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庆昭从傅安手里拿过了信,走到窗边,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傅安拿笔墨纸放到窗台上,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是刻意模仿纸上的笔迹,虽然总体不太像,可有些棱角的地方确实是依照纸上的笔迹写的。

写完之后,让傅安去看,傅安有点不解,不懂傅庆昭为什么会突然学起了傅庆业的字。

傅庆昭见傅安沉默,便放下笔,举起手里的这张纸,沉静说道:“这封信是仿的,不是三弟手笔。”

这个问题傅安确实没有想过,他认识傅庆业的字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可傅庆昭一提醒,他就知道了,但现在二爷居然跟他说,这封信不是三爷,是仿冒的,这就让傅安越来越搞不懂了。

“尽管写的非常像,从力道到摆布,几乎没什么问题,可是仿冒的人技艺再高,一时间只怕也很难知道三弟写字的全部习惯,三弟的‘戈’旁写出来的时候,最后一笔,不喜欢出头,这封信上,只有这一处破绽,父亲心神俱损,一时没有察觉到,等他静下心来看的话,也一定会看出来。”

傅庆昭说完之后,傅安便在此拿起那张信纸,找到了傅庆昭所说的那处,果然如他所说那般,一个找字的右边,正是个没有出头的戈字,这个习惯非熟悉之人不知。

傅安放下信,对傅庆昭犹豫问道:“那…二爷有否将这件事告诉老太爷知道?”

傅庆昭看来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拧眉回道:

“自然没有,正因为发现了这个细小的地方,所以我才把信给拿了回来,若是等老太爷再仔细看的时候,势必会有所察觉。”负手踱步:“从前我原以为,他们二人只是不喜我,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我动了这样的杀人心思,我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报以我恶毒,从今往后,这家里再无兄弟可言。”

傅庆昭确实非常生气,没有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差点被兄弟杀掉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从前。

从小到大,他一心攻读圣贤书,没日没夜的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不为主母欢喜,言语冷漠,生活困难,如果自己不读书的话,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在他九岁考中童生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傅远的眼中看到了惊喜,那时候他更加明白,如果要让父亲喜欢自己,那就只有更加努力的读书,获得更多的功名和认可,这么多年以后,他现在终于是成功了,十四岁中了解元,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那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解元来的有些运气,老师们爱惜他,不想让他砸了招牌,便以授课为由让他缓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完全有把握之后,才让他出战,让他轻松的打赢了这场万众瞩目的战争。

虽说是文科,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科举试场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大家凭着文思和笔端激烈交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他坚持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罢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成绩来的有多不容易,可有人居然想毁了他的成绩,让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傅庆昭怎样都不可能原谅。

所以,他不管用傅庆业的笔迹写这封信的人最终是什么目的,至少他帮了自己,所以傅庆昭才替幕后之人,将这封可能会成为把柄的信件,拿回来。

想到这里,傅庆昭走到了还未燃起的灯罩前,让傅安打开之后,拿起灯罩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火苗,烧了一阵过后,便将那张信纸卷起来放到火尖之上,看着那信纸在面前燃烧成灰,傅庆昭才放下心来。

将一切清扫干净之后,傅安对傅庆昭问:

“二爷能不能猜到这写信的是什么人?”

傅庆昭摇头:“不知道。但一定是帮我的人。”

从吴倩莫名其妙来到傅家开始,这个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想通过吴青和吴倩两兄妹,把傅庆城的诡计揭露出来,不会是傅庆城的仇家干的,因为要毁掉傅庆城的方法有很多,真正的仇家是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办法的,这件事情被揭露之后,受益的便是他这个原本要被人杀掉的人,并且,这个幕后选择以傅庆业的身份向吴青揭露此事,费尽心思仿冒了傅庆业的字迹,现在想想,也只有那个原因了——那人希望傅庆业也受到深重的牵连,因为事情确实是傅庆城一个人做的,傅庆业如果没有牵连,那么他只需要矢口否认,就可以脱身,那就算除掉一个傅庆城,傅家还有一个傅庆业,就算傅庆业不成器,可终究是傅家的嫡子,保不齐傅远今后会对他多加关照。

但现在肯定不会了,因为傅庆业在傅远的心里俨然成为了一个出卖兄弟的卑鄙小人,傅远痛恨傅庆城心狠手辣的同时,也会痛恨傅庆业卑鄙奸猾,所以,从今往后,傅家表面上看,仍旧还有三个儿子,可实际上,傅远真正会提携的,只剩下傅庆昭一个人了。

不得不说,这个幕后之人的确是为他考虑良多。

傅新桐坐在花架下面给一盆郁金香换盆撒土,没由来的忽然大了一个大喷嚏,郁金香嫌弃的声音传出:

‘哎哟,太脏了,别喷到我。’

傅新桐无奈对那盆花做了个鬼脸,画屏给她递了一方帕子过来,傅新桐手上脏兮兮的,就让画屏给她擦了擦,春桃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八卦的表情,这几天春桃可高兴了,她最喜欢探听这些事情了,并且还有一个官方理由——为姑娘探听情报去。

画屏见她跑的满头大汗,无奈一叹: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真不像个大姑娘家的。”

春桃心里头有事儿要说,才不计较画屏的多嘴,来到傅新桐身旁,顾不上喘息,就结结巴巴的说道:

“姑娘,您,您猜怎么着,大爷醒过来了,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啊。把大夫人端去的药都给泼了,泼了大夫人一身呢。嘴里还直骂人,西央院里都没人敢近身去伺候他了。”

傅庆城要害傅庆昭的事情,虽说有很多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但是傅远明确规定不许外传出去,所以这事儿还在府里被捂着,对外只说大老爷喝醉了酒杯马车给撞出了重伤,可画屏和春桃却是知道内情的,所以,打探起西央院的事情来,春桃才敢一点不含糊,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要害二老爷,她身为二房的丫鬟,对大房应该深恶痛绝,要搁在平时,她才不敢那么编排大房的话呢。

傅新桐懒得理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没说什么,春桃觉得自己满腔倾诉无处说,还以为姑娘喜欢听到这些消息呢,见傅新桐并不喜,春桃也不敢多说了,直起了身子,对一旁画屏用嘴型问了下:

姑娘怎么了?

画屏白了她一眼,让她自行体会去,春桃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雀居外的守门婆子进来传话,说是门房刘二来了,说门外有人求见咱家三姑娘呢。

画屏让刘二进来,问道:“是谁要求见咱们姑娘?”

刘二将手里的一块牌子递给了画屏,嘴里回道:“据说是温候府上的。”

“温候?哪个温候?”画屏嘀咕了两声,忽然瞪大了眼睛:“威远侯府吗?”她印象里,姓温的侯府就只有这一家了,那也是个高大的门第啊。

刘二点头:“温候府二姑娘亲自来的。”

第71章

第71章

画屏告知傅新桐之后,傅新桐一愣:“温候府上二姑娘来求见我?可说了是为什么事?”

“这个刘二似乎不知,但温二姑娘既然亲自来了,姑娘总不能不迎接啊。”画屏提醒傅新桐,生怕她一个脾气发出来,把温候府上的二姑娘都给拒绝了,那可就难办了。

傅新桐当然不会那么做了,整理了一番后,就亲自迎了出去,来到门外,果真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傅家大门口,门外站着一位华服少女,那少女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娇俏可爱,瞧见从门内出来的傅新桐,甜甜一笑,似乎认出了她,说道:

“是傅家三姑娘吗?”

温二姑娘说着便对傅新桐行了一个礼,吓了傅新桐一跳,赶忙过去搀扶,回了个礼:“姑娘别多礼了。快些请进吧。”

两人进了府里之后,傅新桐在青雀居里接待她,命人给她上了最好的茶,坐下之后,请温二姑娘喝茶后,才问道:“不知姑娘来访所为何事?”

温二姑娘年纪虽小,但说话是少见的稳妥,笑着对傅新桐答道:“不是我来求见,是待人来求见的。后天我哥哥在别院里做全羊宴,得知姑娘喜欢,却碍于身份,不好前往,便叫我来请姑娘的。”

傅新桐一愣,当即想起了那日顾歙在马车里说的话,她只跟他抱怨过一回,说自己没法去温家,他居然就这么劳师动众的让温家二姑娘前来邀请她,有了温二姑娘的邀请,便是姑娘家的交往,便不会落人话柄,顾歙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让她去吃一顿烤全羊吗?傅新桐怎么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印象中的顾歙可不是这种体贴之人。

温二姑娘见傅新桐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抿唇笑了笑,便持杯喝茶,静待傅新桐的回答。

傅新桐想了一会儿之后,对温二姑娘笑了笑,道:“温家别院的宴会,我去…只怕不太合适,我想请问姑娘,是令兄温覃邀我,还是其他人邀我?”

既然能被顾歙指派过来请她,那肯定是知道她和温覃,顾歙的关系的,所以傅新桐对她安心的问道。

果然,温二姑娘没有惊讶傅新桐的直白,反而暧昧一笑,对傅新桐说道:“三姑娘希望是我哥哥相邀,还是希望别人相邀啊?”

傅新桐脸上一红,指着温二姑娘道:“你这嘴可真叼,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温二姑娘看着文静,其实是个爽直之人,听了傅新桐的直言,非但不生气,还将傅新桐引为知己,她宁愿和傅新桐这样说话直接的人交往,都不愿意跟那些嘴里没有半句真话,成天只知道勾心斗角,肚子里肠子弯弯绕绕的人说上半句话。

所以,温二姑娘觉得跟这位傅三姑娘很投缘呢,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明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偏还要来问我,问了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嘴刁,我偏不告诉你。”

傅新桐真是没料到这位姑娘居然这样牙尖嘴利,一时间居然有点明白,顾歙找她来对付自己的用意了,不禁又暗自在心中鄙视了一番顾歙的为人。

温二姑娘见她不说话,伸手推了她一把,道:“怎么了?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说话了?哎哟,还能是谁,若是我哥哥要我来邀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这么说,便是间接告诉傅新桐,是顾歙让她来的。

见傅新桐依旧沉默,温二姑娘才敛下了些许笑容,问道:

“三姑娘莫不是…不愿意吧?我跟你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主动邀哪个女孩儿,那样的人品,三姑娘可要三思啊。”

傅新桐有点为难:“我…跟他…不是很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去了容易尴尬。”

“我可不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我就知道,他难得请我办件事,我总要替他办成的,你若不去啊,我今儿就留在你府上不走了,与你一同吃喝,一同睡觉,让你不胜其烦,非要答应我不可。”

温二姑娘得意的看着傅新桐,让傅新桐不禁觉得这姑娘邀请人的方式实在特别,两个姑娘对视着,一会儿后,两人都忍不住失笑出来,有种爽快人的默契。

**************

既然温家二姑娘亲自来请了,并且惊动了傅家,傅新桐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后天由萧氏亲自备了礼,让傅新桐带着去了温家的别院做客。说起来这还是傅新桐第一次单独接受邀请,去别家做客呢,所以一大早萧氏就把她从床上挖出来,给她穿上了一身鲜艳的新衣裳,两边垂髫上挂着彩带,行走间有风飘逸,十分轻灵动人。

傅新桐的马车到了别院门前时,温家二姑娘就亲自迎了出来,将傅新桐的礼收下,让门房安排傅新桐的车夫和丫鬟们休息,自己则挽着傅新桐的胳膊往别院深处走去。

亭台楼阁,温府的别院都比一般官邸的宅院要好太多了。穿过假山林,在回廊转了两个弯,终于到了地方,温二姑娘指了指前面那栋单独的两层小楼,说道:

“就是那里,他们都在了,你从这回廊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门了。”

傅新桐一愣:“你不去吗?”

温二姑娘摇头:“我想去啊,可也得他们带我呀!哎呀,算了算了,别管我了,今儿是你们探事司的聚会,我参加的话,你们也放不开说话,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若真想与我相聚,回头我再发帖子单独请你不就得了。”

说完,在傅新桐的背上推了一把,傅新桐往前踉跄一步,温二姑娘对她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傅新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早知道是探事司的聚会,温二姑娘不参加,她说什么也不穿的这么花枝招展了,要给温覃和顾歙他们看见了,指不定得笑话她呢。

可来都来了,现在要回去也晚了。

傅新桐按照温二姑娘的指示,找到了那拱门,穿进去之后,果然看见了探事司的一派作风,入目无人守卫,可是铺天盖地的机关,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老鼠穿过,只怕里面都会知晓吧。

怪不得温二姑娘送到回廊就不来了,这里的机关布局,不是探事司里的人,根本弄不清楚啊,就是傅新桐如今的水准,穿过这片机关重重的院子都有点吃力。

好不容易穿行上了台阶,傅新桐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欢快笑声,听声音,似乎人还不少,男男女女的,温覃的声音最特别,楼下都能听见的清清楚楚。

傅新桐真是有点不想上去了,站在门边上犹豫片刻,只听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温覃的脑袋从窗户后头探出,看见了傅新桐,就喊了起来: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来都来了,只打算在门外闻闻肉香啊,快点上来,都等你呢。”

被他这么一吼,傅新桐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深吸一口气,推开一楼的门往里去,从楼梯处扑鼻而来的就是烤羊的香味,似乎撒了不少孜然,叫人闻着食指大动,傅新桐扶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眼前热闹的景象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徐枫看见她停在楼梯上不动了,就主动跑过来把她牵到人群里,这里的人傅新桐基本都认识,因为在第一天进探事司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并不陌生,跟大家文文静静的打了个招呼以后,傅新桐就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的桌上摆了好多好多盘切好的羊肉,有块儿,有片儿,温覃今儿看样子是大厨,像模像样的站在那儿烤着肉,傅新桐左右观望了两圈,很奇怪没看见顾歙,心中一喜,如果没有顾歙在的话,她还是很情愿和这些同僚们打成一片的。

接过了温覃递来的羊肉,是把羊肉,几块串在一起,用一根细细的棒子穿着,这种吃法傅新桐还是第一次见,徐枫给她在肉上撒了一点辣椒面儿,说道:

“这是关外的做法,咱们中原很少见,羊肉还是烤着吃最带劲。”

徐枫平日里的形象是一丝不苟的女先生,可没想到私底下这样豪放活泼,酒都是拿碗喝的,粗放的像个男人。

傅新桐不矫情,徐枫给她弄了,自然就开吃了,一想到顾歙没来,她胃口就好了许多,温覃给她拿过来多少,她就吃了多少,连连点头赞美:

“嗯,我从前真没这样吃过,太香太香了。”

徐枫嘿嘿一笑,拍了一把傅新桐的后背,吓了傅新桐一跳,只听徐枫说道:

“瞧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能吃的。开始都以为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呢,温覃还说要不要给你去买点甜腻的糕点回来…”

温覃在炉子后头探头,手里拿着一根串儿:

“哎哎,我可没说啊。我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那么多儿女情长,爱吃就多吃点,不爱吃就少吃点,还去买什么糕点?毛病不是!”

“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什么跟你做出生入死的兄弟呀!要做也是做姐妹!”

二楼的气氛因为温覃的一句话热闹了起来,徐枫端着酒碗过去找温覃理论这番话,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傅新桐看着他们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大伙儿都看见了楼梯口走上来的一个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仿佛餐风饮露的谪仙掉落凡间。

傅新桐砖头看见那人,心上猛地一撞,二楼的欢闹因为顾歙的到来变得突然安静,然后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头儿你手里拿的是鼎泰轩的糕点食盒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今天下午临时要出门,所以把时间延后了,又晚了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啊!!月底后台已经没有币了,等下个月吧,看啥时候再发红包。

第72章

第72章

顾歙将食盒提进来,若无其事的放到桌上,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环首一圈后,挑眉冷问:

“怎么了?”

所有人立马收回了目光,继续手里的动作,吃东西的吃东西,说话的说话,顾歙莫名其妙的坐下,将食盒推到傅新桐面前,说了句:

“你若吃不惯腥膻之物,就吃这个。”

傅新桐看着顾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周围人全都对她和顾歙所在的方向递来了若有似无的关心目光,才对顾歙回道:

“我…吃的惯。”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傅新桐端起面前一杯酒正要喝下去,谁料却被顾歙给夺走了杯子,道:“年纪小,不能喝酒。”

说完,就把手边的一只水壶递给了傅新桐,让她自己倒水喝,把她的酒杯没收走了,到温覃那儿取东西去,徐枫立刻蹭到了傅新桐身旁,傅新桐正盯着自己手里的茶壶看,徐枫幽幽的开口:

“我怎么总觉得,头儿对你不一般呢?”

傅新桐转头看着徐枫,眨巴两下她的大眼睛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枫姐,你帮我写的那封信起了大作用,还没来得及谢你。还有…你是不是喜欢顾歙?”

徐枫听前半句还莫名其妙的,可听到后半句,脸上的八卦表情彻底僵住了,然后哪儿蹭来的就又蹭回了哪儿去,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看着纯良无害小白兔的杀伤力。

傅新桐用一招围魏救赵,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利用傅庆业的手笔写给吴青的信,是出自徐枫之手,毕竟要给傅远过目,凭她的功力还不足以做到。

傅新桐看着顾歙和温覃站在窗边说话的样子,敛目咬了一口肉,其实她可不觉得顾歙对她不一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傅新桐发现,顾歙看着冷,说话做事也和体贴沾不上边,但是他很重视身边人的感受,比如说上回她感叹人性丑陋的时候,他会特意停在路边给她买一个糖人吃,就好像这回觉得她生在闺阁,可能吃不惯酒肉,会特意带一食盒糕点过来给她,傅新桐对他而言,可能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原本可以养在深闺,受人娇养,照料,却被他强势的拽出了温室,顾歙其实对她…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一场插曲过后,探事司的聚会就正式开始了,大家喝酒吃肉,有说有笑,比一般家庭里的兄弟姐妹还要热络,傅新桐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觉得自己不仅不讨厌,还十分喜欢,那感觉就和傅星落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有什么说什么,少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多了你损我更损的直接笑谈,今日聚会,大家喝的都很痛快。

酒足饭饱之后,大多数人都喝的太多,就直接趴着睡下了,让傅新桐意外的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就连顾歙也似乎有点不胜酒力,倚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睡了。

温覃酒量不错,在大家都倒下的时候,他还能继续坚持着收拾东西,傅新桐突然有点感谢顾歙先前阻止她喝酒的行为,毕竟如果她也跟这些人似的喝的酩酊大醉,回去傅家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走过去跟温覃一起将收拾的东西拿到楼下庭院里去。

庭院里吹着微风,阳光明媚,傅新桐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温覃见她小脸红扑扑,有点热的样子,从楼下的一处冰鉴中取了一罐桃花蜜给她,傅新桐有些意外,温覃说道:

“桃花跟果子酿成的蜜汤,不是酒。”

傅新桐接过,将瓶上的封口解开,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一股清香扑鼻,便直接在石阶上坐下,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温覃见她丝毫不扭捏,也觉得有趣,在石阶另一边坐了下来,如今也就他们俩还算清醒。

“真没想到,顾歙当初的决定居然是对的,你这性格真不该是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徐枫说,你是她所教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你天生就是探事司的人。”

傅新桐喝了一大口桃花蜜,听温覃这么说,差点喷出来,温覃见状不禁笑了,傅新桐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说道:

“什么天生不天生的,要不是顾歙,我才不会进什么探事司呢。”

温覃失笑:“其实他也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进来,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坚持的事情,就一定有道理。”

傅新桐翻了个白眼:“切,你这是对他的盲从,未必理智。顾歙奇怪的很,跟我说女子也该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不该成为男人的附属,这些话我从前都没听说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温覃将身子靠在廊柱子上,双手交叉,让身上多晒点太阳,舒服的眯起了双眼,说了一句让傅新桐意外的话:“怎么,你知道?”

温覃点头:“我知道。”

停顿片刻后,温覃睁开了双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周围寂静无声,最是安逸的时刻。傅新桐小口小口的喝着桃花蜜,感觉香甜沁入口鼻胸腹,也不催促温覃,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凡事都只听男人的话,没有自己的思想,以夫为天的女人。”温覃看着天空一片云,这般幽幽的说着话:“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女子和她母亲一样。”

傅新桐将桃花蜜咕在口中,忘记了咽下去,对温覃的这两句话并不是很理解,片刻后才咽下口中桃花蜜,蹙眉问道:

“他母亲?承恩侯夫人?”

温覃点头:“前承恩侯夫人,现在的承恩侯夫人并不是顾歙的生母,他的生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的母亲一辈子都以侯爷为天,从不反抗,受了委屈只会藏在心里不说,侯爷在他母亲病中纳了新妾,使他母亲病发而亡。后来那个妾被扶正,就是现在的承恩侯夫人。”

因为有一个那样软弱的母亲,所以顾歙才会觉得女人不该软弱,因为如果他的母亲够坚强的话,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丧命了。

“所以…他会对你说那些话,你救过我们的命,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方式算是他对你的报恩吧。”

“…”

温覃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从石阶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傅新桐微微一笑,就入内收拾去了,傅新桐继续留在这里晒太阳吹风,天空湛蓝湛蓝,有几朵稀薄的云飘在天际,这样的好时光真是令人感到舒服,靠在廊柱子上,脑中回想着温覃的话,再往前探身,看了一眼依旧歪在二楼窗边睡觉的顾歙,只见他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时,眉头似乎都舒展不开,可见梦中多心事,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人的冷未必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冷漠是伪装,只有与他们深交之后,才有可能透过他们的伪装,看到他们真实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