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僵在那里不说话,纪闵晴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说你,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这个时候就犯傻呢?”她说着,竟然径自呵呵的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我不是比你还傻么?当初死皮赖脸的非得嫁了,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你也别说我酸啊,有时候还真是觉得这生活真TM有意思,我喜欢他,他喜欢你,你又死活追在苏修尧屁股后边,可是,苏修尧呢?那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纪闵晴捏了捏萧可的手心,有濡湿的汗意,指腹触到之处,皆是一片冰凉。

“还记得大二那年暑假么?你生日,在家里办Party,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迟纬,他倚在餐桌的一边,手里捏着一个高脚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方向,我有一瞬间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在向我眉目传情,可是没有两秒钟,我身后就有一个女孩子笑着迎了过去,然后…”

“然后你就不小心打破了手里的杯子,泼了自己一身的红酒。”萧可接着她的话道。

“是啊,”纪闵晴苦笑,晃着手里的杯子,神情专注却也迷茫,好像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可就是我这边动静再大,他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可可你知道吗?原来心碎也是有声音的,只不过那声音远不如杯子碎掉好听…呵呵,真的,很难听很难听…”

萧可一度以为她哭了,可是借着光线看过去,这人却没有哭,一双眼睛干涩的紧。

纪闵晴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挂着轻笑,眼神柔和而坚定,就像是初浴爱河的小女人,“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我爱上他了,那个向来高傲的像只天鹅的纪闵晴爱上了一个男人。”她陷入回忆中,丝毫不理会萧可的心理变化,“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嫁了他,那个时候我想,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他的人也好,一辈子那么长,我还有的是时间把输掉的扳回来的,就算…就算是真的输了,那也无所谓,他永远都是纪闵晴的丈夫,能陪他直到老到动不了的人永远都只能是我。

“可是啊,我还是太高估我自己的承受力了,一个人太自以为是了会遭报应的,我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早,早到连我自己都措手也不急,早到连我的青春都没有过完就匆匆画上了句号,又何谈白发苍苍呢?我真是可笑。你知道么,可可,”她转过脸看她,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你车祸那天晚上,他本来是在家的,我们…我们正在…”

纪闵晴终于还是动容,狠狠咬了咬牙才道:“那天我跟他说,给我个孩子吧,得不到他的心给我个孩子也好,他本来答应了的,可是你一个电话就把我的梦打碎了…可可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没有恨过你的。”

萧可脸色刷白,她想起那晚迟纬凌乱了的衣衫,还有脖颈间暧昧的红痕,她一度以为他不过是在哪个不相干的女人床上的,她一度以为她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她怎么就没想起来那天打的是闵晴的手机呢?

萧可,你真是蠢死了!

“可是你到底是不知情的,你到底还是我的朋友,我恨你有什么用?我不过是恨我自己不争气罢了,”纪闵晴慢慢起身踱到窗边,掩住满脸破碎的神情,她开了窗,有风吹进来,凉凉的打在脸上,“可可,你不要不相信我原谅你了,其实我根本不怨恨你,我谁也不怨,又没有人拿鞭子抽着我叫我去爱上那个人,说到底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自愿的罢了。”

六月的夜里,天色变得很快,可是夜太黑,谁也看不到天上是不是有乌云。这样阴冷暗黑的夜,正适合给丢了心的人独处。

直到夜风呼呼地灌进窗子,吹得白色窗帘诡异的飘,萧可才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我知道这会儿由我来劝你太过虚伪,可是我还是想说,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萧可说的肯定,纪闵晴背对着她似乎都能看到这人在恳切的点头,她忽然笑了,眼神清明,没有泪。她慢慢挣开萧可的手,轻声问她:“可可啊,冷么?”

萧可“嗯”了一声。她冷,真的冷,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里,简直都呼呼地刮着凄厉的北风。可是那人还在笑,恍若未觉。良久才携起她的手,“你看你,还是这么没用,我就不冷,一点都不冷。”

萧可心里抽痛,反握回去摩挲她的手指,只觉得她的手指更凉,根根冰柱一般。她多想告诉她——冷也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可是萧可开不了口,也没资格开口。

可是这一切纪闵晴全然不在意,这是她选择的男人,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再冷,也不能吭声。

她在这清冷的夜色里轻声笑,“可可,我不冷,真的。就是冻死,也不过是我自作自受,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第四十章 看得见的伤口

纪闵晴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蓝的不真实,以至于萧可一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又抬腕看表。下午两点二十八分,正是日光最毒的时候,她凝眸向着门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不到迟纬的身影。她明明打电话给他的,他也明明答应要来的,可是人呢?

“可可?”

纪闵晴在身后叫她,萧可回头,那人手里拿着机票护照之类的东西,萧可心下又沉了沉,这才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细细的嘱咐她:“到了那边马上买电话卡给我电话知道么?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告诉我,我给你快递过去。北欧天气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别成天为了好看冻着自己知不知道?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生了病可没人管你,对了,”

她说着突然一拍脑门,揪了纪闵晴的包就开始翻找,“我给你的药都带着呢么?在北欧可是买不到这些药的,你吃完记得给我电话。”

纪闵晴嗤笑,连忙把自己的包包从她的手下解救出来,“都带着呢,都带着呢,这些东西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一遍一遍的检查,我哪能忘了呢?”

“那可没准,你这人这么神经大条,有什么忘不了的?当年上学的时候上课不带书不带笔的难道是我?”萧可拧着眉瞪她。

纪闵晴摸摸鼻子讪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难不成是更年期提前了?我也服了你了,我妈都没你这个劲头。”

萧可瞪她一眼,顺手为她整理了整理衣领,细细的抚平每一个褶皱,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嫌烦也没用,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等到了那边,脾气不要那么倔,对谁都客气着点,别见着个人就当成我似的张嘴就骂。”

纪闵晴忍着笑,把头偏到一边,萧可憋着气,一把扳过她的脸怒道:“你听到没有?!”

纪闵晴翻个白眼,“你这么多大声,我要是听不到一准儿就是被你给震聋了。”

萧可被她揶揄也不理,正色道:“那边没有熟人,碰到坏蛋可没人替你揍他,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么?”

萧可这边长篇大论的嘱咐着,本来在一旁听得认真地男人却开口了,“萧小姐这话可把我置于何地呀?有秦某在,哪里会有人欺负她呢?”

萧可瞥他一眼,心想——要防的就是你,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这会儿敛了神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忘了闵晴身边还有护花使者呢,秦先生就权当我没说。”

秦伯琛一手摸着下巴,略有所思的样子,“只怕萧小姐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我怎么觉得我就是您口中的‘坏蛋’呢?”

他的声音不大,清清朗朗的音色完美好听,脸上亦是挂着笑容的。明明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是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拐弯抹角呢?

萧可皱眉,这人是属妖怪的!绝对!

心里把秦家祖上一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个遍之后,萧可抬起漂亮的眉眼迎上秦伯琛,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回头拉着纪闵晴的手,笑的娇俏动人:“哎?被秦大少猜中了,这可怎么办呢?”

这话明明是对这纪闵晴说的,可是句句却都带着小毒刀子射向秦伯琛。被中伤的男人不但没有露出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勾着嘴角笑的益发妖孽。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难怪连苏修尧那么变态的人都对她念念不忘。

秦伯琛这会儿敛了眉眼挺直脊背,盯着萧可道:“萧小姐大可放心,敝人虽姓秦,但绝对不是禽兽的禽。”

萧可私底下磨了磨牙,旋即却又满脸惊讶的笑道:“那难道是衣冠禽兽的禽?”她的表情够夸张,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澄澈的光,格外灵动美丽,“我说秦大少今天这衣服怎么这么有品位?”

噗——

本来准备冷眼旁观的纪闵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捂着胸口直摇头,“你们两个…真是绝了!”

秦伯琛被萧可揶揄倒也丝毫不生气,朗声笑道:“早就听闻陆萧的副总伶牙俐齿,今儿个可叫我领略了一番美女的铁齿钢牙,秦某可真是赚了。”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萧可恨恨的想,索性不再理他,又附到纪闵晴耳边小声嘱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叫她防着身边的男人点,纪闵晴连连点头嘴角噙着笑意,眼睛却不动声色四处瞟。

机场大厅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纪闵晴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可终究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到底该有多不待见?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我么?

她到底还是失望了,人前装的再坚强、话说的再漂亮,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孩子。她心性再豁达,笑容再灿烂,也终究还是掩盖不住此时心底那肆意泛滥的悲伤。

她的眼神旋即便暗淡了下来,一直站在身后的秦伯琛,这会儿更是眸色深深。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的不动声色,他不该看的太清楚。

机场的广播适时地响起,秦伯琛一手揽了她的肩膀,神色温柔,轻声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纪闵晴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又伸手给了萧可一个拥抱,轻声道:“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萧可瞬间便红了眼眶,喉头像是梗了一块鱼骨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她多想多留她一会儿啊,她多想告诉她再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迟纬就会来了,可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二十岁那年,纪闵晴盯着迟纬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会嫁给这个男人。”那时候的她,眼神坚定,斗志昂扬。

二十四岁那年,纪闵晴在她的订婚典礼上恨恨的说:“老娘要切了迟纬的命根子!”那时候的她,目光森然,女魔头一只。

可是一个星期前,这个女人却独自一个人站在清冷的夜风里,她说:“可可,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我记得毕夏普曾经这样说过:“掌握失去这门艺术并不难,很多东西似乎本来就是会失去的,失去了便不是灾难。”所以这一刻,纪闵晴轻轻放开萧可,压下眼眶中的泪意,笑着挽起秦伯琛的手臂跟萧可告别,她说“我走了。”便再没了下文。有那么一瞬间,萧可一度以为她并不是在跟自己告别,而是在跟这座城市告别,告别年少轻狂的纪闵晴,告别那段晦涩疼痛的时光。

我走了,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纪闵晴冷硬的转身,提步进了安检,黑色的细高跟鞋“当当”的敲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声一声将这炙热的暑气都消散了下去。她没有回头,脊背挺得笔直,身后跟着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

六月的午后,酷热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蒸发掉,萧可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了,或许丹麦那个北欧国家真得适合纪闵晴,起码够冷,冷到足以把心里的悲伤冻碎。

可是闵晴你知不知道,丹麦,也是一个盛产童话的国度。那些王子与公主的美丽童话全部来自于那个美丽的北欧国家,可是童话再美,也终究还是有剧终的一天。到时候除了散场时观众们的唏嘘声,便再也留不下什么了。

飞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萧可的思绪,她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冰凉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默然的转身,然后便看见,机场大厅里那个踉踉跄跄奔来的男人。

迟纬此时形容狼狈,领带翩飞,衬衫的扣子不知是解开了还是掉了,半敞着胸膛,惨白的脸上泛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嘴角还挂着新鲜的伤口。

“人呢?”他停在萧可身前,言语间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萧可神色未变,淡淡的开口:“走了。”

她在迟纬眼中看到一丝类似于遗憾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

“可可,我…”

“好了,”萧可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迟纬,“擦擦脸上的汗吧,然后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天热,发炎了就不好了。”

她眉目温和,言语客气,不嚣张不跋扈,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可是看到迟纬眼中,这温柔中竟是带着疏离的,疏离的像是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人。迟纬的心一下子荒芜的不成样子,脸色刷白,他伸手捏住萧可的手腕,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放开。”

萧可声音不大,但是颤动迟纬的心却是够了。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松手。萧可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难道就一点不关心我为什么迟到么?”

迟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载传进萧可的耳膜,显得无力而飘渺,萧可身形轻轻一顿,眼前浮现出他嘴角的伤口,她眸色沉了沉,却没有回头。

很多年之前,萧可读过这样一句话——看得见的伤口,终究会愈合。她望着这杂乱机场,听着身后的男人的质问,在这个冗长的午后里径自无奈的微笑起来。

迟纬,你好自为之。

第十一章 我的小笨蛋

萧可今天没有开车来,这会儿便沿着机场的安全通道一个人慢慢的走,有出租车司机上来询问是否需要服务,萧可苦笑了一下,跟着他上了车。

这是一个中年大叔,平头、皮肤略黑,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C市靠近东北,所以大多数人的口音中便带着那么一丝丝东北人的调子,听上去显得格外粗犷。而C市的司机师傅又大多数开朗健谈,却也成了C市一道独特风景。

“去哪呀,姑娘?”司机师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萧可一脸苦相,难免开导两句,“刚送男朋友么?”

还未等萧可开口,大叔又开口道:“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我一天得见上好几十个,听大叔一句话,这不叫什么事,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了,年轻人嘛,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萧可莞尔,也不解释,只说去C大,慢点开不急。

其实机场这种地方,每天都上演着各种各样的分别,司机师傅早已见怪不怪,这会儿知道了目的地,一踩油门便飞冲了出去。C大在东区的近郊,而机场却正好是相反的方向,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区终于到了目的地,却已经是下午的时候。明明是周末,校门外却没有多少人,街上更是连小商贩都没有。

萧可迟疑,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般情景。

这里是C市的大学城,大家都知道,有学生出没的地方必有商品街。C大也不例外,出了校门经过一条地下通道,便是学生们最爱的商品街。以前萧可还没毕业的时候,这里向来是她的最爱。偶尔拉着纪闵晴,偶尔拉着苏修尧挤在各种卖小商品的摊前,买上一份小零食,然后跟摊主闲话两句,也不管街上是不是脏乱。

萧可陷在回忆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那个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呢。可是,也只有那时候快乐过罢了。再回来的后来,家变、抛弃、离别,她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连萧可自己都觉得像是梦一场,她甚至会在某个温暖的午后想,会不会下一秒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没有变,苏修尧依旧刮着她的鼻子宠溺的笑,纪闵晴还是两手叉腰对她破口大骂呢?

萧可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是疼的,不是梦。

司机师傅见她迟疑,开口解释道:“听说过两天可能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政府怕影响市容,一下子关了这么多店铺…啧啧。”

“所以就连学生们的快乐也一并剥夺了?”萧可期期艾艾的说,神情恍惚。

司机大叔“啊”了一声,表示听不明白这女孩子的话,萧可也不解释,径自付了钱下车。

C大分东西校区,东校区是老校区,西校区是新建的,两个校区间被一座立交桥连接着,名为燕宏桥。还没到饭点,路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有从图书馆出来的,萧可一个人沿着甬路慢慢的走。路很长,她却不急,慢悠悠的,竟然连往日里觉得格外讨厌的立交桥上的台阶都无所谓了。

西校区建在半山腰上,所以这桥也建的格外的高,台阶盘旋而上,每一阶却很矮,一阶一阶的走上去甚是费劲。以前的时候,萧可不止一次跟苏修尧抱怨过这台阶,那个时候的苏修尧只是宠溺的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解释这桥这样建的合理性。可是不管苏修尧解释的多清楚,萧可仍旧愤愤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这座破桥拆掉。

再后来的后来,等她真的从建筑系毕业,等她真的有能力拆掉这座破桥的时候,却也只是承包下了新校区的工程,没有动它一分一毫。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天真无邪的少女,每次都是一步跨上两级台阶,然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苏修尧有恃无恐的笑:“你不嫌弃,你不嫌弃别一步走两级啊?有种你就一级一级的上来?累死你!”

真是年少轻狂啊,萧可扯着嘴角笑,一手摩挲过栏杆上蓝绿色的早已斑驳的油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奔驰而过的校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萧可忽然觉得悲凉。

什么都没有变,学校、燕宏桥,甚至连桥上的霓虹灯都没有变。变了的,从来都只有人心。

“…萧小姐?”

耳边响起一道迟疑的女声,萧可深深吸了两口气,这个香水味她还记得。萧可没有回头,却应了一声:“顾小姐。”

顾从南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两个人并肩而立,“来找苏老师?他好像不在。”

萧可偏头看她,笑的清浅:“不,我不找他。”我来找以前来的萧可,找找那些曾经的岁月。

这话萧可没说,她还没有跟这个顾小姐熟稔到可以肆无忌惮的谈论这些事情。或者说的更确切一点,萧可永远不会把这些软弱示于他人,她的痛从来都藏在心里,以前还有纪闵晴可以分担,现在连她也走了,那么萧可就理所应当的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再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顾从南“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一时无话,气氛却不显得尴尬。顾从南侧着眼睛打量这个女人,身上是普拉达的最新款套装,脚上是上次她在杂志上看过的那双鞋,顾从南还记得标价上那一串长到令人咂舌的零,黑色长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肩上,此时被风吹起来别有一股风情。

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干练中带着小女人的娇俏,理智中不乏令人疼惜的小可爱,果然不愧是驰名C大这么久的校花。顾从南看着她,突然有些不忍。

“萧小姐,其实我跟苏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男朋友的。”顾从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他找来的托。”

萧可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再也没有反应。

“你们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到底还是听说了一些,如果伤害到你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她满脸歉意,“我相信苏老师是有苦衷的,虽然他谁也不说吧,不过…我倒是在办公室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顾从南正要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萧可却回头看她,淡淡的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过都不重要了。”

顾从南的动作僵住,懊然的看着萧可。萧可却不看她,只是极目望去。这里是风口,夏日午后的风总是凉,两个人站在燕宏桥的最高处,极目望去,竟然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大海。

“顾小姐,你觉得什么时候的大海是最美的?”迎着风,萧可的声音显得空旷而辽远。

顾从南浅浅的笑,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呢?什么时候最美?”

萧可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没有见过最美的大海,但是我见过最难看的,那时候的海啸声真的像哭一样。那天他站在甲板上,明明始终在看海的,可是我始终觉得他在看我,看着我哭。小的时候上语文课,课本上都说大海是蓝色的,可是那天我才知道,哪里是蓝色的呢?明明就是灰色的。”萧可恍恍惚惚的转身,盯着顾从南的眼睛问,“顾小姐,你是做老师的,你说,大海是什么色的?”

顾从南愣在原地,久久的没有说话。

萧可还是萧,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说:“其实什么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是什么色的,如果你的心是灰色的,那你看到的大海一定也是灰色的。没关系,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可径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神色早已恢复了清明,她不是一个容易迷失的人,甚至还在转身之前拍了拍顾从南的肩膀笑道:“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顾小姐,你的香水真的很好闻。”

萧可转身离开的瞬间,顾从南的手机相册终于打开,照片上只有一个翻开的笔记本,暗黄的横格纸上贴着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照片,从哭鼻子的小女孩到优雅成熟的职场美女,每一张下都配着苏修尧刚劲有力的字——我的小笨蛋。

顾从南当时着实被他肉麻到了,心想这冷面修罗一般的男人也会写出这么满带着甜味的句子?随后便见那人一脸铁青着抽过笔记本,然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锁到抽屉里,那份视若珍宝的慎重轰的顾从南浑身一震,也就是从那一秒起,她觉得她不应该再由着苏修尧的性子,她怕她会助苏修尧为虐。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告诉那照片上的人,那人却早已转身离开了。所以那天晚上,苏修尧刚刚接完顾从南的电话,门铃便响了起来,他从猫眼里看到萧可明晃晃的站在门外,本想假装不在的,可是却听到那人隔着门说。

“你不开门也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到你开门的。”她说完便坐在门外的石阶上,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

苏修尧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把门打开。

第四十二章 我寂寞了

深咖色的原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萧可回头,笑的娇俏非常。

“喏,我就知道你在家,苏修尧,”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谁也没有你会装,你TM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能装的人!”

苏修尧的脸色又沉了两个段数,这会儿压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发什么疯?”

“不希望我来?”萧可的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她此时还站在门外,侧着头向里面看,“难不成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胡说八道什么?!进来再说。”苏修尧瞪她一眼,转身进了门,萧可跟在他的身后,径自找了沙发坐下。

“有事?”

苏修尧坐的离她很远,萧可目测了一下两个的距离,讪讪的笑:“你至于这么防豺狼虎豹似的防着我么?我真的那么罪大恶极?”

男人闻言,偏着头不去看她,声音比刚才更冷,“才狼虎豹哪里能跟你比?”

“啧啧,我还真是伤心呐。”萧可咂舌,随即又道,“不用这么绝情吧?连口热水都不给喝?我要渴死了。”

那人起身去给她倒水,杯子不大,水也不烫,可是拿在苏修尧手上却有些都,递给萧可时水杯一晃,温吞的白开水悉数泼在萧可身上。萧可并不理会,顺手抓了那人的手腕。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练惯了擒拿格斗的特种兵上校都没能躲过,手腕硬生生的被萧可抓在手里,触到的皮肤却是一片冰凉。

苏修尧在那一秒心下猛地一颤,太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心疼了。

“怎么?你怕了?”萧可身上淌着水,声音苏修尧方才更冷更沉。

“我怕什么?”

男人反问,脸上挂着嗤笑,轻轻地挣脱萧可的钳制,可是却未能得逞,她的神色终于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沉着声问道:“萧可,你想干什么?给我放手!”

“我不。”

她拒绝的干脆果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人也回瞪她,良久良久,久到两个人的动作几乎僵硬成雕塑一般,萧可终于缓缓地松手,整个人跌在地上。苏修尧措手不及,萧可帅的的生硬,似乎都能听到骨节错位的声音,可是她却不觉得疼。

“怎么样?受伤没?”

苏修尧终于还是变了脸色,蹲在地上查看,却不敢移动她的身体。萧可低着头垂着眼睛,死死地憋着心里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