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黎清清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终于用微乎其微的细小声音道:“成与不成,这一次都将是你我最后一次合作,望白二叔明白。”

“晓得了,你放心,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这是最后一次,成与不成你我都不再来往。”白二老爷淡淡笑道。

片刻后罗扇听见一道脚步声轻轻地开门离去,像是黎清清先走了,这两个人当然不能一起出门,进来的时候许是谨慎小心地打量着没人注意才一起来的,出去的话就不好再一起走了,只能分头离去,以免一开门就被人看见。

罗扇的外衣都被紧张出来的汗给浸湿了,身体也早僵得失去了知觉,一动不敢多动地撑了良久,仍不见白二老爷离去,心道这混蛋不会子宫癌突发猝死在椅子上了吧?却听得他在那厢轻轻叹了一声,语意幽幽地道:“你越是不理不睬,我越会变糟变坏…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就这么把我抛开了,你说…我该不该剜了你的心、剔了你的骨,让你痛不欲生,如此你才会多看我一眼?你呀…傻子,大傻子!不知道我比你还傻,不知道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把我践踏到土里,也不愿你把我当成…”

我去——这货穿越到琼瑶奶奶的剧本里了嘛?!谁来把他拖走啊我说?!跑错剧组了喂!点右上角的×赶紧退出本页面吧亲!罗扇僵坐在那里各种焦躁,高度紧张的神经时间一长快要崩断了有木有!

眼看罗某人就要彻底崩溃在白二老爷充满湿意的忧伤里,就听见他的脚步声往门的方向走过去,紧接着开门关门,房内回归静寂。

罗扇持续僵硬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软化,冷汗淋漓地偏过头望向窗外,窗外日光亮得刺目,清亮的湖水将波纹折射在房顶上,使得满屋粼粼闪闪的如同置身于水帘洞中,以至于罗扇觉得刚才这一场几乎不像真实发生过的,可怕的阴谋就在身边□裸的呈现,这令她有些难以消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不是没见过没听过,可那也只限于在那一世同事之间或是同行之间的利益斗争,而像眼前这样搭上清白、甚至很可能搭上亲人性命的“斗”,简直让她吓坏了,要知道,她穿之前也只是个仅有【哔——】岁的女孩子啊!涉世未深,哪里经历过这种阴险可怕的事啊!

好容易稳住了情绪,罗扇准备悄悄离开这里,赶紧把听来的内容告诉给白二少爷去,一转头,突地就看见屏风处站着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白二老爷竟然没有走!

罗扇吓得一声尖叫,从榻上跳起来却不知该往哪里跑——屏风口被白二老爷堵着,根本没有办法夺路而逃冲出门去。白二老爷却已经迈步向着她过来,一张原本秀气的面孔此刻全是狠意——他要灭口!

“救——”罗扇才喊出一个字就被白二老爷一把推在肩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命”字被撞得咽回了喉咙里,还没待再度开口,白二老爷已是两步过来跨坐在她的身上将她牢牢压住,一双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直令她登时窒息巨痛难当。

“傻丫头,”白二老爷手上用着力,脸上却温和地笑了起来,“你说你死得冤不冤?我本未发现你,只因心里有事不曾注意,而当我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忽地发现靠着墙的那只蓝釉花瓶上映着一抹花花绿绿的颜色,这才动了下心思假作离去…莫要怪我不知怜香惜玉,只因你听了不该听的…你且放心,我会给你个葬身之地的,来生…来生莫要再投奴胎了,更莫要投到豪门世家里…好生地做个普通人,享受简单的人生罢。”

罗扇人小力单,无论怎样挣扎也难以撼动身上的白二老爷,她拼命想要掰开他掐着她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她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既不甘心又无比怨恨,她想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死,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给这王八蛋留个念想才行!

罗扇放弃了继续掰他的手,费力地伸出冰凉的手指,指尖的指甲并不长,也不锋利,但总比人肉要硬吧!照准了白二老爷的脸,狠狠一爪挠了过去——目标是眼睛,可惜被他偏头躲开了,倒是没躲过脸去,指甲在他的颊上留下了三道抓痕,伤痕处先是一白,紧接着便溢出血来,顺着腮滑下,映着他苍白的脸色分外刺目。

白二老爷加大了力气,罗扇渐感不支,神志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中忽听得砰砰砰地敲门声:“绿蕉!绿蕉!我找着你了!你一定躲在里头对不对?!快出来!你输了!换我来藏猫猫,你来找我了!快出来!”

——是白大少爷的声音!罗扇眼看就要涣散的真气重新凝聚了一些,这个时候她突然诡异地想起了一句话:如果命运扼住了你的喉咙,那你就挠挠命运的胳肢窝。

…于是罗扇费力地抬起已经垂下的手,照直伸向了白二老爷的腋下…白二老爷万料不到罗扇都要死了居然还能想出这么猥琐的招术,被这只幽冥鬼爪挠了个正着,偏赶上他天生最怕呵痒,这一挠过去立时就条件反射地往回收胳膊,手就连带着松了开来,然而罗扇被掐得太狠,一时间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身子又被白二老爷压着,想逃也逃不了,只好边嘶声喘息边有气无力地挣扎。

“绿蕉!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硬闯进去了!”白大少爷将门拍得山响,罗扇猜测那会儿白二老爷假作出去时已经悄悄地将门上了闩,所以这会子只听得门板儿被白大少爷摇得吱吱响,就是不见门开。

白二老爷一手将罗扇摁住一手去捂她的嘴,这个时候再想把她勒死已是来不及了,不由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个有运气的,可以晚一会儿再死。”说着忽地扯住罗扇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用力向地面上一磕,罗扇就俩眼翻白晕了过去。

白二老爷飞快地扯下罗扇腰间的裙带将她的双手双脚反扣在背后牢牢地反捆在一起,又从她怀里摸出手帕来,再同她腰上挂的盛着香饼的荷包团成一坨,塞进了嘴里以防她醒来后发出声音。

最后白二老爷把罗扇推到了小榻的下面藏起来,榻上小桌摆的食盒就手扔出了窗外,想了想自个儿脸上还有被她抓出血的伤痕,便掏了自己的手帕先将血迹擦干净,然后把头发拆散,整个儿披下来分在脸的两侧,倒也能将伤痕挡住。

四下环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漏洞了,便绕过屏风去开门,门外的白大少爷先是纳了一闷儿:“长发哥哥?怎么是你?绿蕉呢?绿蕉是不是在里头?”

白二老爷很无奈地笑道:“你这小子!我好容易逮个空子在这屋里躺一躺罢,你又来捣乱!这儿没什么绿蕉,你到别处找去。”

“你骗人!”白大少爷叫着冲进屋来,“我方才明明偷看见她进来了!快说!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在床底下?”边说着边要往屏风那边去,白二老爷正阻挡不及,就听见门外响起个声音来:“白大公子,我知道绿蕉在哪儿。”

回头看时见是黎清清,便冲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黎清清三步并作两步地进来,从后面一伸纤手,便握住了白大少爷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

128、毒男狠女 ...

白大少爷转过头来看向黎清清,又低头看了看她拉着他的手,一甩胳膊便将这只纤纤玉手甩了开去,撇着嘴道:“你做什么拉我的手?你不知道这样会怀宝宝的么?我可不想让你生我的宝宝!到时候你也别让孩子认我当爹!”

黎清清有些尴尬,低了低头才又笑道:“白大公子,我知道绿蕉在哪儿,方才我看见她躲起来了,我带你去找她好么?”

“不要,这是作弊,我不要你帮忙!”白大少爷摇头,“我看见绿蕉进了这房间了,指定是藏在床下边呢!”边说边又要往屏风后面去,白二老爷见状几步过去拦在头里,在白大少爷脸上盯了一阵,忽而笑道:“沐云,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就莫再装了,还真把你二叔我当成傻子了?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卖傻装憨的,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难堪了,‘云天下’的缔造者就是这么一副窝囊样儿么?往日气吞山河的魄力都哪儿去了?”

白大少爷懵懂地望着白二老爷:“我没装,你也不是傻子,我也不觉得丢脸,你也不难看…长发哥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要不,你去对小昙说,他听得懂。”

“沐云啊沐云,我的好侄儿,你究竟怕的什么?”白二老爷盯着白大少爷的眼睛,“你是白家的嫡长孙,只要你恢复正常,这白家偌大的家业不还都是你的?喔…难不成你还在忌讳着沐昙的亲母卫氏?也是,毕竟你不是她亲生的,自从她进了门就没少为难你,你患失心疯的那几年她在下头更是做了很多动作,把你的心腹里里外外换了个遍,可以说现在的你在白府里就是一个光杆将军,没有一兵一卒肯为你效力,若就这么恢复了正常,只怕会很难应付当前的局面。不过呢,我是你的亲叔叔,是实打实的血亲,比你同卫氏的关系更加亲密,你若想复权,我必会无条件地帮助你,怎样?”

白大少爷打了个大呵欠:“长发哥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进去找绿蕉了,你让一让。”

白二老爷慢慢挑起唇角:“好罢,那你就继续玩儿罢,我让——嗳呀!”边说边往后退时却一不小心重重撞在身后的屏风上,整扇屏风被撞得向着内侧倒去,“哗啦啦”地砸在了小榻上,正好将整个小榻盖在了下面。

白二老爷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扭头看了一眼,转过来冲着白大少爷笑:“你看,早说了绿蕉不在这里,你偏不信,她若是真躲在这儿,屏风都塌了她还能不出来?”说着看了眼白大少爷身后的黎清清,黎清清便转身出了房间。

白大少爷走到倒塌的屏风旁,弯腰下去想要把屏风抬起来:“绿蕉惯能沉得住气,说不准她就是躲在床下不肯出声呢!”

白二老爷笑着也弯腰扳住屏风的边缘,却是在用力往下压:“你这孩子真是牛心古怪,不如咱俩打个赌:若是绿蕉不在下面你待怎样?”

白大少爷却一摇头:“我不同你赌,我还小,我还是个孩子,好孩子不能赌博。”说着便用力往上抬屏风,白二老爷那厢却一径往下压着,两人便摽上了劲儿,白二老爷虽然年纪比白大少爷略长几岁,身形却略为瘦削,眼看着这屏风就要被白大少爷抬起,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声音进得屋道:“大少爷,小婢在这里呢!”却是绿蕉。

白二老爷眼尾一瞟白大少爷,笑道:“喏,这不绿蕉丫头找你来了么?你还有什么借口?”

绿蕉的身后跟着七八个画舫上的小厮,小厮的后面是黎清清,听得她低低地道了一句:“白大少爷何等尊贵的身份,若是被屏风砸伤了,你们吃罪得起么?”

几个小厮一听就怕了,蜂拥着涌进屋中,又是行礼赔罪又是劝诱阻拦,说什么也不敢让白大少爷再在这屋中待着,因也知道现在的白大少爷行为举止与小儿无异,并没有前几年那么可怕,于是硬是乍着胆子七手八脚地将他拥出了房间去,留下两个人把屏风重新扶了起来。

罗扇清醒过来的时候耳里只听见外面一阵喧闹,脑子里懵懵的,半天才回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心里骤然一惊,拼命支吾着想要发出声音,奈何外面太乱,自己被堵着嘴,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她这点微弱的动静。

罗扇从榻下看见白二老爷的一双脚就立在那儿,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手在后面努力地扭着希图能够挣脱捆绑,奈何被白二老爷下了死力捆住,扭了半天根本没能松动分毫。

外面很快静了下来,罗扇不敢再弄出动静,见白二老爷的脚向着榻边过来,连忙闭上眼睛继续假装昏迷,随后身子被他扯着从榻下拖出去,半晌没有动静,想是在打量她是否已经清醒了,罗扇强压着害怕与紧张,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均匀,眼珠儿在眼皮底下也努力不使乱动,良久才听得他低声自语:“只怕他很快还会回来…被这么多人看见我在这房里,倒是不好再处理掉你了,唔…那就变一变计划好了。”

罗扇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还没分析出他究竟在做什么,就觉得有块布被放在鼻下,出于下意识的防备,罗扇连忙闭住呼吸,只呼气不吸气,胸脯依旧微微起伏,眼看着一口气就要呼完再也憋不住,那布终于被拿开了,这才暗吁一声,揣测着十有八.九是沾了毒药或是迷香一类药物的手帕巾子。

白二老爷将罗扇翻过身来,解去绑着手脚的裙带,拿下塞在她口中的布团,轻笑了一声,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罗扇:“你可知道我让黎清清给白沐云下的是什么药?当然不是令人酣睡的药,而是一种能让人短时间内出现幻觉、变得疯狂暴躁的药,服下之后不久就会产生破坏与暴虐的欲望,这个时候如果给他一把刀,他会见人就砍,而如果身边没有人呢?他破坏了一切能破坏的东西之后,因没了能够发泄的对象,就会把目标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换句话说,他会自己把自己给捅死…反正他一定还会到这房里来,我看就不妨让服下药后的他来动手杀你罢,届时众人只会以为是他失手误杀了你,也省得脏了我的手,待他杀掉你,砸毁这里的一切之后,最后一个终结的就是他自己的命…呵呵,白沐云疯病重犯,自戮而亡,白沐昙因此也就丧失了白府家业的继承权…呵呵呵呵…”

白二老爷神经质地发了一阵笑,弯腰将罗扇抱起来放到榻上去,然后关上窗户,脚步声便出门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罗扇这回没敢立即就动,而是等了近一柱香的功夫,确定他真的不在房中了,这才敢坐起身来,一张脸因后怕而刷白刷白的,四肢也一片冰凉:怎么办?如今窥破了这么大一个阴谋,她还怎么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她还怎么能在白二老爷白莲衣的面前晃?这样骨肉相残的丑闻别说不能给外人知道了,就是白家的高层知道了只怕也会杀她灭口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内部处理,但绝不允许有非家庭成员的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啊!怎么办?怎么办?她如今身在画舫之上,想躲都没处躲,更没法子现在就跑到白二少爷面前去把白莲衣的阴谋说给他听…罗扇不确定古人的家族观念究竟重到了哪一个程度,如果告诉了白二少爷,会不会…会不会杀她灭口的人就是他…

罗扇有点儿想哭,这间将给她留下无穷噩梦的屋子竟让她一时不敢走出去了,她忽然有种从未感受过的孤单无助,她想不出任何的法子,也想不到任何的出路,整个人一下子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上下无门,毫无希望。

罗扇有些慌乱了,她想,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求救于表少爷吧,至少他只是白家的表亲,不至于为了白家的家族隐私就杀她灭口,而且他也承诺过情愿放弃一切跟她海角天涯,他应该可以把她救出这水深火热的白府的,远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管他事后会不会拿此事来要求她嫁了他,好歹她可以托赖他逃开这可怕的地方不是么?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了,还管什么道德不道德,她就是利用表少爷了又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她怕了啊!她刚才差点死了啊!鬼门关前跳了段骑马舞啊!跟黑白无常哥儿俩面了个基say了个萨瓦迪卡啊!

慌张地拿了个主意,罗扇抖着腿往外走,还没来得及把门打开,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冲着这厢过来,连忙窜回屏风后面,本想一头扎进榻下,想了想怕是白二老爷,便转为躺上榻去,摆出刚才的姿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再动。

门被推开了,白大少爷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你为何总跟着我?我不跟女孩子玩儿!”

黎清清的声音低声道:“白…白大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你忘了…你忘了曾经说过…要让我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这句话了么?”

白大少爷“哦”了一声:“那你是不是也得让我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才行啊?”

黎清清轻声道:“若你肯原谅我,我愿倾心所有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那好,你现在立刻转身,出门,十二个时辰内别再跟着我,我就能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你开始做罢。”白大少爷说着往屏风这边走。

“白大哥!”黎清清忽地哑着嗓子轻唤,紧接着“嗵”地一声,听上去竟似是跪下了,“白大哥,我知道你已经恢复了,求你原谅我曾经对你做的事…我绝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我只是受白二叔所迫…我有把柄被他拿住,不得不听他摆布…白大哥,请你原谅我…我只是一介弱女子,生死荣辱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我无力抗拒,只能顺从,若只关系着我一人的性命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一死了之也好过受人操控,可…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仅仅只涉及到我一个人,还有我整个黎氏家族的兴衰安定…此中轻重相比起来,我只能选择家族利益,相信换了白大哥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所以、所以求白大哥能够理解我的为难之处,原谅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好么,白大哥?”

白大少爷愈加不耐烦:“你别跪在我前面挡着我的路,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跟我也没任何关系,你要是非想让我原谅你,现在就立刻闪开!”

“白大哥,自从那日之后,我心中的愧疚每日俱增,如今已再难承受,我不管你是真原谅了我还是假原谅了我,今日难得有机会能当面向你认罪,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说至此处,黎清清不知在那里做了什么,半晌过后听见有滴答的液体流入容器的声音响起,白大少爷惊叫了一声,慌张地道:“你、你干什么!你流血了!你要割腕自尽么?别别别!你等我走了再死!我怕鬼!我怕鬼啊!”

黎清清颤抖着声音苦笑道:“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心愿未了,割臂放血是为了向白大哥你赎罪…白大哥,这碗中是我的血,我请你喝了它,就当是…就当是出口恶气罢,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否则我不知我还要承受这罪孽到几时…求求你了白大哥!你若不喝我就不让开!”

“我…我不喝血…我怕…”白大少爷愈发慌张。

黎清清咬着牙道:“白大哥,你喝了这血,我立刻就走,你若不喝,就请你立刻走,你喝是不喝?”

“我…我…”白大少爷犹豫起来。

罗扇在里头听得心神俱震——这个黎清清真是了不得!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她这般毫不迟疑地说自残就自残的?!对别人狠心不算狠,能对自己狠得下心肠才是真正的狠啊!

而且,她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假的话又何必割臂放血?真的话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放血…喝血…等等——不能喝!

罗扇猛地翻身坐起,几步绕过屏风去——白二老爷给黎清清的毒药,就下在这碗血中!

129、突发变故 ...

白大少爷一眼瞥见罗扇从屏风后面出来,黑黑的眸子便漾出星般的光彩,咧开嘴笑道:“你这坏丫头,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快过来!咱们玩儿别的去!”

罗扇快步过去,没有看黎清清——她迟早能从白二老爷那儿得知她罗扇偷听到他们俩阴谋的事,也迟早会把她当成后患来想方设法地除去,所以她也没必要再用礼数敬着她,而且黎清清看见她从里头出来,自然知道方才的那番话都被她听见了,不用白二老爷说什么她也不会放过她。

罗扇跟着白大少爷往外走,黎清清没有阻拦也没有再吱声,出得门来,见外头午宴还未散,各桌的宾客却已开始四处游走,一手拎着自斟壶一手端着酒杯串着桌的找人敬酒、拉关系套近乎,罗扇望向白二少爷那一桌,却见桌边并无他的身影,四下里张望了一圈也见不着,白二老爷亦未在厅内,心下不由一沉,连忙轻轻扯了扯走在身前的白大少爷的袖子,白大少爷停下步子却不回头,高大的身躯正将罗扇整个儿地挡在身后,罗扇凑近了踮起脚尖轻声道:“爷,小婢有话同您说,能不能找个避人的所在?”

白大少爷听了也未言语,只管迈步往旁边的一个小单间走过去,推门入内,里头并无一人,罗扇紧跟着迈进来,回身将门关好并上了闩。

白大少爷望着罗扇,面容沉静不似平日,也不主动发问,只管端详着罗扇的面色,罗扇因白大少爷这样的平静而稍稍卸去了些慌乱紧张,平复了半晌心情方才低声开口:“大少爷,眼下有两件事很急很重要,请爷一定要仔细听小婢说…”

白大少爷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压上罗扇的嘴唇,罗扇睁大眼睛看着他,见他认真地盯着她道:“这屋里没有别人,你该叫我什么?”

“咳…小云,”罗扇抽了抽嘴角,心情又平复了些,“第一件事:无论方才那位黎小姐让你喝什么、吃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吃,不仅她本人,还包括她身边的丫头、这船上任何你不认识的人,甚至…甚至长发哥哥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吃不要碰,记住了么?”

白大少爷几乎没有半分犹疑地将头一点:“记住了,我只吃小昙和你给我的东西。”

“第二件事:等下从这房中出去后,爷就去找二少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莫要让他喝别人敬的酒,同样,也莫要让他吃或碰不明人物给他的东西…有些话现在不便向二少爷解释说明,只能请大少爷您帮忙把关了。”

“好,我会好好看着小昙的,连别人用过的马桶都不给他用!”白大少爷连连点头,“你叫错了,叫我小云。”

“咳…”罗扇看着白大少爷,白大少爷也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俩人目光灼灼地对视了半晌,“小云就不问问我为何要你这么做么?”

白大少爷眨巴着眼睛,伸手拍了拍罗扇的脑瓜儿:“傻娃娃,我又不是听不出来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了我和小昙好来,那还有什么可疑问的?不让我们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当然是怕吃坏了肚子,我身上带的草纸不多,用完了拿什么擦屁股?还是小扇儿你想得周到!真乖!”

好…好吧…你这么理解也无不可…傻娃娃扇儿给出个极丑的笑,垂下眸子开始头疼自己的后路,不能再出现在白二老爷面前,否则只要他以主子的身份强令她做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而若她不出现,就没有机会向白二少爷通风报信,白二少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则自身有危险,二则也没法护她周全,她今日若是扛不过去,就真是必死无疑了。

怎么办呢?她不能一直躲在这儿不出去啊…正低着头愁眉不展着,视线里忽然就多了白大少爷的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望向他。“小扇儿,在想什么?”白大少爷轻声地问她,眼底竟有一层淡淡的温柔。

罗扇觉得这大概是身为一个智商不太达标的纯洁骚年不擅驾驭表情的缘故,不过这样的轻声细语和关心关注也足够让她觉得心中温暖了,便也放柔了目光,轻轻握开白大少爷的手,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慢慢地道:“小云,如果…如果有人想要杀死我,而这个人…这个人又是你的亲人,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说如果。”

白大少爷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蹙,弯下上身来将脸凑到罗扇的面前,轻声道:“小扇儿莫怕,我保护你,兵来将挡,屎来土埋,我不会让你变成小死扇子的。”

小…小死扇子…罗扇哭笑不得:“小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若你不在的时候那屎就过来了怎么办?而且…那个人,小云只怕也不能违拗,而我不过是个下人,主让奴死,奴不得不死啊…”

“小扇儿,我把你藏起来好么?”白大少爷伸手轻轻碰了碰罗扇的脸蛋儿,“藏到坏人找不到你的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罗扇问。

“小扇儿,你要知道,你不能藏到外面去,坏人如果在家里找不到你,一定会去外面找你,到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没有人能保护你了,那样可就太危险啦,”白大少爷谆谆地指点着,“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朝堂,你的朝堂就是咱们白家,只要隐得好,白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你以后要吃些苦了,做一个隐起来的人,不能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只能躲着,一个人孤孤单单,没人作伴,没人说笑,没人照顾…你能撑得住么?”

罗扇笑起来:“比起送了小命,这点苦算得什么?再说,我也挺喜欢一个人哒,清清静静的多好啊!只要小云能给我找着合适的地方,就是在那儿待一辈子我也乐意呢。”

白大少爷看着罗扇恬静的笑容,慢慢地也在脸上绽起一抹醇厚的微笑来:“小傻瓜,我才不会让你在那儿待一辈子,我还要吃你做的好吃的哪!你做的所有的东西我都爱吃!你是我不可或缺的么么哒!”

“…大吃货,”罗扇忍不住笑出声来,由身到心豁然轻松了,“还记得啥是‘么么哒’吗就在这里乱用!”

“不记得了!”白大少爷理直气壮地道,“脑子里自己往外冒,反正是好话,嘿嘿!”

“嘿嘿!”罗扇学着他憨笑的样子,“喏,要把我藏起来只能回府以后,可现在怎么办呢?我现在要去哪里躲着才好?请我们聪明可爱的小云老师指点一二。”

白大少爷被夸得眉眼弯弯,伸出大手兜头罩脸地揉搓了罗扇几把,直到把她搓成了乍毛鸡才放开手,认真地想了想:“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去找小昙,就说我困了想回家睡觉,让他找船老板借个小筏子,我就带你一起回去。”

这种巨型豪华画舫上一般都备着救生或临时急用的小竹筏,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了,罗扇点头:“那,小云要怎么跟二少爷说要带我一起回去的事?”

“放心,我只悄悄告诉他一个人,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白大少爷看着罗扇,“我出去之后你就把门插上,谁来敲门都不要开,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听着敲门声,慢三声,快三声,再慢三声,这就是我,你可以开门,其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开,记住了么?”

“记住了,”罗扇不放心地叮嘱,“小云出去后千万要记得不要跟黎小姐或是…或是除二少爷以外的人走,千万千万!”

“我省得,放心罢乖宝宝。”白大少爷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就出门去了。

罗扇将门插好,坐到椅子上静等,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今日这一整串惊魂事件,一时彷徨一时恼火,一时迷惘一时又落寞,思及从今后就算自己暂时逃脱了白二老爷的毒手也无法再得自由了,只能做个隐形人生活下去,就有几分无奈与颓丧。

也罢,隐形就隐形,只要能安稳度日,短时间内失去自由也是可以忍受的,先把杀身之祸躲过去再考虑其它的吧!

自我开导了一阵,罗扇便将这事儿放下了大半,正揣测着白大少爷那厢事情办得如何了,突地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画舫剧烈一晃,直将她从椅子上晃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地板上,脑袋登时一阵眩晕,眼前是层层叠叠的重影,胃里往上翻涌着险些呕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不可能啊,那巨响…爆炸?什么东西爆炸了?这船怎么还晃起来了?罗扇歪七扭八地从地上爬起来,骤然发现这艘巨大的画舫正在迅速地往下沉!冲到窗边向外一看——我了个去啊!真的在下沉!这船要沉了!杰克!肉丝!赶紧并肩子撤啊!

罗扇已经顾不得去想这突发变故的原因,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拔开门闩冲了出去,外面的人已经尖叫成了一片,不管不顾地四下里乱跑乱撞,一时间桌翻椅倒碗摔碟碎,哭喊的叫娘的打滚儿的乱爬的跑掉鞋子的当场晕厥的甚至还有吓尿了裤子的,正是满目狼藉惨不忍睹。

影金湖是河东地区最大的内陆湖,中心深度将近六七十米,这船要是沉下去,不会游水者是必死无疑!在古代哪儿有专门教人游泳的机构呢,这些娇养在深府大院中的大小主子一多半都不通水性,难怪个个儿吓破了胆子。

罗扇顾不得别人,只管在来回奔跑的人群中拼命寻找着自己所熟悉的那几条身影,可她一个也找不见,就好像这些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心中不由越来越急,眼看着这船急速下沉,若再不离开的话,船身带起的巨大漩涡会将他们这些人一股脑地卷入湖底!

罗扇一边尽力避开那些已经吓疯了的来回冲撞的人,一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画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白二少爷他们不可能还待在某个房间里,必定早就想法子往甲板上逃了,救生应急用的竹筏都在甲板上放着,白二少爷行事那样冷静的一个人,必然不会像这帮人一样吓乱了神志,所以这会子他们十有八.九已经到了甲板上,自己不用再在这二层上找了,想法子逃出去再说吧,就算白二少爷他们没逃出来,她会游泳,还可以想法子救他们。

一念既定,罗扇便有了行动方向,抬眼看向门口,却见早被吓疯了想要往外逃却谁也不肯落后一步让别人先出门的人们堵了住,三四个人同时挤在门口,导致卡在那里谁也动不了,后面的人又不停地往前挤,于是越堵越实、越堵越多。

罗扇当机立断,转身回了方才那单间,推开窗户,见水平面已经近在咫尺,不容多想,脱去累赘的外衫,甩掉鞋袜,深吸一口长气,一脚蹬住窗台,拼尽全力地向外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落入湖中,在水下调整好姿势,很快便踩着水浮上水面,而后迅速地向着远处游去——得先躲出这船沉后波及的范围才行。

一鼓作气地游出了近百米远,罗扇这才停下来稍事调息,回过身来望向那画舫,却只见着最后一截船尾沉入水中的过程,惨叫声一时间响彻湖面,那些不会游水的人正挥舞着双手百般挣扎呼救,会水的只顾着自己逃命,拼命地向着附近那几只竹筏游过去,竹筏上已经盛满了人,眼看就要超载,再上人的话也要沉下去了,于是筏上的人便拼命阻止水里的人往上爬,水里的人又拼命想要爬上去,筏上的人也叫,水里的人也喊,声音凄厉宛如地狱。

罗扇向着竹筏上仔细地瞅了半天,惊惶地发现——所有的竹筏上都没有白二少爷他们的身影!他们——他们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罗扇只觉得自己呼吸一阵困难,眼前发白险些晕过去,身子向下一沉,吃了一口湖水,却也因此而恢复了些神志,看着那厢画舫沉下去带起的漩涡已经逐渐平复,便立刻划开手脚往回游,脑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你不能死!白沐昙!你还没有承认喜欢老娘,你怎么可以去死!你这腹黑毒舌闷骚狐狸男——骗了老娘纯美的初恋情怀,怎么可以就这样跑去死!

130、飞蛾扑火 ...

罗扇拼命地冲着沉船的方向游过去,其它的画舫听到了这边的爆炸声纷纷掉转船头向着这边划过来营救,只不过因距离相隔太远,一时半会儿根本赶不过来。

罗扇尽量让自己放松,免得肌肉太过僵硬过早地用光了力气,游过那些因溺水而拼命挣扎的人的身边,罗扇咬着牙硬着心肠没有伸手去救——需要救助的人太多,她一个人不可能顾得了所有人,只能找准目标尽力救出自己最想救的。

终于游至沉船处,罗扇深吸了口气往水下潜去,幸好湖水清透,加之天气晴朗,水下的能见度很高,罗扇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而后便迅速地往下潜。下潜的过程中不断看见有用尽了力气的溺水者慢慢沉往湖底,也有一些幸运的人从湖底沉船里逃出来拼命地往湖面上游,水里夹杂着各种残破的家具碎片和人身上遗落的衣衫鞋袜,罗扇就在这些人与物之间穿行梭巡。

越往下潜能见度就越低,碧沉沉的水里说不准从哪里就突然撞出个人来,或是被一把破碎了的椅子拍中后背,罗扇小心翼翼地又下潜了一阵,没有任何的收获,胸腔里的空气也几近用完,只好调转方向往湖面上升去。

冒出湖面边喘息边四下里张望,还是没有熟悉的身影,便又深吸一口气再度潜下水去,这一次她加快了速度,拼命下潜,至深暗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着双手四下摸索,然而再一次一无所获。

罗扇第三次潜下去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是沉而又沉了,若这么久还找不着那几个人,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罗扇眨了眨眼睛,泪水溶入湖水,她明白人生在世天灾人祸难以避免,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祸事会降临在她的身边,那些生活在她周围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便成了这不见天日的湖底的僵冷沉尸,让她如何能承受?

罗扇努力地在湖下寻找着,胸中空气渐感难支,可她不想就这么浮上湖面,一往一返是要耽搁时间的,也许就是这么一耽搁便会与她想救的人擦身而过,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不能错过,绝不能错过…

一块家具残骸从身后重重地撞在了罗扇的后背上,罗扇绷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呛了几口湖水,拼命闭住气,可为时已晚,胸腔中空气一丝儿不剩,她憋涨得难受不堪,慌张地往湖面游,然而只游了几米就撑不住了,本能地挣扎起来,湖水无情地灌入鼻喉,罗扇痛苦难耐,双手胡乱地四处扒拉想要抓住什么,奈何周围除了水还是水,绝望瞬间蔓延,她狰狞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向头顶上方不过数米开外的白云蓝天,盯向那个她曾无比珍惜与热爱着的美丽世界,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双手忽然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罗扇的腰,之后便带着她迅速地往上升去,罗扇尚存着的一线灵智告诉她有人来救她了,强烈的生存欲望令她停步在了死亡边缘,她恢复了几分神志,配合着救他之人划动着手脚,一路…喝着湖水…很快便升上了湖面。

才一冒出头去罗扇就呛出几口水,而后拼命地咳嗽,大口地喘息,贪婪地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以至于险些被这空气涨破了肺,救他的那人仍旧揽着她的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声儿也不言语。

罗扇好容易调整过来,用手抹开覆贴在额前的头发,抬眼望向面前的这位救命恩人——“你…”罗扇一时欲哭欲笑再难吐出半个字,嘴唇难以抑制地哆嗦起来,眼泪更是决了堤般瞬间迷蒙了双眼,泪光朦胧中双唇被吻住,带着不计一切后果的冲动与压抑了太久的释放重重地覆了上来。

罗扇哭得更厉害了,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承接着他,恨不能就这么化在他的舌尖上,感受他鲜活真实的存在。

一瞬恍似万年,罗扇只觉与他经历了整整一场沧海桑田,渐渐回到现实,耳里听见远处有船破水声向着这边过来,有人在高声叫着:“快救人!快救人!那边还有两个!”

罗扇这才想起两人这样子可别被人看见,连忙松开他,却听他低声道了句:“吸气。”

下意识地依他所言深吸了口气,突地被他一把抱住往湖里沉去,未待反应过来,双唇便又被他吻了住…这…为了亲个嘴儿居然沉到湖里避开来救援的人…这家伙的闷骚腹黑程度已经超越地球平均水平了…

罗扇不知道湖面下几时变得如此的安静了,只有咕嘟咕嘟的水声响在耳边,一切都静得如此安逸美好,阳光穿透碧水,碧水温柔包围,如晶棺如翡翠,或凝固成刻骨铭心的永恒,或祭奠心照不宣单纯简单的情愫一去不回。

罗扇有些哽咽,她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正常男人,也会无法抗拒,也会冲动不顾一切,也会遗憾得无能为力…她紧紧拥着他,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当两人离开这湖水后会怎样,她也想偶尔任性一回,偶尔愚蠢如飞蛾扑火,在坠入死亡的黑暗之前热烈灿烂地燃烧一回。

胸腔内的空气渐渐用尽,他抱着她重新浮上湖面去,两个人喘了一阵,罗扇抹开额前发丝望向他:“爷是怎么逃出来的?大少爷和表少爷他们…”

“大哥去找我,说要回府,还闹着要带你一起回去,”他——白二少爷看着罗扇因筋疲力尽而显得苍白的小脸儿,“我便同他先去了甲板上找画舫的管事借竹筏子,正赶上船的底舱爆炸,一时震晕过去,醒来后人就已经在筏子上飘得远了。”

“那…那爷怎么又从水里冒出来了?”罗扇问。

白二少爷抿抿唇,轻叹了一声:“再装傻我就还把你摁进水里去。”

罗扇双颊顿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人家真不是故意要问的啊!谁知道你这神出鬼没的家伙为啥会突然出现在水里还能把人家逮个正着的嘛!

眼见着来营救的船已经划得近了,罗扇知道,这一离开湖水,一切现实便又会回到身边,梦幻的童话的意淫的,所有美好得不切实际的东西全都会消失,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现实永远都那么残酷。

就这样吧,罗扇笑了一笑,总算燃烧过了不是么?不会有什么遗憾了,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可以理智地接受,于是望住白二少爷的眼睛,罗扇轻声地一字一句道:“爷,我想要您一句准话,您觉得我贪心也好可笑也罢,但这确是我永不妥协的本意:小婢罗扇,只认一生一世一双人,宁死不为人妾,宁死绝不与人共夫!爷若无法给我,就请放我离去。”

白二少爷盯着罗扇毅然决然的脸,良久不发一言,营救的船终于划到近前,有人便冲着二人高叫:“快用手抓住篙子,我们拉你们上来!”

不容两人再耽搁,两只长篙已经伸到了近前,罗扇同白二少爷一人抓了一根被拉上船去,才一落上甲板,白二少爷便脱了外面湿透的衫子扔给了罗扇,低声道了句:“先披上遮一遮,有话回去再说。”

罗扇知道得给他些时间考虑,这里是古代,白二少爷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观念问题不可能一朝一夕间就轻易改变,就如同现代的女子无法接受与人共夫一样,古代世家豪门出生的男人只怕也很难接受娶一个贱藉的正室太太并且还终生不能纳妾这样的事,换位思考的话,这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小船载着白二少爷、罗扇和其他几名被救上来的人向着不远处一艘大的画舫划去,画舫上放下软梯来将获救的人从小船上拉到了画舫的甲板上,立刻便有人端了姜汤过来给众人驱寒暖身。

“小昙!”白大少爷的声音叫着冲过来,罗扇循声看过去,见也是全身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一般,跑到近前一记纵跃就扑到了白二少爷身上,白二少爷早已耗尽了体力,哪里经得住他这大块头的一扑,向后踉跄了几步之后就被扑倒在地,哥儿俩跌作一堆。

“你这坏孩子!怎么自己跑到湖里救人去了?!被大鱼吃了变成鱼粑粑怎么办?!下回不许这样了!”白大少爷一边教训着一边把白二少爷从地上拉起来,还顺手在他屁股上惩罚性地拍了一巴掌。

“大哥怎么也是一身水?”白二少爷瞟了眼那厢忍不住好笑的罗扇,“不是让你好生待在筏子上等待救援的么?”

“你只说了声要去帮忙救人就把我丢下不管了,我一个人在筏子上待着害怕,只好也跳下湖去寻你,结果没寻到你,倒是从湖里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伙,最后我没了力气,就和方方一起把丑八怪从湖里捞出来上了这船,待我还想下湖去寻你,他们就死拖硬拽不肯让我去了。”白大少爷噘着嘴恼道。

“大少爷,丑——咳,表少爷无碍罢?”罗扇忙问。

“喝了一肚子湖水,还生吞了两条小鱼,人更丑了,正躺在里头床上哭呢。”白大少爷向着画舫的舱里一指。

“先进舱去罢,免得伤风。”白二少爷又看了罗扇一眼,抬步往舱里走,白大少爷和罗扇便都跟着,见舱内大厅到处都是湿淋淋的获救人员,有哀哀痛哭的,有指天骂地的,还有失魂落魄不发一言的,这艘画舫原有的宾客都给这些遭受了惨剧惊吓而幸存的宾客把地方腾了出来,所有的单间也都供给了那些身体情况比较差的获救人员休息。

白大少爷几步抢在白二少爷前面,带着他和罗扇向着其中一间单间过去,推门入内,见站了一屋子的人,罗扇看见绿蕉绿柳和青荇连同几位管事都安然无恙地立在当地,有几个也湿透了,有几个甚至衣冠整齐丝毫未湿,不由心情大好,冲着向她看过来的几个丫头眨了眨眼睛,绽了个灿烂的笑。

绕过屏风去,靠窗的小榻上坐着湿淋淋的方琮,枕头上则躺着半死不活的表少爷。白二少爷快步过去,低头在表少爷脸上看了看,问向方琮:“天阶怎样了?”

方琮笑道:“不妨事,就是湖水喝太多了,有点儿撑。”

“承蒙雨轩舍命救助吾之表兄,沐昙在此代表兄谢过了。”雨轩是方琮的字,白二少爷冲他抱拳行下礼去,方琮连忙起身将他托住。

“沐昙就甭同我客气了,倒显得生分,”方琮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扭头在表少爷腿上拍了一把,“也是这家伙机灵,抱着张桌子从窗口跳了出去,这才没早早沉下去,偏他不会游水还不肯老实跟我走,非要逞强去救人,这才多费了番周折,害得灌了一肚子水,这会子撑得难受,自个儿活受罪。”

“你…你这臭小子又编排我什么呢…”表少爷呻.吟了一声睁开眼,先往白二少爷身后看过去,正瞅见罗扇落汤鸡似地站在那儿冲着他笑,原本紧皱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转向白二少爷道,“瞅瞅你们哥儿俩嘿,别人救上来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你们哥儿俩倒好,专找漂亮可爱的小丫头救,真真是一对儿风流种!你们家白老大一连救上来七八个,全是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偏我倒是也想救个美人儿上来,被这混小子横扒拉竖挡地给拦下了,好端端一场桃花运让他给搅黄了,你说我气不气?!”

方琮笑着坐回榻边,伸手在表少爷肚子上一摁:“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犯桃花?我若不拦着你,你这会子早成孤鬼儿一个了,想同人家做歹命鸳鸯都做不成。”说着瞟了瞟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