平日里芜杂事儿多,不能安心制首饰不说,可能还会耽搁奴与殿下相会的时间,奴可不愿意。”

“这般说来,只要陪在我身边,你可以什么都不要?”赵允佶嘴角往一边斜翘着。

王芷蓉听着不对味儿,可话说到这地步,也由不得她改口,只能朝赵允佶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

赵允佶深深嗅着厢房内的熏香,兴致大起,打横抱起王芷蓉往床榻走去。

云雨后赵允佶仍旧未留在平三堂陪王芷蓉。

看着赵允佶头也不回地离开厢房,王芷蓉心里一阵钝痛,叫婢子送水清洗后,王芷蓉躺在床榻上辗转难以入眠。

翻来覆去愈发焦躁,王芷蓉干脆拢了褙子,准备到长廊尽头的悬亭去透透气。

出厢房往左拐,王芷蓉听见有两名女子在说话,其中一人的声音轻灵婉转很是动听,王芷蓉虽好奇却未十分在意,直到‘二皇子’三字撞进她耳朵里,王芷蓉才堪堪止住脚步。

“改明儿二皇子再过来,麝香用完了可不成,你早些去香药铺子,贵些不打紧,多多买来备着便是,否则叫那女人留了种,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若烟姐姐放心,奴婢明儿一早就去买了……”

王芷蓉脑子嗡地一响,那女人是在说她?麝香……二皇子不许她留种。

王芷蓉似被冰水兜头泼下,浑身僵硬,心更寒如腊月井上的石头。

她其实一直暗暗期待能怀上二皇子的骨血,如此她与皇家便真的有了牵扯。

她不是没疑惑过,毕竟之前有一段时间,她与二皇子相处的很是频繁,而且二皇子、方镆瑞等人皆未命她喝任何避子汤了,她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万万没想到……

原来她真的只是二皇子随手可弃的玩物,就连平三堂低贱的侍婢都能瞧不起她。

她好蠢,不趁二皇子未玩腻她时多要些东西,还言什么只要陪在二皇子身边就会开心满足,估计二皇子在心里已嘲笑了她千百遍吧。

王芷蓉失魂落魄地回到厢房,耻辱感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

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花开富贵矮橱上散发青烟的香薰,仔细闻了,这香味儿真独特,王芷蓉猛地冲上前将香薰砸到了地上。

站在隔门外的若烟,神色平静地听屋内动静,抚了抚肩上青丝,若无其事地回仙乐楼去了。

……

当牡丹开了一院,小棕楼弥漫了一阵阵花香时,六院竞艺的日子便到了。

辰时入宫,吴院使焦灼一夜,愣是寅时起了身。

吴院使将金顶冠和凤环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仔细收进少府监送来的,扎红绸的鎏金镶边花梨木箱笼内,箱笼还必须由她亲自带着,一点不肯离身了。

另一处华琬亦收拾妥当,铜镜中小娘着雪青色金线绣芙蓉对襟云锦褙子,百合髻上簪罗坊主为她准备的赤金梅花钿一对,面若春花,五官精致绝艳,笑容像透过窗棂的晨光,柔和明亮。

“嗯,雪青色衬你,幸亏那日吴婵兰挑走了银红的。”罗坊主仔细打量华琬,见时辰尚早,为缓解情绪,索性带华琬到凝光院东处的观景庭院小歇。

庭院用太湖石和湘妃竹搭起一座曲水流觞,华琬是第一次来,见曲水流觞里养了许多五彩华丽的锦鲤,很是稀罕,趴在红漆木栏上瞧个不停。

罗坊主笑道:“别往前探身子,小心一头栽水里,这儿有菊花糕,你拿了去,碾碎洒池里,锦鲤会朝你聚来。”

华琬欢欢喜喜应下,刚拿到糕点,就瞧见青荷朝她们走来。

“坊主,墨兰回来了。”青荷上前道。

“哦,”罗坊主抬眼,“快让她过来,不知打听到什么。”

说罢罗坊主不忘向华琬交代,“墨兰是个机警的,往后你有甚事,也可安排她去做了。”

“婢子见过坊主。”墨兰同罗坊主躬身见礼,“奴婢无能,未打听到文思院制了甚器物摆件,而绫锦院是织出了一匹唤作‘织锦缎’的新料,听说此锦缎上百花凤鸟皆栩栩如生,似可破锦而出,很是精美。”

看来绫锦院亦有争第一的念头,便是争不过文思院,压下她们凝光院拿第二亦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