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能伤了韩端?袖子里又是何物?”

蓝兮不满的嗔她一眼:“防身之用。”

“那你怎能抓到那个小偷?也是用了迷药?”

“他跌了一跤。”

“啊?”常欢先愕然后大笑,“他还真是倒霉,若是他知道自己偷了何物,定会恨死自己的笨拙。”

蓝兮挑了几只毫笔,卷了十余张上好的画纸,交于掌柜结帐,淡道:“究竟何物让你如此紧张的非要追回?”

掌柜道:“公子,一共十一两四钱。”

蓝兮刚欲掏银子,常欢伸手一拦,荷包里拿出小牌,往柜台上一拍:“用这个付!”

掌柜定睛一瞧,忙堆上笑容:“原是贵客光临,怪小人有眼不识。”

蓝兮纳闷,常欢得意,“能不能付?”

“能,能,您尽管再多挑些,全都不收现银。”

两人卷好物品出得店来,常欢叹道:“真是宝贝啊,买什么都不要钱,师傅我们再多去几家店里试试。”

蓝兮皱眉:“牌子哪来的?”

“萧楼主送的!”

“为何事送你?”

“因为我得了唯尊啊,还有三千两银子我没花呢,这都是励赏。”

蓝兮眉头越聚越紧:“励赏?历届唯尊独有三千银,从未听过有人得销金牌,为何单单你有?”

“呃?”常欢呆了呆,“这个牌子叫销金牌?不是人人都有的么?”

“韩公子也有?”

“没问过。”

“买物不用银子,岂不等于直接送钱给你?如此贵重之物倾城楼怎会随便送出?”

“…”

蓝兮摇头道:“此牌不妥,不可再用,若有机会见面,将此物还给他罢。”

常欢苦下脸:“师傅,我还想买几件新衣裳呢。”

蓝兮粲然一笑:“师傅有银子,想买什么只管去吧。”

常欢还是不高兴,小声嘀咕道:“那怎么能一样,用师傅你的钱我…我也心疼啊。”

师徒二人在城中吃过晌饭,又闲逛了好一阵,还是遂常欢的心愿去了衣裳店。她在店里足足挑了一个多时辰,试遍了店中所有女装,待老板跟在后面笑脸已挂的僵硬,待耐心的蓝兮已等得快变成了耐心的石头,她终于豪爽大方的买下了…一套衣裙。

晃悠回客栈又赶上了饭点,常欢嚷着肚子不饿,要回房洗澡睡觉。蓝兮便一人用了晚饭。吃过饭他总觉得丫头不吃便睡不是办法,吩咐小二装了几样小菜,盛了米饭送到常欢房中。

天色已暗,蓝兮洗了脸,燃上蜡烛,桌上展开新买的画纸,预备试涂几笔。听得叩门声:“师傅。”

“进来吧。”

身后脚步声轻轻的,蓝兮未回头,蘸了浓墨挥下一株梅枝,腰际忽地一紧,手抖墨散,梅枝乱成了一团乌黑。

“欢儿…”蓝兮声音微颤,“放手,师傅在试笔。”

“噢。”常欢听话放了手,转到桌子侧面,冲蓝兮转了一个圈嘻笑道:“怎样?好看么?”

蓝兮抬眼,呼吸一窒,欢儿…穿上了新买的浅兰色长裙,纤侬合度拢住可人儿,侧腰收入曲线优美,白皙脖颈露半,几缕黑发还未全干,垂在娇嫩的皮肤上,模样清新诱人。

常欢眯眼一笑,撑着桌子倾身向蓝兮:“衣服好不好看呀?”

“好…看。”蓝兮几乎说不出话来,刚沐浴完的她那清香味道实在好闻,仿如置身千山冰雪消融之际,梅花盛放之时。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蓝兮想挪开目光,却身不由心。

常欢将颈侧头发拨到肩后,嘟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蓝兮目光一顿,她的脖子上…忙侧头细看,“欢儿,这处怎么了?”

“哪儿?”常欢摸摸脖子。

“这红斑…”

“红斑?”常欢的手在脖子上摸来摸去,“不知道,不疼啊。”说着跳去门后挂镜子的地方,左右照了照,忽然红了脸,回头嗔道:“怪你!”

“我?”蓝兮有些恍惚,茫然看着常欢一步步靠近,看着常欢牵起自己的手,看着她将唇瓣贴上自己手背,感觉她的舌尖轻轻舔过,撩起一阵又一阵麻酥。忽然牙齿咬住皮肉,唇齿紧紧吮吸,蓝兮猛震清醒,欲将手抽回,无奈常欢咬得死紧,只得无力慌道:“欢儿…不要这样…”

吸咬了好大一气,常欢松了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笑了,抬到蓝兮眼前:“瞧,红斑就是这样出来的,我小时候也吸过自己的手,哈哈。”

蓝兮愕然明白过来,看看手背,再看看常欢的脖子,感觉烧热腾地溢上了面颊,半晌一言不发,实是尴尬到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师傅明天进宫?”

“嗯。”

“我不能陪你去了吧。”

“嗯,只允我一人入宫。”

“那正好,明日我也有事。”

蓝兮抬起头,“什么事?”

常欢顿了顿,还是没说,转身道:“瞎逛逛呗,师傅快休息吧,明日早些回来。”

拉开门退出,冲蓝兮皱鼻一笑:“我的衣服应该不会比美人的差。”

蓝兮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心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密接触中怦怦乱跳,看着她愈见成熟的玲珑身姿,一刹那间竟有种想把她藏起来的冲动。

挟命救人

蓝兮出发进宫后,常欢一人心神不宁的在韩端房中转悠,一阵探出窗外看看日头,一阵又将那封了口的书信拿出来左右端详。卯时一过,又等了三刻,果然还不见韩端回来,匆忙向小二打听了几句,便直奔云楼而去。

云楼立在熙城中心,黑砖红瓦,雕花展檐,廊下挂了八只牡丹灯笼,入门台阶是由黑玉砌成,共有三层,日间关门闭窗不做生意,到了晚上却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只因天下第一美人萧盈盈在此楼坐镇,另有许多绝色美女卖艺不卖身,丝竹琴筝入耳,美酒美人相伴,不是仙境胜似仙境。是达官贵族风流才子最爱来的地方,也正是熙州最有名的艺楼。

常欢到时,日头不过初升,一夜歌停舞歇后,云楼上下都在闭门休息。门外无人守侯,廊上灯笼摇摇晃晃,真有些曲终人散的萧条意味。

六扇长门,常欢从左敲到右,又从右敲到左,来回敲了两遭,才听见脚步声。

一个披着外衣,头发乱蓬的小丫头开了门,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忍受不了阳光带来的刺激。

“何事?我们打烊了。”

“请问萧盈盈姑娘在么?”

“小姐正在休息,你有何事?”

“请帮我转告一声,韩端有急事寻她。”

小丫头虽困意满脸,还是答应了上楼知会一声。常欢在门前足足等了两柱香的功夫,那丫头才又折回:“小姐起了,请姑娘上去。”

踏进大厅,一阵隔夜酒气扑面而来,常欢不禁皱了皱眉头,楼内装饰倒是华丽气派,可光线十分昏暗,空气不甚新鲜,四周静悄悄的,仿如空楼一般。

连上两层,小丫头将常欢带到顶楼,长长走廊上安了木制黑漆栏杆,从这里望出去,恰能将熙城半景尽收眼底,走廊尽头似有一院,隐见花草藤曼露出头来,廊间对立两间屋子,左边一间上了大锁,明显是无人居住,右边一间门窗上都贴了精致印花的蒙纸,门楣一侧还吊了青兰。

小丫头停在右间门前,禀道:“小姐,人来了。”

婉转动听的女声道:“请进。”

小丫头推开门,冲常欢鞠了一躬便转身走了。常欢进门,先闻见一股茉莉清香,后见一白衣女子穿戴整齐,正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听到脚步,缓缓起身回过头来,脂粉未施,红白自然,气质如风动海棠,圆润似露旋荷盏,姿论绝色当之无愧,见她微笑道:“是你,蓝兮的徒弟,常欢姑娘。”

不过一面之缘,她竟还记得自己,常欢忙施礼:“正是常欢,日早就来打扰萧姑娘休息了。”

“无妨,坐,喝茶。”移步桌前,玉指提壶倾茶,“不过姑娘何以韩端之名寻我?”

常欢从胸口摸出书信,“不坐了,这是韩端要我带给你的信。”

“哦。韩端来了京城?”萧盈盈放下茶壶伸手接过。趁着她开信的当口,常欢又道:“是啊,不过不知道去哪儿了。”

“此话怎讲?”信已拆开,萧盈盈落目纸上。

常欢道:“他说要去救人,今早卯时回转,可到我来前,还不见他回来。”

说话此时,萧盈盈已扫遍全文,身子蓦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惊问道:“救人?去救季凌云?”

“不错。”常欢正疑惑她怎会知道,忽见她神色不对,一幅摇摇欲坠即要昏倒的模样,慌得忙上前搀住她,“萧姑娘你没事吧?”

她一把抓住常欢的手,急道:“韩端可还说过什么?”

“没了,只道若他卯时还不回来,就让我来给你送这封信。”

话音不落,萧盈盈已丢开她奔出门去,边跑边放声叫道:“刘光,快给我备车!”长发缭乱,白裙跌绊踩在脚下,美人慌张之时也难顾形象了

那张信笺悠悠飘落在地,常欢欲追,忍不下好奇还是低头瞄了一眼,纸上只有几字:“凌云被他擒住,不知此次又有何意,你我明暗两面,救之!”

随着美人一道奔至楼下,云楼小厮速度惊人,半晌不过,马车马夫都已准备就绪,两人跳上车,常欢着急:“韩端是否有危险?他到底在哪里?”

萧盈盈催促马夫前行,道:“我也不知,先去看看再说。”

“去哪里?”

“倾城楼。”

常欢一呆,“你哥哥那里?”心中疑惑丛生,救季凌云为何要去倾城楼,难道他在那处?

萧盈盈看了她一眼道:“多谢姑娘送信,不如姑娘先回去吧。”

常欢眨巴眼睛半晌道:“韩端和季大哥也是我朋友,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事。”心里已断定美人定是去找楼主哥哥帮忙,看来他们几个人关系不浅。

萧盈盈情绪明显烦躁异常,一双秀眉紧紧拢着,不时掀帘子看路程,摆了摆手“那就随你吧。”

不多会儿就到了倾城楼外,马车长驱直入梅园,并无一人拦阻。

驶过影湖,又穿过一片梅花林,马车停在一幢高大紫楼外面,黑色拱门,白色院墙,紫色楼体,颜色对比看起来分外奇怪又分外扎眼。

萧盈盈带着常欢跳下车,急步走进院内,入眼尽是满院紫花,高矮不一,品种不一,有的形似牡丹,有的形似月季,不管何种形状,居然全数开着紫色花朵,就连楼外墙下的的藤蔓牵牛,也开着紫色喇叭花。

常欢惊的嘴都合不拢,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这么多紫花,更是因为这么多紫花竟全在春季开放。

萧盈盈可无心观赏,提着裙子快步上了台阶,“轰轰”对着大门擂将起来。

门开了一条缝,先后闪出两个面无表情的红衣女子,正是那日陪轿四人中的两位。同时对萧美人恭敬施礼道:“小姐。”

“萧倾城呢?”

常欢站在身后乍舌,美人对其兄竟直呼其名。说话姿态无一丝优雅可言,完全像个娇纵坏了的大小姐。

“楼主不在。”

“他去哪儿了?”

“太后懿寿当前,楼主进宫入礼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不知。”

萧盈盈瞪眼望着她俩,胸口剧烈起伏,状似极为激动。半晌又问:“可见过韩端?”

那两人脸上没有波动,依然恭敬垂着眼帘,其中一人答道:“不知小姐所说何人。”

萧盈盈立刻怒了,拔高声调道:“你说谎!韩端三年前将你打败,今年得了唯尊,你说你不识?”

那女子面不改色:“奴婢确实不识。”

萧盈盈急得左右踱了几步,猛地转身又道:“我要进楼里看看。”

“楼主吩咐,任何人未经他允许不得入楼。”

“我是他妹妹!”

“楼主有过吩咐,小姐请勿为难奴婢。”

萧盈盈没辙了,那二人如两尊守护大神般把着门口,状似若无楼主同意,连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就在相持不下之时,二楼处突然“砰”地响了一声,常欢忙退了几步抬头观望,见那里有一个极小的窗户开了,只有一口铁锅大小,类似头发之物在那晃了两下,便消失了。

萧盈盈回头望望她,常欢皱眉点头,那绝对是头发,也绝对是个人,她相信自己没看错,这里果然藏有猫腻,而萧美人的态度也明显不是来向哥哥求助的。

二女脸色骤变,目露惊光,忙低头向萧盈盈道:“若小姐无事就请回吧,奴婢还要替楼主眷抄药籍。”

萧盈盈忽然收敛了面上的焦急,叹了口气淡然道:“那好吧,我就去别处逛逛,等他回来。”

二女微微松了一口气,真心的弯下腰预备恭送美人。

说时迟那时快,常欢明见萧盈盈转身,谁知她突然向后一倒,正倒在其中一女身上,反手摸向那女腰间,顺力一抽,将一柄长剑抽出,转瞬横上了自己脖子。

二女连同常欢都大惊失色,不知她想做什么?

萧盈盈微笑地握着剑柄,对那女子道:“连霜,你觉得我好欺负是么?见我日日被萧倾城捉弄便觉得你也可以踩在我头上?”

那女子忙道:“奴婢不敢,小姐息怒,别伤了自己。”

“你不敢?”萧盈盈笑颜如花,声如清铃,剑刃在脖子上时紧时松,“看到这剑么?是你的呀,我要伤了,就是你做的呀。若真的不敢就让开,我要进楼去。”

“这…”两女表情为难,脚步仍是一动不动。

常欢眼睛不眨的望着那锋利的剑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真拉了脖子。萧盈盈夸张的叹了口气,“唉,进自己哥哥的屋子还得以命要挟,看来我这命在霜雪二位姐姐的眼里还真不值钱,那就看看萧倾城在不在意了。”说着手下用力,将剑刃往皮肤一递,一道横切血口现形,鲜血成片涌出。

“小姐不可!”二女慌了。

“萧姑娘!”常欢更是慌张无比,为了进个楼不惜伤害自己,这美人外表柔弱,性子却烈极。

萧盈盈高喝:“给我让开!常欢进去!”姑娘也不喊了,美人发火了。

二女终于动了步子,微微向边上挪了一些,露出了门缝,萧盈盈死盯着她们,手还在用力,血还在成片的流,濡红了她的白衣。

常欢不再犹豫,跳上台阶,看了二女一眼,闪进门里。两人果然未加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楼去。

想了想方位,常欢直奔二楼,整个楼内处处紫纱遮壁,空气中飘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沉重绵软,似熏香又厚于熏香,常欢吸了几口便觉得头脑有些闷闷然,愈发觉得此地诡异非常,难道那楼主不是好人?否则韩端又怎会请萧盈盈出来帮忙?不敢停顿,遇房便推,连推了四五间都是空屋,估摸着离那窗户不远了,果然看见一个房门上与众不同地扣了把锁。

常欢忙扒住细小门缝往里瞧,屋内垂了许多紫色长纱,虽然打开的小窗口透了些亮,但看什么都是隐隐约约昏昏暗暗。没有床,没有桌,没有任何家具,房间正中地上似有一块软垫,再努力斜了眼睛往侧面小窗口看去,常欢一惊,窗户下黑呼呼的好象躺的是一个人,紫纱飘来荡去,视线受阻看不真切,常欢唤道:“季大哥?季大哥?”

没有回音。

“季大哥?韩端?韩端?”连唤数声,听那处浅浅有了呻吟。凭声音断定不了到底是谁。

她慌忙转头跑下楼去,见萧美人还在僵持,二女正试图说服她放下利器。

“找到一个人,但是不知道是谁?”常欢汇报情况

萧盈盈大喝一声:“先把他救出来!”

“门打不开,锁住了。”

美人黛眉轻挑:“连霜,你听到了?拿钥匙来。”

连霜面色真的冷如寒霜,她默了半晌道:“小姐,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美人已不知把自己刮了几道血口,脖子上一片鲜血淋漓,怒声道:“我做了事我自己承担,如果你不放人,你信不信我有办法叫他杀了你!”

连霜恨喘几口粗气,还是掏出钥匙递给了常欢。