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时哑了口。

的确,骗就是骗了,纵有千般借口万般理由,还是骗了。

“本王跟你道歉,”他握了她的手,“对不起。”

刚拿在掌心,下一瞬就被她抽了出来。

“没关系。”她回得也快。

然后就准备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他长臂一捞,自她身后将她抱住:“别走。”

熟悉的身子入怀,他只觉得胸腔震荡得厉害。

这些天他一直一直在找她,也一直一直在想,与她再相见再重逢的情景,独独没有想到是在此情此境下。

在看到霞妃身上衣服的那一刻,他有多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当时,他还不敢确定。

他只是见过她曾经画的衣服图样里有类似这种外衣内穿的设计,也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霞妃的这件是出自她手。

所以,他激动着,也紧张着,生怕是自己的空欢喜一场。

直到看到姓韦的那女子故意落下的衣服图样,他才终于确定。

对她的画风,他是多少有些熟悉的,最最重要的,是她每次图纸画完最后一笔,都习惯将笔尖在纸张的右下角一点。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嗜好,但是,他知道,因为他早就发现,她画的每一张图纸,右下角那里必定都有一个黑点。

今日这一张亦是。

惊喜就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他第一次觉得,上天对他不薄。

那么快就让他发现她还活着,那么快就让他找到了她。

双臂箍在她的腰间,大手握上她的腕,指尖轻颤,探上她的脉门。

那一抹明显的喜脉入手,他指尖更加抖了。

闭眼,深深地呼吸。

所有的缺失在那一刻都变得完整,那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无以名状。

她没事。

他们的孩子也没事。

其实,他已做了坏的打算,毕竟她死里逃生,那样恶劣的险境,她能活,已属不易,他并不敢奢望太多。

还有,他骗了她,曾经她都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伤心气愤之下,做出什么举措来,他也觉得可能。

没想到,喜脉还在,他们的孩子还在。

饶是进宫了这般是非之地,她依旧让孩子好好的,已然说明了她的心。

“聂弦音,你会原谅本王的,对吧?”

唇瓣轻贴着她的耳珠,他嘶声相问。

弦音微微僵了颈脖。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凭什么觉得他骗了她,一句对不起,她就会原谅他?

凭什么觉得他放过了杀害小兰和暗卫的凶手秦心柔,她就会原谅他?

“并不会。”将他的手臂掰开,她听到自己如是说。

然后,再次准备离开,却被他抢了先。

这一次他没有再拉她拦她抱她,而是抢先走在了她的前面:“你若执意要走,本王就直接将你带回三王府!”

弦音难以置信。

“你威胁我?”

将她带回三王府,就等于告诉众人她不是江语倩。

“你可以试试。”男人拉开了门。

弦音气结。

胸口起伏了片刻,看了看等在大殿门口的三人,大概是听到了开门声,三人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她咬牙:“王爷到底想要怎样?”

男人扬袖指了指方才他们坐的那张桌子:“你坐回去,让本王将今日这件事查清楚。”

尼玛!

被人胁迫,弦音英雄气短。

只得转身走回到桌旁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而男人则是出了门,吩咐一个太监:“将本王的腰牌拿去三王府给管深,那日在御书房拾到的字条本王就放在听雨轩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让他拿了亲自送进宫里,要快!”

太监领命而去。

弦音却是莫名得很。

难道当日她们四人中真有人写了侮辱他的话?

他方才说为了单独见她,他费尽心机,她还以为此次调查只是幌子呢。

可现在看这个样子,又似是确有此事。

“所以,三位姑娘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如果站累了,可以搬凳子坐一会儿,抱歉。”

男人低醇的嗓音再度响在外面。

三人也是没办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外殿中搬了椅子坐下。

男人又返身进了弦音的这间偏室。

关门、栓门。

走回到她对面的位子撩袍坐下来,看着她。

弦音不做声,他也不说话。

两厢沉默了好久,弦音心里也是汗哒哒。

在管深送那什么纸条过来之前,他们难道就一直这样大眼瞪小眼?

反正正腰酸背疼,她便索性双臂一枕,趴伏在桌上休息。

或许是怀孕后人就是嗜睡,又或者是他在边上,她整个人感觉到了安定,枕着手臂趴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拨弄她的头发,她惺惺松松睁开眼,就看到男人不知几时起了身,就如同方才吻她时那样,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倾着身子,大手落在她的侧脸上,似是正在将她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

她怔怔看着他。

“醒了?”他将手撤回。

弦音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袍。

而对面的男人只穿着中衣。

她坐起身子,披在肩上的外袍滑下,她取下来,递还给他:“谢谢。”

男人没有接。

“你披着吧,刚醒就脱,容易着凉。”

弦音便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男人正欲再说什么,门口蓦地传来“叩叩叩”敲门声。

“王爷。”

是管深的声音。

男人举步过去开了门。

管深进来。

男人又顺手将门关上,拴好。

“王爷,奴才......”

管深正准备说,没有找到他说的那什么字条,因为听雨轩的书桌只有两个抽屉,怎么会在第三个抽屉里?

可刚开口,就被男人出声打断:“去桌边坐着,本王有些事情要问。”

管深这才看到坐在那里的弦音。

管深并不识她,不过,见她身上的穿着,知道她应该是女官,便朝弦音颔了颔首算是招呼。

弦音亦是点了点头。

“坐。”男人又朝他扬了扬袖。

管深怔了怔,没有动。

因为他发现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凳子女子坐着了,就只剩下一个凳子了,且还是主位,他如果坐了,这个男人坐哪里?

“本王的话你听不懂吗?”男人蹙眉。

管深便连忙走到弦音的对面,可还是不敢坐。

“奴......奴才坐了,王爷坐哪里?”

“本王喜欢站着。”男人沉脸沉声。

2 第614章 本王热(3末)

管深冷汗涔涔。

好吧。

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目光瞥见面前桌上男人的衣袍,这才意识到男人身上只着了中衣,因为都是黑的,方才也没注意到。

已经立冬的天,虽然称不上寒冷,却也绝对称得上凉,眉心微拢,他伸手将衣袍拿起来:“王爷的衣袍是怎么了吗?”

脏了?破了?打湿了?

正准备拧起来看,男人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已响了起来:“本王热,不愿穿。”

热?

管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抬眼看男人,既未出汗,又不见脸红的,哪有一点热的症状?

好吧,他是主子,他说热,那便热吧,就像他说他喜欢站着一样。

他现在关心的是,紧急让他进宫,还安排在这个主座上坐着,到底是意欲何为?

弦音就坐在管深正对面,自是将他的心里尽收眼底。

其实,她也想知道这个男人将他搞过来做什么?

男人就长身玉立在桌头的那一方,伸手指了指她,跟管深介绍道:“女史官江姑娘,奉皇上之命,跟本王,以及你,了解一些情况。”

弦音怔了怔,不意他这样说。

她奉皇上之命跟他们了解一些情况?

明明是他跟皇上请示,调查她们好吗?

虽知他胡编乱造,却也没有揭穿他,一来,不知他是何用意,准备静观其变,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依旧不能开口啊,一开口就是吕言意的声音。

对面的管深一听到此介绍,顿时就紧张了。

史官?奉皇上之命?

难道皇上知道了他们的什么事吗?

还要载入史册?

神情紧绷地看着男人。

男人启唇,再度开口:“江姑娘想知道,本王大婚那日,七公主秦心柔姗姗来迟、深夜才到,跟本王有没有关系?”

管深一震,转眸看向弦音。

看来,皇上是真的怀疑他们家王爷了。

他又想起那日在听雨轩,这个男人跟他和薛富设计安排这件事时的情景。

当时,他就有过这个担心,担心皇帝会怀疑到他们头上,男人说,对方没有证据。

紧张地瞥了一眼男人,他又看向弦音,十分谨慎地开口:“怎么会跟王爷有关系呢?这件事不是已经查明了吗?是张山伙同劫匪打劫了迎亲队伍,才致使七公主来晚的。”

男人挑挑眉尖,似是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接着他的话道:“是已查明,现在的情况是,江姑娘想知道,张山等人的打劫跟本王有没有关系?换句话说,他们怀疑是本王一箭双雕,设计了张山,想借张山之手让秦心柔死,再借朝廷之手,让张山死?”

管深闻言,脸色就微微白了,不过,很快,他就强自让面色恢复如常。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都已了结了,皇帝这边还在查。

而且,还怀疑得这么准确。

若不是秦义李代桃僵,让婢女扮作秦心柔,没让秦心柔随送亲队伍一起,可不就是一箭双雕,秦心柔死在路上,张山因杀公主之罪被朝廷处死。

感觉到对面的女子盯着自己,管深恐自己半天不语,引其怀疑,遂连忙敛了思绪,回道:“你们想多了,王爷怎么可能会参与这样的事情?反正,在下是没有看出来,王爷跟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男人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光,附和道:“是啊,本王跟张山和秦心柔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2 第615章 高(1更)【求月票】

管深见状,也连忙跟着道:“可不是,王爷跟张山平素都未有往来,做什么要陷害人家?”

说到这里,管深想起张山被囚那日,张山的那个悍妻还来过三王府,说要以聂弦音那丫头的秘密换取这个男人救张山。

那女人也真是一点眼力价都没有,那时聂弦音已经出事了,拿一个死人的秘密来做交换,也亏她想得出。

而且,在这之前,听说有皇子去找过这个女人调查聂弦音。

他在想,说许,这就是他家主子要张山死的原因吧。

眉心一跳,皇上不会知道张山妻子来过三王府吧?

不过,知道也无碍,也无其他实质性的证据。

“江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管深的吗?”男人骤然开口,黑眸如曜,看着弦音。

弦音没理他。

到了这时,她当然已明白过来这个男人让管深过来的用意。

是想通过她的读心术,通过管深的心里,来让她知道事情的缘由经过。

这个男人实在太过聪明,方才任由着她睡觉,也未强行跟她解释一句。

因为他知道,管深的一句心里,胜过他解释十句。

嘴巴能骗人,心里不会。

而且,他是当事人,话从他的嘴里出来可信度低,而从别人那里,就完全不一样,何况,那个别人,还是老实的榆木疙瘩管深。

他问的也相当有技巧。

没有暴露她是聂弦音,也没有暴露她会读心术,而且,也没有丝毫引导管深之意,不仅没有引导,甚至还反其道行之。

如此一来,他不仅让她知道了他想让她知道的,还试探了管深的忠心,且不会让她觉得管深的心里有任何水分。

实在是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