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秦义锲而不舍,紧逼而问。

弦音眼波微闪,“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就只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说我是厉老神医和午国皇帝的女儿,然后就走了。”

秦义凝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大概是意识过来她会读心,在她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又将视线撇开了去。

面色却是掩饰不住的黯然和失落。

弦音在想,他到底是因为他们是兄妹而失落,还是她没有恢复记忆、不是绵绵而失落呢?

两者皆有吧。

想起绵绵的嘱托,她便没再多说。

这厢,卞惊寒也在催她:“好了吗?”

“好了好了,”弦音回道,然后指了指大家,跟秦义道:“所有人都在等我一个,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完,也未等秦义反应,就小跑着回到卞惊寒这边。

上马车之前,卞惊寒再次转身看向秦羌:“本打算叨扰贵国太后娘娘,神医说,太后娘娘身上亦是有毒未清、凤血不可用,那,聂弦音身上岁岁枯的解药,就只能是殿下配了,朕半个月之后会派人来跟殿下取。”

秦羌没做声。

卞惊寒也不以为意,转身,正准备扶弦音上马车,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衣袂簌簌的声响,一黑衣人从天而降,落于卞惊寒的马车前面。

众人一惊,还以为是刺客或者什么人,却见对方落定就对着卞惊寒恭敬一鞠:“皇上。”

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是隐卫。

卞惊寒敛起眸光:“怎么了?”

能让隐卫大白天现身,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黑衣人看了看众人,卞惊寒眉心一拢:“讲!”

“刚接到飞鸽传书,定远大将军劫狱谋反了!”

卞惊寒脸色一变。

在场众人全都大惊。

劫狱谋反?

劫谁?前太子?

弦音亦是惊骇得不行,转眸看向卞惊寒。

定远大将军不就是宋蓉的父亲吗?

这刚准备回去处置宋蓉,他们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果然是国不能一日无君,他们分明是瞅准了卞惊寒来午国的这个良机。

卞惊寒薄唇紧紧抿起,静默了片刻,示意黑衣人:“具体什么情况,详细说!”

“宋将军带人包围了皇宫,因为事出突然,宫中毫无防备,又加上宫里有前太子的残余势力跟其里应外合,他们成功劫出了前太子,但是为了名正言顺,他们暂时还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在逼太上皇颁发废帝重立之圣旨,他们打的旗号是‘除妖女、清君侧、保忠良!’。”

在场众人自是都知道妖女指的是谁。

弦音自己又岂会不知,心里真是汗得不行。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彻底明白过来,宋蓉如此颠倒黑白,将他们那样记入史书的真正目的。

保忠良?指的是卞惊卓吧。

如此一来,他们的此举就是正义的平叛之举了,待卞惊卓登基,都不需要费力去让史官修改已经归档的史记了。

她做过史官,她很清楚,皇帝修改自己年号的史书不难,但是,要想修改上一届帝王,或者上上届帝王的史书,那就不那么容易了,这是规定,那些已经成为真正的历史,皇帝也没有权限去改,若想改,那就得费一番心思。

宋蓉这是既出了自己的恶气,又替卞惊卓铺好了路呢。

黑衣人的话还在继续:“他们给了太上皇一日之期,限太上皇一日之内颁旨。”

一日?

众人大惊。

他们赶回去,最快也得四日,如何来得及?

卞惊寒蹙眉:“不是有禁卫军和常将军的大军吗?”

“他们事先已挟持了禁卫军几个副将的家人,而常将军那边,听说有人在水里荼了毒,全军中毒,除了这两支护皇城的军队,张将军驻守崇山门,举兵过来至少得四五日,而李将军在边关,班师回朝时日更多。”

在场几个大楚的人,脸上全都血色全无,包括弦音。

所以,他们鞭长莫及,救援的军队也鞭长莫及是吗?

怎么办?

卞惊寒面色冷峻,静默片刻,转身看向秦羌:“看来,还得先在殿下的太子府叨扰些时辰。”

众人一震。

不走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是赶快回去才对吗?就算来不及,也不能停、也要往回赶不是?

了然众人心中疑惑,卞惊寒再度出声:“大家也知道信鸽传书不是何时何地都可以收到,我们在路上,可能就会断了跟那边的联系,我们必须时刻掌握那边的情况才行,而且,我们回去至少得四日,对方只给了一日时间,反正是来不及,那这关键的一日,我们就不能用于赶路、奔波在路上,而是应该用来想办法对应。”

大家恍悟,纷纷点头。

秦羌微微眯了狭长的凤目。

所谓飞鸽传书的原理他自然懂,是通过鸽子回巢的天性识路识地址,所以,这个男人的言下之意,在午国有他的鸽巢?

虽然这也是早就意料之中的事,可听他亲口说出来,他还是心中有些滋味不明。

在他的午国设鸽巢,除了关注他们午国政事动静,还能方便联系某人吧?

眼梢轻掠,瞥了眼厉竹,只一眼又极快地收了回来,唇角一勾,朝卞惊寒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荣幸之至。”

厉竹依旧提出告辞:“我也帮不上忙,我就继续去找人了。”

弦音心念一动,连忙拉了她的衣袖:“找人不急,你先留下,方才不是说常将军的大军全部中毒吗?虽然不能赶过去,但是,可以飞鸽让他们描述中毒者症状,你是神医,你最帮得上忙。”

刚刚厉竹说继续去找她娘,她有些顾虑,便也没有阻拦,本打算跟卞惊寒商量后,再看以什么理由一两日之后飞鸽传书给薛富,让他们回来。

现在正好有由头。

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

见她这般说,而且卞惊寒也深表同意,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厉竹自然就留了下来。

一行人入府,再度回了花厅。

只不过这一次,秦羌让人上了茶水糕点之后,就屏退了所有下人,自己也离开了花厅,将空间都留给了他们大楚的几人。

秦义见状,驻足了片刻,也走了。

弦音看了看众人,大家都面色凝重。

卞惊寒大手执着茶盏的盖子,低垂着眉目在把玩,弦音知道,他在想办法,也不敢出声打扰。

花厅中,人不少,却声息全无、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静谧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撞击声,是卞惊寒将手里把玩的杯盖子盖在杯盏上的声音。

那一声就像是落在了众人的心头,大家都是心中一悸。

齐齐抬眸看向卞惊寒。

卞惊寒薄唇轻启:“朕原本三王府储备的兵力还在,且都在皇城城郊,调集起来也快。”

“那这样岂不是暴露了皇上曾经是三王爷的时候,也在韬光养晦吗?”管深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那也没办法,只是,这些兵力还不够......”卞惊寒蹙眉,长指摩挲着手中杯盏的盏壁,“十一没有养兵......二王爷倒是有,只是他比较稳重保守,大家不知罢了,其实据朕所知,他的人并不少,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他可能不会相助,不是可能,是一定。”

“为何?”弦音问。

“一来,就如同方才管深所说,他如果出兵相助,就暴露了他秘密养兵、暗自韬光养晦的事实,二来,如今情况危急、输赢形势不明确,更何况,就目前来看,卞惊卓的赢面更大,二王爷如此保守一人,不会轻易站队,若要站,也只会站卞惊卓那队,平素与朕交情也不深,倒是以前卞惊卓在位时,两人关系不错。”

众人闻言,又蔫了。

弦音却是眸光一亮:“我看未必,有一个人出马,一定能让他站我们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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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三千字,真相马上说,晚上还有更】

2 第787章 云妃就是她(3末)

卞惊寒一怔:“谁?”

对卞惊平,他比她了解,平素卞惊平也跟她没有什么交集,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不可能她知道,他都不知道。

众人也都是好奇得很,目光齐刷刷落在弦音身上。

弦音抿了唇,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耳屋。

此事不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

卞惊寒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就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家的注视下进了耳屋,关了门。

如今是争分夺秒之际,弦音也不敢耽搁一分一毫,所以也不废话,直接说事:“云妃,也就是现在的云太妃,派她去,一定成。”

卞惊寒很是意外。

“她?”

“嗯,”弦音点头,“她是你的人,你让她去她应该会去吧?”

“既然是我的人,二哥又岂会听命于她?”卞惊寒一脸疑惑。

“时间紧迫,这件事一句话说不清楚,外面那个隐卫还在等着你的指示,去发飞鸽传书,我们要争取时间,你先将此事交代他去办了,然后再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卞惊寒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弦音推了推他:“快呀,我难道还害你不成?我就算害我自己,也绝对不会害你。”

见她这般说,卞惊寒这才伸手拉门。

说云妃能说服卞惊平他不信,但她的这句话他信。

外面几人也在焦灼地讨论着形势和对策,见卞惊寒出来,立马噤了声。

卞惊寒示意那个黑衣隐卫:“进来一下。”

隐卫领命前来。

两人入了耳屋,卞惊寒便吩咐他:“速飞鸽传书回去,记住,用速度最快的凛鸽,一,找云太妃,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去找二王爷,说服二王爷出兵,与朕的三王府旧部一起,对付卞惊卓和宋将军,助太上皇、助朕度过此次危机,二,让常将军那边速描述清楚中毒者的症状、越详细越好,飞鸽传书给朕。”

看到隐卫领命快速而去,弦音真是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古代的落后。

若是在现代,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在这里通讯如此困难。

“说吧。”卞惊寒关了门,就靠在门板后面看着她。

弦音知道他还是不放心,也是,现在情况如此危机,时间又这般紧迫,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是正确和有效的才行。

“还记得那时你跟我说过,二王爷喜欢上民间的一个贫民之女,因为身份悬殊,太上皇不同意,后来,太上皇出手,那个女的就从此在这世上消失了,尸骨未存这件事吗?”

“当然记得,”卞惊寒点点头,到底是敏感睿智之人,忽的就反应过来,愕然抬眸:“你的意思是......”

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弦音也点头“嗯,云妃就是她。”

“这怎么可能?”卞惊寒难以置信,“这些年她可是一直在帮我,跟二哥几乎没有任何来往,而且,二哥怎么可能没认出她?”

“她整容换脸了,又深居后宫,二王爷没认出来也正常。”

“是父皇吗?是父皇这么做的吗?”

“不是。”弦音摇头。

2 第788章 她已经不在了(1更)

“不是父皇?”卞惊寒再次意外了,“那是......”

如果不是他父皇,云妃做什么又要往深宫那个大火坑里跳?

按理说,当初是他父皇对她赶尽杀绝,她应该最恨他父皇才对,怎么又可能入宫为妃,做他的女人?

如果是为了寻仇也说得过去,可是也没有啊。

而且,这些年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是贪恋富贵、爱慕虚荣之人,因为她几乎都不去争宠,有什么抛头露面、各展芳华的活动,她也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现在想来,她鲜少在大家露面的原因,除了本身自己性格使然,还因为尽量不跟卞惊平碰面吧?

弦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想,“我还是从头跟你说吧,这些也是我问绵绵身世的时候,绵绵告诉我的。”

“嗯。”卞惊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弦音看着他,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他听完自己接下来说的,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对他,她又不想有任何隐瞒。

微微清了清嗓子,她才开口。

“绵绵说,她从记事起,就没有爹,也没有娘,只有一个师傅,师傅姓蔡,是个男人,他们住在山里面,师傅叫她绵绵,她没有姓,师傅跟她说,她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师傅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读心缩骨,她每日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练习这些东西。他们几乎不跟外界打交道,每月只有唯一的一次下山赶集的机会,而他们还不是为了赶集,只是练习和考验她的读心,因为赶集的人多,形形色色,师傅就让她读那些人的心里。”

“七岁的时候,师傅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就是秦义,跟她一起学本领,不过,跟她不同的是,秦义只是每日过来学一个时辰,秦义跟她说,自己是皇子,是偷偷过来学艺的,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能逗留太久。”

“不知是因为本身资质的原因,还是错过了最佳学习的年纪,秦义怎么也学不会读心术,学了很多年,就是读不出来,只会缩骨。”

卞惊寒微微震惊。

秦义也会缩骨?

弦音知道他震惊什么,当时听到绵绵说这个的时候,她也是震惊的。

弦音继续:“绵绵说,秦义对她很好,经常带好吃的和好玩的给她,给她讲宫里的故事,外面的故事,她很羡慕,羡慕秦义有爹有娘,有兄弟有姐妹,秦义学不会读心,曾一度很焦躁崩溃,是她一直安慰秦义,秦义才慢慢释然。”

“一晃十几年过去,她知道,这些年她师傅一直在用飞鸽跟外面联系的,只不过,她从未关心过他联系的是谁,直到有一日,也就是一年前,秦义特别兴奋地偷偷跟她说,自己不小心看到了有人飞鸽传书给师傅的字条,并将字条上的内容告诉了她。”

“上面写的是:【这么多年幸亏有蔡兄替我将绵绵照顾得那么好,不然,我这个做娘的日后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真心感激不尽。我们也好久未见了,明日能否见上一面,我有事情找蔡兄商量,明日巳时,依旧是午楚河边那个挂绿灯笼的画舫上。】”

“秦义是好心,知道这些年她特别羡慕别人有爹有娘,得知她也有娘,自然是很兴奋地跑来告诉她,她也很激动,她想见她娘,她想知道她娘是谁,想知道她娘为什么这么多年丢下她不管,也从不来看她。秦义就帮她想办法,秦义说,明日他想办法尽量拖住师傅一些时间,她先去见她娘,反正时间也知道,巳时,地点也知道,午楚河边挂绿色灯笼的画舫。她觉得此法可行,便这样做了。”

“然后便见到了老厉神医?”卞惊寒问。

弦音抿了抿唇,“然后,绵绵就去了,她去的早,那条画舫上还没有人,她就缩骨躲在画舫外边观光走廊上面的一根梁柱上,只有那里可以藏住她,而且下面就是窗,方便看到和听到里面的一切。”

“不多时,就来了两个女人,一起来的。”

说到这里,弦音顿了顿,看了看卞惊寒才继续接着讲。

“因为同时来了两人,且年纪相仿,绵绵不知道哪一个是,所以也不敢贸然出来,就在那里听着。两个女人在画舫里坐下聊天,一人着青衣,一人着黑衣,黑衣女人说:我们有一年多未见了吧?青衣女人说:是啊,没想到能遇到你,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黑衣女人笑,又说:你跟人家见面,我跟着一起好吗?要不,我回避一下。青衣女人说:不用,你是我好友,他也是我好友,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你们以后就也可以是好友。”

“等待的间隙,两人又开始聊别的,黑衣女人说:你自己的女儿放着不养,去养别人的女儿,说真的,我还真佩服你。青衣女人说:有什么佩服的,我这样做,跟你当初诈死还不是一样,你为你儿子好,我为我女儿好,心,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弦音又看了看卞惊寒,然后就回忆绵绵的话,尽量按照她的原话,一字不漏说出来。

也就是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真是好。

当然,也或者是因为内容太震撼,又或许是这幅身子经历的,所以,绵绵说的她才记忆得如此深刻?

“黑衣女人闻言就感叹:是啊,谁让我们都遇到了这天下最尊贵、也最薄情的男人,最是无情是皇家,自古哪个帝王有真爱?青衣女人也是叹息:你还好,你至少是他的妃子,他给了你名分,也给了你宠爱,不像我,秦立川就是一混蛋,他用最卑鄙的手段得到了我,却又不想负责任,得知我怀孕,竟然对我偷偷用滑胎的药,也不想想我厉初云最擅长的是什么,竟然对我用药。你说我还能将这个女儿带在身边养吗?他那样的人,难保不会觉得绵绵的存在是对他的威胁,会让他被人诟病,从而对绵绵下手,而且,皇室风云诡谲,皇位之争从未止息,不管怎么说,绵绵是个公主,也难保不被那些有心者觊觎、利用、和做文章,所以啊,安全第一,还是给别人养好,自己养个厉竹在身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们查不到绵绵。”

卞惊寒怔了怔:“所以,厉竹只是你娘的养女,跟你并非姐妹。”

其实,方才在龙翔宫的时候,他就怀疑是这样的,因为,她说,厉竹是她的妹妹,可怎么看,厉竹都不像比她小的样子。

“嗯,”弦音点头,“我怕厉竹不好想,怕她难过。”

卞惊寒微微一叹。

“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