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地笑,“想就想,哭什么?”

她抬手擦掉眼泪,吸口气才说:“我没哭。”

“倔吧你就。”稍顿,他动了动脖子说,“我也想你。”又不等余乔说话,自己补一句,“主要是想小蝴蝶。”

余乔说:“我主要是想你。”

“你这老实孩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得承认,他真有那么点脸红,“余乔,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

陈继川笑着说:“到哪儿我都想着你。”

余乔流着泪说:“我也是。”

山坡下面有人喊他,他不得已要说再见,“说了去看你就去看你,等着我。”

“嗯,我等着你。”

“少搭理宋兆峰。”

余乔固执地拒绝,“这个不能答应你,我们还是朋友。”

他没办法,“你啊,也亏得是遇到我,不然这二愣子性格谁受得了。”再说一句,“小年快乐。”匆匆挂了电话。

余乔站在原地,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发愣。

直到黄庆玲推着车找到她,又对着她一阵数落,她才觉得是又活了过来,身边又充满了生活的烟火。

那些遥远的英雄梦想,就像天边的星,隔云相望,永难成真。

陈继川跑下土坡回到竹楼,余文初坐在一把藤编的椅子上等他。

招招手,让他坐对面。

余文初说:“阮籍很满意你。”

陈继川笑:“我看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心里不是很踏实。”

余文初端起茶杯抿一口,里面却是凉透了的白开水。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后辈,眼神与早些时候又有那么点不一样,“话少才可靠,话太多,一见面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完的人,你放心和他做生意?”

陈继川含糊地应一声,余文初继续说:“等我走了,就留乔乔一个人在国内,我不放心……”聊到余乔时再看他,又带着那么点嫌弃,“我走以后,你老实点,这生意能不做就不做,那本钱投个正经行业,到时候如果乔乔还看得上你,你俩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陈继川咧嘴一笑,“这么说文哥是不要我命了?”

“哼,要你命?我怕乔乔飞回来找我拼命。”他大概是老了,也开始婆婆妈妈儿女情长,“我对你就两个要求,一、好好对乔乔,二、那个东西不能碰,你懂我意思?”

他点头,“文哥放心,我知道您这都是为我好。”

“为你?少他妈放屁。”

陈继川挠头笑,“是是是,都为了乔乔。”

余文初又给了他一脚,“乔乔也是你叫的?”说完觉得惆怅,低下头端着凉白开像端着杯烈酒,“本来考虑让你接班,现在是不行了,乔乔最恨我这一点,不能让你再接着干一辈子,祸害我自己女儿。”

陈继川“嗯”了声,没接话。

余文初怅然,之后自我解嘲道:“不过我们这种事,谈什么接班?真他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只希望你以后别怨我,事业和女人,总得选一个。”

陈继川把茶杯举过头顶,“我把她,看得比命重。”

“这话跟她说过没有?”

陈继川摇头,“没呢,太酸了,倒牙。”

余文初笑,“你个二愣子,跟我说有屁用。”难为他也想起自己年轻时,倒有些怀念那时候酸得倒牙的爱情,“你聪明,干什么都能出头,以后和乔乔好好过日子,别再沾这些事。”

“文哥……”

“行了,年后那趟还是你来。”

“朗坤不来?”

“分他点,让他跟车,主要还是你。”

“文哥你呢?”

“我?照老规矩,我还走后头。”

“知道了。”陈继川点头说,“有文哥在我还是安心点。”

余文初大笑,“瞧你那怂样,咱们什么时候怕过缅北那帮穷鬼?”

年后的事就这么商定,陈继川心里多出几许怅然,说不上大石头落地,只觉得前路茫茫,这事干下去仿佛没有尽头,除了向前走,没有其他办法。

回到瑞丽后,他找机会把余文初的计划详细报给老郑。

老郑听完比往常凝重,“最后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小川,等了那么久,就等这一回了。”

陈继川说:“牺牲了那么多,也是时候做个了结。”

“自己小心,我私底下跟你说,任务虽然要紧,但你还得顾着自己。”

“哎,郑队,您这是公然违反纪律啊。”

“你他妈才几岁,别整天学人当英雄,英雄是那么好当的?你壮烈了,余乔怎么办?”

陈继川在阳台抽着烟,一阵好笑,“领导还管我个人问题啊。”

老郑没好气,“哼,你都不知道小周在我面前骂了你多少回了,我看啊,一多半是因为余乔。”

陈继川拧起眉,“让周晓西离我媳妇儿远点儿,当心我揍死他。”

“这就喊媳妇儿了?也不想想她爸到时候进去了,你们怎么办。”

“这您就放心吧,我自己女人我能不知道?”

老郑懒得和他贫,最后叮嘱他,“注意安全,还有,快过年了,有什么计划没?”

“找我媳妇儿过。”

起风了,吹散香烟攀升的痕迹,也吹散心中最后一点盘桓和犹疑。

“永远记住自己是谁。”

这是他决定要来瑞丽时,队长姚进飞交代他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这么多年,姚进飞搞不好已经投胎了。

而他却仍然在瑞丽,固执地坚守着一份不可言弃的承诺。

风那么冷,像刀子一样来回刮着他的心。

这一刻,他想余乔,比任何时候都想。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看着灰蒙蒙的天,抽着呛口的烟,孤独地思念着远方心爱的姑娘。

第二十章重逢

鹏城这块,由于外来务工人员多,所以小年过了没几天大多数公司就已经开始放春节假。

余乔因为组里的实习生病了,额外替人拟了两份合同发给客户。等她忙完已经十点多,办公室差不多已经走空。

她将办公桌上今早刚买的风信子带走,琢磨着过年该给她妈黄庆玲买个礼物还是直接发红包,心不在焉地在地下停车场找自己那辆亮棕色小mini。

到b2找到车,车旁却站着一个颀长的影,见她来,冲她歪嘴一笑,“美女,搭个便车。”

想了他那么久,提心吊胆那么久,眼下他就在身边,她却没有想象中激动。

一切稀松平常,她走上前,踝靴的鞋跟有节奏敲打地面,余乔说:“搭便车可以,你准备付多少钱?”

陈继川两手插着口袋,身体前倾,还真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钱,肉偿行吗?”

余乔开车门,“勉强吧。”

她坐上驾驶座,陈继川也溜进来,恁大个人似乎被弯折在狭窄低矮的车座上。

要说他来时还有点什么想法,现在看见车,也觉得不可能实现了。

余乔把风信子放在后座,扭身回来时让陈继川堵住了嘴,把她按在车坐上一通猛亲,吻得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他的手已经在她衣摆里面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眼色如春,他忍不住笑着问:“亲一下就想要了?”

余乔回抱他,侧脸在他颈间蹭了蹭,倒像是撒娇,“很想你,但是没想到你今天来。”

“过了关就开车到大理,直接飞过来的。”

“怎么来公司等我?”

“也就是碰运气。”

全国信息联网,要查她在哪工作开什么车实在是小事情。

放开他,余乔坐正了发动汽车,“吃饭了没有?饿不饿?”

陈继川瘫在座位上,懒洋洋地望着车窗外霓虹斑斓,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安逸,这会居然困起来,“不麻烦,随便吃点。哎,要不你给我做?”

余乔瞄他一眼,给黄庆玲去了个电话。

“妈,我今晚事情太多,带回南山加班。”

“就忙这两天。”

“没事,我自己解决。”

挂断电话,陈继川勾了勾她的手指,懒得连眼皮都耷拉着,“怎么?准备把我藏起来啊?”

“刚毕业的时候我妈给我在南山买了一间小房子,也就六十几平,有点小。”

陈继川笑呵呵捏她脸,“看不出来啊,原来是百万富婆。”

“所以说我养你,没开玩笑。”

他不再答话,一侧头,真睡了过去。

余乔把车停好的时候,陈继川还没醒。

他个子大,显得她的车更小。

余乔没拔钥匙,小心翼翼侧过身观察他——

他眉头舒展,睡梦中无忧无虑。

他的睫毛比她想象中更长,垂下来,带着一股孩子气。

而他鼻梁高挺,唇却单薄。

她刚想低下头去吻他,他便睁眼了,狭长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得意的笑,“哎,抓着了,想偷偷摸摸占我便宜呢。”

余乔的动作没被他打乱,照样压下去在他唇上亲吻半秒钟。

“陈继川,你睡着的时候真像个孩子。”

“那我得管你叫姨?”

余乔没理他,把东西带上,开门下车。

两个人回到余乔的小公寓。

两室一厅的房子,布置得简单温馨。

陈继川在浅灰色布沙发上坐下,余乔打开冰箱发愁,“没什么东西,只能给你煮个面了。”

他挑眉,“你能行吗你?”

余乔有点气闷,拿上鸡蛋就进了厨房。

陈继川跟进去,煮水下面煎鸡蛋,一气呵成。

余乔退后一步,忽然从身后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腰上,嘀咕说:“你怎么什么都会。”

陈继川又可着劲地嘚瑟,“这算什么?回头给你做顿好的,让你下半辈子都只记得这一餐。”

“我记得你就行了。”

一碗面出锅,余乔还不肯撒手。

陈继川问:“你不吃啊?”

余乔摇头,“我晚上不吃饭。”

陈继川又问:“那我不吃啊?”

“你吃呗。”

“我还得背着你吃?”

余乔说:“我就想抱着你。”

像余乔这种基本不撒娇的姑娘,突然扭捏起来,实在让人没办法拒绝。

不过这样他又觉得很安稳,至少她依赖他,需要他,一刻也不能放手。

陈继川把面吃完,还是觉得身上重,于是脱了外套进浴室冲凉。

余乔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根本看不进电视。

或许是今年鹏城的冬天太热,让她萌生出一系列大胆且离奇的想法。

她把电视声音调大,站起来,脱掉身上的乳白色衬衫。

电视新闻正在讲马英九成功连任,伊朗又举行大规模军演,南京银行持枪抢劫案仍然扑朔迷离……

陈继川冲掉头顶泡沫,听见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具温暖且柔软的身体便贴过来,环住他的腰,紧贴他后背。

“乔乔?”

真是明知故问。

“陈继川——”

“怎么?”

“我想你了。”

她的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害得他下意识地弓起背往后缩。

但她握住了,再踮起脚来吻他,“你不想我吗?”

温热的水落在她脸上,打湿了她的头发,他眼前红的唇黑的眼,就像世上最烈的情药。

他不停地、凶悍地吻着她,手也恨不得将她揉碎,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然而她似乎也享受着这种疼,疼痛让人惊醒,亦让人牢记。

她喜欢他气息,他的温度,他来时的重击,他退时的温柔,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动作,每一声低吟,都让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