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晓摆摆手,看了坐在那里呆若木鸡的田藻,说:“田藻,你注意安全。我让小潘留下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不用。我在这里挺安全的。之前其实除了小灿,谁也不知道我在这。”田藻说。

“林队,你们抓紧时间行动吧。我留在这,等你们的信儿。”欧阳灿说。

“你一个人可以吗?”林方晓问。

“林哥,她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呢嘛?”夏至安说话了。

林方晓看了他,哟了一声,说:“还忘了你在这儿了。行,那你照顾好她们俩。”

“放心。”夏至安说。

“林队,查到了。丁在中是在市立医院ICU。”潘晓辉进来报告。

林方晓说:“我们这就出发。”

他说着招呼戴冰和潘晓辉赶紧跟上。戴冰都走出去了,又折回来,扶着门框,跟田藻说:“那个……要是再有男人大老婆报警不管的事儿,我帮忙报告纠察。”

他说完就跑了,屋子里三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欧阳灿说:“刚才你把他吼的呀,吓了他一大跳。”

“本来么……”田藻坐下来。“谁耐烦管这些?不打死不算大事儿……打死了也就是判几年就出来。”

欧阳灿拍拍她肩膀,把零散放在病床上的纸笔收起来,看了眼小桌上的笔记本,问:“这事儿你就存心里好几年啊?”

“不存着能怎样啊?又不是没报警,又不是没调查,结果呢?”田藻叹口气。“沈晴雯是受害人,可是有几个人同情她?她就是风骚一点……如果她裹得严严实实呢?是不是又该说她这么干专门想挑起人的欲望来了呢?”

“所谓的完美受害人理论而已。要求受害人完美无缺,不然呢,就得先受几轮的荡妇羞辱。”欧阳灿说。

夏至安倒了两杯水给她们一人一杯,指指座位,让欧阳灿坐,然后他看了看时间,说:“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是不是休息一下?”

欧阳灿看他,问:“你困不困?”

“我还好。”他回答。

“我困,可是有点害怕。”田藻说。

“别怕。林队他们一定会把凶手抓住。即便没有你也不用怕。”夏至安说。

“为什么?”田藻问。

“因为照片里面那些人,除了提前走的两位,你是唯一一个肯对警方说实话的。”夏至安说。

“可是也没能帮上忙。”田藻小声说。

“那是另一回事。”夏至安说。

欧阳灿看了田藻,说:“你今天算挺勇敢的了,提出口头表扬。”

田藻“嗤”的一声笑出来,“是被你逼的好嘛?开始也不想说。我以为说了也没用的。”

欧阳把被子给她展开,说:“睡吧。”

“你们俩呢?”田藻问。

“我们俩促膝夜谈。”欧阳灿说。

第十九章 信是有缘 (六)

“谁要跟你促膝长谈啊!”夏至安说。

“你还不乐意?”欧阳灿看他。

“当然不乐意啊,都这么晚了。”夏至安抬腕子给她看时间。

欧阳灿推开他的手,说:“那就算了,好像谁还特别爱跟你聊天儿似的……睡觉。”

“等会儿,说明白了怎么睡。”夏至安手指在面前画了两圈。“就一张病床得归田藻,你和我挂墙上么?”

“那你说怎么办?”欧阳灿笑起来。

“不是有张陪床用的行军床?”夏至安指指墙角。“那个归你。”

“你呢?”欧阳灿问。

“外面有休息区。我去那儿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困,实在困了去车上睡也可以。”夏至安说。

欧阳灿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医院的东西都不怎么干净,不怎么敢碰?”

“没有啊。”夏至安否认。

“没有才怪!”欧阳灿说。

“那就……算有一点儿吧。”夏至安说。

“我还不了解你!”欧阳灿哼了一声。

田藻坐在那里左右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我多少天没见你们俩了?怎么还这样啊……看你们俩吵架我真是太欢乐了,怎么就能天天吵天天不重样儿呢?”

“哪有天天吵?”那俩人一起瞪她。

田藻愣了一下,不禁大笑。

病房门被敲响,他们瞬间静下来,回头一看是左津,忙请他进来。左津开了半扇门,微笑着说:“你们小点儿声啊,那边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吵醒了就不好了。刚护士站都听见你们笑了,派我来说一声。”

“抱歉,刚聊天聊高兴了。”田藻说。

“聊天没关系,别吵着别人就行……那什么,你们如果需要什么尽管说。隔壁病房空着,护士站也有多余的折叠床,可以拿过来用。看你们怎么方便。”左津说。

欧阳灿马上说:“谢谢左医生。我们还是在这间病房将就下好了,别占用其他房间了,不太合适。我跟你去拿折叠床吧。”

“你拿得了?”左津笑问。他看欧阳灿是小巧玲珑的样子,又笑笑。“你就是力气够了,高度也不够,拿起来费劲。”

“可以试试。”欧阳灿说着把外衣脱下来,还没走出去,就被夏至安扯住T恤领子给揪了回来。“你干嘛啊!”

“有男人在这儿当然男人干活儿啊。”左津笑道。

夏至安笑着跟左津出去了。

欧阳灿抚摸着被勒了一下的脖子,“手劲儿还挺大……”

“左医生不来,你真打算让大侠去休息区练坐禅?”田藻问。

“那怎么会!我本来打算让他睡这张折叠床的,我可以凑合一下……大少爷娇气的很,一晚上不睡累病了不得了的。”欧阳灿说。

田藻探身过来给她扯了扯T恤下摆,忽然伸手过来按在她胸上,欧阳灿吓得急忙推开她,“喂,你干嘛!”

田藻小声问:“32C,对不对?”

“你是不是找死?”欧阳灿伸手过去卡住她脖子。“是不是?”

“哎呀哎呀,还不是你刚被大侠扯住T恤,正好被我看到嘛……你别掐我啊,是真的挺好看的……啊啊啊……”田藻被欧阳灿摁在床上,照着屁股打了好几巴掌。

“你们俩……这是干嘛?”夏至安搬了折叠床回来,看到这情形惊奇地问。

田藻说:“我不小心猜到小灿的……”

欧阳灿顺手从旁边柜子上拿了块菠萝蜜塞到田藻嘴里,拍拍手,跟夏至安说:“来,摆在这。”

夏至安看看她指的位置,说:“那你呢?睡我旁边啊?”

第十九章 信是有缘 (七)

“啊,对啊。正好这样摆。不然这边怎么摆都挨着卫生间……”欧阳灿比划着位置。她见夏至安没出声,歪头看他。“促膝夜谈不行,挨着睡也不行啊?你放心我睡相好着呢,绝对不会从自己床上跑到别人床上。”

“这我倒不担心。”夏至安摸摸下巴。“就你那把力气,真想要谁那张床,谁敢不让给你呀。”

“喂!”

“我是担心靠这么近,你要赶猪进城的话……”夏至安又摸摸下巴。

“我只有累了的时候才打呼!”欧阳灿忍无可忍。“你到底要怎么样?再磨叽天亮了,还睡个鬼哦。”

“那行吧。”夏至安勉勉强强地说。

欧阳灿翻了个白眼,要把另外一张折叠床也搬过来。夏至安让她站一边,自己把两张折叠床都撑开,并排摆在一起。看了看,他又挪开些,让两张床之间留出点空隙来,说:“我先洗洗手去。”

田藻把枕头扔给欧阳灿,说:“拿去……哎,这也算同床共枕了。”

欧阳灿听了,抱着枕头走过去,一把捂在她脸上,又将她摁倒在床上。“我看你是皮痒的厉害。”

“哎哎,不说了行了吧?玩笑都开不得……救命!”田藻叫起来。

夏至安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到,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非要把她变成尸体吗?”

欧阳灿松了手,说:“倒是想。”

她把枕头拍了拍,扔给夏至安。自己把田藻那个枕头抽了过来,丢到折叠床上。

“那我枕什么?”田藻笑问。

“你把床头稍微调高一点不就行了么。”欧阳灿把枕头放到折叠床上,过去坐下来,试了试抬腿上了床。“有点硬,不过还能凑合。”

夏至安抱着枕头站在床尾,看着她像一只细细的小鱼似的在床上打着挺儿,慢条斯理地说:“你小心点儿,这床可不结实,劲儿大了容易塌。”

田藻正趴在床头,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夏至安和欧阳灿一起转头看她,“笑什么呀?你还笑得出来……不是因为你,我们俩至于这么寒碜吗?”

田藻连连点头,说:“对不起,我回头拿到钱请你们俩吃大餐……”

“什么钱啊?”夏至安盘腿坐到他的折叠床上,问。

欧阳灿枕着手臂,下巴指指田藻,说:“这位,要发财了……哎,发财了先把欠我家房租交了好吧?”

“到时候房租自然不在话下。”田藻大手一挥,很好爽地说。

欧阳灿看看她,说:“你那合同还是找律师看看吧……对了,我跟恩窈姐姐说一下。”

她翻身趴在床上,拿了手机在手里噼里啪啦输入文字。

田藻说:“她会不会休息了?都这会儿了。”

“应该休息了吧,我给她留言,明天她会看到的。”欧阳灿说。

“嗯……我会付律师费的。”田藻说。

欧阳灿点头。

已经有一会儿没听到夏至安的声音了,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夏至安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伸手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睡着了?”

“坐着睡着了?”田藻轻声问。

“可能真累了。刚才倒看不出来。”欧阳灿说。

“他一直在做这做那的想睡也睡不成吧。”田藻说。

欧阳灿想想可不是嘛……她坐起来,推推夏至安,说:“夏至安,躺下睡啦。”

夏至安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没等她再说下一句,往旁边一歪,就歪在床上了。欧阳灿看他的大长腿还伸在床外一截,小声说:“没事儿长这么高干嘛你说说!这脚脖子砍下来给我多好……”

田藻想笑又得憋住,想说什么就看欧阳灿下去把枕头塞到夏至安颈下,站在一边看了看,拿了那个方凳过来放倒接在床尾,正好可以让夏至安放脚……田藻撑着下巴看欧阳灿很自然地照顾夏至安,等到她坐下来,她才说:“等我办了幼儿园,你给我当兼职老师好不好?”

“我能干嘛啊?再说公务员不准兼职。”欧阳灿坐下来。她还不困,挪到床尾,和田藻近一些,两人说话声音再低互相之间也听得到,不会影响夏至安休息。

“课外辅导员不行啊?上个空手道课,教教小孩子怎么保护自己……哎,幼儿园开性教育课也不算早吧。中班不行,大班开……”田藻说。

欧阳灿看她一脸憧憬,轻声说:“你先做一下调研吧,小心课没开成,你自己再违反规定,惹出什么麻烦来……其实你也可以选加盟幼儿园对不对?我好像听说过。”

“不想开商业化那么重的学校。”田藻说。

欧阳灿架起腿来,揉着她有点酸的脚踝,“要考虑收益的田老师,理想不能当饭吃……中上亿的六合彩倒是可以任性一点。你说你开一幼儿园,人小孩子好容易入托了,你再经营不善,人家孩子刚适应了环境又要转学……麻烦不?所以我说啊,要不你就别干,要干就好好儿筹备,理想的幼儿园要办,可是现实你也要顾。”

“我认真的,要是这回他们把给我画的大饼弄真了,就开始筹备。”田藻说。

欧阳灿看了她,点了点头,说:“其实我是觉得这想法是不错的。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很好。”

田藻好一会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睡?这么看着我就行?”欧阳灿问。

“小灿……”田藻声音柔柔软软的。

欧阳灿撑着床往后挪了挪,“你又要说什么了?”

“我好爱你哦……”田藻说。

欧阳灿摸了摸手臂,“少说恶心话。真不睡?”

“不困,白天睡多了。你困了就睡吧,我写会儿稿子。”田藻说。

欧阳灿说:“我也不困。”

她说着却打了个哈欠。田藻笑起来,说:“你就睡吧,白天还得上班呢……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欧阳灿看了眼时间,“也不知道林队那边怎么样了。”

田藻沉默下来,摇摇头。

欧阳灿转头看了眼旁边床上睡沉了的夏至安。这人还真跟他说的那样,睡相很好……她拿过那件外衣来给他在身上,听田藻叫她,“嗯?”

“你跟曾悦希……后来怎样了?”田藻问。

欧阳灿顿了顿,说:“没怎样。”

“分手了?”田藻又问。

“你怎么这么八卦……”欧阳灿不想说下去,正要躺下,手机忽然亮了。她一看是潘晓辉打过来的,马上坐直了。“喂,潘姐?”

第十九章 信是有缘 (八)

田藻抬头看了欧阳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欧阳灿已经挂断了电话。

“潘警官?”田藻懵懵懂懂地问。“这时候还打给你,是不是……”

欧阳灿好一会儿没出声,握着手机有节奏地敲着膝盖,然后她轻声说:“人抓到了。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这么快?”田藻吃惊。

欧阳灿把手机往床上一丢,顺势倒在上面,说:“有的放矢,怎么不快?睡吧。”

田藻睡不着,把笔记本打开,但她坐在那里,头脑中空荡荡的,出了好一会儿神,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她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正准备躺下,忽然发现欧阳灿也没睡着,轻声问:“你不是困了么?瞪那么大眼?睡不着了?”

“有点儿。”欧阳灿说。奇怪了,明明很困的,就是睡不着……旁边床上夏至安从躺下开始就没有动过,呼吸匀净,真让人嫉妒。

“因为案子?”田藻问。

“……是。”欧阳灿承认。

这么复杂的案子,忽然间说突破就突破了,无论如何都是件对人很有冲击的事。她还有些难以置信。

“破案了你不是该高兴吗?”田藻问。

“现在还算不上破案,只能说有突破。”欧阳灿翻了下身,面向田藻方向。“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嗯。那些事要不是你们来调查,我是不愿意想起来的……一旦想起来了,又好久都放不下。”田藻说。

“真是没想到啊。”欧阳灿似自言自语。

田藻也没问,到底没想到什么。

两人都不再说话,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淡淡的青色,天都快亮了……欧阳灿朦朦胧胧睡了过去。这折叠床很窄,她睡梦中都在担心自己会从床上掉下去或者不留神滚到旁边夏至安床上去,因此这几个小时她睡得颇为辛苦,时不时就要醒一下,而且越睡越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她也睡沉了……

清早闹钟响时,她眼睛都睁不开。手在枕边摸了半天,闹铃越来越响,她好容易摸到手机睁开眼看时却发现不是自己的,这时候闹铃声却停了。她闭了一会儿眼,脸转了转,埋在枕头里……这枕头柔软又暖和,还有……她猛的睁开眼,先看到了色彩鲜艳的织物……她惊的急忙爬起来,瞪着眼前仍然睡得安安稳稳的夏至安——两张折叠床中间的缝隙还在,可她竟然就不知怎么的靠在了他身上……怎么没掉下床去呢!

她懊恼地抓着头发,这才发现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衣……她又狠狠抓了下头发,回头看田藻背对着这边睡得正香,再看夏至安动都不动酣然而眠,摸摸胸口,放心了些……幸而这么丢脸的事没人发现。

她看看时间,其实还能睡一会儿的,可她再也不敢回折叠床上去了,幸而这会儿她已经清醒了,去卫生间洗把脸。

凉水泼在脸上,洗过了之后,她的脸还是红的……她轻轻拍拍脸,晃晃头,拉开门出来,发现夏至安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转身出去看了眼,走廊里空无一人,不禁有点儿纳罕,回来收拾好东西将折叠床重新折好立在墙角,田藻还在睡,她却看着那折叠床出了神……她吸了吸鼻子,给夏至安打电话,想问问他去哪儿了。

电话没打通,病房门却开了。

夏至安拎着三个袋子走进来,看着她,问:“你找我?”

这问题本来特别简单,甚至没什么意义,只要随口应一声就行了,可欧阳灿居然看着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十九章 信是有缘 (九)

“嗯?”夏至安转身带上门,见欧阳灿还没出声,说:“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睡醒了。”欧阳灿说。

“那么还一脸迷糊?”夏至安低低身子,看到她脸上来。“下巴上有泡沫……你怎么洗个脸都洗不干净。”

欧阳灿捂住下巴,“有吗?”

她跑回卫生间去照镜子,却听见夏至安在外面笑,回头抬脚就要踢他,“你敢骗我!”

“你也太好骗了……哎,你早上刚起床这段时间是不是特别傻?”夏至安笑问。

欧阳灿深吸一口气,说:“大清早的不能打人,大清早的不能打人……”

夏至安笑着摸摸她头,说:“饿不饿?可以吃早饭了。”

欧阳灿抚抚被他弄乱的头发,问:“哪儿来的早饭?出去买的?你飞毛腿吗?”

“我就是飞毛腿也不能这么快买回早饭来啊!”夏至安笑着把袋子放到小桌上。“我刚出去,正好左医生送过来。他本来想挂门上的,看见我就交给我了。他说是食堂打来的,油条白粥加咸菜。你想吃吗?”

“是有点儿饿了……你出去干嘛了?”欧阳灿坐下来,看了看还在睡的田藻。

“我总不能用这里的卫生间吧?你们俩女生在这呢。”夏至安说。

欧阳灿想了想,说:“臭讲究。”

夏至安笑笑,去洗了手,出来见她已经拿了根油条大吃起来,问:“不叫醒田藻嘛?”

“她那作息这个点儿才叫不醒的,咱俩吃点儿东西就走吧。再晚了上班来不及……你今天要去学校吗?”欧阳灿问。

夏至安说:“不去。今天正式开始假期。”

“幸福啊……”欧阳灿叹道。

“算起来也没有几天。”夏至安说。

“总算是可以休假……你准备干嘛?”欧阳灿问。

夏至安看她咬着油条,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想了想说:“吃,睡……然后吃,然后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