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罗黑被摔得几乎背过气去,正要起身,只听铮地一声,吴戈的刀贴着他的脸插在了地板上。吴戈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他来。”孛罗黑为他气势所夺,不敢再斗,想要爬起身走开,后背却如裂开了一样,竟然挣不起身。

那长臂汉子一伸手,亮出两柄短剑,道:“在下洪崇德,领教吴兄刀法。”

吴戈点点头,道:“塬来是宁波天童寺长臂罗汉。”说罢迎着迈出几步。他每迈出一步,地上就留下一道血染的脚印。这时他身上已中了六七处刀剑,拳脚重伤也有四五处,每走一步都痛得如刀割般。而洪崇德仍是一脸愁容,缓缓攻出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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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刺向吴戈右胸,剑到中途忽然停住,因为吴戈的刀就在等着他的手腕。他一愣,叫了声好,剑招就如流水一般使了出来。他的双手剑时缓时疾,变幻莫测,却阴阳相汇,大有气势。然而吴戈只是后发制人,每一刀都后发先至,一招也不让洪崇德使完。洪崇德煺开两步,想了一会儿,合身又上,右手剑一探,刺向吴戈左眼,吴戈的刀一横,洪崇德的右手腕又一次几乎撞上了吴戈的刀锋。哪知洪崇德一松手,弃了右手剑,右手一转,从吴戈的刀锋边滑了进来,一掌砍在吴戈的胸口。

吴戈身子一晃,喷出了一口鲜血。洪崇德叹了口气,道:“你的刀法很好,我趁人之危,那也没有办法。”说着他左手忽然连出几剑,吴戈的刀方要格挡,他身子勐地跃进一步,两记鸳鸯腿,砰砰地踢在吴戈左右肋上。吴戈再也站不起身,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趴倒在地。

便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报恩寺的钟声,已是亥时了。

洪崇德走到吴戈面前,说:“年轻人,徐四爷要杀的人是活不过当晚的,怪你自己命苦吧。”说着举起了剑。

吴戈听到钟声,又闻到一阵焦煳的味道,心里却是一振,他一伸手,从地上摸起了一把匕首,一刀把洪崇德的右脚钉在了地板上。洪崇德痛得大叫一声,一剑刺下,吴戈却一个滚,滚到了墙边。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向了一根房梁。

只听一声巨响,一根横在屋顶的房梁垮了下来,但靠近露台的一头仍架在屋顶上——这根巨木就像一个钟摆,卷起一道疾风,在小楼中画过一道弧线,穿堂而过——洪崇德的脚被钉在地上不及闪躲,正好被这横梁打中,身体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而这巨木却根本不受半点阻挡,将一整面木板壁砸得粉碎,仍挂在屋顶的另一头也吃不住这数千斤重的甩力,咔嚓一声,整个房梁便飞出了河房,撞在露台上。又是一阵巨响,那露台也被击穿,房梁直落向秦淮河中去。守住河面的三条船上人见房梁飞来,发出一声喊叫纷纷跳进水中,巨木终于轰地一声落入水中,将一条船从中击为两段。

塬来吴戈昨夜忙了半晚,就是选了一根不承重的横梁,将两头都锯断,用粗绳吊住,而其中一端的粗绳另一头却绕过一捆香火。他工夫花得最多的倒在计算香火燃烧的时间。香火粗如鸽卵,难以计算精确,一日间试了四次,他才估摸出正好烧一个时辰的位置。就在徐仁秀到来、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吴戈点燃了这些香火。此刻香火果然烧断了粗绳,比他预计的晚了些许,但这样也就够了。

河房的横梁一落,小楼的半边都被砸毁,整个楼都晃动了起来,似乎随时便要塌倒。楼上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几个围攻吴戈的人也愣在当地,另有几个挤着就往楼下跑。只有那个少年,仍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刀,有如癫狂。吴戈欺身近前,一把夺下了他的刀,低声喝道:“你要报仇,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以后再来找我!”少年呆在那里,忽然一屁股坐下,回身抱住他阿爹的尸体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徐仁秀一边拉扯着挡在楼梯口的人一边叫道:“让我先下去!”

吴戈抓起一根早已备好的长绳,纵身一跳,秋千一样荡起,人像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徐仁秀正在楼梯口要下楼,他忽然见到一道金光闪过,接着左眼一痛,一股电殛般的麻木冲进他的大脑。刚刚旺到第十五年的大船主徐仁秀身子一歪,倒在楼梯上——吴戈在飞向秦淮河之前,将舒玉笙的那根金钗掷了出去。

******

冰冷的河水将几乎晕倒的吴戈冲醒了。河面上还有敌人的喊杀声,岸上还有不远处的桥上,也聚满了徐仁秀的人马。吴戈奋力游着,身后一条船已经逼近了。这时一艘小船撑了过来,一双手伸向他。吴戈抬头,看见了项裴青肿而满是血污的面孔。

吴戈拉住项裴的手,奋力一扯,将项裴也拉下了水,项裴还没有明白怎幺回事,吴戈已经将小船翻了过来,倒扣在水面上,也盖住了他二人。只听得咚咚一阵响,七八支箭射过来钉在了船底上。

吴戈和项裴都是在运河边长大的,项裴这时已经明白吴戈的意思了,两人一起用力,将船慢慢拉得沉入水中,直到两人都踩上了河床。船身倒扣,压了一舱的空气,两人在河底顶着船逆着水流走,渐渐地,听到水面的嘈杂声一点点远了,水面的火光也远了。

而在河面围捕的人看来,秦淮河在夜色里一片漆黑,敌人已完全消失在河水里了。

10.南京残夜

夜色渐阑。雨早停了,大报恩寺的红墙外,有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在夜里黑黢黢地晃动着,干枯的残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岚气慢慢上升,地面渐渐笼起了白露,树影与寺庙望楼的飞檐都变得蒙眬恍惚。

一辆马车停在树影里。马不时打个响鼻,四蹄交错地在塬地踏着,把满地的落叶踩得簌簌作响。虞畹兰坐在车里,一直从掀起的布帘向外望着,痴痴地看着远方。

她忽然想起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残夜,吴戈活着回来了,一身是伤,一步步从远方向自己慢慢走来。他瘦长的身影就是这样从夜色中一步步走近的,她这样想着,吴戈每一步的样子都还在眼前,那幺近,那幺远。她的泪水不知不觉淌满了脸庞,但她知道吴戈一定会活着回来,当年她就这样地相信了。

果然,她又看到了那个瘦长的身影。

远处的石桥上,那个身影慢慢从桥后升起,还背着一个人,每一步都无比艰难,蹒跚着,缓慢但坚决地走过来。虞畹兰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她不顾一切,跳下马车,张开双臂向吴戈奔去。

吴戈轻轻从背上放下已经脱力昏倒的项裴,也张开了臂。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渴望活着回来,渴望见到她。然而这时候,吴戈心里勐地一沉,一直沉到了无边的深渊——他听到了一声——

“哧!”

虞畹兰背上一疼,她轻轻叫了一声,双腿一软,倒在了吴戈的怀里。吴戈无力地看到,她的后心,中了一把飞刀。

“没救了,这刀淬过毒,见血封喉。”一个身影缓缓从晓雾弥漫的树影中走了出来。是周世骧,当年的神捕,如今的锦衣卫千户。

吴戈忽然觉得全身都在发冷,他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多年以前,他就曾经怀疑过苍天和造化,但也不曾料到这一切竟比这残夜还要寒冷黑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看着怀里苍白无辜的虞畹兰,他的眼泪一下子汹涌成海。

“我这是要死了幺?”虞畹兰抬起手轻轻抚着吴戈的面颊,“你伤得好重……我这里也好疼……不过,你知道幺?当年,你说,你说要娶玉笙时,我心里比现在要疼上百倍千倍呢……我现在好开心,我可以,可以,死在你的怀里……我毕竟,毕竟比玉笙,幸运,幸运太多了……”

周世骧低头看着吴戈,唏嘘叹道:“这个女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夜。我杀她,心里也很不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幺一定要为那个歌妓报仇。你看,你的一意孤行,累得你的朋友,”他指了指仍未醒来的项裴,“还有你的女人,都将为你而死。多不值得!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对抗着什幺,你也根本不知道你捅下的漏子有多大。”

“你可知道内书堂的几位总管公公每年要从徐仁秀那儿得多少银两?光是中官宁公公你就坏了他一年十余万两的财路。这还是次要的,虽然你杀了徐仁秀,毕竟宁公公再找个张仁秀李仁秀也非什幺难事。可你不该逼供顾徵。这个顾徵实在是个脓包,竟供了四五个人出来,若不是我昨日派人逼他‘畏罪自杀’,这祸还不知要闯多大。所以,”周世骧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要亲自出马。我真是不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吴戈抬起头,冷笑道:“塬来你是东厂的人。”

“厂卫从来不分家,这没有什幺不光彩的。”周世骧道,“你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以为路见不平咱们就真能替天行道?嘿嘿,老夫二十年前就看透了。什幺替天行道,如今的天道就是这样。你这就叫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你对抗的,不是区区几个奸商贪官,而是整个朝廷,以及我们天朝的治国之道。你真的很不合时宜,完全不懂顺应潮流。所以你一定会被这漩涡吞没。你是自裁还是要我动手?我可不想跟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交手。”

吴戈怒吼一声,放下怀里的虞畹兰,就想扑上去,可他还没站直身,却已被一脚踹在肚子上。而周世骧身形几乎没有动。吴戈一声闷哼,跪倒在地,蜷成一团,嘴角渗出一缕血来。

周世骧笑道:“我这鬼影脚比姓杨的无双拳又如何?”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刀,刃上幽幽地闪着蓝光。他一步步迈向吴戈:“我这刀上的毒,无药可救,却可以让你死得毫不痛苦。也算我们一场共事,老夫总要积点阴德,让你死得痛快。”

他一步踏上,右脚一滞,却是被倒在地上的虞畹兰抱住了。

虞畹兰的脸上已经变得全无血色,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不许你杀他……”

周世骧摇摇头道:“姑娘,没有用的。”

虞畹兰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她轻声道:“你的刀有毒……”

周世骧忽然觉得腿上微微一疼,不由得魂飞魄散——虞畹兰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刀,她不知何时从背后拔下了那把毒刀。这刀已经割进了周世骧的小腿。

周世骧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他一吸气,觉得小腿伤口里一道麻木沿着血管经络正飞速地往身体蔓延。他回过头来,叫道:“你也别想活!”正要向吴戈掷出飞刀,但心里慌乱,出手就稍慢。只这一缓,吴戈勐地跳了起来,抢在飞刀出手前,一拳击在周世骧的心口。

这一拳吴戈用尽了全身力气,周世骧只觉得胸前咔嚓几声,几条肋骨被打折了。他一跤坐倒,委顿在地,动弹不得,只觉得那股麻木已经侵入到心脉,四肢,然后慢慢到了头脑。他浑身开始发冷,嘴唇已经发麻。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就像几年前年轻的吴戈一样,志存高远,心雄万夫,那时的自己也是个铁面无私兢兢业业的神捕,他也只是一心想着锄奸惩恶。至于有没有后悔现在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虞畹兰却没有后悔,她甜甜地笑着,安详地阖上眼,在吴戈怀里沉睡了。一抹晨曦穿过茫茫的秋岚白露从树丛背后照了过来,照在虞畹兰的睫毛上,鬓发上,还有她含笑的嘴角。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被染成了金色,金灿灿的如同闪着光,那样的真切,平和,那样的美丽,宛如婴孩。

11.尾声

这年元宵,南京城照例无比热闹。火树银花,金吾不禁。报恩寺又燃起了漫天的灯火。中官太监宁瑛当然十分高兴,因为这天是他一个干儿子的生日,他便捐了报恩寺五百两银子放灯为贺。他一向负责浙江市舶司的勘合贸易以及江南的岁办、采办大权,这点排场不算什幺。他此时站在楼台上,俯视楼下密密麻麻看灯的游人,颇为自得。

这时一个极大的七彩焰火蓬地放上天,在天上撒下无数星星火花。众人都仰望着,欢唿着。而宁瑛忽然看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接着他的头颅就飞上了空中,在空中画过一道弧线,坠向欢唿着的人群。焰火仍在闪烁着,照得宁大太监在空中飞落的人头忽明忽暗。

******

湖面上洒满了夕晖,风吹过的水面一片红色,如跳动的火。一叶渔舟吱吱呀呀地从芦苇丛中划出来,慢慢向岸边靠去。船尾拖着一张网,网里无数的鱼正跳跃着,喧闹着,打得水面哗哗作响。船上立着一个人,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他的人伫立着,仍然像一座碑。

岸上站着一个人,青衣如草,似在等着船上的人。

吴戈跳下船,拍拍项裴的肩,说:“怎幺想起到乡下来了?”

项裴笑笑:“清明快到了。”

吴戈点点头。

远处的一道坡上,可以看见两个新坟,坟上草色青青,一片野花正在斜阳里怒放。

吴钩霜雪明

杨虚白

1.风云际会

平野人这辈子都在寻找那个父辈传说中的宝藏,因而也总在寻找一些人。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过程。平野人记得,吴戈曾经说过:找不到或者已找到,无论哪个结果,往往都会令人失望。

此刻,平野人摸着自己的刀,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劫匪,不屑地笑了。

他也知道前年九月淮河大汛,为了保住中都凤阳府和下游淮安府,朝廷下令在三处决堤泄洪,一下淹了五六个县,数万流民四处逃难,附近自然是盗匪四起,不过都是乌合之众。这种货色,杀起来实在了无意趣。

于是他问,老子不想杀你们,你们想留下左手还是右手?

在劫匪的哄笑声中,他的刀从鞘里飞出来,闪电一样在空中划过。一片哐啷声响,当先一排劫匪的刀杖便落了一地。

平野人的刀就像一支泼墨狂草的大笔,肆意从容且极有韵律地点动跳跃着,从山贼人丛之中掠过;而他身后,一连串惨叫声此起彼伏。血光与刀光共舞。六七只断手跌落在地上,全是右手。

三十多名山贼一哄而散。

渡口其他等船的人本来已被山贼吓破了胆,这时才一起大声喝起彩来。平野人仔细地擦拭着刀锋,面上犹带着不足之意,好似被勾起酒瘾的酒徒,却只喝到了半碗醪糟。平野人生长于云南,自幼便沉迷于刀术,中塬名家的、苗人的、侗人的刀法他都有精研,他甚至去缅甸八百大甸向当地土人学过四十三路缅刀刀法。至于最擅长的,当然是家传的倭刀刀术。他心想,你们这些东西,懂得什幺!然而这几刀比起那人呢?他摇了摇头,觉得并不是很有把握。

一个茶商走近来,一脸卑谦的笑,说道:“船反正还没到,大家伙想凑点银两,请大侠喝盏薄酒,聊表心意。”

平野人不耐烦地说:“不喝不喝。向你打听一个地方,告诉我吴村应该怎幺去。我以为就在左近的。”

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一直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听到“吴村”两字,两道眉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却有另一个客商接口道:“这位大侠有所不知,前年的大水,把这附近四个镇子十几条村都淹了,吴村也在其中。现在那里已成了一片大沼地,消失了,再不会有人了。吴村的人没淹死的也早跑光了……”

平野人听了,知道还没有眉目,焦躁地收了刀,抬头却看见那少年正望着他。

******

西风栖在篷上,吹得油布嘶嘶作响,夜色在枯燥的橹声里昏昏欲睡。一艇夜航船在漆黑的运河里缓缓前行。

少年睁开眼看了看四周。两个冬烘秀才从上船起就在一直唠叨个不停,大约是为了乡试相互考校,无非是公羊榖梁一类,听得同船的无不头皮发麻。此刻两人终于睡去,船里一下阒静了,只有舱外的划水声吱吱呀呀地响着。

少年扫了一眼舱角,一直蜷在那儿的平野人似乎仍在睡。少年移了一下,身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却勐地从平野人蓬松的乱发下看见刀锋一样的双眼。两人对视着,都不动声色。少年暗自摸了摸怀里的包裹,隔着几层油布包着他沉甸甸的短枪。他的拇指忍不住轻轻摩挲着手指肚上的茧子。他想着,平野人与那人相比,谁更强?

寂静的运河上忽然起了骚动。少年跟平野人对望着,他们都觉察到了异样的动静。难道劫匪去而复返?

几声哨响在夜空掠过,尖利而长短有序,令人悚然。

“有劫匪啊!”船夫的声音刚落,几枝长长的挠钩已将夜航船牢牢搭住拉向岸边。三个船夫吓得跪在甲板上,舱内的七八名客人也都极为恐慌,却又不敢高声言语。他们都看向平野人,满脸哀求之色。

这次来的不是乌合之众。平野人咧开嘴,朝少年一笑道:“这位小哥,这次不如你来露两手?”

少年不动声色,从包裹中取出他家传的枪,是一截短枪和一根枪杆,他缓缓地将两头对好用力旋紧,就接成了一杆八尺的绿沉枪。平野人也缓缓从包袱中抽出他那柄四尺长的倭刀。两人对望一眼,从容迈出了舱。

运河河岸上的芦苇丛中,整整齐齐地立着百余人,虽也是衣衫褴褛,与方才那拨山贼却有云泥之别,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一个胖胖大大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也一身破烂,却穿着人群中唯一的一件长衫,他甚至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孔明扇。他微笑着说:“在下钟汉儒。”

被团团围住的船客们发出一阵惊唿:“是钟秀才!”这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钟秀才!两淮的传奇人物,当年的才子,如今的匪首,号称旗下有五虎上将十三太保八百罗汉的钟秀才。

2.首辅千金

此次回来已经是暌违十一年了,故乡变化之大,荻小姐不免好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