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景这才敢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得瘟疫。”

“没有得瘟疫?那你…”男人言语中似乎有些震惊,可是面色却未见一分改变,甚至连眼波都没动一下。

蔚景没有看他,自是没注意到这些,闻见他问,便又接着道:“红斑是我故意弄的,我不想去打仗,我想回家,家里就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没有人照顾,我要回去照顾她。所以,才故意让自己做出瘟疫的症状,想让他们将我赶出军营。谁知道,皇上竟是要将我给烧了。”

“原来是这样!”男人郑重其事地点头,一本正经道:“百事孝为先,听起来,倒似乎情有可原!”

蔚景眸光一亮:“那相爷会放我走吗?”

“当然不会!”男人想都未想,

断然回绝,口气笃定霸道。

见蔚景一喜又一凝的表情,男人凤眸中掠过一抹促狭:“虽说百事孝为先,但是,军中战士哪一个不是父母养的,若每人都像你一样,这仗还打不打?先有大家才有小家,若国将不国,那势必会家不成家。”

“所以呢?”蔚景面色黯然,难掩心中失落。

“所以,本相会将你带回去,继续做你的火头军。当然,你放心,你设计逃跑一事,本相会替你隐瞒下去,你只需要乖乖听本相的话,与本相统一口径,就说,本相医好了你的瘟疫就可以了,本相保你无恙!”

好一个不劳而获、便宜占尽的计策。

蔚景心中不悦,却也无奈,低着头闷声不响。

男人看了她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躬身,撩开袍角,缓缓将右脚的裤管卷起。

“会包扎吗?”

蔚景一愣,怔怔抬眸,朝他看过去,就看到他小腿上面殷红一片,似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皮肉外翻。

蔚景瞳孔一敛,摇了摇头:“不会。”

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会医。

男人却也不以为意,淡声道:“你连包扎都不会,又是用什么办法让自己做出瘟疫的假象,难道不是用的药理吗?”

蔚景心头一跳。

这个男人真真心细如针,一丝疑问都不放过。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我一个小小的火头军,懂什么医理?那些红斑都是用朱砂画的,方才你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正在洗脸不是吗?身上的也都洗掉了。”

“哦~”男人点了点头,尾音拖得极长,似是不信,又似是恍然大悟。

蔚景心跳得厉害。

所幸,男人也没有继续深问下去,大手缓缓将裤管放了下来,“算了,手头也没有药,回去再包扎。”

看着那白色的裤管一大截都被鲜血染红,蔚景眼睫轻颤,没有吭声,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道,明明袖中有金疮药,她记得那种精致的小瓷瓶他可是随身携带的,当然,她不能说,她想,他故意矫情,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果然,男人从石头上起身,朝她伸出手臂:“过来,本相为了寻你,脚都受伤了,来扶着本相。我们得赶快上去才行,回营晚了,恐又生出什么纠复来。”

蔚景未动。

“怎么?不愿意?本相不追究你设计当逃兵一事,还为了寻你受伤,你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蔚景已沉着脸走了过去。

印象中,他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几时变得如此聒噪?

并不是她不愿意扶他,而是,她真的怕。

怕被他识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搀上他的胳膊,下一瞬却又被男人抽开,他直接毫不客气地将手臂横在了她的肩上。

他很高大,她很娇小。

如此动作,让男人整个人的重量都倾轧在她的肩上。

蔚景咬牙,没有吭声。

“走,那边。”男人指了指一个方向。

两人挨得如此近,男人手臂的温度透衫传递在她的肩上,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他熟悉清新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额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似乎,无论他怎么乔装,是夜逐寒也好,是夜逐曦也罢,她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而他,似乎总也认不出来她。

第一次她易成弄儿,他没认出她,甚至还伤了她;第二次,在皇宫石林,他将她当做鹜颜,弃她带铃铛离开,她被锦弦的禁卫所擒;第三次,在殷大夫后院的洞里,她眼睛复明,他同样也未发现;还有这次…

当然,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做足了文章。

以前那么多次,她在他面前晃,他的眼里都没她,都没将她认出来,这次,她如此滴水不漏,他又怎会识出她来?

甚好。

如此甚好。

这正是她希

望的,对吧?

树林里,几个兵士正在焦急地找寻着。

“相爷,相爷…”

“叶统领…”

一声声呼唤响彻林梢。

“整个林子都找遍了,都没一个人影,你们说,不会出了鬼打墙吧?不然,怎么三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喂,大白天的,吓唬谁呢?”

“不然,解释不通啊,我们明明看到小石头进这里面来的,叶统领跟着,后来,相爷来了,也是进了里面,根本就没有出去不是吗?现在我们将整个林子都找遍了,都没看到人。不是遇到鬼了,难道他们会遁术不成?”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一个人影入了山林,其中一人看到,惊喜叫道:“看,叶统领,叶统领在那里。”

几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男人缓缓走来,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袍子也有几处被钩挂成碎片,脸色黯然。

几人连忙迎了上去:“叶统领,你可出现了,我们找了很久,都吓死了。对了,相爷跟小石头呢?”

叶炫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几人一眼,还未回答,就蓦地听到远处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

“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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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我有说蔚景吗?

几人一怔,皆循声望去,只见密林那头,一高大一娇小两个男人的身影相邀着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绪。

相邀?

叶炫瞳孔一敛,变了脸色,其余几人也是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患。

可不就是相邀,他们挺拔伟岸的相爷正倚靠在小石头瘦弱的肩上。

小石头不是得瘟疫了吗?

怎么现在看来,反而像是他们的相爷不舒服?

叶炫更是眸光紧紧,一瞬不瞬地盯着蔚景。

蔚景咬牙,扶着凌澜,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着,一个抬眸的瞬间,忽然撞上叶炫看过来的眼神,她一惊,这才想起大事不妙。

竟将叶炫已经知道她是女人的事儿给忘了。

凌澜这关好不容易蒙混过去,叶炫这边怎么办?而且这人死脑筋,对锦弦忠心耿耿,如果,他跟锦弦说了怎么办?

思忖间,已行至几人的面前,几个兵士见到她走近,都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可看到她已经无恙的时候,又都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和凌澜。

叶炫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未动。也就是这时,蔚景才看到他似乎也受了伤,脸上有划痕,衣袍也破碎不堪,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她。

气氛有些诡异。

几个兵士看着她跟凌澜,凌澜凝着叶炫,叶炫又盯着她。

蔚景心里有些发毛,生怕叶炫忽然开口说她是女的,那她在凌澜面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好在叶炫只是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并未多响。

倒是身边的男人最先开了口:“本相将小石头的瘟疫医好了,回营吧,出来这么久,皇上该要担心了。”

凌澜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拾步朝林外的方向走,虽说蔚景是支撑着他,可步子却基本上受他控制,于是就被带着一起往前走。

不行,得找个机会跟叶炫求个情才好,让他不要将她是女人的身份说出去,只是那个一根筋的木头,不知会不会同意?

经过叶炫的身边,衣袂轻擦的瞬间,不知怎的,竟是碰上了他的手臂,下意识地垂眸望去,就看到他紧紧攥起的拳头。

拳头?蔚景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他为何是这样反应,不由地抬起眼梢睨了他一眼,只看到他眸底一片复杂深沉。

这样的眼神…

她微微怔忡,肩上骤然一重,猝不及防的她脚下一软,差点被压倒,强自站稳,她将目光从叶炫的身上移开,看向身侧骤然给她施压的男人,却见男人并未有任何异样,面沉如水,目光平视前方,只是刀削一般的下颚,似乎绷得有些紧。

蔚景皱眉,心里直想骂人。

她不是没见过他受伤,比这严重十倍的她都见过,当时也没见他如此,如今只是一条腿伤了,竟像是病入膏肓一样,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分明是故意的。

不是借机表现自己为救她所做出的牺牲,就是借机报复她给他早膳用树叶跟白水。

心中气苦,却发作不得。

终于出了林子,叶炫跟几个兵士也跟在后面出来。

山道上,马车在,凌澜的马儿也在。

“本相脚伤了,就跟小石头一起坐马车吧!”凌澜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夹着蔚景往马车边走。

毫不夸张,真的是夹,明明是她扶他,她却感觉到自己被提得脚都几乎要离地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脚伤跟坐马车和骑马有什么关系?马车是坐,马儿不是也是坐,又不需要用脚。

想着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得单独面对很长时间,她的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以防出现什么纰漏,得想法子拒绝才行,脑中快速思忖,还未及开口,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炫出了声。

“虽然相爷妙手回春,将小石头的瘟疫医好了,但是,来时小

tang石头还是染着的,恐马车上有什么残留感染到相爷,还是请相爷单独骑马的好。”

太好了。

这是蔚景第二次觉得叶炫的声音听上去如同天籁。

与此同时,她也隐隐生出一种感觉,叶炫是故意的。

如果叶炫故意支开凌澜,那么,就说明,他在掩护她,不让凌澜识破她的女儿身,由此可见,他应该不会将她是女人的身份暴露出来。

这般一想,心里稍稍安定,她朝叶炫投去感激的一觊,叶炫眸光微微一敛,别过眼。

睨着他的反应,蔚景心里更加肯定了这点。

也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情和铁石心肠。看来,她先前跟他讲的那些道理以及装可怜起到了效果。

凌澜闻听叶炫所言后,果然将手臂从她的肩上拿开了,她心中一喜,见他举步走开,虽有些跛,却并未让她搀。

她以为他是走向马儿,却不料,他竟是径直走到叶炫的面前。

她一怔,叶炫也是面色一滞,却又见其只是微微一笑道:“还是叶统领心细,以防万一,马车的确不能乘了,不然,本相可能会被感染到,小石头好不容易给治愈了,也可能会再次染上,若是那样,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所以,还是将马车的车厢弃掉,小石头就随本相骑马吧。”

说完,也未等叶炫做出回应,就越过他的身边,去前面牵了自己的马过来。

蔚景满头黑线。

对她来说,共骑一马还不如共乘一车呢,车里虽空间狭小,至少有空间,这共骑一马,她怎么坐,坐他前面,他只要一揽她腰,就知道她是女人吧,坐他后面,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稍稍一个碰撞,岂不是也得暴露了出来?

不行,不能同骑。

“多谢相爷和叶统领关心,我还是坐马车吧,毕竟我的瘟疫才刚好,会不会传染给人,也不确定,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另外,我听说,感染瘟疫的人就像是得天花水痘一样,只要治愈,就绝对不会再染上,所以,我坐马车应该安全。”

一边说,她一边睨着两人反应,清晰地看到叶炫面色微微一松,凌澜眸光略略一敛。

她说得是实情,医书上有记载,虽说瘟疫极难治愈,但是,一旦治愈,就绝对不会对同种瘟疫再犯。

凌澜是医者,不会不知道这些,只能说明一点,他故意的,欺负人家叶炫不懂医不知道。

既然是故意的,那他就一定有自己的动机,肯定是他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在怀疑她,想借机试探。

所以,她更不能与他一起。

她以为凌澜又会找什么其他的理由来驳回她的话,虽说他不是话多之人,却一定是关键时候,一句话能将人堵死的人,她早已见识过无数次,她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出乎意料的,竟没有,他仅仅是在听到她说那番话的时候,眸光敛了敛,其余倒是没甚反应,然后说:“好!”便翻身上马,走在了前面。

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蔚景对着叶炫深深一鞠,转身上了马车。

她想,她的意思,他懂。

叶炫兀自站在原地微微失了神,直到其他几个兵士坐在了马车的车驾上喊他,他才回神飞身跃了上来。

马蹄哒哒响起,一行人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蔚景的回归让整个大军都轰动了。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得了瘟疫,被右相夜逐寒给治好了。

于是,如凌澜所讲,果然,他的威望大增,走到哪儿哪儿都是颂扬他的医术,帝王锦弦也龙颜大悦,说回朝以后,会对他论功行赏。

蔚景不知道他跟叶炫是怎样跟锦弦禀报的,锦弦竟也没有起疑。

大概是想将戏演得更像那么回事,凌澜还让人单独给她搭了一个营帐,说是,虽已痊愈,却要隔开观察愈后情况。

她也乐于接受,毕竟一个女人,混在一堆男人里睡觉,多少有些不方便,如此一来,正好解了她的烦恼。

她依旧在火头军里做事。

晚膳她依旧给人送

食盒。

也不知是真凑巧,还是有人安排,管事的竟然让她送的是凌澜跟叶炫的。

送叶炫的正好,她要跟人家道声谢谢,可送凌澜的…

不情愿也得送不是。

想着反正有大蒜,凌澜也不会吃的,所以,她先送的叶炫的。

她进去的时候,叶炫一人站在营帐的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帐内一盏烛火摇曳。

“叶统领,晚膳送来了。”她提着食盒走到桌案边放下。

叶炫回头看着她。

一声不吭,就沉默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她原本想跟他说谢谢的,被他这样一看,看得心里直发毛,因为,借着烛火,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里裹着火热。

火热?

天,怎么这种眼神?

难道就因为知道她是个女的,所以…

他不应该是那种男人吧?

正有些惶然,却又蓦地瞧见他举步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凝着她不放,眸光映着烛火,每一下闪烁都是复杂和激烈。

蔚景一惊,心里更是吓得不行,连忙对他鞠了个身告退,就仓皇往外走。

“叶子,”身后传来叶炫黯哑微嘶的声音,蔚景一怔,脚下未停、慌不择路中,竟直直撞在自营帐外进来的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