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走到他身边,偏首看看他,见他一脸凝重表情,心知他正为季凌云担心,轻叹口气道:“季大哥不知怎样了。”

“凌云吉人自有天相。”

“嗯,不过…那个龙天跑了,你想去哪里寻他们呢?”

“我自有打算。”

常欢见他不愿说,无奈道:“你一定要小心点,无论怎样,保住自己性命最要紧。”

韩端不语。常欢再叹口气,转身出门。刚到门口,忽听他道:“若拿我命换凌云,我愿意。”

常欢惊吓回身,又奔到他身边:“什么换命?你不要乱说吓我。”

韩端仍盯着窗外,缓声道:“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常欢愕然:“原来季大哥是高手?”

“武功尔尔。”

“比你呢?”

“差些。”

常欢不明白了,“那他怎能救你性命?”

韩端转身面向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低道:“你不会懂的。”说着从胸口抽出一封信,“常欢,我能否求你一事。”

常欢呐然:“不必说‘求’,你我是朋友,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好!”韩端面色一凛,认真道:“如果我后日卯时还未回到客栈,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人。”

常欢呆住,半晌摇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回不来?你为何不自己去交?”

“帮是不帮?”

“帮…帮一定帮,可是…”常欢急了,“你不能去涉险啊…我不想你有事。”

韩端站的笔直,眼睛不眨的望着常欢,倏尔露了一丝微笑,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只不过若事情难办拖延了时辰,怕耽误了送信。这信…与此事无关。”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常欢还是很不放心:“还不如去报官,我很怕你…你…”

“我说了无事便无事,”韩端将信往常欢手中一塞,“拿好。”

常欢苦着脸嘟囔:“交给谁啊?”

“云楼萧盈盈。”

失复销金

翌日,对面房间人去屋空。韩端不知去了哪里,不知去寻何人,除了那封信,再未留下半点线索。常欢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心里既期待又担心,期待着他能顺利救出季凌云,担心着对方意欲不明,韩端此去是否遇到危险还是个未知之数。望着空屋子,不知怎的又想起谭傲来,他也如韩端般,模糊地留了些只言片语便消失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露过面,事情有没有办好,为什么还不来寻自己?

她扶着门框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转过身来,见蓝兮出了门,想笑一笑无奈情绪不允,勾了勾嘴角道:“师傅,睡得好么?”

蓝兮见她笑的勉强,关心道:“怎么了,不高兴?”

常欢嘟嘟嘴,“没有不高兴,不过韩端走了有点担心。”

蓝兮疑惑:“他去哪儿了?”

“去救季大…季庄主了。”

蓝兮突然闷咳一声,眼睛别开常欢的目光道:“去哪里救?”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蓝兮点点头:“那他定是有了线索,你莫要担心了,我们去吃饭。”

常欢听他口气温和,心情陡然好了起来,上前挽住蓝兮的胳膊,笑道:“师傅今天要做什么?”

两人一近身,那诱人清香就传入鼻间,蓝兮心神一动,潜意识想要后退,又见她笑容灵俏,眸光纯净,一副孩子模样,不禁又想起从前山中时光,师徒二人近来矛盾重重,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虽然这缓和可能来自于前夜酒醉后的荒唐情动,想到这里,蓝兮俊脸微热,昨晚彻夜难眠,想了一整夜也没有想出该以何姿态面对常欢,但总算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若自己再对她一味斥教,只怕二人关系会又陷僵境。

放松了胳膊任她抱着,道:“唔…去买些精细的笔墨,明日要进宫了。”

“我和你一起去。顺便逛逛京城,上次来都没有玩过。”

“昨日赶了一天的路,你还是再多休息休息。”

“我不累。”听他体贴之语,常欢甚觉熨耳,笑得愈发灿烂,“师傅带我去逛京城!”

“真不累?”

“不累!”

“好,我们一起去。”

吃完了饭,常欢迅速奔回楼上房间一阵捣腾,蓝兮慢悠悠地喝着茶等她,半晌后方见眼前白影一闪。

“师傅,我们走吧。”

“去拿了什么?”

常欢扬起手里物什晃了晃,赶紧又塞进荷包呵呵笑道:“我想知道倾城楼的商号里有没有卖笔墨的。”

“有。”

“有没有卖衣裳的?”

“有。”

“哈哈,那就行了。”常欢故作神秘的一摆手,“师傅跟着我走吧,半两银子也不用带。”

“为何?”蓝兮疑惑间已被她拉出了客栈。

师徒二人走上大街,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和煦阳光笼罩熙州古城,街上热闹非凡,车如流水,行人如织,各色酒楼店铺比赛似的迎来送往,吆喝声此起彼伏,比起雅致清净的万州来,更显国都繁华之貌。

街边摊点上吃食玩赏各类货品皆有,常欢亦步亦趋地跟在蓝兮身边,目光时时落在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上,不住道:“师傅你看那个真好玩…还有那个!”

蓝兮缓步前行,看着常欢好奇便道:“若喜欢,师傅就给你买。”

“不要不要。”常欢摇头,“浪费银子买回去也无用处,看看就好了。”

想起她一惯的抠门作风,蓝兮的唇边漾起了微笑。

常欢边走边偷偷瞄着蓝兮,阳光之下的他,气质愈显飘逸挺拔,脸色虽略有苍白,但五官的俊美早已为他招来不少路人目光。常欢心里欢喜,悄悄向他又靠了靠,垂头望着他的手,探出食指轻触了一下。

蓝兮微微一顿,状似未觉,却将双手自然地背在了身后。常欢偷笑,师傅紧张了,别老以为自己不懂事,当着满大街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他牵手的。吭吭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师傅啊,进宫绘完像后你作何打算?”

蓝兮偏首:“呃…去倾城楼的新画院看看。”

常欢抿嘴轻笑:“若合你心意,是不是要留下任师?”

蓝兮呐然:“未必。”

“未必就是还有可能喽?”

蓝兮仔细观了观常欢的侧脸,发现她唇角轻扬,眉梢带笑,没有不快之色,便道:“答应他们来此签下契约。”

“拒了吧。”

蓝兮愕然:“已让送贴人带话,既来却拒,未免太不尊重他们。”

常欢依然笑嘻嘻的:“那好吧,师傅就留下任师,我过几日独自回万州去。”

蓝兮无奈低下声音:“且去看看,就算寻个借口,拒言也得当面说才是。”

常欢转过身倒退着步子,哈哈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若师傅留下任师,我便回万州辞了张先生,来陪你啊。”

蓝兮好气又好笑的瞥她一眼:“那岂不叫张先生伤心?”

常欢嘟嘴:“我不管,师傅到哪我到哪。”

蓝兮蓦地心头一暖,面上便露出笑容,看着常欢还退着步子,嗔道:“好好走路,当心摔了。”

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对着常欢后背猛推了一把,蓝兮大惊忙伸臂去接,那人手在常欢腰间一蹭,掉脸就跑。

“无事吧欢儿?”

“哎哟!”常欢站立不稳跌入蓝兮怀中,转身怒瞪,见那人边回头看她边跑得飞快,心觉不妥手便摸上腰际,不顾蓝兮关切询问,一跺脚喊道:“还我的荷包!”拔腿就向那人追去。

蓝兮忙道:“欢儿!莫跑!”

一时间常欢已跑出丈余,蓝兮急了,撩起衫袍跟着追去。

前面小偷飞奔,后面少女大喊,路边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这场女子追贼戏。偷儿脚底抹油,道路熟悉,绕来绕去钻进一条巷中,倏地不见了。常欢还在老远处拼命喊着抓贼,蓝兮很快追上了她,将她按定道:“跑那么急会跌倒的。”

常欢乱蹦一通:“师傅,那人偷了我的荷包!”

“银子不多不要了便是。摔了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常欢一声大吼,“那荷包,我不能丢掉它!”

蓝兮见她确实着急,心道荷包里或者还有别物,便点头道:“你在此处等着,师傅去替你追。”说完斜冲过路,也闪进了一条巷子。

常欢跟了几步,踮脚在巷口张望,不见偷儿也不见师傅,气得是又跺脚又卡腰,见路人还在指指点点笑着讨论,怒叫道:“天子脚下,盗贼如此猖狂,竟当街抢人钱财,还有王法没有?”

“谁的胆子那么大,居然敢抢天下第一画师的钱财?”

常欢其实只为发泄,并未想过有人回应,忽听低柔人声,惊得转过头来,见身后停了一顶大红软轿,轿边四个姿色不俗的红衣女子,修长手指挑着帘子,红润薄唇扬出微笑。唇上…是张紫色软锦面具。

常欢一怔,倏尔记起他来,忙施礼道:“是萧楼主?”

红唇笑意加深:“常姑娘被人抢了银子?”

常欢尴尬道:“不是银子…是…是楼主上次送我的牌子,被那贼人抢去了。”

面具内的黑亮眼睛一闪,“哦?可是进了这条巷子?”

“没错。”

“风霜雪月。”

轿边四女抱拳异口同声道:“奴婢在。”

“去瞧瞧吧,把牌子拿回来。”

“是。”

眼睛只那么一眨,四条红影便窜进巷内,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瞬消失在巷道深处。常欢张口呐然道:“好…好厉害的功夫。”

萧倾城轻笑道:“倾城楼的东西没人抢得走,姑娘不必担心。

常欢嘿嘿,高手出击了,想必能抓回盗贼,那买物不用钱的好东西落到别人手里确实亏了。

萧倾城又道:“姑娘与尊师上次不告而别,可让我悔了好一阵子,不知是不是有何处招待不周啊?”

常欢忙摇头:“不不,楼主厚意还未来及感谢,岂有不周之说,是…我和师傅有要紧的事情去办,这才失了礼,还请楼主见谅才是。”

萧倾城那日明明见了他二人吵架离去,却并未说破,只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常姑娘此次来京城是为了…?”

“与我师傅一同来的,他接贴入宫为太后绘像。”

面具内的眼睛明显一亮:“尊师也来了?”

“是啊。”

他略一沉吟,笑道:“不知尊师是否接到倾城画院的师贴?”

“呃…接了,不过…”

“欢儿!”常欢正斟酌着语言,突然听到蓝兮声音,忙回望,见他手抓偷儿后领正从巷中走出。

常欢兴奋起来,几步蹦过去,“师傅你抓到他了!”一把揪住偷儿前襟:“我的荷包呢?”

偷儿年纪不过与常欢差不多大小,衣服脏兮兮的,苦着脸摸出荷包递上:“还你就是。”

常欢拉开一看,牌子果然还在,舒了一口气笑对蓝兮道:“好在没丢。”

蓝兮早看见了萧倾城,见他笑唤:“蓝公子。”只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常欢嗔道:“以后走路小心点,不可再没形没状。”

“知道啦。”常欢将荷包牢牢栓在腰上打了个死结,拍了拍笑道:“这下我看谁还拽得去!”

那偷儿不住求饶:“行行好,放了我吧,莫把我送官啊,家里卧病老娘等着我养呢。”

常欢板起脸对着他扬了扬拳头:“不去寻些正当事做,走这歪门邪路,你娘知道了会不骂你?”

偷儿敷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常欢瞪眼:“我才不信你,定要把你送去衙门。”

偷儿软了膝盖,放声大哭道:“小姐行行好啊,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后不敢再做,把我关了,我娘就没饭吃了。”

蓝兮不语,萧倾城不语,似乎都等着常欢发落。看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状极可怜,常欢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就饶你一次,下次再让我碰见你偷东西,定让我师傅好好教训你。”

偷儿敬畏的瞄瞄蓝兮连连点头,蓝兮一脸无奈道:“放了?”

“放了。”

手松人跑,钻进巷子三拐两拐又没了人影。蓝兮摇头:“此人非有心改过。”

常欢笑道:“我知道!不过他一个男子哭成那样真让人难受,看在那眼泪的份上…”倏尔抿了抿嘴低下声音,“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师徒二人说着话,红衣四女面无表情的从巷中走了出来,对萧倾城抱拳道:“奴婢无能,叫那偷儿跑了。”

萧倾城颔首:“无妨,蓝公子将他抓到了,东西未丢就好。”四女又无声的闪到了轿子四角。

蓝兮冲他抱了一拳:“与楼主后会有期,我们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蓝公子。”萧倾城仍在轿中,又将窗帘子掀大了些,微笑道:“在下曾与常姑娘说过,想收藏她为你绘的那幅画像,不知公子可愿?”

蓝兮瞥了常欢一眼,见她吐吐舌头缩到了自己身后,便明白那时丫头说“无论楼主说什么也不要答应”是何意思了。默了半晌,有礼道:“谢楼主的抬爱,不过那像已被我毁了。”

萧倾城明显一惊:“毁了?为何?”

蓝兮淡然,“只因欢儿不遵师命,比试时胡乱涂画,我一气之下便将它毁了。”

萧倾城眼光略黯,口中低道:“可惜,可惜。”

“我们告辞了。”

萧倾城定定望了蓝兮一阵,红唇再弯:“好,想是不久就会再见,蓝公子请便。”说罢放下了帘子。

蓝兮与常欢并肩远去,红轿却还在原地未动。良久,轿中低柔声道:“为何没找到偷儿?”

四女之一:“因为奴婢发现了蓝兮。”

“做得好!”

“谢楼主。”

“去查查蓝兮哪日进宫。”

“是。”

那厢红轿起行,这厢师徒俩就走进了文房四宝斋。常欢还没从刚才的事件里缓过劲来,仍处在兴奋不已的状态。

“师傅,你真的会武功!”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